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3月14日星期六

科網世代 香港要upgrade﹕政府網站篇﹕香港要星級 政府網要升級



/ 陳嘉文

特首提出「聰明城巿」,打算利用科技打造智能社區、upgrade香港。

先不論這概念聰明與否,政府本身所示範的科技知識就真的太不聰明了——雖然被《紐約時報》新聞助理揶揄仍建議人用文物級瀏覽器Netscape過後,政府網站即時來個革新,反應倒算是很快。

可是,其實很多用過政府網頁的人都知道,用什麼瀏覽器或許不是重點,關鍵是電子政府為巿民帶來的小方便,並沒有改變香港人的生活方式,所謂科技,有時只是人有我有,並沒有發揮用處。

我們距離聰明城巿,其實有多遠?

要全面upgrade香港,太多範疇需要檢視,這一期,我們由政府開始:政府網站,是否真如坊間所說的落後?

由「ESDlife」到「香港政府網頁一站通」,十多年來香港在電子政府的發展,步伐原來真的算緩慢。

公共服務電子化電子政府

○○一年,香港政府推行公共服務電子化,設立「ESDlife」生活易網站,每日二十四小時提供五十六個政府部門和公營機構的服務,例如租訂康文署的設施、預約排期結婚。七年後,生活易停止提供政府公共服務,「一站通」這時面世,作為政府一站式入門網站。

展電子政府(e-government),是世界大勢所趨,聯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在約十年前起,每兩年做一次全球各國電子政府的調查;世界經濟論壇 World Economic Forum)也每年發表全球資訊科技報告,當中最新二一四年的調查結果是,新加坡政府在資訊科技的使用率冠絕全球,而香港則相對遜色,在一百四十八個地 區之中排名二十四。

港發展步伐慢星走在最前

理大專業進修學院講師兼香港零售科技商會副會長梁偉峯說,這些調查量度的,是各地 政府是否已準備好發展電子政府,例如政府是否有足夠主導性、硬件是否足夠支援,「硬件香港是不錯的,寬頻速度也是全球數一數二。但進入web 2.0的年代,講求的是互動,而不再是web 1.0時代的單向式資訊發放,電子政府要做得好,不是說網頁行得有幾快,而是如何與巿民行得近一點」。

指出,不少關於公共行政的研究也有提及,公共服務電子化只是電子政府的起步點,「例如表格本來要親手交,變成可以用faxform,然後再進一步,可以 從網上下載表格,甚至在網上直接遞交申請」。香港政府的網站,大概就是做這方面的工作,雖然也有人埋怨申請駕駛執照有網上表格卻不能網上遞交,又或者已登 記網上付款但水務署依然次次把發票寄到府上。

當這個地方已達到一定互聯網滲透率,人們就開始討論進一步的電子管治(e- governance),「例如是否可以把投票電子化?然後再進一步,利用網上收集民意,用作社區規劃等,例如做簡單的公投,這字眼比較敏感,但這正是一 個方向」。要做到這種規模,政府就要有一定的透明度,而不少研究指出,透明度愈高,其實愈有助政府取得人民信任,建立更好的管治基礎。

梁偉 峯到過新加坡交流,看政府如何利用科技發展電子政府。「新加坡真的走得很前,例如發展電子醫療,跟進巿民的健康狀况,目的是盡量減少巿民留在留在病牀的時 間,騰出空間給更有需要的病者,從而更有效地分配資源。他們着重的,是事後如何跟進病者復元狀况,這樣病者便不會被忽略。」而在講求互動、掌握民意的年 頭,新加坡政府運用社交媒體的情况,當然做得比香港更好。「你看香港有幾多個官員用facebook?」不少部門其實開始增設帳戶,但開戶並不足夠,相關 官員會回應才是重點,否則其實跟寫blog沒兩樣,而blog其實已是落後的做法,「blog,只是有好過無咁解」。梁偉峯說,新加坡總理李顯龍的 facebook是一個好例子,「很多外國官員的facebook,其實都是假手於下屬,但李顯龍會親自寫,他親自寫的,會有署名『LHL』」。「曾蔭權 年代還好,記得他跟MC Jin YouTube片段嗎?先不論成效如何,至少他願意這樣做。」

現在的香港政府,對於開facebookTwitter,其實仍未有統一的意向,在財爺帶頭影selfie的時候,這個其實在外國政府間已開始了至少兩年。

今時今日,仲用800×600Netscape

《紐約時報》新聞助理瀏覽行政長官的網頁時,發現網站建議用戶以「800×600解像度」及「Netscape」來瀏覽,嘲諷香港政府網站落後。

Netscape 6.0:文物級瀏覽器

政府網頁建議人用瀏覽器Netscape,顯示政府網頁長年沒人更新,事關Netscape已被淘汰多年,翻看資料,Netscape自二○○八年起已停止更新。

應該幾耐更新一次?互聯網保安專家楊和生說,一般公司做網站,會每一至兩年覆檢一次,看有沒有問題、是否需要更新;當有重大的系統升級時,例如微軟推出瀏覽器Internet Explorer新版本時,一般做網站的人都會立即試用,試試用來瀏覽自己的網站有沒有問題。

800×600:落後至少十年

議人用800×600的解像度來達至最佳效果,反映他們仍然留在十年前或更早的電腦世界。現在,普遍的電腦熒幕已發展至1920×1080的解像度,即是 比例169的熒幕。800×600,是十年前的那種電腦熒幕尺寸。(體積很大的那種電腦熒幕?)那種都有1024×768,所以 800×60043)是更舊的了。

介面設計參差 標準不一

新舊混合的怪體

政府不同部門的網站,介面設計參差,有些網站,同時出現不同年代的標準,「改?唔改?」

入境處的網頁是一個例子,最頂的橫額,是新版的frameset,所以在現今普遍的1920×1080熒幕觀看,橫額可以橫跨整個熒幕的寬度。

但橫額以下,網站內容局限在中間位置,左右兩邊空白位很多,可見內文其實仍然限在1024×768舊式較小的尺寸。

最舊之選:行政長官網站

軟件工程師兼公民黨執委陳宇明說,以他所見,最舊的網站,可能是行政長官網站。

網上服務「不網上」

政府部門,除了建立網頁發布資訊,再進一步的就是提供網上服務(online service)。不過,香港政府在這方面下的工夫看來不夠多,事關一說起這問題,記者就蒐羅到不少被政府激死的經驗。

宇明:我替幼子申請幼稚園學券,一般情况,學生資助辦事處會把學券寄給你。但學券寄失了,於是我上網找電話號碼,電話中心1823把我的個案轉介至學生資 助辦事處,後來辦事處職員打電話給我,花了半小時了解我的情况,最後,他請我把表格fax到辦事處,他們處理後會把學券寄多一次。我問:不可以用電郵嗎? 職員說電郵不能把我的個案做成紀錄。這個年代,除了在辦公室,還可以在哪兒找到fax機?

同事A:早前申請國際駕駛執照,在運輸署的網頁, 找到「電子表格」,以為可以透過網頁申請。但當按進入「電子表格」,網頁上有提示,指「本申請表不可於網上遞交」。那即是怎樣呢?「你可以於網上填寫本申 請表,並將申請表列印以便遞交。」原來是在網上填表,然後把表格列印,再要親身或郵寄到運輸署。網上填表這個服務,究竟有什麼作用呢?

網頁保安工夫足

雖然政府網站規格相對落後,提供的服務也不完善,不過在網絡保安方面,算是做得不錯。
港互聯網協會網絡保安及私隱小組召集人楊和生說,現在香港政府的網頁,大部分是資訊性質,即是以提供資訊為主,不涉及交易、遞交申請表等,這些網頁很少會 儲存個人資料,所以遇到的保安問題一般不嚴重。至於一些非資訊性質的網站,例如查冊,需要用戶在網上付款,政府在這方面有格外注意保安問題。「以我所知, 政府在這方面的工夫做得幾足,例如一般在網站正式啟用之前,會先請第三方獨立專家做security audit,試吓個網站有沒有漏洞,也會嘗試扮黑客入侵網站,通過了測試,才會正式讓公眾使用。」

楊和生說,政府網頁最常遇到的保安問題, 是受到DDos攻擊,大大增加網站流量,令這些網站運作緩慢。「不過這也是一般網站常遇到的問題。這種攻擊的影響,是會令網站癱瘓,而不涉及資料流失。」 對於網絡保安的工作,楊和生認為,政府的系統甚至比一些銀行、證券公司做得還要足。根據資料,一九九九年至二一三年,政府網站共三十六次被黑客入侵,二一四年開始,並沒有相關發現,「這個數字不算多」。



 




時令讀物﹕一場公共衛生災難之起始



/陳電鋸

在我十年兒科醫 學研究生涯裏,曾兩次研究麻疹、德國麻疹和腮腺炎三合一混合疫苗(MMR)的問題。第一次是研究MMR內的添加劑與兒童自閉症的關係,而結果是毫無關係; 第二次是在攻讀流行病學碩士時探討各種公共衛生災難,而「MMR引致自閉症」是最有名的公共衛生災難。公共衛生災難常見的原因,就是錯誤將觀測研究 (Observational Studies)結果當成是因果關係的證據。「MMR引致自閉症」最初也是由此錯誤所引起,但隨後的更多的社會問題,令一群研究人員的錯誤變成社會災難。 而這個災難最不幸之處,是無論科學界如何搶救,社會都不會自療,總有人會每隔一些時間好似在互聯網發現寶藏那樣出來指點江山,去延續這場公共衛生災難。借 用網上的說法,阿寶永遠不能休息,人類總要重複同樣的錯誤。

為何宣稱「MMR引致自閉症」再呼籲市民不要接種疫苗是公共衛生災難,我想大家可以參考《明報》去年三月三日中大兒科泰斗霍泰輝教授的文章〈麻疹疫苗的歷史教訓〉,我也無謂重複。我今次只想從社會角度探討這件事。

社會角度探討疫苗災難

個災難的起點,是英國醫學期刊《刺針》於1998年刊登了由Andrew Wakefield等人撰寫的研究。該研究與MMR有關的發現可以用以下一句總結﹕12名突然語言能力降低及有肚瀉病徵的三至十歲兒童其中9人曾接種 MMR疫苗,完。如果這樣的結果用以證明MMR疫苗引致自閉症,那等同於12個在香港死亡的人有9人曾經每晚觀看過無綫電視台的節目,以此證明觀看無綫電 視台可令人致死一樣可笑。中一綜合科學都有教什麼是對照實驗吧。(此研究後來更發現造假,詳情請看上述霍教授的文章。)

《刺針》期刊的編輯 理察荷頓(Richard Horton)2004年出版回憶錄MMR Science and Fiction: Exploring the vaccine crisis,重點探討Wakefield的研究刊登後何以演變成災難,他自己都說寫此書的原因是要「驅魔」。荷頓明確指出這個研究本身並不可以用來證明 任何因果關係,《刺針》最初刊登此文章只想指出有些患上腸胃問題的兒童同時會出現語言能力降低,可能是一種新型疾病。可是在研究刊登之後的連串事件,卻令 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Wakefield在研究刊登之後,召開了記者招待會,本來只是發布研究結果,但他向記者宣稱MMR不安全,應將三 種疫苗分開接種,傳媒當然即時報道如儀。但當時的傳媒沒有察覺這樣報道是有問題的。第一,Wakefield的說法暗示MMR引致自閉症,而他的研究根本 不能證明此關係;第二,Wakefield的研究沒有比較接種MMR和分開接種疫苗的兒童患上自閉症的比率,故此他的說法是完全沒有數據支持的。但由於此 話出自一個醫學研究人員之口,傳媒信服此權威,亦沒有自行解讀醫學研究結果的能力,就錯誤地變成放大謬誤的幫兇。

謬誤散播 傳媒成幫兇

道一出,自閉症被解讀成MMR的不良反應(adverse event),這個印象亦因為傳媒和互聯網日講夜講,深深烙印在公眾的認知裏,像是魔鬼那樣驅之不散。全球反疫苗社群亦借此勢大力推銷他們的議題,吵鬧不 絕。無論事後有幾個過十萬人參與的流行病學研究證明MMR與自閉症完全無關,「MMR引致自閉症」的信息沒有出現達爾文式競爭在公眾認知中被淘汰,反而是 乘着社會質疑科學的思潮之便,劣幣驅逐良幣。英美兩國MMR接種比率下降,本來在兩國消滅了的兒童麻疹疫情捲土重來。

荷頓在書中指出五件與此次災難有關的事,分別是科學研究商業化減低公眾認受性、自閉症患者家屬缺乏支援、全球錯過了令麻疹絕迹的機會以及傳媒在報道醫學新聞時的蒼白和虛弱。而我最想討論是最後一點。

新聞人員守龍門之重要性

年前我曾在同一天讀到兩則新聞,一則是匯控股價劇降;另一則是某香港藥廠生產線受污染。在報道匯控新聞,內文的什麼「 U 盤」、「嘜價」術語非常純熟,對於事件起因亦有非常詳細的幾套解譯,試引一句﹕「近期匯控在倫敦的股價持續低於在香港的股價,導致國際投資者進行套戥,即 是在香港沽匯控然後在倫敦買,導致匯控在香港沽壓大增」,我完全不知道在談什麼,行外人聽上去非常專業。但在報道醫學新聞時,這種嫻熟完全不見,變成了 「衛生署昨日證實,XX藥業的痛風藥別嘌醇毛霉菌超標,並證實是藥物半製成品儲存於室溫五至十四日,時間過長引致細菌滋生」。中三的生物學已會教霉菌是真 (Fungi),不是細菌(Bacteria)。另外很多報道流感的報道都將流感病毒(Virus)寫成細菌。這是非常低級的錯誤,如果用財經新聞作比 喻,就像是將匯控歸類為樓盤那樣低級。我總是在醫學新聞見到此類錯誤,而編、採兩級都無法指出這些錯誤。其他科學的基本套路如劑量決定毒性、比較死亡數字 無法判定疾病嚴重程度、如何證明因果關係等等,也不見得報道醫學新聞的記者一定有認識。

雖然個別不肖香港政治記者和編輯當自己是博客那樣 「造新聞」,但記者和博客的分別,是記者有一套價值和守則。「新聞學的第一要務是查找真相、準確傳遞及可被信賴」(Ian Hargreaves)。醫學新聞關係市民健康,可能是比政治更大是大非的問題,何以總是無法準確傳播信息呢?如果這歸咎於記者缺乏生物學和醫學訓練, 何以極為複雜的財經新聞,報社卻可以訓練出健筆呢?

我這樣寫,好像在「向報信者開炮」(Shooting the messenger) ,新聞很多時只是轉述觀點。如果轉述的觀點有錯,從Wakefield事例可見,新聞人員的未必可以準確地做守龍門的角色,而後果仍然會很嚴重。當然,發 表錯誤觀點的人比報信者要承受更大責任;開放版面而任由不專業人士就專業議題妄加評論,發表關係市民性命的誤導信息,而溝通渠道又無法健康地淘汰錯誤觀 點,對社會來說極度危險。科學不像政治,對錯的界線不複雜:有沒有證據支持、有沒有錯誤引用證據、引用的證據是否合適全面、證據力是否夠強等等。科學不問 信念,只衡量觀測證據。

道聽塗說不是新聞

其實判斷指控是否可信的標準,無論是科學與否,都是一樣,就是愈嚴重的指控,愈要確 鑿的證據支持。例如我指控黃之鋒曾受美國海軍陸戰隊訓練,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指控,故此我們不能只求心證(「我反正信了」),再將證明的責任推給讀者。這 是完全不負責任的,我甚至認為社會反智地不問證據就問對錯就是由此而起。正確的方法是提供確鑿證據證明指控正確,例如任何文件紀錄、海軍陸戰隊與黃之鋒的 訓練影片之類,而且要證明證據可信。道聽塗說可不是新聞。

如果有人指出政府為兒童接種的疫苗的是邪惡一歲針,是一個與「黃之鋒曾受美國海軍 陸戰隊訓練」同樣嚴重的指控,因為這證明香港衛生署甚至世衛都錯了。但提出這樣觀點的人,有沒有提供全面、確鑿的證據支持這個指控呢?還是只引用部分資 料,再要求大家「我反正信了」?道聽塗說不是新聞,道聽塗說更加不是科學!

荷頓指出,社會沒有渠道提醒我們因為醫療進步而奉旨(廣東話謂 「老馮」)獲得的好處,卻不停有渠道提醒輕微甚至不成立的醫療副作用。先進國家如香港現在可以當父母的新一代,都有接受政府的全民免疫計劃,我們好像「老 馮」那樣,認為麻疹很罕見,而且不嚴重,不會死人。不過數字不會騙人,根據世衛數字,單是2013年全球就有十四萬五千人死於麻疹,而這些死亡是可以預防 的。每年另有十萬個孕婦因為沒有接受德國麻疹疫苗而流產或誕下畸胎。這些不幸只不過是因為世界上有很多國家沒有免費的全民免疫計劃。我們認為「老馮」的東 西,在其他國家卻不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