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9月20日星期四

蔡子強: 激進民主派票從何來﹖






今屆立法會選舉其中一個最矚目的結果,就是激進民主派的得票大增,人民力量加上社民連的得票率,達到14.6%,比起上屆立法會選舉社民連尚未分裂時拿到的10.1%,翻了幾乎半番。民主派遂出現公民黨、民主黨、激進民主派三分天下之勢。

這樣的一個結果當然影響深遠,選舉是政黨政治路線的最終裁判,如果投票結果證明激進有市場,政黨便會紛紛向左轉,搶佔道德高地。這不單會讓民主派與梁振英之間,以至是立法與行政機關之間,關係日益對立和緊張。

有關這一方面,選後不少評論已經說了很多,在此暫且不贅,筆者今天要談的,反而是承接昨天,就立法會選舉的票站數據,探討各大政黨於不同階層社區的得票和所獲支持,從上屆到今屆的變化,尤其是激進民主派新增選票的階層來源。

激進民主派正向基層靠攏

4年前,筆者在立法會選舉之後寫了一篇〈社民連只有草根擁躉﹖〉,透過票站數據分析,發現黃毓民等5位社民連候選人,其支持者均呈跨階層的特徵,並非單靠草根擁躉。從表1可見,除了於豪宅區得票偏低之外,當時社民連在私樓、大型中產屋苑、公屋、居屋的得票率,可說是相當平均,不相伯仲。(這裏要一提的是,4年前社民連在港島區的候選人是阿牛曾健成,他是5人中表現較弱的一位,在港島區只拿到3.3%選票,而港島區是豪宅區的集中地,因此社民連在全港豪宅區的得票率亦因此被阿牛大大扯低。)

筆者當時解釋,當時社民連代表的激進和反叛路線,有兩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是經濟上的,貧富懸殊惡化、通脹蠶食生活水平、失業率攀升、階級矛盾加劇等,這都會令低下階層不滿上升,漸趨激進化。但第二個層面則是政治上的,曾蔭權「親疏有別」的政治路線,再加上官商勾結的疑雲、打擊港台、收窄民間言論空間、政改停滯不前等,都令人對香港政治上愈來愈一元化和失去均衡,產生恐懼,進而對曾班子日趨反感,當時社民連的競選口號之一,就是要令「曾蔭權頭痕」、「為曾蔭權帶來噩夢」等。所以這種激進主義在中、上階層一樣有市場,不完全是「bread and butter」的問題。

那麼4年之後,激進民主派的選票來源是否仍然那麼分佈均勻,在私樓、大型中產屋苑、豪宅、公屋、居屋平分秋色,支持者有覑跨階層的特徵呢﹖

從表1可見,如果把人民力量和社民連在今屆選舉的得票加起來,當作是激進民主派的票源來看,並與4年前尚未分裂的社民連作一比較,會發現激進民主派今屆選票增幅最顯著的是公屋區和居屋區,至於私樓和大型中產屋苑增幅則較為遜色,影響所及,激進民主派再非得票率各階層分佈平均的政治力量,而有向草根階層靠攏的趨勢。

是否出現了一個年輕草根階層政治激進化趨勢?

這裏反映了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過去4年的政治發展,為何讓激進民主派在草根階層的影響力發展得更快﹖

是否社會的貧富懸殊、兩極分化、通脹加劇,基層市民感受至深,讓他們對政權更加憤恨,更傾向接受激烈的抗爭手法﹖

從鍾庭耀的exit poll可以進一步看到,無論是人民力量和社民連,其票源很大比例都是來自1830歲的年輕人,而且教育程度不低,是否社會缺乏流動、年輕人買不到樓等,低下階層感受至深,讓這個階層的年輕人比起其他階層的人特別反政府,並且認同激烈抗爭手法﹖

此外,這又與他們一些較為民粹的政策主張,如人民力量主張政府派錢(由原本主張每人派6000元到後來加碼至8000元),有否關係﹖是否這樣更能討好基層﹖

同一時間,是否中、上階層對激進民主派的抗爭手法、引發民主派內耗,以及一些民粹政策主張等,始終較為保留,讓激進民主派較難發展這些票源﹖

總的來說,香港是否正出現一個年輕草根階層政治激進化的趨勢?

民主黨在草根階層重創  讓我們再看看民主黨。

值得留意的是,民主黨今屆選舉大幅流失選票,得票率由上屆的20.6%,跌至今屆13.7%,流失了逾6.5萬張選票。但縱然如此,從表2可見,該黨在豪宅區的得票率不跌反升,由上屆的11.5%,上升至今屆的14.1%,就是在私樓和中產大型屋苑,跌幅也相對輕微,顯示該黨的主要傷口並不在中上階層,真正出現重創的,其實是在中下階層,該黨在公屋和居屋區,得票率幾乎跌了一半,當中又以公屋區較居屋區嚴重。

是什麼原因導致民主黨在草根階層重創呢﹖

首先,近年民主黨在區議會選舉中接連失利,地區實力以及樁腳數目都大不如前。在2007年區選該黨贏得59席,但到了2011年已經下降至47席。民主黨不斷被「拔樁」,當然會影響到該黨在立法會選舉中「固票」的能力,這在公屋區更是立竿見影。

但另一點影響更為深遠的是,正如前面提到,激進民主派今屆在公屋和居屋區的得票率大幅增加,而剛巧民主黨也就是在這兩種社區遭遇重創,究竟這種此消彼長,是否意味覑民主黨的基層票就是流失到激進民主派身上﹖是否草根階層的民主派支持者,正出現一種激進化的趨勢?

民主黨傷口非在中上階層

選舉之後,很多人都說民主黨的溫和路線,尤其是不參與五區公投,以及跟中央協商,支持通過政改方案等政治妥協,不得民心,因而讓該黨流失不少選票,但這種說法無疑太過籠統,亦欠缺進一步的階層分析。仔細分析完票站數據之後,會發現坊間一些講法其實是欠缺事實基礎的,至低限度,民主黨在豪宅區的得票率不跌反升,在私樓和中產大型屋苑,跌幅也相對輕微,似乎難以得出中上階層因為民主黨的溫和路線而離棄該黨的結論。該黨要進一步深究的,反而是在草根階層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順帶一提,筆者昨天的文章說漏了一點,公民黨雖然是今屆選舉中在豪宅區表現最好、得票率最高的政黨,達22.3%,但查實公民黨於上屆選舉在豪宅區的得票更高達32.1%,所以今屆其實是失色了不少,在思考上層社會的政治取態時,這一點不得不察。)

(立法會選舉系列之十)

蔡子強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









紀曉風: 立選醜陋勝將 民建聯四佔二

美麗失敗者(beautiful losers)總是叫人惋惜;相反,醜陋勝利者(ugly winners)卻令人深惡痛絕。筆者昨天回顧了4名在第五屆立法會選舉中「雖敗猶榮」的候選人,正如錢幣總有兩面。今天就談談4名勝利者,他們贏是贏 了,不過在選舉期間的表現及態度,卻難以贏得別人的尊重。

首位醜陋勝利者,筆者認為非民建聯陳恒鑌莫屬,皆因此人嚴重缺乏口德,混淆視聽之餘,手法也很拙劣。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形容為對抗拒「洗腦」而絕食的學民思潮學生是「政治工具」,並指公民黨郭家麒及余若薇是「政棍」,將「無知」的小朋友推向政治鬥爭邊緣。

須知道,學民思潮黃之鋒等人,在去年已關注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國教科),直到早前的絕食行動都是自發的,何來與公民黨有關?莫非陳恒鑌已手握鐵證,證明是公民黨教唆的?否則就是失實聲明,甚至可對他作出選舉呈請。

二則,學民思潮的學生絕不是「無知」,是有理有據地反對國教科。相反,陳恒鑌自稱亦反對「洗腦」教育,但相信教師會識得去教學,難道這不是一個「政棍」,將國教科這燙手山芋推給本來負擔已經極重的教師們嗎?

說到攻擊政敵,陳恒鑌亦口沒遮攔,在有線電視舉辦的直選擂台上,他向公民黨提問時,指明要郭家麒作答,更謂:「唔好好似朱培慶台長咁,成日企係女人後面。」隨即令人想起艷女郎CoCo,余若薇質疑對方是侮辱自己,陳恒鑌卻回應「唔緊要」。其嘴臉之討厭,恐怕已達「絕症級」矣!

另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就要數到謝偉俊,他被稱為「中聯辦契仔」,並得到一批左派的區議員支持,可謂勝券在握。可是,謝偉俊依然醜態百出,先在now電視台舉辦的論壇上, 自稱曾長時間在九龍東落區,竟然不知馬頭圍邨及和樂邨其實沒有重建計劃。到有線直選擂台上,主持要他數出九龍東內的港鐵站,他居然說了「慈雲山站」出來。

在論壇上,他又多次以「港珠澳大橋」及「外傭居留權」官司事件去狙擊梁家傑,而後者一再澄清,是該黨有律師身份的成員收到法援署的要求而接收官司,不過謝偉俊仍繼續「重彈老調」,如此多次失實陳述,難怪梁家傑更揚言要向對方出律師信。其實,在有線直選擂台上,主持問謝偉俊的律師樓亦替人民力量黃洋達打官司,為何這樣沒有問題,反而質疑公民黨,謝偉俊當時一度語塞。但無奈的是,他最後還是以38546票當選。

講到第三個醜陋勝利者,就是被國教科扯出真面目的民建聯蔣麗芸,作為民建聯成員,自然要為國教科護航,殊不知與她同區的,偏偏是自稱對國史有「少少認識」的黃毓民,被追問國旗上的五粒星代表什麼時,就露了餡子,指其中兩粒星是代表「兵」、「商」,即場被黃毓民上了一堂國教科。在另一個論壇上,她又謂,國教科讓年青人多了解國家狀況,有助日後就業,原來這段說話引起「高登仔」熱論,更被以「膠」回應。但同樣令人無奈的是,她以47363票當選,更是九龍西選區「票后」。

建制派多醜聞勝利者,但民主派亦大有人在,她就是民主黨的劉慧卿。劉慧卿近年無端端變得「潑辣」,她在論壇上回應民主黨賣香港的言論時,就趾高氣揚、聲線提高幾度地指:「99號,好多選民就會決定,我劉慧卿同埋民主黨,係咪賣咗香港!」結果如何,相信不用筆者多說,而卿姐本人有幸以37039票在新界東選區當選,但卻是唯一當選的民主黨成員,而黃成智及蔡耀昌就雙雙「墮馬」,是地區工作做得不好,還是卿姐這麼一呼叫,喚醒了選民的記憶?







余錦賢:  羅致光辭中委 民主黨難挽留

民主黨「大腦」羅致光的「特惠生果金」立場與民主黨不同,因而請辭中委一職。在黨內素有「羅160」稱號(指他智商超逾160)的羅致光,如果真的退出黨核心的話,對近日接連受到立法會選舉失利、人才逐漸凋零的民主黨而言,可說是另一重打擊。

雖然民主黨一致通過挽留,但羅致光如今態度堅決,退任中委後只願當個普通黨員,好讓自己日後討論社福政策時可更海闊天空。

羅致光要求請辭中委職務,已是七八個星期前的事,隨後民主黨中委一致通過作出挽留,還期望事情有轉圜餘地,因為羅致光從外地回港後,繼續積極參與黨務,為該黨立法會選舉失利進行賽後分析時也表現熱心,可見身為創黨黨員的他對民主黨仍未完全心淡。

不過,這想法恐怕是一廂情願。

羅致光請辭的「導火線」,在於不滿民主黨在「特惠生果金」一事上,支持毋須資產審查即可取得二千二百元;他認為這種取態過於民粹,未有考慮香港的長遠負擔能力。

此外,早前他的「交通津貼雙軌制」立場也與黨不同,民主黨贊成家庭和個人均可申請交津,但他則認為此舉只會破壞整個福利制度;直至「特惠生果金」,民主黨的立場更為「進取」,最後令他作出請辭。

據知,羅致光對民主黨的取態其實已在預期之內,他還預計日後民主黨的路線只會更加民粹,情況只會變本加厲;一來是香港政治氣候使然,二來建制派既在立法會取得逾四十席,民主黨更犯不着替政府政策護航。

未來的日子,社會福利政策將是梁振英政策重中之重,相信同類情況只會愈來愈多;這對身為學者、強調理性分析的羅致光而言,恐怕難以接受黨的取向,尤其是他身為民主黨政策委員會主席,他實在很難支持這些政策立場。

因此,羅致光從民主黨中委退下來,變回普通黨員,身份不同,黨規既容許黨員在不令黨尷尬下毋須事事跟隨黨的決定,日後他可以以學者身份,以理據分析政策,將會更加海闊天空。對他而言,也未嘗不是好事;但對民主黨而言,路線從今走向民粹,結果是好是壞,更是禍福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