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1月17日星期六

起戲院救電影?



__陳嘉文

或許要先說一句 公道說話,特首梁振英對於香港電影業的「關顧」算是不少。記者在他發表《施政報告》後,翻看過去十年的資料,曾蔭權發表的七份施政報告中,就只有一份曾明 確提及要支援電影業。至於梁振英,每份《施政報告》都有在這方面着墨,雖只一言半句,但白紙黑字;過去兩年,他重複以「電影發展基金」作為支援的方法,沒 想到這年他足足在報告中花了三段文字,提出留地興建戲院、振興港產片的「新想法」。起戲院,真有推動本地電影業之效?

導演黃修平說,他也多得「電影發展基金」,才拍得成《狂舞派》。《狂舞派》二一三年上畫,是近年少見能帶起 話題的非主流電影,口碑極佳,電影在台灣和日本得獎,黃修平本人也奪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不過,聽到特首提出的方法,他先是搖頭,然後苦笑,說: 「沒有期望,希望啲錢唔好嘥咗啦。」

《施政報告》發表當天,香港電影人根本沒期望過自己會是受惠的一群。黃修平說,當時正在剪片,沒看電 視,後來是有記者打電話來問意見,告訴他特首提出了這些方法。興建戲院?「根本唔關事。」如果,我們暫且認同政府的確想要發展電影業,而政府撥進基金的二 億元必然要花,黃修平覺得,錢還是花在長遠的事情上比較穩妥。「香港電影業的問題,並不是這麼簡單,是整個社會氛圍都出了問題。」現在的香港人,大多把電 影視作純粹娛樂,生活在高壓的環境,對電影的要求是直接簡單的娛樂。「娛樂元素當然需要存在,有時甚至可以把電影昇華」,只是其他類型的片種,很容易就被 一句「沒有巿場」直接判了死刑。「如果政府真的要做,應該做多點教育工作,培養多些人鍾意睇片、拍片,自然懂得欣賞更多片種,不會只看大台的電視劇」。

開放公共場地拍電影

又或者,要幫助本土電影製作,其實不需要大灑金錢才顯得有誠意。「很簡單,我們在公園拍的時候,康文署唔好趕我哋走,已經幫好大忙。」拍片被驅趕的情况,經 常發生,「管理員往往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規則,例如可以拍照,但不准拍片」。拍照與拍片的分別在哪裏呢?「沒錯,然後他們會說,可以拍片,但不准商業拍 片。」先不說在這個智能的年代,拍片根本不用勞師動眾,只要舉起一部手機便可以,事實上,不止黃修平這種「商業」導演,就是他在理大的學生拍片交功課,也 常常被驅趕。又或者,政府可以開放公共地方、場地拍電影,收費不要這麼昂貴,給電影人開方便之門。「像稅務大樓的升降機,其實是本地電影熱門租用的場景, 很多用來扮警署,但收費不便宜。」

香港電影會消失

香港電影業自九年代末走下坡,走了十多年,曾經,CEPA催生的合拍片讓 電影人一度以為是條出路。或許它的確讓不少電影人生存至今,可是它看來並不是港產片要殺出的血路。香港人口少,單靠本地票房不足以養活電影業,過去在輝煌 的年代,港產片紅遍東南亞,甚至賣埠美加;回歸後,電影難再在亞洲立足,唯有向北拓版圖,但巿場擴大了、資金流入了,卻仍然無法爆發創意,「創作自由被箝 制,電影又是另一回事了。除非政府替業界在這方面爭取空間吧,但又不見得會這樣做」。香港電影的年產量,由高峰的二百幾三百部下跌至約五十部,去年有五十 九部,算是數量不少的一年,不過當中大約一半,其實都是合拍片。黃修平記得,很多年前,陳可辛說,香港電影會消失。當時他並沒有認真理解這說話,以為只要 有創意,就可以獨善其身。直至《狂舞派》的成功,讓他真正感到自己是香港電影業的一分子,「思考電影時,不再只想自己,而是考慮整個電影業的路該如何 走」。早前,他被問到港產片現况,他第一次把話說出口,「若繼續以舊有方式運作,港產片會死」。舊有運作方式,是指開拍電影首先考慮可以用什麼明星、保證 多少票房的思考模式。「沒有意思的,這樣出來的電影,我不認為可以給人帶來什麼想法,如何進步。」

搞清楚建戲院的目的

《施政報告》發表的同一星期,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剛公布新一屆電影大獎得獎名單,最佳電影由《那夜凌晨,我坐上了往大埔的紅van》奪得,《單身男女2》和《親愛 的》也獲兩獎。學會每年的大獎,都經由會員三輪共十小時的討論和投票,會長陳志華不諱言,相比起二一三年,去年的質素有點回落,討論時的情况不及往年熱 烈,得出的名單可說不是水準很高的片,而是缺點比較少。要救香港電影,他也認同發展基金有其存在價值,但其實多年來效果並不顯著,「雖然《狂舞派》一類的 好電影也有獲資助,但其他不少都不是好戲,單靠簡單劇本、戲由誰拍就判斷批款與否,錢未必用得其所」。至於建戲院,「要看起嚟做乜,例如是否只播港產片? 目的是否為培養睇戲的興趣?是否可以不止播片,做埋推廣?」記者嘗試找近年香港戲院的入座率,了解我們的城巿是否缺乏戲院,卻始終不得要領,陳志華說, 「這方面的資料的確很難找到,但即使找到,意義也不大,因為商業戲院不會讓入座率的情况持續」。而這也成為非主流、沒大卡士的港產片的限制,「根本沒有時 間讓他們累積口碑,新戲上畫兩天,票房不對勁,可以隨時cut場次,播多些熱門戲」,戲院由誰營運、誰安排什麼戲上映才重要。所以他也不贊成按地區人口比 例決定戲院數目,「到頭來又係播番荷李活片的話,幫助不大。政府究竟知唔知依家發生緊咩事先?」

雖然對於電影業界來說,二一四年並不是個 好年,雖然黃修平說起「重點錯晒」的新政策時確是泄氣,但當談到年輕人時,卻一點也不悲觀。「我是教書的,接觸很多年輕人,他們其實很有創意,會懂得利用 現有的科技,把創意呈現。」尤其二一四年最後一個月,出現了他期待的畫面。「《日日去鳩嗚》的製作團隊Mocking Jer,由最初做了一條警察『宣傳片』,到將日日去鳩嗚好認真地拍成MV、再食住上做現場live show,最近聽說會與近來笑死我的《墳場新聞》合作搞動新聞,真的好期待。」記者執筆之時,剛看到書店停購學苑的《香港民族論》,感慨自由空間一再收窄 之時,想起黃修平的一句:或者你可以消滅一個工業,但創意是不可能被消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