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4月28日星期六

陶傑: 香港自駕遊



粵港自駕遊,香港頭炮,共二十四輛香港私家車,手持許可證經深圳灣進入中國大陸。

其中香港一個汽車團體,一行共七輛,集體誓師,重申已「買重保險」,中途壞車,「有應急方案」,並強調「集體行動」,這等姿態,帶有殖民地的「法治」優越感,像向野生動物公園出發,或像十九世紀歐洲傳教士登陸新畿內亞島,或者一九四五年日本的神風敢死隊,只差額上綁一布條,上寫「玉碎」,喝一杯米酒,唱一首國歌再上路。

以港台左派社會學者從西方白人學術理論抄襲來的詞彙,這是把自己的祖國,當做「他者」(The Other),對大陸不同的「駕駛文化」:如橫衝直撞、不守交通燈號、徵收額外路費等種種傳聞,一以「獵奇心態」(Exoticism)觀之,而沒有抱着謙卑的心情,學習「多元文化」,口口聲聲「一大團人,集體行動,安全得多」,「夜間決不開車以免搶劫」,已經構成對鄰近地區風土國情文化的歧視。

如此自外的眼光,不把自己當做國家民族的一份子,是很不對的。詩人余光中,對於北上自駕遊,有這樣的情懷:

「更大的願望,是在更古老更多回聲的土地上馳騁。中國最浪漫的一條古驛道,應該在西北。最好是細雨霏霏的黎明,從渭城出發,收音機天線上繫着依依的柳枝。擋風窗上猶浥着煙塵,而渭城已漸遠,波聲漸渺,甘州曲、涼州詞、陽關三叠的節拍裏車向西北,琴音詩韻的河西孔道,右邊是古長城的雉堞隱隱,左邊是青海的雪峯簇簇,白耀天際,我以七十哩高速馳入張騫的夢高適岑參的世界,輪印下重重叠叠多少古英雄長征的蹄印。」

雖然余光中沒有告訴我們,在大西北的高速公路,若開到半途,發現一具屍骸,忽然一羣貌似「大傻」,也就是香港江湖片專演大哥的性格演員成奎安的農民漢提着鋤頭衝出要徵收一萬元賠償,喊打喊殺聲中,怎樣打個電話給蘭州軍區,接上你的鐵哥們副司令,叫他火速調一個連過來護駕,余先生情感充沛的文筆,令人感動,香港揸慣賓士的人士和中學生,都應該一讀。

當然,這頭一批北駕自遊行的香港敢死隊,名牌列陣,每輛不是開篷法拉利就是保時捷,亮晶晶的總值兩三億,也為我們香港人爭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