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羊牧場》劇照 |
最近總是在看少年,現時得令的是Pi,早一陣子有《壁花少年》,華裔代表非《南方小羊牧場》莫屬。
Pi 是少年不錯,不過楊.馬泰爾和李安所關心的,其實都不是Pi的成長。楊.馬泰爾的原著是一堂說故事課,告訴你人為甚麼要說故事,同時示範了「你聽了會相信 上帝」的故事要怎樣說。李安則是繼「人人心中有位玉嬌龍」和「人人心中有座斷背山」後,「人人心中都有一片大海和一頭孟加拉虎」,那無非就是人生困境與信 仰的意象。「少年」只是身份,觀眾卻因為Pi的少年身份而加倍動容。至於《壁花少年》,所經歷的就是「接受自己」;在少年時期這是一場硬仗,留下渾身傷口 和血污,大人視而不見,只有少年能辨識,偏偏有些同類會殘忍地在其身上灑鹽,尋尋覓覓,猶如失落同群的小獸。
《南方小羊牧場》明寫阿東和小羊掙開失戀愁鎖,侯季然更關心的,卻是留落在南陽街上的少年回憶;在那滿佈補習社的街巷間,原本只有試卷和挫折,侯季然卻在最後一幕,讓考生將試卷摺成紙飛機,飛滿南陽街上,還給少年歡笑與夢想。
少 年。因少年之名(或借少年「過橋」),脆弱、受傷、冒險、勇氣、迷失、無邪、善良、敏感、衝動、歡樂、渴望和愛都獲得了「雙倍積分」,一切的感受都被加倍 放大,成就了來自生命本質原始的戲劇性;絕對的悲劇或絕對的鬧劇。無論我們長得有多大,心裏總有一部份,仍封存着少年的挫折與哀愁而不自知,直至我們看着 少年的故事,不自地已動容,才明白何謂「世故而天真」。想要把故事說好,怎麼能夠不讀懂「少年」呢?
讀懂「少年」,我從《麥田捕手》開始。最早吸 引我的是沙林傑,似乎世上再沒有那個作家能像他,完成一本小說之後就封筆,兼且成了大富翁。沙林傑避世隱居,卻長年成為大眾的話題,猶如神話;最近的《書 中字有夢女神》,男主角是作家,在戲中被譽為「繼沙林傑後的天才作家」,也是借沙林傑「過橋」。《麥田捕手》出版至今,賣出超過6,000萬本,這些都是 虛榮,真正叫人難以忘懷的,是17歲的男主角霍爾頓.考爾菲德。
霍爾頓是失敗者,故事剛開始他就被踢出校,這已經是他第四次換學校,修了五科,四 科不合格,本來帶劍擊隊到紐約比賽,卻把所有裝備遺失在地鐵(是的,少年就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麥田捕手》薄薄一本,就從霍爾頓離開學校宿舍開始寫 起,他臨時起意出走到紐約,兩晝夜間,遇上無數人;同學、朋友,萍水相逢,大人和小孩,從修女到妓女,真誠的、虛偽的……一邊跟着霍爾頓在紐約遊蕩就一邊 覺得這真夠瑣碎,偏偏看到他最後對妹妹說,將來要當「麥田上懸崖邊的守護人」,竟痛哭不已。把書合上之後,這些年來,我總能在光影與字裏行間認出霍爾頓. 考爾菲德的身影。就是這樣,沙林傑塑造了美國當代文學最早的失敗者(反英雄)形象。沙林傑堅決拒絕賣出《麥田捕手》的電影版權,可是無數導演與編劇在頒獎 禮與訪問中坦承,《麥田捕手》啟發與影響了他們,以致他們創造出那些似曾相識、最終打動了我們的少年角色。
回到那三部「少年」電影,都跟文字有密 不可分的關係。《少年Pi的奇幻漂流》與《The Perks of Being Wallflower》(我真的不想提電影的香港中譯名)都改編自同名小說。侯季然的新書《太少的備忘錄》中有一則10頁不到的短篇小說,就叫《南方小羊 牧場》,不過小說裏只有阿東和小羊,影印店老闆、炒飯男、阿東的前度女友和小羊的前度男友都未見身影。這些電影或抓住小說的氣血神脈「聚焦」,或將小說的 字裏行間「擴張」,都是功夫;電影和小說,從來都是對方的必修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