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1月4日星期日

陸昕慈: 武媚娘始料不及的傳奇



2015年已經開始,來自2014年末的餘音仍在耳,令人難以對新一年保持樂觀。

近日在國內熱播的電視劇《武媚娘傳奇》,由於演員衣着「過於暴露」被宣佈因技術原因停播近一周,元旦在湖南衛視復播後令人大跌眼鏡。原本為表現盛唐時期的 開放民風,劇中飾演貴族婦女的女星均着「開胸衫」袒胸露乳,如今被剪到只剩頸部以上才能夠上鏡,變成「大頭娃娃」。這種粗暴得近乎可笑的審查,激發網民的 各種諷刺和惡搞,批評廣電總局竟然迂腐至此,「容不下千餘年前的衣着風格」。

廣電總局令人費解的道德潔癖,亦引發國內外傳媒的評論。傳媒人姚文暉昨日以文革時期中國低俗手抄小說廣為流傳為例,評論「官方假正經,就會導致民眾不正 經。這種不正經就是對假正經的反擊」。而旅居香港的暢銷書作家Nury Vittachi亦在《紐約時報》撰文,描述當局如今嚴苛到不通情理的審查制度──除了廣電總局事無巨細的關乎人生觀、道德價值、生活方式等方面「N不 講」規定外,若劇本中有涉及僧侶、間諜、警察等角色,就需要交到宗教局、國家安全局、公安局的「文化部」等部門審查。

回顧2014,當局日趨嚴苛甚至自閹的訊息監管和審查,的確有迹可循──5月,因為廣電總局一句「不符合《互聯網視聽節目服務管理規定》第16條(禁播內 容包括:損害國家榮譽和利益、誘導未成年人違法犯罪和渲染暴力、色情、賭博、恐怖活動、擾亂社會秩序、破壞社會穩定)」,
Big Bang Theory等大量美劇被迫在國內各大視頻網站下架。10月,國家主席習近平發表講話,藝術需為人民及社會主義服務,呼籲相關部門「主動發聲,不給錯誤思 潮以流佈傳播的空間」。聖誕過後,Gmail在國內運行受阻,連海外用戶都無法使用Gmail和國內用戶聯繫;至此,Google旗下產品在中國徹底被封 殺。面對民眾批評當局「閉關鎖國」的激烈聲音,《環球時報》即刻以國家安全為由,為當局辯解──「如果說Gmail真是中方封的,那一定有新出現或者新發 現的重大安全原因促成這一行為……如果那樣的話,中國的使用者就應接受Gmail在中國停用的現實」。

《環球時報》之流不明白的是,民眾不滿的來源,不在於「因為國家安全而封殺Gmail」這理由能否說服大家,而在於面對強烈要求自主權的公眾,當局仍然採 取家長式的威權做法,拒絕公民的選擇權、知情權和隱私權。若果真如《環時》所言,「中國不會主動把自己封閉起來,這個國家誰都知道那不符合我們的利益」, 當局就不會選擇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仍然這樣威權地對待這個國家的公民。因為在訊息傳播受阻、意識形態管制環境下生活的國民,是無法和這個世界對話的。更 甚者,正是當局在言論、思想領域的高壓,造成了中國社會如今的困局──官員腐敗、民眾犬儒,社會民粹主義盛行。

跨年之際,上海外灘發生踩踏,造成36人死亡47人傷的駭人慘劇。面對這36位未能進入2015年的生命,網絡上民眾討論的焦點都集中在警方應該如何控制 人流,防止失控情況再次發生;而傳統媒體元旦當天的頭版新聞,均是國家主席習近平的新年致辭,之後連日來的後續報道,亦是大篇幅描述上海官員如何「高度重 視、親自佈置」,對於死傷者家屬和民眾的質疑和問責,則隻字未有回應。面對官方的選擇性不回應,才會有上海官員懼於「重大安全事故死亡36人以上,一把手 就地免職」的官場潛規則,因而選擇瞞報傷亡人數的流言,在網民之間大肆流傳。當局在努力肅清黨內腐敗、重建執政黨認受性的同時,也以更嚴苛的方式壓制批評 聲音。這種努力,最終是很難贏得民眾的認同的。

面對當局粗暴的傳媒審查和網絡監管,某位內地網民聽聞香港
TVB買下《武媚娘傳奇》在香港的播映權,年初將開始播放未審查的版本,雀躍異常;對比這位網民 在雨傘運動期間對佔領者的批評和冷嘲熱諷,亦有人回應──「香港之所以還能夠拒絕審查,正是因為港人沒有你國人那樣容易退讓」。這種戲劇化的反應,的確是 普羅大眾認知的缺陷,只看得見與自己生活直接相關的細枝末節,卻對於潛在的社會問題,缺乏長遠和深入的了解──其實,雨傘運動中港人追求的,就是免於威權 控制的個人自由。這種自由,可以是看《武媚娘傳奇》的豪放場面,也是按自己的意願選舉行政長官、制訂公共政策等看起來很up in the air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