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4月23日星期一

陶傑: 冒險家的樂園



在重慶酒店死於謀殺的英國商人是不是間諜?肯定不是由英國政府受訓而派去中國,以勾搭薄谷開來為任務的○○七,因為專業的特工,不會死於向目標勒索轉移財產的佣金之低級。

這個鬼佬去中國,沒有什麼特殊背景,像「蘇絲黃的世界」的男主角,只是一名冒險家。但這個鬼佬不知道中國政治的險毒,越陷越深,後來有沒有某方面介入而指引,則是耐人尋味。

英國人全世界到處跑,對文明的宣播,本來有很大貢獻,美國歷史學家費素(Paul Fussell),對二百年來飄泊四方的英國人,研究有道。他認為在世界上有一個「英國人文四海為家」(British Literary Diaspora)的現象,他們選擇自我流放,因為吃不消英國本土許多社會問題──階級意識、維多利亞的貧富懸殊,或者出身上流貴族的性壓抑,而到世界各地僑居,像小說家毛姆,在南洋;詩人格雷夫斯,去地中海的馬約卡;思想家赫胥黎去加州,還有奧威爾在緬甸和印度,或許,也包括來自紐卡素的香港傳教士葉錫恩,他們的飄流,除了個人的逃避,還把莎劇、聖經、英國文化的幽默和想像,帶到全世界,播下了深遠的影響。

有了這些流浪的先驅,然後才有BBC的世界廣播,帝國主義為人類文明帶來巨大的貢獻──在遠東,哥登應中國政府的邀請,訓練軍隊,鎮壓「太平天國」暴亂,赫德也應中國政府的邀請,在上海設立海關,向中國官員示範何謂清廉──但除了工業技術、政治制度、衞生管理,還有作家的一羣,英國人留下的磁場,令中國的高官和香港的特首、政務官,都把下一代送去英國受教育,因為他們內心都知道,「文明」到底真正在地球的哪個方位。

但是重慶這個英國商人之死,令英國政府尷尬,因為這位死者不屬於毛姆和赫胥黎這一等。去布吉為求摟着土女宿醉,去上海為玩幾個上海寶貝的庸俗流浪漢,比上一代的人文飄泊家多,他們雖也一樣大膽,一樣有英國人天生的機敏和理性,但偶有失足,拉扯上第三世界不堪的醜聞,他們的所為,與西方文明的地位不符。所以英國首相接見來訪的中國領袖,請進唐寧街,一張冷漠的撲克臉,禮教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