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5月11日星期一

打開盤數﹕用數據把脈系列之二﹕中等收入階層往下流?



中產階層人口眾 多,亦具有相當經濟能力,向來是全球政客爭取的票源。香港的立法會在本年三月便通過「擴大中產人口比例」的動議。美國奧巴馬總統本年國情咨文中便高唱「中 產階級經濟」,而希拉里的總統競選政綱亦同樣主打中產牌。不過,世界各地的中產階級據報近年皆在收縮,日子並不好過。本文對比美國、日本和香港三地的中等 入息階層的變化趨勢,發現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中產牌」並不好打。

本文不是學術研究,故此無意為中產階級作權威定義,那是牽涉經濟資產、教育水平、職業崗位,專業地位、文化意 識的多維度概念,社會學家於此自有專業分析。筆者改為簡單化地以住戶入息作為劃線標準,雖然粗糙,但卻十分透明。再者,經濟因素作為下層建築,對上述其他 維度的階級定義應有密切甚至因果關係。以收入作為分析中產階級的起點,仍應靠譜。

不過,即使把討論收窄至中等收入階層(Middle Income Strata),仍難以避免如何劃線的爭議。此外,同一劃線標準是否可以同時應用在香港、美國和日本三地,亦可斟酌。為簡化分析,本文傾向承認三地各有其 獨特文化和民情,應採納當地的「主流方案」,作為劃線基礎。




美國
分析框架既定,讓我們先從美國說起。本年一月,美國皮尤研 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re)更新了有關中產階級的研究。該機構已追蹤及分析美國中產階級多年,研究成果亦備受各界關注。皮尤中心把中產階級的下限界定為美國入息中位數 的三分二,而上限則是中位數的兩倍。根據官方數據,美國住戶於2013年的全年入息若介乎4.0712.2萬美元(約31.594.6萬港元)間,便 屬於中等收入階層。值得注意的是,劃線水平較2001年的4.3713.1萬美元回落了約7%,反映美國中等家庭收入的近年下降趨勢(圖A)。

中產向下流 也有向上流

2013 年,中等收入階層約佔美國人口的51%,雖然仍是美國社會的中流砥柱,但它於過去40年來持續下跌,較1971年的高位顯著回落約10個百分點,亦引發當 地懷疑美國夢還是否存在的討論。進一步分析,美國中等收入階層萎縮,當中僅四成可歸因為中產階層「下流」至最低階層,另有六成卻是由於中產階層成功「上 浮」至最高階層,情况似乎並不全然負面(圖B)。

最高最低收入人數增 貧富差距增

令人憂慮的倒是住戶收入分佈數字。過去40 多年,中等階層在整體住戶入息中的比重,由1971年的62%大幅下滑至2013年的45%,遠較它在人口中跌幅為急速。與此相反,最高收入階層同期的相 應佔比卻由29%急升至47%;而最低收入階層的人數雖然顯著增多了,但其收入佔比卻微跌至9%。反映收入不均問題相當嚴重。無怪乎奧巴馬在國情咨文中建 議,把每年收入在50萬美元以上夫婦的資本增值稅的最高稅率從15%倍升至28%,另外為雙職家庭提供500美元的稅收抵免,算是為中下階層「劫富濟 貧」。而希拉里如何在總統競選中如何打中產牌,還需拭目以待(圖C)。


日本
轉到日本,在經濟騰飛的60年代,日本社會有 「一億總中流」的豪情壯語,意思是全國一億多人口,全皆屬於中產階級。有趣的是,縱然日本經濟經歷在1990年後經歷長達10多年的通縮及「迷失廿年」 後,出現大前研一提出的「M型社會」及中層結構淘空看法,逾九成日本國民在2013年的《關於國民生活的輿論調查》中,仍以為自己生活水平處於中游,階級 意識非常強烈和頑固。

逾九成人自認生活水平屬中游

然而,客觀數據分析得出的結果,卻與上述主觀階級意識出現明顯落差。本文沿 用大前研一於2006年界定中等收入階層的定義,即住戶收入介乎每年3001,000萬日圓之間(相應月入為24,50061,200港元)。有趣的 是,假如日本中產階層住戶把其薪金轉到香港消費,其購買力和香港本土居民相去不遠,反映日本的整體經濟實力已是今非昔比了(圖D)。
 
據厚生勞働省的最新數據,約有56%的日本住戶收入於2013年在中等收入階層內,比率和美國相當接近。長期趨勢方面,日本中等收入階層在整體住戶數目中 的比例在過去20年間的變化似乎並不明顯,僅由1994年的58%輕微下跌至2013年的56%。相反地,兩極的變幅卻頗為矚目。年入逾1000萬日圓的 最高層住戶比重,於過去20年由18.2%收縮近半至2013年的11.3%;而最低層住戶的同期比重則由24%大幅攀升至33%(圖E),這是否表示日 本中產階層的經濟抗逆能力遠勝其他階層?

「迷失廿年」凍薪 入息層層下流

答案是否定的,那僅是由於全民入息「下流」造成的 假象而已。其實日本各階層薪酬在「迷失廿年」皆面對嚴峻的凍結及下行壓力,特別是在工作人口佔近四成的非正式員工。把選定年份的住戶入息分佈線合併比較, 可以見至年份愈遲,低入息的比例愈高,而中高收入的比重愈低,這反映整個社會入息層層下流,只不過中產階層的入息級數甚眾,不少「下流中產」在下沉過程中 仍處中層,尚未脫離邊界而已。面對生活水平長期沒有改善的景况下,為何依然近九成日本國民依然自認中產,依然是個謎,需另覓高明指點(圖F)。

香港
後回到香港,中層住戶的收入界限更無公認標準。若以上文提及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的三分二至兩倍間的住戶入息中位數作為界定標準,有鑑香港住戶入息中位數於 2014年為2.32萬港元,相應的中產家庭的月入下限可低至1.55萬港元,與4人家庭的貧窮線幾近重疊。而月入上限也不過是4.64萬港元,未免太過 小覷香港的生活指數,並不符合「港情」。(圖G

月入6萬住戶僅佔全港13

換過角度,借鑑智經研究中心於2013年曾委託 中大香港亞太研究所進行的民意調查。當中,46%的受訪者認為中產家庭的個人月入應介乎36萬港元間。依此思路計算,雙職家庭的住戶月入便加倍至6 12萬港元。不過,這個中產門檻又似乎高不可攀了,香港有多少家庭可以有如此收入呢?根據統計處2011年人口普查的官方數據,月入6萬港元或以上的香港 住戶數目,已是全港收入最頂尖的一群,佔全港住戶總數的13%。換言之,智經的民調結果顯示港人的中產收入界線似乎脫離現實,頗為離地,與早前提及的日本 階級意識脫離經濟現實,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是否香港市民誤把「富裕階層」當作中產階層?又或是否他們在潛意識不甘於平凡的中產,而有更遠大的奮鬥目標?又 或是由於社會上的貧富差距光譜實在太闊,令大家無從判斷?值得深究。

既然沒有公認的中等收入階層門檻,為了比較的需要,本文參考了2011 年的實際入息分佈,建議以2萬元為下限,那是二人家庭於扣除基本免稅額的薪俸稅起點,亦假設納稅是中產階層的必然條件。而上限則訂為5.99萬港元,這是 考慮上層與中層必須有明確界限。不過,5.99萬港元的上限是否過低,肯定有爭議。這亦回應上文問題﹕究竟我們心目中的理想中產生活水平,有多少其實是富 有人家才能負擔的呢?

推算本港中產戶約有四成

根據該定義及按通脹率調整統計處的住戶調查數據,推算全港於2014年共有99 萬中等入息住戶,佔全港住戶總數的41%。按住戶平均人數為2.9計算,相關人口高達287萬人,怪不得立法會每隔兩三年便有相關中產的動議辯論。中等收 入住戶的比例於2011年曾高見42%,但回歸後在連串天災人禍打擊下,顯著回落至2006年的39%
 
不過,隨着經濟復蘇,相關比重已輕微反彈至去年的41%水平。

體而言,香港的中等收入階層雖然於過去十多年稍為收縮,但收縮幅度未算十分嚴重。與美日兩國不同,低下階層及最高階層的比例也相對穩定,這與政界人士認為 中產階層漸趨「下流」及出現「M型社會」的主觀感受呈現顯著落差。經民聯主席梁君彥近日便在報章撰文,「提倡增加香港中產人口比例至50%」。梁主席在文 中並沒有提供50%的理據,也沒有透露他是如何定義中產及他估算現時中產人口的比例。

也許,其實政界人士並不介意其政見是否有客觀數據支持,他們只介意能否吸引選民的眼球。也許筆者是問錯問題了。

__嘉偉
__黃照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