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7月18日星期四

達時製作 (On Time Production): 張曉明獨愛「篩」 - 根深蒂固的大陸思維




 

中聯辦主任張曉明出席立法會午宴,其言論雖算不上震撼,但深層的意味還是有不少。

不要問,只要信

張曉明強調中共政府對香港實現普選的誠意不用懷疑。誠意,當然不是用口說了就算;看一個人或團體有沒有誠意,是要根據他過往的行動。可是,回歸十六年,中共及特區政府又釋放了什麼誠意,推動香港政制發展?普選也要設立提名委員會,還是立法會功能組別有其功用不能廢除?

既然往績差勁,那麼他這種「誠意」論,就根本沒有說服力。張曉明說這句話,無非是叫香港人「信我啦,信我啦,唔好問咁多,無死錯人架」這種心態。

篩子何罪之有?

其後,張曉明又指篩子(意指提名委員會)可以挑選優良品種,因此其作用並不能否定。即係點?即係中共認為,香港市民的眼睛並不雪亮,會揀錯特首,信唔過的。所以,最好的當然是由我們中共欽點特首;但是現在民情洶湧,那好吧,我給你們香港人一個所謂的「普選」,但要設立提名委員會,篩走不合乎我們口味的候選人。到最後,哪怕你們選了誰,都是我們的馬子,這就最好了。

國家、政府大於一切的思維

上述兩個論點,都是基於「人民應該相信、支持政府」以及「政府就是社會精英的匯聚,而群眾是愚蠢」這兩種概念而成的。說穿了,就是政府、國家係大哂,所以政府不需要向人民負責;反而,人民應該感激、硬撐政府的施政,讓經濟繼續發展下去……

這種思維,一直潛伏在中國很多年,而現在香港也受到此思維的威脅了。你希望日後你的思想、感受被政府強姦嗎?你希望不遠的未來,你的子女只能選擇相信政府,而不是政府尊重人民的意願嗎?若不,請盡早向這種大陸思維說不。




洪清田: 張曉明遲接示威物件十六年

張曉明首次以官方身份在立法會接過示威者的物件,卻遲了十多二十年;他像少年PI漂流於十六年來中國的「自劃禁區」。

九七前,港澳辦之上的人問我怎樣改善中國在世界的認受性和形象。我說「接受現代人類標準,為世界注入現代化的中國文化」。聽者要我把理念「操作化」,並以回歸當天江澤民在香港遇上示威抗議為例,問我中國怎辦才能贏得世界傳媒掌聲。
我說上策是江澤民和示威者見一見,接過示威物件;中策是派人代勞;下策是1967年香港暴動的「三視」(無視、鄙視、蔑視),加上「新三視」(忽視、輕視、斜視),「互為不存在」。

十多二十年來,中國對香港異見異議異己異質異端,基本採用下策的「六視」(無視、鄙視、蔑視,忽視、輕視、斜視)。我公開和私下都說,中國官員須克服這種對香港立法會的矛盾心理障礙,香港立法會在香港政治體制中具(小憲法)憲政地位,是一國兩制香港一制的最高民意民權代表,沒理由江朱胡溫習李到外國國會演講,卻不涉足「自己」的「香港立法會」。連香港一些「左王」也說十多年來中國內部提出很多次,要「佔領」立法會,建議都被否決。

少壯派認識香港

我當時當然脫離現實,現在仍是。三四十年來我一直知道我脫離現實,因為中國一直脫離現實,因為中國脫離現代世界現實,我講的世界常識便脫離中國現實。百多年來香港就這樣既活在中國現實中,又脫離中國現實、走出去面對現代世界現實,意外以較低代價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九七問題和一國兩制都因這種「香港、中國、世界」千百年計的互相脫離而起,香港、中國和世界也正在這種現實中摸索、求生求發展。九七前香港鑽這種「香港、中國、世界」的互相脫離的空間而創出奇蹟,歷史正在考驗中國和香港怎樣認識和走過這些歷史險灘。世界也正在看中國怎樣面對五千年沒有的「他者」異見異議異己異質異端,接受一個「非我獨尊」的現代世界,在這現實中摸索、求生求發展。

九七前,廖承志、姬鵬飛、魯平、陳佐洱這些官員還會承認不認識香港(資本主義、自由社會、市場競爭、法治廉政、自由個人、媒介生態、多元社會),管不了香港,要香港人自己自治。那時,形格勢禁,內地由中央到地方要以「主權及政經自主性」凌駕「事物客觀性及普世性」,也不得不暫時自我壓抑和制約,讓出空間給香港,給香港和香港人「得益疑點」,自己多研習研習,心有不甘不耐也忍忍忍。

現在,張曉明和姬鵬飛不同,物換星移,內內外外換了幾代的少壯派不會自認不認識香港、管不了香港。他們不再給香港和香港人「得益疑點」,已「看盡看透看完」香港、香港人和《香港書》,「香港沒什麼、還可能有什麼」,甚而覺得以前「向港看齊」有點「超現實」。

香港沒有什麼他們不懂的「事物客觀性及規律性」,由政治管治行政到經濟基建政黨選舉,以至人心思想,都由他們代表的中國的「主權及政經自主性」,決定香港的「事物客觀性及普世性」。

由中英談判和聯合聲明、《基本法》和政制、臨立會和政黨競爭、特首選舉,中國都以中國的「主權及政經自主性」直接決定香港的「事物客觀性及普世性」,亦即間接拂逆、塑造現代世界的「事物客觀性及普世性」。

港人唯有獨善其身

五千年中原華夏集體主義的「以我為主、號令天下」主觀唯心,有成有敗;成敗破立循環重複。這二百年的千年變局,是打破成敗破立的循環重複,長治久安。中共是這個歷史使命的最先鋒,六十多年來大成大敗、大破大立,不少是「自折騰」。

鄧小平慨嘆,為什麼長治久安這麼難。他可能以為捱過二百年外侮和幾千年老大難頑疾、國內打倒國民黨、建設新中國便已「長治久安」;但由反右到大躍進到文革的災難前所未有,他冒險犯難撥亂反正,改革開放摸着石頭過河仍一步一驚心。

鄧小平的個人及歷史局限,是空想造幾百個香港,卻一個也搞得不大好。他只看到香港的經濟,看不到香港的政經社會及文化一體,看不到香港的政經社會及文化一體背後與之上、內裏與深處的香港人文體系和價值,為中國的走向世界及長治久安立下座標與方向、標準與目標,願「向港看齊」也只看到表面皮毛。
香港和香港人要以香港的「事物客觀性及普世性」守護香港,和參與界定中國「主權及政經自主性」,中國兩項都不讓,香港和香港人唯有「獨善其身」,以保住一點現代化和現代性的人文命脈。張曉明漂流到立法會禁區,能看到什麼?

「香港學」協會主席、牛津大學Green Templeton學院訪問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