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5月13日星期日

陶傑: 中世紀



八十年代有兩齣傑出的電影:捷克人米洛科曼的「莫扎特傳」,以及法國導演安南的「玫瑰之名」。

「莫扎特傳」令國際普羅觀眾認識莫扎特,而「玫瑰之名」公映之後,歐洲的中學畢業生報讀「中世紀學」(Medieval Studies)的人數大增──戲中的意大利修道院、宗教裁判所的審訊、修道院衣食的生活,還有神權獨裁對人性的壓迫:由於泯滅個性,修行的僧侶面貌醜陋,鼠疫盛行,齷齪的環境,即使日光映照着雪影,還有夜間月色裏的堡塔,都一片陰森。

「玫瑰之名」把中世紀的社會搭建出來,因為導演安南對此研究甚深,每個鏡頭,都像油畫家布魯格(Bruegel)的畫面。中世紀的歐洲,確實是這個樣子,原著小說的文字無法表達的氣氛,法國導演以他的美學修養和才華呈現了出來。電影可以這樣拍的,一個偵探故事,也可以這樣講的,而且畫面裏的歷史細節,像紅衣主教的神情、修士誦經唱詩的語言、十四世紀的街市和農夫,原來是這樣的。

那時的電影尚沒有3D,不迷信電腦特技,「玫瑰之名」講獨裁統治對人性的摧殘,「建制派」面貌醜怖,抓住了一個少女,說她是魔鬼化身,誘惑僧侶,一起判處火刑。有罪與否,由統治者一槌定音,沒得上訴,以上帝的名義,用火燄來拯救死者的靈魂,這樣的情節,在三十年代史達林的政治清洗,以及其他第三世界國家,一直都在發生。

「莫扎特傳」研究嫉妒,「玫瑰之名」講讀書和笑的自由,都以神學為主題。在人性處於弱勢、民意曚昧的世代,撒旦是會得勝的。這兩齣戲,公映在八十年代,是如此之令人震撼,二十多年過去,其中的思想主題:善良和邪惡的鬥爭,美和醜的對立,今日看慣3D的一代不再有興趣。而一個IT物質充裕的世界卻悄悄倒退回魔宮魅月的中古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