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政府與學聯代表今天稍後展開的「對話」,由於有前設規範,可能「曠日持久」難望有成;在這樣的環境下,香港這場中外矚目的群眾運動,極可能演變為流血而收不了場的悲劇。昨天黃昏,高等法院處理運輸業界代表及金鐘中信大廈業主的「呈請」,頒布臨時禁制令,禁止佔據旺角一帶道路,以及龍匯道及添美道交界的道路,如果佔領者因而撤走且不移師他處,上句的推論便不成立。
要是中央與梁振英班子繼續以鐵板一塊的「硬骨頭」,依法對付「違法」的群眾集會,香港社會撕裂、人心分化、管治無效、執法困難與營生多艱等等,只會一天比一天嚴重,而且沒完沒了。事實上,值此「愛黨」比維護香港高度自治信念更為囂張高漲之際,《基本法》賦予港人的「一國兩制」,已於不知不覺間變成「一黨兩制」!「一國」和「一黨」的分別,在於前者可以隨眾所願而遷善;後者則抓緊原則,保持統治中國的權力不受動搖。換句話說,在「一國」之下的「兩制」,有變通的可能和空間;在「一黨」之下的「兩制」,要聽一貫正確的黨的話是唯一生存之道。
中共以民主集中為名,行一黨專政之實,經過數十年經營,已把四分五裂的國土,從一個爛攤子,改造為一個國力膨脹的「強」國。統治者情難自禁的得意,在所難免;其有權盡攬盡用的黨性,利用財權一把抓的「購物力集中制」,在國際間擺出「大款」闊氣,國家以大國自況、國人亦欣然隨之揚眉吐氣,只是在外人看來,行止間少了一點大氣,絕非泱泱大國國民所應有的小器。
借開放改革為名,中國「活化」經濟,成果甚豐;然而,其所謂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特色,撥開政治術語的迷霧,便是活生生的官僚資本主義。處於南隅一角的香港,在內地開放期初,有過一二十年的吃重角色,在這段期內,香港體制被充分利用,港人因而有被重用的自我良好感覺。隨着中國日益壯大,未富先驕、財大氣粗劣根性盡現;加上「愛國愛港」的口號愈叫愈響,港共乘時而起,凡事舉箸代籌,把這個向來有選擇自由的開放社會,搞出許多樣板政治秀,以至連一人一票的選舉,亦要塗上厚厚一層老共專制的中國特色!
中國的共產主義「失真」、香港的法治和自由「有假」,皆因為了維護「一黨」的「權」,此所以去「假」求「真」的「和平佔中爭普選」,會被演繹為大逆不道,是脅迫中央、威嚇特區政府的「革命」;看迄今持續了二十三天的群眾運動的表現(電視鏡頭前無所遁形的真相)。在當權者交相指責中,只有「違法」(癱瘓交通孔道、佔據公共場所)不是無稽之談外,其餘諸如勾結外國勢力、受美國政府唆擺、危害國家安全,以至「港獨」亂起之類的帽子滿天飛,無一不是子虛烏有,全是「欲加之罪」—不過,即使真有這樣那樣的敵意外來勢力,對今時今日的中國,又何足為患而要擔驚受怕?扣帽子的把戲是內地同胞剛剛揮走的噩夢,現在卻成了香港反智的「新常態」。爭取誠實選舉、自命愛港的「違法之徒」,能不氣短?
不明「法治精神」卻有「依法治港」權柄的特區權貴,未必像只諳「一黨話是」的京官般,理解不了「公民抗命」的意義及走上街頭抗爭者的不得已,可是身
居高位,港人訴求比不上今上龍威的泰山壓頂,承風希旨,遂成為官之道。當政治建構的上樑失正、下樑思歪,「好官」我自為之便屬天方夜譚,除非有不惜拋官棄位的良知和決心,否則,「不好的官」亦只有「頂硬上」才能「當下去」!做人行事,處處形格勢禁,事與願相違,得心的卻永不應手,那便是生活自由失陷的徵候,而失卻自由空間的,不只是普羅百姓—上街的與不上街的—在位當權的與不當權的政客公務員亦命途如一!
二、如今不准休假的警隊,服從上級指揮是身為紀律部隊成員的操守。社會「治」、「亂」之分,其一是法律之下,誰對誰錯簡而明;其一是誰對誰錯說不清。目前香港警察夜以繼日值勤,工作量固然帶來極大壓力,其被人指罵施「暴力」,或被描繪為「黑警」所形成的心理鬱結,更難紓解。管治有道、行事有準,大家能在合於情理智信的軌道上生活,維持治安的警察,只要執事以正,便能儆惡懲奸,是受人尊敬的專業,亦是受人歡迎的「男子漢」。可是,當管治乖離人情,守法並不足以撫順社會之不平,警察奉命行事,打擊的再非無良無理的惡棍,辛勞亦不是除暴而是除不暴,安良也許成為安不良,良知與職守的矛盾便非常磨人。
前二天晚上,銅鑼灣維多利亞大草地有個「團結力量光復香港」、號稱「維護香港法治、支持警察執法」的千人聚會,有人舉着「全賴有你香港更美,香港警察市民撐你」之類用意在鼓勵警察士氣的標語。與會者有人認為學生爭取民主是根本不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而弄得如斯混亂,是沒有考慮後果,把佔領行動罵個狗血淋頭的人,向警察豎起拇指致敬。如此的支持,究竟能夠感動多少警察?激勵多高的士氣?
同一個晚上,旺角的抗爭群眾,有人舉起「我愛香港,我愛警察」的橫額,那些對香港、對警察表露好感的,是以佔領行動爭取真普選的群眾,他們是警察必須虎視眈眈、明知站在不同陣線的「對頭人」,彼此面面相覷而啞然,一般市民看了亦能感受其中兩難的尷尬。政不正,治不靖,管亦艱難;維持治安,無足以「治」,所以不「安」。
香港的政制爭拗僵持不下,警察當班,便得面對和擔當壓制抗爭者的任務,因而被某些人視作特區「鷹犬」,自然不能與昔日正常執勤的「男子漢」相比。警察的地位在一般人,特別是抗爭者及其同情者心目中下滑無可避免。何以如此?孰令致之?
政府今天傍晚便與學聯五位學生代表展開「對話」,行政長官梁振英在兩天前已先行在電視訪問中表明,由於《基本法》自訂立以來,從未經過修改(《基本法》附件就啟動政改的三部〔步〕曲改為五部曲,又是哪門子的天條不得「改」?),若按學聯要求提交補充文件,其他人如有新的看法,是否亦以補充文件提交……?綜合梁氏的話,提交補充文件就是不可行。假如特區政府不敢冒犯人大常委會就政改框架所作的決定,政改諮詢三人組會否為諮詢作假誤導人大常委而問責?提名委員會的組成又能否容得下多少的公民提名元素?
從行政長官的話估量,特區政府與學聯代表的對話,於改動政改框架而言,作用近乎零;人們只能寄望透過這樣的「對話」,公開展示抗爭群眾的政改訴求,
是有其原因、有其道理和有其必要。雖然行政長官說北京充分掌握港人的意見,港人對其能否真正理解箇中關鍵,仍然抱有可以通過調解的一絲希望。據本報網站昨午消息,擔任「對話」主持的嶺大校長鄭國漢表示,對話中有九十分鐘讓雙方發表意見,討論政改及對行政長官選舉的期望,而據post852.com,當局較早前宣布會於「對話」提出的「憲制基礎」及「法律規定」等抽象問題,不會出現。如此看來,今次「對話」也許會談出一點點「成果」。
要是李克強總理周前訪問德國時就香港政改風波所作的評論沒有失實和誤傳,而中央仍然是堅守「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那麼,港人也許有機會為自己的命運自主和生活自由稍紓一口烏氣;要是「一國兩制」實際上已變為「一黨兩制」,港人不但在選舉方面喪失選擇的自由,就是個人層面的命運自主亦因港共當道生活取捨受制而遭禁錮。
‧辨別明智與反智.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