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4年12月9日星期二

黎則奮: 中國官僚資本主義最後探戈



「上帝要他滅亡,必先令他瘋狂」。沉寂七年、表現完全違反投資定律(即所謂股市是經濟的寒暑表)的大陸股市,上周出現投資史上前所未見的狂態,滬深兩地一天的成交金額突破10000億元人民幣,創下全球股市單日成交金額的新高歷史紀錄。

1121日央行突然宣布不對稱減息以來,短短兩周的十個交易日,深滬兩個股市的成交金額便由每天3700億元暴增至10074億元,狂升三倍,指數累積 升幅高達二成,瘋狂之程度,較諸1997年回歸前後、2007年港股由19000點炒上31000點的狂熱情況,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金融資本主義當道的 年代,量化寬鬆大行其道,貨幣泛濫成災,投資市場大上大落已成常態,並無「理性」可言。現在,過去大陸股民廣泛認知為「圈錢」的毒龍潭,終於否極泰來,出 現「非理性亢奮」。

A
股狂牛 隨時急停

其實,這並非過去兩年持續下滑的中國經濟已經出現轉機。恰恰相反,在中央經濟工作 會議和11月經濟數據公布的前夕,人人都清楚知道,數據只會顯示疲弱的中國經濟將會進一步衰退,未來能否「保七」亦成疑問。不過,久經歷練的大陸股民依然 飛蛾撲火,過去七個星期,每周開戶的人數均在二十萬以上,而且大多用盡孖展融資借貸成數五成入市,以致單日的孖展成交金額高達八成以上,在在說明賭性極強 的大陸股民不是不知風險所在,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大家都是用過去炒樓、炒金、炒各類期貨的狠勁,全身投入,務必要在這個鬥儍的瘋狂接火棒遊戲中,賺取最後的一桶金。

前所有國內外的「投資專家」,不論所謂技術派抑或基礎分析者,都一致認為A股大牛市只是剛剛起步,方興未艾。說的端的是「事實」,因為投機之道,不外乎有 勢不如乘勢,在風浪大起的時候,叫人不要沾手無疑阻人發達,完全違反支配股市升跌的貪婪與恐懼法則,不符人性。何況連社會科學院亦高唱上綜A指數可升至 5000點以上,說明國家政策正大開綠燈,鼓勵資金入市,冀盼股市上升可以帶來財富效應,刺激消費和投資,從而支持疲不能興的中國經濟持續增長,人們不捨 得一身剮,分他一杯羹,對得起自己和國家嗎?

A
股出現狂牛,是中國官僚國家資本主義的最後探戈,不成功,便成仁,說明過去所謂「中國模 式」和de-coupling的說法,只是鏡花水月的神話。作為世界資本主義體系的一部分,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從農村改造到國企改革,中國經濟制 度的蛻變都是沿着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過渡至私有制的大軌迹進行,但富有中國特色的私有制並非人人都有機會致富的自由經濟,而是以權謀私透過「尋租活 動」掠奪社會資產的官僚國家資本主義。

八九六四以後,因着「蘇東波」的歷史經驗教訓,中共的元老害怕亡黨危害自身的既得利益,更達成共識,由紅二代世襲國家資產,整個產權制度的變化,更進一步蛻變成為國家資產共產化、黨產私有化的不堪局面。

2008
年全球爆發金融海嘯,依賴出口貿易拉動國家經濟增長和透過外滙儲備增加累積國力的中國,面對海外市場嚴重萎縮,不能不改弦易轍,投放4萬億元人民幣大搞基 建,維持經濟持續高速增長,所謂「經濟奇迹」,不過是濫發貨幣的現象,與競爭力的提升完全沒有關係;結果不但出現大量產能過剩、資源浪費、生態破壞,更令 貪污舞弊惡化,成為經濟結構上的毒瘤。

貪腐資金向外大量流走固然是國家經濟體系的漏失(leakage),因貶值的預期資金不斷流向資產 市場(主要是房地產),則加劇造成社會貧富懸殊深層次矛盾的結構失衡。習李上台後,以為緊縮銀根便可壓抑炒風,以國家補貼內需和所謂「城鎮化」,便可調整 經濟結構,維持經濟穩定增長。殊不知M2已高達120萬億元和銀行存款高達100萬億元(還未計私藏民間的現金)的中國經濟已形成金融資本霸權,即使沒有 貪污舞弊的漏失,資金的流動已足以左右大局,主宰中國經濟的未來去向。

人幣產品 少沾為妙

今次的狂牛瘋態,證實與規範有 序的「滬港通」無關,因為「滬股通」除了第一天用盡額度外,至今使用額度均是每下愈況,反而本港人民幣兌換限額取消,更有利中資銀行透過發行高息理財產品 套現回流大陸股市,助長炒風。中銀監現時已容許銀行不必通過基金充當中介人,直接以理財產品的名義開設獨立證券戶口,引導資金投入股市,以激活融資市場的 名義,解決當前地方政府和企業債務率太高的問題。

在官方大開綠燈下,估計未來流入股市的資金將高達十餘萬億元人民幣,遠遠超越2008年政府投放4萬億元刺激經濟的水平,大陸股市不炒個熱火朝天,難矣哉!

不過,上升得愈快愈急,下跌的速度亦肯定會成正比,這是股市的金科玉律。可以肯定的是,中國金融泡沫由形成到爆破的周期只會更短,因為動力與爆破亦成正比。可悲的是,覆巢之下無完卵,以中港經濟融合目前的緊密程度看,香港實無法置身事外。

時,本港銀行體系對內地非國企的融資金額已達總貸款額二成,隨着人民幣兌換限額的放寬,本港銀行又正以高息引誘港人購買人民幣理財產品,變相把自己的資產 綁在大陸股市上,情況實與當年的雷曼債券根本無異。因此,中國股市泡沫爆破之日,就是本港經濟動亂之時。為求自保,千萬不要沾手人民幣及任何以人民幣作價 的金融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