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6月10日星期三

古德明: 總理辛苦了!



六月一日晚,長江中游怒濤咆哮,風雨漫天,客輪東方之星號傾覆。中共總理李克強聞之,履及諸庭,劍及諸門,車及諸市,直奔沉船現場,指揮救援。但獲救者始終只有事發當晚的十四人。五天搜救大戲的謝幕詞是:「四百蒼民沉水底,可憐無不逐波臣。」

當然,李克強是盡了全力。他汗出如漿濕透衣衫的一幕,就贏得許多觀眾讚歎:「總理辛苦了!」同時,沿江武警日夜枯立,雖說無所事事,也盡收烘雲托月之效,令場面更為隆重。最難得的,是攝影鏡頭下,死者親屬一個都不得見,只見李克強率領手下向死者遺體鞠躬。

除了幕前,幕後工作也一絲不茍。他們出動重兵,把死者家屬一一攔截在沉船現場十五公里之外;又出動幾百監察員,把他們嚴密控制,以防記者訪問。而獲准現場 採訪的記者,更限定新華社一家。同時,網上警察朝乾夕惕,一見到「搜救緩慢無章」、「客輪或曾違規改建」等言論,馬上刪除。有《經濟觀察報》記者張曉輝, 訪得船公司在事發之後,銷毀一束東方之星號文件。他把發現公諸網上,卻看着報道被抹去,還因「散播謠言」,遭警方調查。

於是,四百多人為甚麼枉死,死者親屬無由得知;類似事故日後怎樣防範,公眾無由過問。一齣救災戲就這樣圓滿收場。路透社記者不知怎樣錄得死者親屬一段話: 「當局對我們,何必如臨大敵?他們應該有點人性。」但這樣微弱的不平鳴,完全被《人民日報》、《環球時報》的頌歌聲掩蓋:「救援前綫上,是中國最帥的男 人!」「災難考驗中國,教世人看見中國的決心!」

李克強憑甚麼專業知識指揮救援,沒有人知道。《史記》卷五十六載:漢文帝問右丞相周勃:「天下一歲決獄幾何(一年審判案件多少)?」周勃惶然回答:「不 知。」又問:「天下一歲錢穀出入幾何?」周勃汗出沾背,又說:「不知。」文帝改問左丞相陳平。陳平不慌不忙,說獄訟、錢穀等事,各有專員主管:「陛下即問 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內史。」文帝說:「苟各有主者(假如各事都有主管),而君所主者何事也?」陳平回答:「主臣(統領群臣),使卿大夫各得任其 職焉。」文帝點頭稱善。但陳平說的道理,中共不會理會。所以,指揮東方之星號搶救工作的,不是主管災難事故的有司。

又《新唐書》卷一二六載:唐代宗大曆十二年,京師淫雨成災,農家苦不堪言。渭南縣令劉藻卻上奏說,所部農田無損。代宗生疑,令御史朱敖前去按驗,發覺受損 農田達三千頃。代宗大怒,把劉藻貶為南浦員外尉,說道:「縣令,所以養民,而田損不問,豈恤隱(關懷民困)意耶?」今天,這樣的故事不會再有了。所以,習 近平對李克強封鎖東方之星號災情的成就,大為讚賞:「應急及時,救援有序,措施得力。」一場災難於是化為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