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4年12月2日星期二

黎廣德﹕「不可撼動」的官民比併



自從警方上周在 旺角借法庭權威清場以後,梁振英政府最害怕的一幕逐步變成現實:清場不等於回復正常,武力鎮壓不等於回復秩序。儘管一眾官員假裝一切如常,甚至藉故外訪逃 避責任,從議會到街頭,香港正一步步邁向不可管治的「非常態」。梁振英對於雙學包圍政總,不僅沒有承認政府拒絕回應政改訴求而導致行動升級的責任,更大言 不慚地說「是可忍孰不可忍」,實質上他縱容警隊把公權力最醜惡的一面暴露於世人面前,所有香港人都是受害者。

光靠主流傳媒特別是電視畫面的報道,難以讓人明白學生和市民追求民主、誓要政府回應普選訴求的決心。官員、警 方和建制派議員都常用「暴徒」、「激進分子」、「滋事分子」來形容包圍政總的佔領人士,這些標籤無非用來降低大眾看見年輕人頭破血流時的同理心,令警員施 暴看來更合理。儘管在包圍政總期間沒有任何佔領者主動攻擊警員身體的畫面,電視台集中報道警員受傷,放大從一名青年背包上搜出的一雙木棍,路上的磚頭或木 板盾牌,卻至今未有傳媒列出一份佔領者傷員清單,好像市民學生被打傷是理所當然。專權政府慣用的宣傳伎倆在香港習以為常,新聞界責無旁貸。

負面標籤 極權慣用伎倆

究竟「暴徒」標籤背後的真相如何?根據筆者周日晚在龍和道現場所見,無論大家是否認同包圍政總的行動或雙學是否組織失誤,佔領者自發表現的勇氣與克制令人感動。

因應建築佈局,要包圍政總便須衝破警方防線進入龍和道,別無他法。未曾身歷其境的人,難以明白站在一排排全副武裝的警員面前,手無寸鐵卻要冒險犯難,需有多 大決心。筆者看着周圍一個個年輕人的眼神,有男有女,他們沒有被激情蒙蔽,每人小心點算自己身上裝備(其實頂多是不堪一擊的眼罩、頭盔或雨傘),再盤算自 己能捱上多少警棍或催淚水,然後決定站在前排或後方。

佔領者跟常人一樣,內心恐懼,因為知道往前站可能頭破血流或被捕入獄。他們跟常人不一樣,因為用決心克服恐懼,倒吸一口大氣往前,演活了「勇氣」的意義。

最令人痛心的情景,是佔領者明知必「輸」無疑,因為他們從沒有以擊倒警員為目標,只是準備用捱打的方式希望在空間突圍。明知一己要承受皮肉之苦而只防備不還 擊,實在需要無比克制。和平抗爭對多數人而言只是理念,但對於警棍拳頭打在身上而秉持理念不動搖的人,你能稱他們是激進分子嗎?他們捱打不為什麼,只為爭 取最卑微的普選權利,沒有拿走一包糖果一條金鏈的私慾,你能稱他們是暴徒嗎?

警隊異化 威脅港人自由

正因佔領者甘願捱打的和 平本質,警員的暴力特別令人憤慨。雖然肢體衝撞難免,但未聞佔領者刻意威脅執勤警員的人身安全,所以亂揮警棍、拳打腳踢、推倒按地、濫施胡椒噴霧和催淚 水,都是遠超執勤所需的暴力。佔領者經常互相提醒,警員並非敵人;但過去幾個月梁班子成功令警隊異質化,以同仇敵愾之名,製造內心仇恨,把佔領者視為必須 擊倒的頑敵。
異化的惡果已經浮現:警員粗口指罵、向佔領者舉中指、更有3名便衣警員休班後途經海富中心時涉嫌恐嚇女生「再嘈就拉你番差館強 姦」,招致佔領者反包圍還擊。若香港各界不馬上警覺,嚴正要求政府撥亂反正,警隊此後只會從法治的守護者蛻變成威權統治的工具。警察今天辱罵毆打佔領者, 明天便粗暴箝制政治異見者,警民關係淪為施暴與抗暴的關係。

京港官員罔顧憲制秩序而強稱人大8‧31決議「不可撼動」,他們至今應該看清 楚,香港新世代追求真普選的決心是名副其實「不可撼動」。從旺角鳩嗚到金鐘政總立法會,上演一場又一場長官意志對人民決心的比併,亦是專制權力對道德勇氣 的比併。比併自有高低起伏,勝負未可逆料,但歷史不會薄待決心堅定的人民。

作者是公共專業聯盟政策召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