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5月12日星期六

陶傑: 神學電影




以神學為題材的西方電影不多,因為神學沒有什麼娛樂性。神的故事倒有,像「十誡」和「賓虛」。另外還有一齣「玫瑰之名」。

用一宗兇殺案,講十四世紀神權獨裁的時代,陰森可怖,禁制思想和言論,連笑也不准,認定是人一笑,就容易減少對上帝的虔誠。

「玫瑰之名」是意大利小說家艾柯原著改編。原著小說是一本奇書,除了神學,還炫耀作者的歷史哲學的廣博知識。一九八○年剛出版,即使在歐洲,也沒有幾個人看得懂,經輿論一吹捧,於是大學研究生人手一冊,在那個時候,無論在維也納、羅馬還是倫敦,不在咖啡廳拿一本「玫瑰之名」,暢論符號學理論,講人世間什麼是真、何者是幻的問題,是很Out的。

「玫瑰之名」出版之後,法國導演安南,親自找小說作者,說:你這本小說,是為我而寫的,只有我讀得通,看出感覺,我懂得拉丁文,你的大作只能由我來改編成電影。但是安南沒有告訴艾柯的是:書中的男主角,那位有偵探頭腦的老修士,他準備找演過○○七的辛康納利。簽了版權合約之後,艾柯才知道,很生氣,他質問一個演間諜和美女那種庸俗荷里活電影的蘇格蘭佬哪有氣質來擔演這部作品?但安南不理他,戲拍出來,美國不賣座,但歐洲和英國都滿堂紅。

「玫瑰之名」的電影比小說簡單,刪掉了許多冗長的學術討論,重點放在兇殺案的謎解。選角、美術、燈光,全部上乘,電影令人看了,倒抽一口涼氣,壓迫感、震撼力,在十四世紀禁絕思想和言論,只一本聖經壟斷一切,幸好,你沒有生長在那種生不如死的世代。

「玫瑰之名」是一部通識小說,是真正的通識,不是遠東一些城市模仿而學舌的那種。小說的背景是古代,但推理分析的邏輯細節,戲的主角的言談思想,都是現代的,如此出幽入冥,今古相調的手法,就叫「後現代主義」。艾柯是後現代創作之父,聰明而博學,把抽象的知識解說得很有趣,這就是第一流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