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4年12月4日星期四

李立峯﹕佔領運動下香港市民的新聞媒體目錄



雖然近年香港主 流媒體表現往往被人詬病,不少媒體在報道政治議題時有自我審查之嫌,但整體而言,香港仍然是一個資訊自由流通和媒體發達的社會。若把網絡媒體包括在內,市 民在資訊渠道上的確有很多選擇。不過,傳播學研究早就指出,現實中一般人的頻道目錄(channel repertoire)或媒體目錄(media repertoire)可以很狹窄。一個收費電視服務可以提供過百條頻道予觀眾,但一位觀眾真的會至少間歇地觀看的頻道可能只有幾個。同樣地,無論社會上 有多少新聞資訊渠道,市民會慣常地主動接觸的渠道往往非常有限。

不過,當重大政治和社會事件發生時,一般人的媒體目錄會否產生變化?事實上,佔領運動發生之後,不少市民都通 過傳媒緊跟事態的發展,花在「睇新聞」上的時間,肯定比平時多很多。在這情况下,市民會傾向維持使用自己慣常使用的媒體,還是會擴闊新聞媒體目錄?如果不 少市民都擴闊了自己的新聞媒體目錄,有沒有哪個或哪類型的媒體是重大政治和社會事件發生時的主要「贏家」?

筆者與幾位同事近月進行了一系列 跟政改及佔領運動有關的調查,其中9月中及11月初的調查都包括了以下的問題:「有關社會政治嘅資訊,你通常係從邊個電視台、電台、邊份報紙雜誌、邊個網 上媒體、社交媒體,抑或親戚朋友度得知嘅呢?」被訪者可說出多至4個答案。當然,不是所有被訪者都提出了4個媒體。在9月的調查中,平均每位被訪者提出了 2.43個媒體,其中只有17.3%的被訪者提出了4個媒體,29.4%提出了3個。到11月的調查中,平均每位被訪者提出了2.67個媒體,其中提出了 4個媒體被訪者比例上升至28.2%。換句話說,香港市民的新聞媒體目錄在佔領運動發生之後的確在整體而言有所擴闊,但擴闊的程度不高。
這 裏有兩點需要補充。第一,該題目詢問的並非被訪者通過什麼渠道接觸有關佔領運動的資訊,而是籠統而言的社會政治資訊。我們這樣問,是因為9月中佔領運動仍 未發生。而到了11月,為了保持數據的可比性,我們決定沿用9月的問法。若果題目具體地指涉佔領運動,被訪者的新聞頻道目錄可能會闊一點。

facebook的網絡資訊窗戶功能

第二,由於問題是開放性的,被訪者需自行定義什麼算是一個媒體。例如兩次調查中都有一定數量的市民提及facebook,但facebook沒有自己的內容 生產。人們通過facebook看到的很多時是來自各大傳媒或網絡媒體的報道或評論。所以,隨着社交網站的興起,市民的實際資訊來源很可能會比以上提及的 數字所顯示的廣闊。



事實上,從表一可見,在佔領運動發生之後,提及facebook作為主要社會政治資訊來源的市民有顯著的上升,由9月的 10%上升至11月的接近20%。但同樣情况並沒有發生在個別網絡媒體(如「獨立媒體」)之上。換句話說,個別網絡媒體並未有足夠能力趁着重大事件的發生 讓更多市民視自己為主要信息渠道,這當然可以從個別網絡媒體的資源始終有限這點來理解。相比之下,facebook的網絡資訊窗戶功能,在重大事件發生時 得到了更大的發揮。
表一亦顯示了在佔領運動發生前後,提及各大主流媒體作為主要資訊來源的市民比例大都沒有變化。唯一例外的是兩個收費電視台。無論是有線抑或是now,視其為主要資訊來源的市民比例都上升了約5個百分點。

若再進一步分析,多了使用facebook和兩間收費電視台的是什麼類型的香港人呢?表二展示了相關的結果。簡單地說,除了最高的一個年齡組別以外,所有其 他不同年齡、教育和政治傾向組別的市民都多了視facebook為主要資訊來源。而多了將兩間收費電視台視為主要資訊來源的,則有3個較年輕組別、專上或 以上的市民,以及泛民主派和中間派。



以上的分析顯示,在佔領運動發生之後,部分香港市民的確擴闊了自己的新聞媒體目錄,但被加到媒體目錄中 的主要只有收費電視台和社交媒體。由於佔領運動是持續性事件,而且不乏突發事態,收費電視台的價值大概在於其不停更新報道、直播各記者會和其他重要活動, 並24小時提供佔領現場的畫面給觀眾。上星期鄧鍵一在本欄目的文章,亦強調了電視熒幕在運動形成之初的重要性。而facebook則是一個資訊窗戶,來自 大眾媒體的內容、網絡媒體的文章、用戶生產內容、朋友的私人性質的分享等,共冶一爐。而且「朋友」們實際上是互相為對方做策展(curation)的工 作,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內容的水平。兩種媒體可說是各自的方式滿足了渴求資訊的市民的需要。

收費電視台能否吸納新觀眾?

重大社 會及政治事件會否對人們的媒體使用有長遠的影響呢?亦即是說,當佔領運動完結之後,人們會回歸事件發生前的媒體目錄?還是會繼續使用在重大事件發生時開始 較多使用的媒體?這是一個需要持續研究的問題。若果是後者,那就意味着社交媒體和收費電視的社會影響會有所攀升。社交媒體的影響力將持續上升可能是所有人 都已經預期的事。但收費電視台能否真的通過重大事件吸納新觀眾(尤其是年輕一代),可能是更有趣的問題。

不過,就算沒有長遠和持續的轉變,收費電視和社交媒體大概也會繼續成為重大事件發生時會起重要作用的媒體。從這角度看,作為電視直播加上網民創作的產物的「4點鐘許sir」現象,的確有其標誌性。


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