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2月27日星期四

陶傑: 悲慘世界




音樂劇「孤星淚」拍成電影,羅素高爾、安夏莎威、曉積遜,一幫大明星表演歌喉而且現場收音。明星像趕考科場,看着也覺得辛苦。一個個比歌喉,顧得了唱技,忙不上演技。哪個唱得不好,不但壞了戲,而且即刻在網上受到嘲笑。

五十年代的「國王與我」,一樣音樂劇拍成電影。飾演國王的尤伯連納能唱,演女教師安娜的狄波拉嘉不能唱,要找幕後代唱,找來了方露頭角的朱莉安德絲,於是這位英國歌手紅到美國。狄波拉嘉退下去了,朱莉安德絲再演「仙樂飄飄處處聞」,更紅遍全球。尤伯連納從此定型,在百老匯唱暹羅王,唱到逝世。

「孤星淚」本名「悲慘世界」,論譯名,「悲慘世界」比「孤星淚」準確。雨果小說裏的孤女不是主角,她的義父囚犯才是主角,孤星只是那個時代無數悲慘的人物之一。電影裏的羅素高爾相對最弱。他演一個監獄的惡警,性格兇悍,生得大塊頭,一開口,觀眾期望他有巴伐洛提山嶽汪洋般的肺活量。

但是羅素高爾沒有。反而安夏莎威的角色最討好,她演窮妓女,遭受欺凌,日子過不下去,導演用一個特寫的長鏡頭,四分多鐘,要她唱這齣戲的首本名曲「我有一個夢」(I Dreamed a Dream):我有一個夢,夢裏的世界眾生平等,人人有尊嚴,個個有飯吃。這首歌,即使唱得氣量殘缺,荒腔走板,觀眾可以原諒,因為戲中的角色在垂死狀態。何況兩年前的才藝比賽,這首歌讓英國的胖村姑蘇珊貝爾(Susan Boyle)唱成一首光朗欣樂的作品,竄改了作者的原意,但因嗓音完全是國色天香,一炮而紅。

安夏莎威有很好的藉口,但羅素高爾沒有。幸好今天是一個不太懂得音樂的時代,九十後觀眾看Youtube,漸漸分不清什麼是好歌,什麼不是,何況哪個唱得好,哪個不好。

看電影版的音樂劇「孤星淚」,變成看製作,並體會其中的政治。在敘利亞的暴君阿薩德用飛機轟炸平民之際,在阿拉伯綠色革命的時候,甚或在歐元危機中華爾街遭到佔領和包圍中,「悲慘世界」的公映便有了意義。面對強權欺壓無道,再忍氣吞聲茍活下去的人,不就與畜生無異?想世界不再悲慘,雨果早就告訴了你,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子孫後代,要犧牲的,這一天的大攤牌、大流血、大決鬥,躲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