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5月19日星期六

小記: 星期日現場﹕主席的暴力




過去三星期打開電視機看立法會直播或是上網看立法會大會的市民,也許會奇怪為何不斷都是由幾個尊貴議員在發言,發言的內容也許有點不覑邊際,時而講說文解字,時而講癌症治療方法,時而講多個獨裁國家如何在沒審判下拘禁市民。

這些內容也許可以當通識教材看,但他們的實際行動是拉布,大家可知道他們拉布的目的是什麼?他們拉布的對象——立法會正在審議的法案又是什麼?

更重要的,是他們這次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盒子裏又是裝覑什麼?

作為記者,我有幸地身處立法會聽了兩天這歷史性的拉布行動,看到了幾位拉布議員的功力深淺。面對覑時刻保持警覺,聽足拉布議員發言,隨時以「重複」或「離題」阻截發言的立法會主席曾鈺成,拉布議員少一點準備工夫也不行。單看他們桌上堆積的書山,以及人民力量議員黃毓民那滔滔不絕的引用古文典籍講「之」、「起」、「為」等字義的用法,便知道所謂「拉布」,並不是隨便站在會議廳上「吹水」那麼簡單,而是認真費時的大製作。

筆者印象最深刻的,是一般市民在畫面中看不到的事情,在頭幾次拉布日,黃毓民很多時在發言後走出會議廳,與記者雀躍地大談自己發言如何精彩,竟然讓他一個「為」字也講足十五分鐘,對於這個香港議會史上未經歷過的拉布過程(儘管外國時有例子),連黃毓民自己也感覺到很新鮮,想像不到自己可以做到這個地步,於是一而再地像小孩子看見新玩具般,向記者興奮的述說自己感受。記者也是興奮的,特別是看到黃毓民想出扮溫家寶總理般以國語慢慢讀出七十多項修訂,令在場人士忍俊不禁,包括在席上的政制及內地事務局長譚志源。

立會制度本身已是暴力

但是,這幾星期主導的輿論,並不是拉布行動本身的意義,而是集中在拉布的技巧、拉布的後果,特別是建制派將之貼上「浪費公帑」的標籤,候任特首梁振英將之視為癱瘓立法會運作之舉。在這樣一個前提下,立法會主席曾鈺成終祭出尚方寶劍,一個連權力範圍可以大到哪裏都沒人知道的《議事規則》第92條,強行終止辯論。

還記得當日拉布戰初起時,有記者問議員今次是否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原來《議事規則》沒有阻止拉布的條文,所以今後可以有更多這樣的玩法。事情發展至今,原來在潘朵拉的盒子跑出來的,不是「拉布」,而是主席的無上權力,原來在分組點票、功能界別制衡、議員提案權受限等現有制度限制之外,還有一招尚方寶劍是可以用來阻止議員履行他的監察政府功能。

政府刻意營造浪費公帑的輿論,提出限制辭職議員在六個月內參加補選的議員出缺機制法案,在建制派支持下必然獲通過,而泛民提出的任何有意義的修訂,只要得不到政府的同意,在地區直選和功能界別分組點票下必然被否決。一個沒民意授權的政府提出限制議員發揮表達市民聲音權力的草案,而且必然獲通過,這是制度暴力的明顯例子。

制度暴力只有政府才能施行

過去,人民力量和社民連採用肢體暴力去回應制度暴力,這不是大多數港人所可以接受,畢竟現時的制度暴力,還未去到要採用肢體暴力方式來反擊的程度,香港也未至於獨裁如斯。可是,這次拉布議員是利用《議事規則》的權限,採用制度暴力去反擊制度暴力,這是無可奈何之覑,但建制派和政府的反彈,以及曾鈺成的裁決,就顯示制度暴力只可以由政府施行,等於一場球賽中,只准政府一方撞人,另一方稍微觸碰到對方也要領黃牌。

作為緊跟立會新聞的記者,很清楚無論拉布多久,也不會影響議會法案的運作,因為政府可以將草案插隊先審議,例如一手樓、競爭法等,隨時可以插隊。今次受拉布影響的只有兩種情,一是梁振英未經廣泛諮詢的政府大改組,以及要一班建制派議員坐定定在會場中看電影、看書和睡覺。

相對於通過制度暴力去削弱市民表達權利的方式,上述兩個情的負面影響孰大孰小?現在曾鈺成通過終止辯論的裁決進一步加深議會內的制度暴力,勢必加劇議會外的抗爭,民怨不能在議會內有效疏導,異見聲音在議會內被強權力壓,這顯然與國家政策要建構和諧社會背道而馳。為了通過一個與民生福祉無任何相關的政治草案,代價是往後十多年的政治張力和衝突,請問中央政府、特區政府和建制派議員,這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