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3月29日星期四

羅惠珍: 法國反猶恐怖事件背後



法國發生連續殺人事件,二十三歲的北非移民後裔梅拉赫接受恐怖組織訓練,培養出偏激的「正義感」,槍殺傘兵和猶太學童。法國移民與種族問題激盪,每隔幾年就會間歇性爆發。

從三月十一日至三月十九日,法國南部圖盧茲市(Toulouse)發生連續殺人事件,從案發到結束,短短數天,震驚法國與歐洲,由於總統薩科齊曾任內政部長,「反恐」是其強項,所以該事件也讓競選連任的薩科齊民望上升,首次領先於社會黨候選人奧朗德。

三月十九日上午八時,法國南部圖盧茲北郊的歐薩爾猶太學校(Ozar Hatorah)平靜如往常,從幼兒園到中學的學生們陸續進入校園準備上課。此時一部山葉牌(Yamaha TMax)摩托車停在校門口,戴著安全帽與面罩的騎士拿起機槍連續射殺面前三歲與六歲的兩個孩童,後又對孩童的父親開了致命一槍。殺手起身走進校園,一把抓住他眼前一名七歲小女孩的頭髮,近距離開槍打死了這個小女孩,轉身又掃射了身旁一群受到驚嚇的學生,其中一名十七歲的學生受重傷,槍手在學童的尖叫聲中,迅速騎摩托車離去。

圖盧茲猶太學校殺人事件震驚了法國與整個歐洲,而這名冷血槍手就是警方追查多日的殺害三名傘兵的兇手。十天之內,連續奪走七條人命,做案手法異乎尋常,既非恐怖組織自殺式人肉炸彈,又不像極右派或精神異常的殺人魔。作案者神出鬼沒,彷彿到處都有隨時會引爆的炸彈,法國的情資與治安系統面臨嚴峻考驗。正在進行中的總統競選活動全面停止,總統薩科齊與內政部長親坐鎮圖盧茲,三月十九日的法國進入了前所未有的警備狀態。

由於作案兇手與三月十一日、十五日在圖盧茲與小鎮莫托邦(Motauban)軍營區附近槍擊傘兵的殺手一樣,都是騎山葉牌TMax摩托車,從監視器錄影帶看來,槍手的身材外型相同,身上還帶著攝影機,顯見,他在拍攝自己殺人的影像。

警方從掌握的涉嫌名單中,一一追尋,縮小範圍,終於在二十日上午確定是住在圖盧茲小公寓的穆罕默德·梅拉赫(Mohamed Merah)。為了生擒兇手,以徹底了解他的作案動機、過程,並查出其背後的恐怖組織網絡,法國菁英突擊部隊(RAID)疏散這棟樓的其他住戶,斷水、斷電、斷瓦斯,並包圍整個街區,在這棟樓房各個角落安置了監視器,由精通談判的資深警探與心理諮詢師在公寓門口與殺手協商棄械投降,從此展開長達三十二小時的較勁。菁英突擊部隊指揮官說,他從沒遭遇過這麼難纏的對手。梅拉赫原本答應於二十一日晚間十點四十五分棄械投降,時間到了卻又反悔,他向門外的談判警探表示,要戰到最後一顆子彈,流盡最後一滴血,切斷對話,直到二十二日清晨,警方以榴彈炸破了樓房的門窗,未見梅拉赫反應,警方因此懷疑梅拉赫可能已自殺身亡。到了近中午時分,菁英突擊隊決定展開行動,步步進逼至梅拉赫住處,突擊隊破門而入時,藏身浴室的梅拉赫挺著烏茲衝鋒槍奪門而出,他邊開槍邊跳出窗外,兩名突擊隊員受傷,梅拉赫則被包圍在陽台邊的突擊隊射中頭部與腹部,終而倒地死亡。

犯罪背景—曾搶錢坐牢

冷血又兇悍的殺手何許人也?二十三歲的穆罕默德·梅拉赫相貌秀氣,身材中等,稱得上「帥哥」,父母為北非阿爾及利亞移民,家裏還有四個兄弟姊妹,父母離異後,這一家五個小孩靠著母親打零工長大成人。梅拉赫在圖盧茲的警察局檔案中犯案紀錄累累,從青少年時期就常打架滋事、偷搶、砸破公車玻璃等等,他長期接受社工人員輔導,慢慢不再那麼血氣方剛了。梅拉赫進職業學校學習汽車板金修理技術,畢業後,在汽車修理廠工作。汽車修理廠老板說,年輕的學徒工作認真,待人有禮,照理可以走出自己的康莊大道。沒想到,成年後的梅拉赫舊習不改,在銀行門口搶錢包被警方逮著,因此被判了十八個月的監禁徒刑。

梅拉赫就是在監獄裏走向伊斯蘭極端路線的。蹲牢房一年半,他閱讀可蘭經,認識一些伊斯蘭激進派分子,逐漸培養出偏激的「正義感」。出獄之後,修車廠不再僱用他了,梅拉赫報名外籍傭兵團,沒錄取。此時的梅拉赫終於轉向了基地組織(Al-Qaida,蓋達)

由於持歐洲國家護照旅行極為方便,有利於恐怖組織機動運作,基地組織在歐洲積極吸收成員,尋找反抗西方強權的「憤青」,他們大多數是來自巴基斯坦與阿拉伯世界的子弟。基地與其他的伊斯蘭聖戰組織不僅從各地的清真寺物色人選,且大規模運用網絡系統,例如基地組織著名的雜誌網站「啟示」(Inspire)就很受歡迎,點擊率非常高。根據歐洲反恐單位所掌握的情資,最近四年內,德國約有近百人去過巴基斯坦與阿富汗邊界山區受訓,英、法兩國也有不少人被基地組織吸收。二零一零年,企圖炸掉紐約時報廣場,而在事發前被逮捕的巴基斯坦裔美國人夏札爾(Frisal Shahzad)即為基地組織在當地吸收成員。

二零一零年,梅拉赫就到中東國家走了一趟,由於在阿富汗時,當地警察認為他形跡可疑,而將他逮捕交給了駐地美軍,美軍再轉交給法國部隊,法國部隊雖也認為他的身份可疑,但因查無實證,就放他一馬,並將他的情資轉給法國本土的反恐單位。梅拉赫去了哪裏?他的基地訓練經歷就是個範例;梅拉赫從法國出發到阿爾及利亞探視多年不見的父親,再到埃及與弟妹會面,他的弟妹都在埃及的伊斯蘭學校讀書,然後轉往土耳其、緕利亞,還到了以色列的耶路撒冷,之後再到阿富汗。去年十一月,法國的反恐單位約談他時,梅拉赫還帶了一支隨身碟,出示了他在中東國家的「觀光旅遊」照片,當然,梅拉赫沒有說明他後來還去了巴基斯坦兩個多月,在巴國與阿富汗交界的山區受了嚴格的軍事訓練。

基地組織與阿富汗塔利班神學士(Taliban)陣營連結,在兩國邊界山區的訓練,主要為重型武器攻擊等軍事訓練,同時也大量放映歐美聯軍的砲彈轟炸阿富汗,平民百姓倉皇奔跑、炸傷炸死血肉模糊的鏡頭,以色列空軍轟炸加沙走廊,巴勒斯坦兒童被殺,種種悲慘血腥的畫面,深深刻印在一批批受訓成員的腦海裏,當他們返回西方國家後,這些悲慘的畫面如魔咒附身,驅使他們義無反顧地成為「烈士」。

梅拉赫說他殺害法國傘兵就是替阿富汗兄弟復仇,「你殺我的兄弟,我就要你償命」,槍殺猶太學童,絲毫不內疚,那是「替我的巴勒斯坦弟弟妹妹們報仇」。梅拉赫甚至還跟負責談判的警探說﹕「後悔沒走進教室,多殺幾個。」警方從梅拉赫做案時所硓帶的攝影機畫面中,聽到他射殺他人時,口中念念有詞,一字一句全都是血債血還,充滿了無限仇恨。

儘管歐美國家編列巨額反恐預算,監聽無所不在,到處搜尋卻仍有疏漏,例如二零零五年七月倫敦爆炸案造成了五十二人死亡的恐怖活動。法國雖然每年都破獲數個恐怖組織,卻仍防不勝防。二零一零年,梅拉赫在阿富汗被逮捕時,被美國視為「潛在危險對象」,列入拒載至美國航班的黑名單。但法國反恐系統的認定標準與美國不同,因梅拉赫既不蓄落腮鬍,也不穿長袍,他也不是每天到清真寺禮拜五次的虔誠教徒,換句話說,他的言行舉止不像「恐怖分子」。不良少年出身的梅拉赫熱愛足球與飆車,他因無照駕駛被抓被罰,他比較像個痞子,連經常跟他一起夜店流連的朋友都萬萬沒想到他竟有這麼兇狠的一面。

圖盧茲殺人事件之後,媒體不斷質疑法國反恐情報系統的疏失,也擔心類似恐怖活動會再度出現。在法國的回教團體則唯恐被貼上標籤,受到排擠與抵制。法國的民間團體與左派政黨二十五日發起哀悼受害者、去除仇恨的大遊行,期望能將這起慘劇的傷害減到最低點。

中東冤冤相報的怪圈

事實上,法國的移民與種族問題就如火山內部能量激盪,每隔幾年就會間歇性爆發。雖然薩科齊宣布將嚴懲散布恐怖思維的網站,但終究防不勝防,法國《世界報》引述專家說法:「任何人只要看到網站上以色列軍機炸死巴勒斯坦孩童的畫面,都會血脈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