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4月2日星期一

逸梵: 西環價值降臨──第三種忠誠



中環價值是時候告別它最風光的年代。曾幾何時,商人治港,成為了回歸以來無可爭議的事實,中環的領袖們被仰望為神明。對一般人來說,問題是如何攀上那條艱苦的天梯,晉身中環精英的行列。當民間社會以地產霸權為對象展開攻勢,它仍然屹立不倒,同時更出現了不少中環價值的擁護者,高呼努力工作、能者居之等口號,賣力地保護他們的核心價值──也就是新裝獅子山精神。對他們來說,中環就是香港的中心,經濟上如是,政治上如是。直至一場選舉鬧劇,西環正式粉墨登場,重新定義遊戲規則,毫不掩飾地宣告 who's the real boss的事實,實在叫中環價值的守護者情何以堪。

商家在「保持繁榮穩定」的旗幟下主導香港政局,素來好比香港社會的集體回憶。特首選舉到尾段,由地產商力撐的唐英年,雖選情看來氣數已盡,但當李嘉誠明言續撐時,網上還是出現了一番有趣的現象:「誠哥幾時有錯過架?走着瞧吧!」代表了對誠哥一絲難以言喻的信念─至少會流選吧?最後唐英年不單止輸了,其陣營最後一搏的流選計劃也完全不奏效。

還有一宗不直接有關的賣地新聞:早前中資擊敗本地發展商投得地皮──中國海外以香港仔新高平均呎價一萬一千元投得鴨脷洲地皮,以及雅居樂高層以新界區地價新高投得西貢碧沙灣住宅地。看來中環政經地位所遭受到的打擊只會越見頻繁。
選前有學生會會長決定豪花近四十萬元登廣告,其中明言要求「中央關注事件」,選後新候任特首第一天即到西環中聯辦「謝票」,再加上選戰期間各式各樣傳媒露骨的歸邊行徑,都宣告了西環價值的正式來臨。或者這早在二○一○年林瑞麟局長公開斥責公民黨不識事務,不懂「良禽擇木而棲這一簡單道理」時已說了出口。
如果中環價值的基礎是公平競爭,給社會向上流的機會──即是所謂的精英制( meritocracy),那麼西環在香港的政治事務上粉墨登場的結果,肯定是確立前者的反面──講求政治忠誠的酬庸政治( political patronage)。

但其實日光之下豈有新事,更何況效忠對象根本為同一政權,要在這種格局下扶搖直上,還是離不開劉賓雁在八五年出版的《第二種忠誠》裏所狠批的模式,這天重讀起來別有一番體會。除了第一種「老實聽話、從無異議」的忠誠,那變種生長的「第三種忠誠」開始顯得更普遍:「只要是上級的旨意,明知錯誤而有害,也認真執行,甚至還要做過頭,以博得上級賞識;遇到重大是非爭議,分外謙虛謹慎,不置可否,明哲保身,把責任上交或下放;善觀風向,順風轉舵,隨時可以反戈一擊,另換效忠的物件。這種忠誠嬌嫩欲滴,嫵媚誘人,可愛度又勝過第一種忠誠一籌,只不過它結出來的果子卻是苦澀的,甚至有毒」。
對照當下的政治人物,只能嘆息香港是真的徹底地回歸了。當這種毒果子在香港的政治田野落地生根,仍舊高唱中環價值,豈不是自欺欺人?

逸梵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