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7月6日星期六
斯諾登的最大恐懼:nothing will change
文 陳電鋸
經過多事的六月,香港網民關注的,是電視台女主播何以灑淚鏡頭前,以及電視台新聞編輯室內新聞小花的明爭暗鬥。香港人的生活似乎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的轉變。我們仍如黃子華口中所說,仍然喜愛在報章尋找×街,樂於看人受苦。就在女主播灑淚的一刻,前美國國家安全局僱員斯諾登由香港飛住俄羅斯後滯留機場,向廿一國申請政治庇護,沒有結果。就連本來有意給予庇護的俄羅斯,亦要以斯諾登停止再泄密為條件,才會批出保護。俄羅斯也說了,此舉是要保護美國這個盟友。當斯諾登拒絕了俄羅斯的條件,當局即時要求他盡速離開俄羅斯。他逃亡至厄瓜多爾亦都困難重重,直至今天他仍身困不再歡迎他的俄國。
我們心存僥倖 繼續享受方便
就在美國七月四日獨立日當天,美國全國發起了反政府監控示威,卻沒有成為國際重點新聞。就在這一天,我重新看過六月頭斯諾登在香港接受英國《衛報》的訪問片段慶祝美國獨立日。片段最後,他如是說:
"The greatest fear that I have regarding the outcome for America of these disclosure is that nothing will change."
泄密之後,斯諾登的最大恐懼不是從此要過流亡生活,也不是會被美國繩之於法,受到法律所制裁,而是一切不變、維持原狀:美國政府不撤回PRISM計劃,民眾亦如常上網,在不知不覺之間受到政府監視而不自知。最令我氣餒的是,斯諾登的最大夢魘,似乎已經成真。
美國政府不但表明因為反恐所需絕不會停止監聽網民一舉一動的PRISM計劃,我們也極速忘記了計劃的存在。由於我們的生活實在沒法擺脫在facebook上參別人生活一腳去滿足窺秘慾、從Google尋找最新資訊滿足消費癖的循環,我們心存僥倖認為這些大科技公司和美國政府都不會看上自己,於是繼續享受通訊科技帶來的方便。就算有意識要求改變互聯網現狀的一小撮人,卻不願去承擔改變所要承受的風險,沒有強硬迫使代議士向政府施壓,保障市民大眾免於被監視。相反,斯諾登泄密後,彷彿沒有為網民權利帶來任何轉變,他自己卻由一個美國公民,變成國際人球。面對最大轉變的,竟然只是斯諾登自己。
以前的泄密者,真的可以帶來社會的正面轉變。例如Peter Buxtun揭發美國公共衛生署於上世紀三十至七十年代在阿拉巴馬州對四百名黑人進行長期的梅毒活體實驗醜聞,從此世人關心醫學研究的道德問題;Daniel Ellsberg公開「五角大樓文件」,指出政府在越戰問題上講大話,令公眾重新思考越戰,變成停戰的契機;2002年的世通、安隆財務造假,引起財經界風暴,也是由泄密者揭發。但是,最弔詭的是,今次斯諾登泄密,所涉及的互聯網公司無孔不入,明明是你和我都會受影響,但泄密後猶如沒有帶來任何的轉變。看來,政府己經在多次的醜聞之後學會如何應對這類泄密者,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將他邊緣化。一味重申泄密的罪,就連自己所行的惡都掩蓋了。
泄密被定罪 惡行被掩蓋
斯諾登一句最大恐懼,也不禁令我想起香港的當下。七一遊行暴雨之下數以萬計香港人上街,主要訴求是爭取民主普選和梁振英下台,換來的是香港政府的冷漠反應,官員以官腔回應之。「虛心聆聽市民訴求」已達十年但社會只在不停往後倒退,遲遲不肯開展政改的諮詢。國內官媒更進一步,指七一遊行變成新的傳統節目,上街市民所謂訴求不過是在「撒嬌」。
建制最願見到的,就是所謂的status quo,維持現狀。「安定」兩個字在他們的字典之後一定就是跟覑「繁榮」,悶聲一定就會發大財。因為大部分人的冷漠犬儒,官員也可以繼續安然無恥下去。政府想要的是安定、和諧、維穩,反正只要將事情丟淡,民意畢竟是可以操控。就有如最近流行的日本動畫《進擊的巨人》的主題曲歌詞,在官員眼中,民眾最享受的不過只是「家畜的安寧、虛偽的繁榮」。他們認為民主、人權、公民抗命等等在於一般民眾耳中都是聽不明的外星語言。政府對公民社會最大的輕蔑,莫過於對他們的訴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人民對活在當下的無力感,就是從來看不到一絲改變的希望,只在status quo這個金科玉律之下繼續被壓抑,nothing will change。求變的,甚至只是要求政府為自己對人民行過的惡贖罪的,無論有理與否,理想何其崇高,犯法的就以法律處理,合法的就令你在輿論界消失,再與合謀者從多方面封殺宣傳途徑。「一切如常」,就是建制對社會上改革聲音的最大懲罰。
公民抗命犧牲 換來大眾犬儒
社會在討論佔領中環爭取普選,未開展亦已吵得熱烘烘。建制已開展了輿論機器炮轟佔領中環犯法,避談佔領中環運動所要爭取、《基本法》說好會有的普選,彷彿佔中只是是為了犯法而犯法。三名發起人在七一晚會台上說做好坐牢的準備,我又不禁想起斯諾登的恐懼。我是無可救藥的悲觀主義者,對於佔領中環我亦有最大的恐懼,就是一七年普選行政長官無望,佔領中環真的不幸發生了,一萬人公民抗命犧牲,付上了沉重的代價,到頭來換來的只是大眾的犬儒,人人眼白白的看覑為你爭取普選的人受苦,具體結果亦如斯諾登口中的 nothing will change 。要求改變的人,反而改變最大,全變階下囚。香港政制卻無寸進,社會繼續沉淪。
陳慧說,佔領中環令她見到香港仍可向前行的希望。我也很想這個希望拂曉整個社會,為社會帶來進步。無論你是支持還是反對佔領中環,我們都想社會有所轉變。轉變的第一步,其實就是大眾公民意識的醒覺,不要再犬儒、認命的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