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今年反貪腐似乎很用力，最近還打了周永康這頭「大老虎」，但是「透明國際」等機構發表的全球反腐排行榜上，大陸 的名次跌了而不是升了。這並非偶然，也不是西方要把大陸抹黑；制度不改，貪腐難除。嚴打，只會引致權貴（口頭上的最愛國者）夾款移民。數據顯示，八年來， 每次大陸愛國熱情高漲，隨之而來的就是權貴移民高潮。
常言道：「權力敗壞、絕對權力絕對敗壞」；這句話，放在中國大陸，已經顯得不大貼切。
其一，大陸今年頻頻發現「小官巨貪」，一個七品芝麻官可以貪腐幾億。例子多的是，如科級幹部、北戴河供 水總公司總經理馬超群涉嫌貪腐，家中搜出人仔 1.2億、黃金37公斤，另查出擁有北京和秦皇島等地的房產68套。此君斂財的方法很簡單：不給錢就不供水。膽大包天，原因不過是他在辦公室裏掛了一張他 和某最高領導人合拍的照片，並訛稱那位領導人是他「乾爹」，所以什麼人都怕他，包括他的上級【註1】。在中共現有體制之下，一丁點的權力就足以導致絕對腐 敗。
「康師傅」正式下架
其二，就是前中央政治局常委兼政法委書記周永康的腐敗例子。如果大家看看他的官運和貪腐歷程，可不是把好人周永康放到絕對權力的位置上把他絕對敗壞了，而是壞人周永康可以在這個黨國體制之下順順利利從最底層升到最高層，掌握絕對權力把整個國家徹底敗壞了。
周案的問題，不僅僅在於他拿到最高的、起碼是獨當一面的權力之時怎麼不當運用那權力，而更在於為什麼他可以那麼通行無阻地扶搖直上？難道在那個過程裏，旁邊的官員、四周的群眾，都沒看見他搞貪腐嗎？
非也。關於周永康在發迹過程裏的劣行，早就有大量小道消息流出。他在遼寧的時候已經開始玩弄女性，得到 「百雞王」的民間稱號，就是那時開始的。踏入2000年代，周在公安系統裏幹的違反人權事，陸續在海外媒體特別是法輪功系的《明慧網》、《大紀元》，以及 其他如《人民報》、《博訊》等媒體浮出。舉一個例：2003年12月7日《人民報》的一篇文章裏就直指周永康公開召妓、是強姦犯，並在四川主政時肆意鎮壓 記者、少數民族，被當地人稱作「人權殺手」，等等【註2】。
去年，由於中石油腐敗窩案曝光，才揭出一批周永康的貪腐親信和盟友，但周在石油系統裏的惡名，也早就在 民間流傳；在掌管油田的時候，他就是有名的「油耗子」頭頭。今年7月29日，中共官方正式宣布對周永康立案審查，但在去年，多倫多大學訪問學者、名記者姜 維平就已經報道了周的種種惡行；《大紀元》則更在薄熙來判刑的同一天判斷周永康是「下一個」，因為周與薄的遼寧背景、關係和惡行都是小道消息裏流傳很久的 東西了。如果讀者不想待北京一年半載以後才
選擇性地披露周永康的老底、要馬上周全知道的話，可看姜維平的文章《周永康是怎麼爬上來的？》【註3】
近幾年來關於大陸政壇大事的小道消息無論速度還是內容的準確性，一次又一次證明遠遠優於官媒裏的消息。 難道後者真的那麼不濟、小道真的那麼靈通？也不一定。筆者估計，官媒像大陸的人民網、《新浪》，乃至香港的《文匯》、《大公》，一樣能夠掌握小道消息，只 不過就算這些官媒從小道確切知道了一些事情，
也不能擅自報道，因為要服從中宣部的命令。事實上，姜維平本身就是前《文匯報》駐大連記者，有機會實地挖掘遼寧的材料，所以他才知道那麼多；不過，他因為 堅持要披露，於是就坐了六年共產黨的牢。所以筆者估計，周永康的罪行，不少官媒、官記，其實都是知情不報，幾年來反而不斷報道中宣部欽准的關於周的正面歌 頌，結果可說是成為周的共犯。
習近平如今拋出「一把手施政要透明」之說，重複胡溫未兌現的那句「讓權力在陽光下行使」，但那是沒有可 能的，共產黨的天性使然，因為它要操控結果、操控人民的認知和觀感，所以很多資訊都要保密。舉一個例：大陸按時公布消費物價指數，但計算指數所用的權重 （weights），卻從來不公開，當成是國家機密。這就讓市場懷疑大陸政府有否在物價指數上做手腳，哄騙市場、哄騙民眾。大家記得，有好幾年大陸民間認 為物價實際升幅完全不是像指數表述的那麼溫和。
在現代化國家裏，物價指數後面的公式和權重，都是公開的【註4】。大陸連一個簡單不過的經濟數據的演算法也如此保密，何況「事關重大」的各種政治鬥爭消 息？因此，領導人說什麼「讓權力在陽光下行使」、「一把手施政要透明」，其實都是假的。
愛國喊愈響溜愈快
都說大陸近年興起了新一波的移民熱，特點是權貴比例高，與八九十年代出現（至今未 止）的那一波以出國留學為起點的「海不歸派」移民熱大異其趣。權貴一窩蜂要移民的事例不多，歷史上不是沒有，但一般都是因為母國發生了反權貴的政治革命， 例如當年的法國大革命、俄國的十月革命、中國的共產黨革命、古巴革
命等；大陸今天的權貴移民潮發生在「盛世」，顯然有悖常理。除此之外，它還有一些有趣的特徵，今天為大家介紹一下。
大陸留學生移民的目的國，不外就是美、加、英、澳、紐、日、新、德、法等幾個高等教育比較發達的先進 國。權貴移民，目的國則多得多，除上述發達國之外，歐洲的三四線國家如葡萄牙、塞浦路斯、冰島，南美諸國，非洲的一些比較穩定的國家如南非、加納、納米比 亞等等，都愈來愈熱門；還有一大批比較冷門的，
已經成為大陸權貴移民路上的跳板國。這個情況，竟令人想起八九十年代那次港人「走共產黨」的往事；不同者，在於港人移民因為恐共，大陸這批新準移民，卻絕 大多數是各級太子黨、官二代，或者就是江澤民時代熱情招攬入黨的「新興社會階層人士」即資本家，在在都是吃黨的「改革開放」奶水長大長肥的。
由於目的國眾多，而每個國家的非留學生移民法規都十分不同，兼且常常因應形勢而改變，加上要移民的權貴 出得起錢，所以大陸近年來的移民顧問服務業增長急促，成行成市，速度高過GDP，更是人口增長速度的十倍以上。這些顧問公司，大陸官方稱作「因私出入境仲 介機構」。這種仲介機構，若在西方、香港、澳門等地，都不過是普通商業機構；但是，在人民共和國，出入境是大政治，黨必須牢牢控制，所以如果有人要開設一 所「因私出入境仲介機構」的話，首先要過的一關就是公安部。
每年年中，國家公安部都公布一份「年度審核的因私出入境仲介機構名單」，列出每個省、直轄市、自治區過 去一年申請成立或請准繼續運作並得到當局批准的顧問公司的名稱。從各年的獲批名單，我們可以看出一些怪異狀況。【表】中是2006到2013的八年裏每年 首次獲批或續批的此類機構數目和增幅【註 5】：
從此【表】可看出兩點：其一是獲批的機構數目增幅趨勢是愈來愈快；其二是有兩個異常高的峰期，一個是
2009、2010，一個是2013。這兩個峰期的特點都是緊接「愛國熱情」的最高漲時刻。2009、2010的峰期緊接京奧舉辦年、載人航太成功、
GDP增幅達到歷史最高值14.7%、Anti-CNN網站成立等激勵人心的事件；2013年的峰期緊接習近平上台提倡國人要做「中國夢」、釣島發生的物 權轉移、大陸發生的反日示威、東海防空識別區的設立等事，愛國熱潮遂再上高峰。
為什麼緊接兩次愛國熱情高峰年之後，國家公安部批准成立的大陸移民仲介機構數目都激增呢？
這是一個看來十分矛盾的問題，大家可以試圖解答，筆者也來給一個解釋。在大陸，最腐敗的黨政官員，口喊 愛國聲最大，因為愛國一來提供有用的保護色和欺騙力，二來更可反過來以之作棍子攻擊其他沒那麼聲大喊愛國的人（即不掌握喉舌發言權的其他所有人，特別是一 些民間潛在揭發者、維權人士和「西奴」）。 2009和2013都是最宜口喊愛國的形勢大好年，要辦理出國定居及夾帶大量「細軟」離開的權貴，由於有最大的話語權，於是乘勢在媒體炒起愛國熱，方便掩 護家小移民。
陸人往外移民的數據是不公開的，移民仲介公司有自己的估算。例如一所專門負責辦理歐洲各國移民的公司在其招募大陸上游合作夥伴的通告裏說： 「2001年至2004年，中國移民人數年平均增長率約為10%；從2005年開始，年平均增長率為20%；從2007年開始，這個增長速度達到每年
50%以上【註6】。」這個描述，與【表】中的數據起碼是吻合的。移民人數增加比仲介公司的數目增長快，服務總量的一部分是由這些公司的平均規模變大所吸 收的，符合效率原則。
如果我們再看清楚一點那些「因私出入境仲介機構」的性質和規管條例，會有更多啟發。首先，公安部對這類機構的定位很清楚：「因私出入境仲介活動係指 中國公民出國定居、探親、訪友、繼承財產和其他非公務活動提供資訊介紹、法律諮詢、溝通聯繫、境外安排、簽證申辦及相關服務的活動。不適用於中國公民出國 留學、境外就業的仲介活動，以及組織中國公民自費出國旅遊、勞務活動【註7】。」說明白，就是搞移民的，其他不管，分工很精細（這裏說的移民，一般指移民 的第一步，即取得臨時居留許可，之後若能滿足一些條件，再過幾年才可取得真正永久居留身份）。
具體負責批核的機構，是公安部屬下的出入境管理局。經營者申請獲批之後，得到五年的經營權，但每年要由審批單位再確認一次，才可繼續。不消說，每次 審批和認可，都是部門「水過留痕、雁過拔毛」的好機會（大家記得，沒多久之前，公安部還是由周永康的政法委直接管的）。不過，那也不能亂來。試想，仲介服 務對象既是權貴，有那種生意關係網、用戶百分之一百「信得過」（不會走漏「裸官」申請家屬移民消息等）的公司，大概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開設，甚至老闆很可能 就是一些權貴圈子裏頭的人。所以，公安部規管條例裏列出的一些罰則，竟然十分寬鬆；自己人無謂為難自己人故也。
例如：「仲介機構在仲介活動中為他人編造情況、提供假證明，騙取出境入境證件，沒有違法所得的，由縣級以上公安機關對仲介機構處以5000元以上 10000元以下的罰款；有違法所得的，處以違法所得三倍以下不超過30000元的罰款。」這些罰則，與貪官動輒夾帶過億人仔財富出境比較，簡直微不足 道，貪官們可以完全「照起」【註8】。
當然，這些機構，不過是「一條龍」服務的國內部分而已，專門負責兜客，做文件蒐集和代客傳遞公文等的工作；在移民目的國的公司負責的部分，才是整個 服務套餐的餡，那是由另外的一些依地區、國家劃分服務範圍的有關聯的公司負責的。移民戶一般不諳目的國的語言、手續、法律、門路，全靠這些下游公司照應； 萬一目的國移民局的官員為了各種正當與不正當的原因留難，這些公司就會想辦法疏通疏通。
所以，這些下游公司的服務收費非常昂貴。以移民東歐為例，處理一份申請的服務費底價是三十多萬人仔；因為大陸人申請的多半是投資移民，所以還要先拿 出一大筆，就算是葡萄牙也要五十萬歐羅。如果出了什麼錢銀往來要保密的麻煩，就更加不得了，不僅目的國的官員要疏通，還可能驚動到當地的領事館「幫忙」； 無怪習近平一上台，聞說外交部就是首先要整頓的部門之一。
大陸人遞一份移民申請拿出幾百一千萬人仔並不罕有；付得出這種錢，不是權貴是什麼。然而正是這種人在愛國浪潮最高漲的時候口喊愛國聲最大，溜得也最快。
《信報》特約評論員
【註1】河北馬超群案詳見今年11月13日《易網新聞》http://news.163.com/14/1113/17/AAUSHUOP0001124J.html
【註2】見《人民報》（不是《人民日報》！）2003年的文章http://www.renminbao.com/rmb/articles/2003/12/7/29029.html
【註3】姜維平文章《周永康是怎麼爬上來的？》見http://blog.boxun.com/hero/201408/jiangweiping/5_1.shtml
【註4】英國各年的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公式和權重可以在這個官方網頁上點擊便找到：http://www.ons.gov.uk/ons/guide- ... -weights/index.html；關於大陸這方面的不公開，討論見http://www.chinaeconomicreview.com/node/66645。
【註5】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只給出最新一年的數字，舊的可以從網上逐年分別取得，但從公安部的網站點擊不到；例如要找2012年的數據，可搜索「2012年度審核的因私出入境仲介機構名單」，得到這個連結：http://www.mps.gov.cn/n16/n84147/n84211/n84409/3787967.html。
【註6】見CITIC SP ZO.O.公司網頁http://www.17europe.com/#xmjj及http://blog.sina.cn/dpool/blog/s/blog_c4f2b62a0101k1ef.html
【註7】見2001年6月6日國家公安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聯合公布的《因私出入境仲介活動管理辦法》第1章總則第2條http://www.mps.gov.cn/n16/n84147/n84181/1043059.html
【註8】見【註2】所指《辦法》的第5章第32-34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