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月17日星期二

馬哈蒂爾•穆罕默德: 西方應汲取東亞經驗




馬來人有句諺語,主要意思是:當你迷路時,你應該回到出發點,重新啟程。我相信,各方在應對當前金融危機的過程中都已迷路。西方尤其需要反思一些根本的東西。

當今世界仍是以歐洲為中心的:歐洲如何應對這場金融危機,具有全局性的重要意義。但我非常懷疑“歐洲人無錯論”。我特別討厭他們的雙重標准。幾個世紀的霸權使他們相信,他們最了解對世界來說什麼是好的:他們的價值觀要被接受為普世價值觀﹔亞洲的價值觀被視為無關。

這解釋了當外匯交易員洗劫東亞國家時,西方人提出了簡單化的解決方案。當年,馬來西亞被告知,要提高利率,實現預算盈余,讓遭遇困境的銀行和企業破產。那是他們的萬能公式。但是當美國和歐洲面臨金融危機時,他們做的每一件事,卻都是當年他們告訴馬拉西亞乃至整個東亞不能做的。盡管那些方法在亞洲起到了作用,可對西方是不會管用的。

過去兩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歐洲為資本主義做出了清晰的注解。有很長一段時期,歐洲制造的產品堆滿全球商店的貨架。歐洲主宰著世界貿易和商業。歐洲人享有最高的生活水平。歐洲經濟增長和財富積累的曲線本來可能無限延伸下去。但二戰之后,日本邁向工業化,生產出價廉質優的產品。隨后台灣、韓國和中國大陸也走上相同的道路。歐洲人很快失去了市場。

無力參與競爭的歐洲人(尤其是美國人)轉向了金融市場。他們發明了各種新的金融產品(包括賣空股票和貨幣、次級貸款、証券化、通過對沖基金進行的杠杆化投資),表面上延續了增長和繁榮。但是,金融市場產生不了實業,很難創造就業,更無益於貿易的發展。漸漸地,他們變得貪婪,開始濫用金融體系,通過操縱市場謀取更多利潤。

1997年,我在香港舉行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World Bank)會議上發言,把東亞金融危機的原因歸咎於外匯交易。我表示,貨幣不是商品,不應拿來進行交易。但是世行和IMF根本不在意。他們甚至授予外匯交易員無需透明和不必納稅等權利。他們以自由貿易的名義創造了這些特例,而其他人卻必須透明,必須接受監管。我們得出的結論是,他們的建議會讓我們破產,使我們離不開他們的貸款。

因為批評外匯交易,我受到了譴責。但是,對資本市場的榨取和濫用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2008年,泡沫破裂了。銀行、保險公司、投資基金,甚至某些國家都破產了。美元若不是擁有貿易結算貨幣的地位,也將變得幾乎一文不值。

正像早些時候的東亞國家一樣,美國和歐洲也變窮了。這些國家拒絕接受自己的貧困,因而拒絕採納緊縮措施。它們的民眾上街游行,發起罷工,反對實施緊縮措施。這隻是使情況變得更糟糕。

亞洲國家當年的行為不是這樣的。當他們因本幣貶值而變窮時,他們量入為出。有些國家求助於世行和IMF,但馬來西亞固定了匯率,使外匯交易員無法對林吉特下手。我們被告知,我國經濟可能崩潰,沒人會借錢給我們﹔我們得到警告:后果會很嚴重。但這些預言根本沒有成為現實。相反,馬來西亞比其他國家復蘇得更快。

其他亞洲國家也得以復蘇,因為民眾將把自己的錢和首飾捐給了政府,幫助償還債務。工人們更加賣力地工作,同時接受更低的生活水平。歐洲各經濟體邁向復蘇的唯一途徑是,承認自己現在變窮了,然后致力於量入為出。接著,他們必須重新發展實業,即生產產品和出售服務。工資、獎金和其他津貼都必須降低,以獲得競爭力。此外,政府應對金融市場進行監督和管理。許多金融產品,即使不取締的話,也應當對其進行嚴格的監管。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布雷頓森林”(Bretton Woods)體系,窮國要得到充分代表。該體系應考慮設立一種以黃金為基礎的交易貨幣,其他貨幣應根據這一貨幣確定匯率。金價將在很小區間波動。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變小。各國政府應當根據金價或經濟表現來固定匯率。應當取消外匯交易。

應當以新規則更好地監管銀行,以防止過高的杠杆,限制貸款,制止次級貸款。金融體系應當實行標准化,應當支持實業。做到這些將需要時間,但將確保世界目前經受的這種危機重演幾率變小。

世界不可能回到從前的格局了。歐洲人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歐洲中心主義時代實際上已經結束了。歐洲必須向東方尋找解決之道。


馬來西亞前總理 (1981年至2003) 馬哈蒂爾•穆罕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