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1月14日星期三

梁美儀﹕香港還能撐多久?






內地《環球時報》前日刊登了一篇署名文章,狠批中大進行有關港人身分認同的調查「不科學,不嚴謹」,結果傷害了內地與香港的真感情,所以這類調查還是「少搞為好」。可笑的是,負責有關調查的中大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馮應謙指這項調查在回歸前已開始進行,到199899年間,調查顯示受訪港人對中國人身分或國旗國徽自豪感增加時,本地左派報章卻愛大篇幅報道調查結果。如今結果不能盡如中央意,即來個大肆抨擊。

若將今次事件與中聯辦宣傳文體部部長郝鐵川早前批評,港大民調專家鍾庭耀進行的另一項港人身分認同調查,以及左派報章對親泛民學者蔡子強及成名筆伐攻擊等事聯繫起來,顯然北京是有意識地給本地的學者施點壓力。直至今日,本港學術界仍相當自由,學者愛罵便罵,愛寫便寫,但有誰知道,有一天,港大禽流感專家管軼在內地大學的遭遇,不會在港發生?

2005年,管軼在《自然》雜誌發表對青海死於禽流感的候鳥病毒研究報告,指禽流感病毒屬高致病性,很可能從華南傳入。中國農業部隨即駁斥管軼的觀點,並曾下令停止管軼在汕頭大學主持的禽流感研究,並且銷眦病毒標本。此後,據聞管軼在內地的研究工作,舉步維艱。

最近翻看舊資料,看到一個港台兩年前舉辦的「香港人最愛香港的理由」投票選舉,結果蠻有趣的。排首位的,是因香港「有張國榮」,頭二十大愛香港的理由,尚有香港有言論、新聞、宗教自由,以及香港是全球最廉潔的地方等。兩年後的今天,來自親北京的轟轟炮火,不斷向本港學術界和司法界開火,港人雖奮力守護,但久守必失。香港還能撐多久?

作者是資深傳媒工作者






洪清田:中國須從香港小局看中國

今次中共十八是六十多年來第二次權力和平移交,層層「選舉」的結果十年前已知;沒有「未知」,一切「已知」、「可控」和「被控」,不容「失控」。

從 中國現在大局和九十年建黨到幾千年傳統政治看,這是了不起的成就,血淚中得來不易,「具歷史意義」;但從世界大局、人類現代社會的現代性、現代人文價值、 規律和標準看,這種「選前知結果」的「和諧秩序」不啻是play God(巫術和宗教的「人兼神職」),正是現在問題所在和問題的來源。

習近平可為中國定向

問題不止於中國內部(包括對內地、香港和台灣),而是及於全球全人類,影響也不止於這個世紀;香港必須務實從中國大局中看香港,中國更必須務實從世界大局中看中國、從香港小局中看中國。

中 共和中國正處於「比過去大進步、距現在大不足」的陷阱,告別過去的「失序動亂」,卻掉進「主宰天下一切」的另一個人文陷阱。二百年給西方踢開千年「我即天 下」的無限封閉體門戶後,中國、中國人、中國政經制、中國社會、中國文化、中華民族就在走出「中國人本主義」(Chinese Humanism),告別過去「全知全能、全權全德」的集體主義世界觀、人文觀和自我觀,走進現代全球時代的未知和不確定,在特定時空、目標和條件下掌握 有限的能力,試對試錯,和全人類一起摸索、謙卑前進,自省自覺。

現代化和現代性在中國是「個體主義」和「自由主義」怎樣在中國這古遠農牧社 會建構多元、開放的群己關係和分合秩序的問題。中共靠馬克思的「真個體」和「以個體為基礎的自由、民主、科學、人權」起家,起初還真真假假在理論上挺認 真,但其實不知西方現代化和現代性的底蘊,實踐起來由馬恩的理想轉向列寧化和史太林化,再經後來革命、內戰和抗日的血的洗禮,生存和奪權視為第一。

1949 年建國挾百年的苦難動力和道德能量又陷入了毛澤東式的唯心主義,人人做(土)皇帝,「朕即天下」變「我即天下」。全國全民爭相虛妄主觀盲動蠻幹,集體主義 假大空治國,渾忘現代化和現代性的必備條件是個體化和自由化,也不知中國傳統原來是「只有『中國人』,而沒有『人』」。

鄧小平的撥亂反正,只是全面專制的單元單核心單一體制由集體主義政治運動轉向集體主義經濟運動,進行和完成的是集體主義式的現代化(沒有現代性)。

往 下十年在習近平和「知青一代」主政下,往下十年將為中國和中國與世界定向,之後不可逆轉,只能「順其自然」。這很可能決定中共和中國進入哪條軌道,大大小 小資源和力量同一調子、同一思維、同一價值觀、同一世界觀、同一身份認同,十四(六)億人像知青那樣「青春放歌」,一心一德一方向、一直高速奔馳,三幾十 年往何去再也回不了頭。

「官員資產申報」反覆空談

中國可以對國人、香港台灣和歐美、整個世界說「不容強加標 準、不准指手畫腳」,但不能對事物的客觀性和觀規律「說不」,「指手畫腳」。大躍進和文革是毛澤東帶領「六億神州盡舜堯」,分別對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事物 的客觀性和客觀規律「指手畫腳」,那二十年的慘痛經歷和創傷,到中期現人人無奈、無力回天,階段似又再浮現。

就以簡簡單單、明明白白的「官員資產申報」這小小事,來回反覆空談二三十年,到現在仍不能列入議程,還不知什麼時候有進展、最終能不能成為政策和法律規條,成了又能不能真的起作用、切實執行和對現實產生效果。

台灣和香港同經這問題和這階段,香港最先進,無爭議、順利立法,又真的起作用、切實執行和對現實產生效果,進而像廉政形成一種文化。台灣較像大陸,幾十年和今天大陸一樣立不立法反覆,要國民黨下台才動真格,但有多大效用仍存疑。

歷 史上,「官員資產申報」一如反貪和ICAC的成立,常是經歷幾個階段和步驗:形勢所迫、問題提出和面對、初步共識、建制政治意志和建制外社會動力使之列入 議程、醞釀諮詢、政策和立法、執行、文化;由亞洲到非州到中東,每個階段和步驗不論平和或暴力,都付出巨大代價。香港(幾乎)無痛無縫完成這「現代化及現 代性之旅」。

香港百多年是「個體主義在中國」和「自由主義在中國」的實踐,最早建構完整的群己關係和分合秩序,基本完成個體、自由、法治、 人權和(遙控間接)民主。香港必須依從「一國兩制」大勢,「一國兩制」必須依從「世界潮流」,中國必須忘記中西關係的創傷,讓較接近「世界潮流」的「香港 一制」代替「中國一制」。本土意識和港人身份是因為三十年來中國「唔制」,要港人「走自己的路」,「自己制」。

「香港學」協會主席、牛津大學Green Templeton學院訪問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