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月12日星期四

黃詠茵:恒指之父病逝加拿大



恒生指數的起跌,每天都牽動着散戶及金融界的脈搏,但相信沒多少人知道誰是恒指創辦人,他就是剛於多倫多去世的關士光。關士光出身於金融世家,父親及大伯開辦銀號,他曾在舅父鄧肇堅的天福銀號打工;六二年加入恒生,在老闆何善衡的推動下,於六九年十一月廿四日創立恒生指數,不單成為香港金融業的指標,更為恒生打造一個金漆招牌廣告。
年輕時,滿腔熱血的關士光在二戰時曾任美軍的翻譯員,他不屑中國政府「講一套,做一套」的作風,遂於八四年中英聯合聲明簽署後離開栽培他廿二年的恒生,舉家移民加拿大,過着平淡的生活。喜歡閱讀寫作的他,在彼邦出版了一本回憶錄——《 The Dragon and the Crown》,記載着香港的政治、經濟、歷史以及他與恒生銀行的感情。

關士光於去年除夕於嘉堡慈恩醫院( Grace Hospital)去世,喪禮於多倫多時間上週六於北約克央街( Yonge Street)的 R. S. Kane Funeral Home殯儀館舉行,約一百五十名出席者都是關家親友,關士光的長女關慧瑜及姪女關慧中分別致辭,談及生活趣事。現場所見,儀式簡單低調進行,也未見有老僱主恒生銀行致送的花圈,喪禮舉行約四十五分鐘,由姪兒關卓中等人扶靈,遺體隨即送往火化,一代恒指之父化作一縷輕煙。

晚年的關士光,因心臟病需要照顧,入住多倫多頤康安老院,院友後來才得悉他是恒指之父,與關士光特別投契的姪兒關卓中接受本刊訪問時說:「叔父在加拿大,生活平淡清靜,佢有一班恒生舊朋友喺呢度,閒時一齊打麻雀、飲茶,他最愛閱讀及寫作,香港嗰邊都有定時寄恒生通訊俾佢。」曾任雜誌編輯的關卓中又稱與妹妹慧中,鼓勵叔父撰寫回憶錄,讓年輕人認識香港早年歷史及經濟,關士光遂於二○○八年十二月在多倫多出版《 The Dragon and the Crown》,書中不止憶述編製恒生指數的過程,還透露他有如恒指般變化萬千的人生。「阿叔都係想寫俾下一代睇,叫做對子孫有所交代,佢好鍾意寫作同睇書,我哋做姪嘅,都鼓勵佢。」




父親大伯辦銀號

關士光雖然像個文人,但他一生與金融業有不解之緣。關士光一九二五年在香港出生,在家排名第三,與四兄弟、一家六口居於堅尼地城青蓮台,母親鄧肇瓊為鄧肇堅的妹妹,父親關濟東曾與伯父關淮洲合作開辦肇源銀號,風光過一陣子。但二十年代末期,美國經濟衰退、全球經濟陷入危機,銀號又因從事投機,接連虧蝕先後倒閉,伯父的銀號破產。
父親關濟東為養家從事過多份工作,雖然經營銀號失敗,惟他還安排當時十五歲的關士光,到舅父鄧肇堅主持的「天福銀號」當後生兩個月,希望他能學習銀號經營之道,在金融界發展。關士光小學畢業後入讀名校皇仁書院,後來太平洋戰爭爆發,港英政府備戰,在親友鼓勵下,成為防空救護員,至一九四一年香港淪陷,關士光被迫輟學,一家生活亦陷入困境,母親鄧肇瓊只好先後送他及四弟子光,到柳州投靠親人,關士光渴望繼續讀書,但人浮於事,加上父親在一九四三年七月病逝,令他打消升學念頭,並響應國民政府號召,入伍為美軍當翻譯官。關士光在回憶錄透露,歷經二戰、國共內戰,到共產黨解放中國大陸,他與很多年輕人般,懷着一腔希望新中國可以進步的熱血,一度想入讀專為培訓革命幹部的廣州南方大學進修,但最後打消念頭,他接受朋友勸告,指他的英文底子好,不如回港,了解國際經濟及社會後,才重回祖國服務。就這樣一念之差,改變了關士光一生。

編製恒指 免費廣告

關士光於一九六二年二月一日加入恒生工作,雖說有良好英語根基,但他在書中透露,能加入恒生全因人事關係,年長他四年的兄長關文光,當時在新加坡大昌貿易行任總經理,董事長何善衡是恒生銀行老闆,而大昌行的副董事長兼總經理梁銶琚也是恒生董事,關士光得兄長引薦進入恒生,擔任資料研究室主管。當時的研究部只有他一人,一張書桌、一張椅和一個小書櫃。

而關士光在恒生的「伯樂」,則是於六十年代後期,升任為董事長的利國偉,當時經濟發展迅速,何善衡、何添及利國偉等人認為,恒生應編製一項對投資者有用的服務,利國偉等人便構思一個測度股市走勢的指數,何善衡亦對此大表支持,一個以恒生為名的指數,每天在各傳媒通報股市消息,宣傳之效無可估計。利國偉便着關士光籌備,在多位經濟學家相助下,關士光等人以加權資本市值法( weighted market capitalization method)計算恒指,而為分類市值良莠不齊的股票,又將股市最有代表性的股票選為成份股( component stock);最後選擇一九六四年七月三十一日為恒指基數日,因當年股市表現最為平淡,當天甚少公司宣布派息或紅股,至一九六九年十一月廿四日正式公開發表。恒指的誕生也帶來不少壓力,關士光在書中透露,當時有傳媒戲稱恒指為「老友記指數」,暗示恒生與某些成分股公司關係密切,亦因名列這些「藍籌股」,故不少上市公司均意圖說服恒生,以其股票作為成分股,幸何善衡等人站得住腳,婉拒不合理要求。

不諳職場權鬥

關士光創辦恒生指數之餘,也作為銀行的文膽,曾在恒生銀行工作的許沂光回憶:「關士光文筆好好,當時利 Sir(利國偉)的講稿演詞都係佢寫。」關士光於一九七八年一月獲利國偉升任為高級經理,但他在回憶錄中,坦言在恒生工作,如果不懂辦公室政治,即使有多大本事,在恒生的前途有限,又形容自己「個性耿直、嫉惡如仇,不屑對人呵護奉承」,在同事心目中亦是「不識撈」的人,在工作與辦公室政治壓力下,一九八三年他心絞痛入院後,令他萌生去意。對香港,他不見留戀,他不滿香港空氣混濁、環境侷促,不適合退休生活;他承認崇洋,但亦希望中國不會出現一個以暴易暴的政權,在書中直言:「中國政府往往講一套、做一套,結果人民受到一場又一場的浩劫」,很難相信回歸後的香港會是下一代安樂窩,他遂於一九八四年、五十九歲退休,與妻女移民加拿大,歸於平淡。但在八九年六四民運時,仍組織民眾在多倫多市中心遊行,聲援民運人士,還自言當地比殖民地時代的香港,更有集會自由。恒指之父在書中引述孔子說話︰「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他為香港人創立重要經濟指標,晚年卻在異鄉,方可尋求到理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