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7月3日星期二

古德明: 我第一次到這裏




問:看電影,聽到It's my first time being here(這是我第一次到這裏)一語,文法正不正確?

答:這一句不是讀者聽錯了,就是電影中人說錯了:英美國家的人說話寫作文法錯誤,是絕不奇怪的。

讀者示下那一句,文法上,可改為This is my first time of being here。這樣,主要子句(main clause)是This is my first time,而of being here則是修飾my first time,說明第一次做什麼事。原句直譯是「那(It)是我第一次在這裏」,「那」指從前的事,「第一次在這裏」應是現在的事,所以It字必須改為This(這)。又原句being here之前沒有of,就接不上前文。

不過,This is my first time of being here文法雖然正確,說起來卻不自然,一般不會這樣說。口頭上,要表示「這是我第一次到這裏」,英國人會說:I've never been here before(我從來沒有到過這裏),其後或加一句:This is my first time(這是第一次)。此外,你也可以說This is my first time hereI am here for the first time

至於較常見於文字的說法,則是This is the first time I have been here
最後,那位讀者問句子可不可改為Being here is my first time。這等於說「在這裏是我的第一次」,意思不清楚,也沒有人會這樣說。

【代郵】朱先生:「澀」讀作「濕」、「色」、「劫」皆可,然不可讀「颯」。


 
古德明: (中華正聲) 真情假意

六月二十九日,中共總書記兼國家主席胡錦濤訪香港,其黨《文匯報》頭版報道,說「國家領導人多番垂注香港深層次矛盾」云云。那「垂注」兩字,可以朱墨圈點。

中文向來用「垂」字帶出尊對卑的言行,平輩之間也常用「垂」表示尊敬對方,例如《儒林外史》第三十三回杜少卿對有意提拔他的世叔李巡撫說:「大人垂愛,小姪豈不知?」《秋水軒尺牘》一零六函勸朋友暫緩還鄉:「恃愛直陳,伏惟垂諒(請不要怪我直言)。」《藝風堂友朋書札》王先謙致友人書:「舍姪尚未得事(還未有工作),辱承垂注,倘便中以數字託李君,或有可望,不盡感禱。」現在,中共黨報對百姓可豪不客氣,說其領袖「垂注」港人,高高在上之情可掬。

從前,春秋霸主齊恒公明白:「王者以百姓為天。」(《韓詩外傳》卷四)戰國孟子更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中國共產黨則不然,事事要「百姓以中共為天」,處處顯示「君為貴,社稷次之,民為輕」。他們硬把所謂「國家主席譯做president,教外國人以為新中國主席和歐美的president(總統)相同。但歐美的president是公僕,中共的president則以公眾為僕。那翻譯簡直是褻瀆英文。

「垂注」透露了中共治國的真情,但中共現代漢語最多的是假意,其一在心,其一在肺。請看二零零九年九月十六日新華網《從毛澤東到胡錦濤》一文:「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滾燙的心,始終與人民群眾的脈搏一起跳動。」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十四日溫家寶在澳門說:「澳門同胞始終與祖國內地同呼吸。」他們這些心肺之言,說的究竟是甚麼?

當年日本侵略中國,中國人奮起抗戰,其間雙方難道就不「同呼吸」?日軍呼吸時,中國人決不會因此而閉氣。又一九八九年中共揮軍撲殺中國百姓,百姓死前一刻,心臟、脈搏難道就不和共軍「一起跳動」?為了表示和百姓同甘共苦,中共沒有事實可說,就只能堆砌浮詞,指心說肺。也許,他們還可以說:「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偉大的母親,始終與廣大人民廣大群眾廣大百姓偉大的母親一樣,都是頂起半邊天的女人。」

中國人為文,有《文心雕龍、鎔裁》所謂「剪截(刪除)浮詞」原則。浮詞裁去,事實才易見。現代漢語卻專以「心肺」之類假意浮詞是尚,加上偶然一見的「垂注」真情,令人讀後作三日嘔。


作者專研中英文,以寫作、翻譯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