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5月24日星期五

趙永佳﹕「通識新一代」的政治取向




最近陳健民寫了一篇《政改懸崖與和平佔中的意義》,我這個「潛水民主派」細讀之下,對文章大部分觀點也基本認同,亦佩服「民仔」敢於「走進浪尖」為了香港的民主前路所作的種種努力與犧牲。

不過,他在文章中提及新生面試中的一些看法,我卻有不同的經驗希望和大家分享。他在文章中:「最近我面試一群成績非常優異的中學生,聽他們批判功能團體令議會不代表民意、拉布的合理性、反國教的意義等等,令我感到北京如何築堤防洪,民主潮流真是勢不可擋」。

當天其實我也有參與面試,但不是和他一組。在當天我接觸了廿多位中六的年輕人,和健民一樣,我對新高中的學生印象不錯,覺得他們相當優秀,我們有些驚奇他們的英語口語比以往見面的A-level同學更好,而且勇於表達自己意見。

但在政治取向方面,我那組的同學卻是相當多元化,有暢談民主的重要,有支持佔中,但也有同學覺得社會秩序也很重要,為何香港人特別多投訴等等。當然我們應該明白,「人怕出名豬怕肥」,現在關心時事的年輕人應該沒有幾個不認識健民吧?在入學面試中如赫然發現陳健民在座,就是「循序漸進」的支持者也不好意思(或不敢)和他「對幹」吧?

這也令我想起最近有關「通識」一代的討論。健民覺得受到通識教育蒙的一代,會對現更為不滿,令民主潮流「勢不可擋」。作為長期參與高中通識科發展的「老兵」,我對這點也不敢苟同。通識科的「批判思考」不等於是「批評」,而是要參考不同意見,發掘多方面資訊,再下結論。也有建制中人覺得民主派或「反動」勢力會「騎劫」通識,把年輕人變成文革般的一代,又認為學民思潮或反國教運動都是通識闖的禍。個人認為,這種觀點和健民現在這種樂觀的情緒,都是以偏概全的看法。事實上,個人覺得通識科的目的在於引導同學認識不同的觀點與立場,在實證的基礎上做出判斷,對於一些價判斷的問題,通識科並沒有預設同學的立場,或甚至未必要求同學一定要站在某一種價或者政治立場上去作答。而且一個好的通識討論,必定要有顧及不同觀點,就算是你不同意的觀點,其實也應該先攤開討論再批評。

「激進化」的過慮或過分樂觀

少數同學,甚至通識科老師,有較反建制的言論或行動,都並不代表大多數師生都有相同觀點或行動。所以通識科對加深同學們對時事議題或爭議的認識必然有作用,但結果必然是,或多半是會令同學激進化,就可能是過慮(建制的觀點)或過分樂觀(泛民的觀點)。不過,如果我們還是好像殖民時代一樣,要把教室和學校「非政治化」,就更是行不通。因為健民得好,如果在課堂裏不談政治,同學們在網上大量管道還是會接觸更多更「激」的資訊。網上世界是「自由」的,我們怎樣擋也擋不了,因此通識科能和同學全面地多角度地探討某些爭議性議題,反而起了平衡的作用。

關於通識科的影響,希望在不久將來會有進一分析。最後,作為社會研究者我希望回歸實證研究,讓數字話,來引證究竟年輕人有多激進。我們(亞太研究所)在2010年進行了一項調,訪問了20031540的市民,以了解「90後」至「70後」的社會政治態度,並以一系列問題來量度他們對社會政治事務的不滿程度。結果發覺,有較強烈不滿的市民,有近20%,為不可忽視的少數。不過,無論是90後、80後或70後,其實不滿情緒的程度都只有輕微差異,反而是「80後」(而不是「90後」)最高,而深入的統計分析也指出,世代的影響其實非常小。

而去年年底,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的另一項對象為18以上市民的全港性調,有一條問題問及被訪者是否贊成用「較激烈的方法(如拉布、公投等)」來爭取公眾權益(見表1),我們發現雖然20以下和2029的年輕人比較年長者的意見是有明顯分別,但也不是一面倒地傾向激進意見,而是有逾半的被訪者不同意這些「較激烈」的方法。而問及被訪者自己傾向哪一個政治取向時(見表2),20以下被訪者也是和2029群組接近而較傾向民主派(55%),但也有近30.4%認為自己是「中間」派。順帶一提,該項調的大多數被訪者都同意撤回國民教育科(57.1%),但20以下年輕人卻是大多數(84.3%)同意,可見他們的不滿,也是有的放矢,而不是單考慮政治取向。

回應年輕一代的民主訴求

綜合研究所得,個人也認同年輕一代對環保和民主等普世價確實較為認同,對政府施政也有相當怨氣,年輕人中間也的確有少數有明顯激進化傾向,而當然現在最令政府頭痛的就是這不甘沉默的小撮人。年輕人的激進化,和社會政治矛盾尖化有直接關係,也是受到近來他們眼中種種施政問題所催化,這點不容否認,也和其他年齡層人士無太大差別。

不過,也希望指出,年輕人未必大多數是鐵桿的泛民支持者,或完全擁護「激進」的路線 。本港的民主運動不應頭腦發熱,以為年輕人必然「與我們同在」,而忽略爭取更多「中間派」的支持。而建制力量也不應把主流民意,甚至是在年輕人中間,還存在若干分歧而忽略年輕一代累積了對政治社會現的不滿,而更需要釋出善意,積極回應年輕一代對民主的訴求。家長式的態度與強力鎮壓,其實只會激起更多的反響,令更多年輕人投向泛民甚至激進派的陣營。

作者為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副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