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美國總統學權威,也是「美國人文基金」(NEH)傑佛遜講座的麥唐納教授(Forrest
McDonald),他曾寫了一本總統學的重要著作《美國的總統─一本知性史》,在該書的最後一章,他以極多篇幅討論了第二任總統的問題,也等於答覆了獲得連任的總統為什麼政績反而更差的這個問題。
在該書裡特別以第廿八屆總統威爾遜為鑑。威爾遜從政前幹過普林斯頓大學校長,因為學術地位高,聲望強,他的第一任政通人和,表現極佳;但他的第二任卻使美國捲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及後來的巴黎和會。而人們都知道從梵爾賽和約到後來的國聯,那是一連串的幼稚與失敗,於是他的聲望跌至谷底,甚至他的民主黨也離他而去。他的第二任是一連串的失敗,最後他精神恍惚,像個夢遊症患者,任期最末腦中風,半身痲痺,他夜晚也不能入睡,只是在祈禱。他任滿離職後身心都已崩潰,三年後即在睡夢中與世長辭。美國有幸能連任的第二任總統,多數在第二任時都會搞得焦頭爛額,威爾遜是身心俱疲到極點的悲劇人物,它是怎麼造成的?
麥唐納教授根據長期的歷史研究,發現到:一、當總統第一任時,由於人們預期他在位的時間尚久,因此同黨的國會議員樂於靠攏,相互得利,這叫做「攀龍附鳳效應」(Coattail effect)。但到了第二任,他任期的黃金已過,在位時間已指日可數,國會議員已必須自謀出路,或者找別人投靠卡位;或者就自行拉幫結派,形成山頭,這意謂第二任總統的內聚力會大幅縮小,「跛腳鴨症候」(Lame-duck
syndrone)會取代「攀龍附鳳效應」,這種現象自華盛頓時代就毫無例外的一直反覆出現。
二、第二任總統的行為都明顯的更加傲慢自大,躊躇滿志,任用親信,這種傲慢自大在一兩次事件就會引爆「跛腳鴨症候」,一發不可收拾。
三、第二任總統通常都會從事外交的冒險,但一個總統可以掌控內政,但涉及對外事務,縱使以美國之強大,其複雜度也超過第二任總統的能力範圍。美國的第二任總統只要是涉及外務的,幾乎沒有一個不是焦頭爛額,甚至留下罵名的。前述的威爾遜總統是個例子,近代的詹森總統亦然,詹森是甘迺迪總統的副手,甘迺迪遇刺死亡後補位。他遞補及自己陪著當選的那一個半任期裡,靠著甘迺迪的餘蔭,內部政績斐然可觀,但介入越戰的惡化,卻使他飽受人民的反對,使他聲名狼藉,他身心俱疲,每天晚上無法入睡,每天甚至連報紙都不敢看。最後一九六八年他自己的任期屆滿,由於精神崩潰,當年三月遂當著全國記者面公開宣布放棄連任的機會,他記者會的那篇講話,乃是一個職務失敗,精神已瓦解的總統最痛苦的自白。
麥唐納教授在書內指出,美國有幸能連任的總統,沒有一個是愉快的,華盛頓的第二個任期,他的聯邦黨黨內外鬥爭激烈;第三屆總統傑佛遜也政爭不絕,他在任內最後的日子公開表示:「還有五個多星期我就任滿,離開這個我已無法再忍受的職位。」林肯因為打贏內戰,維持住了國家統一而功績不朽。但當時他的第二個任期卻國家亂成一團,他幹得體力及心力交瘁,有個朋友勸他多休息,他說:「休息對我的身體疲勞或許有用,但對我的精神疲憊卻完全沒用!」
因此,對美國的第二任總統,幸而能夠連任,這當然是好事,但幸而連任而有了第二任期,這到底是賜福?或者反而是另外一種咀咒,後者的可能性反而大些。第二任總統未必一定會有政績,愈想在第二個任期內歷史留名的,反而留下惡名或罵名。因此第二個任期的總統一定切實記取威爾遜總統的悲慘命運。誠誠懇懇的聽取人民的心聲,不要搞權謀伎倆,這乃是官場的第一準則,第二任總統最有可能去違背這種準則。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