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1年12月28日星期三

孔捷生:烏坎雙贏,第五代登場?




烏坎風波和平解決,政府全部接受村民訴求,外間輿論紛紛給汪洋加分,豈知得高分的應是烏坎村民,他們維權勇敢堅決,不屈於任何恐嚇和分化,堅持兩個月義旗不倒,並在間不容髮之際,迎着官方最後通牒而誓師,矢言周三全體村民拋頭顱灑熱血也突圍到鎮上遊行。最後一刻,人民勝利了。
按說農民基本權利被侵害,舉國皆然,烏坎村民之膽氣和組織能力從何而來?陸豐一帶民風強悍固係因由,卻還要提到華南農村尚存的宗法餘脈,宗族和鄉紳素為中國鄉村自治兩大支柱,中共土改徹底摧毀了鄉紳制度,北方農村之宗法社會也被鏟除,惟獨華南若干地區尚未連根拔起,別看平時宗法的力量似有若無,一旦風起於青萍之末,它卻是在威權政府之外惟一有組織能力的民間社會;加上經濟改革三十多年,鄉間能者先富(不是指依傍權力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在鄉親中說話有份量有威信,某種程度上類乎鄉紳制度復活。是次烏坎抗爭,便可悟出老百姓多一點公民社會空間,對黨權官威就多出幾分制衡力量。難怪汕尾市委書記鄭雁雄抱怨:現在做官很難,老百姓要求多又不服管。
鄭書記完全是胡錦濤第四代的思維,而汪洋多少有點第五代新思維,若說汪洋得分,筆者完全同意;至於朱小丹我原就了解,他八十年代思想活躍,為官清廉。我讀《李鵬六四日記》,看到被他表揚的那些堅決擁護甚至敦促中央鎮壓的藩鎮大吏,不由想起良知未失守的官員,朱小丹為其中之一,儘管他其時正下放當縣委書記。
汪、朱化解烏坎危機之舉措,恰與那位不清不楚「辭職」黃華華相左,黃的名言:「不出事就是本事,出了事就是大事」,這既是本朝護官符,更概括了胡錦濤維穩至上的治國方略。汪、朱之法突破了穩定壓倒一切、把不安定因素消滅於萌芽狀態的老譜,似乎顯示第五代將嘗試走出越維越不穩的怪圈。
然而烏坎事件確係官民雙贏嗎?且勿言之過早。烏坎聚義逾兩個月,政法委書記周永康早就恨得牙癢癢,胡錦濤若非看在汪、朱都是團派嫡系份上,亦不容延宕至今。目下似乎皆大歡喜,孰料其他中央大員和地方藩鎮多不樂見其成,只緣烏坎民變起於土地糾紛,而「土地財政」早就是各級政府的收入支柱,尤其決定着層層官吏的財政、GDP、政績和個人利益,這已制度化而非潛規則,要權力者和「土地」這個聚寶盆脫鈎,根本不可能。
烏坎模式的放大效應已在周邊顯現,鄰近龍頭村又鬧騰起來,潮汕海門鎮更有幾萬人示威,佔領鎮政府大樓,堵塞公路……此情此景,黨內鐵腕鎮壓的聲音必然加大,只要重溫一下《李鵬日記》,就曉得這是比賽黨性的時候了。樹欲靜而風不止,汪、朱輸贏尚在未定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