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4月6日星期六

陶傑: 啟示錄




暢銷小說「戰駒傳」(War Horse),曾經由史匹堡拍成電影,譯名「雷霆戰駒」,原作者莫柏高(Michael Morpurgo),最近在英國雜誌「遠景」的「如果我統治世界」專欄,說出他的心聲。

「遠景」每一期,邀請名人寫這個欄,讓他們說:「如果我統治世界」,會怎樣做。你可以當自己是美國總統。

這一期,找到了這位大作家。莫柏高說:

「如果我是世界的統治者,我就是上帝。如果我是上帝,我會把人類幹掉。

當初我造了人,以為把這個星球交給人類來代理,你們會好好管,但你們明白我的苦心嗎?一點也不。這就是上帝我創造萬物唯一的大錯。

這個星球如果沒有了人類,原來會好得多,我真儍。我還按照我本來的樣子做了人呢。現在我承認,我錯了。但做上帝,有這一樣好:如果我想改正,想從頭再來,我完全可以。而這一次,請相信我,我不會再犯錯。

我當初給你們智商,給你們青春美貌,給你們自由抉擇的意志,你們全部糟塌掉。我對人類已經失去了信心。」

莫柏高這番話,主題十分驚人,多踏出一步,就會變成仇恨和毀滅的宣播。作家的責任,是在發表啟示錄的同時,留下一條底線。

「人類之中有一些,已經開始懺悔。不要只在口頭講;要有行動。從頭學習和平、自由、自愛。我對你們沒有信心了,如同你們當中許多對上帝也失去了信仰。但永遠不會太遲的。快行動吧。」

看見鄰近地區滿江河的死豬,遍地的H7N9禽流感,「雷霆戰駒」的作者說了良心話,但是即使他的世界聽得進去,死豬和死雞的那片良心的荒原和廢墟呢?

長毛: 階級鬥爭 - 你們怕?他們幹!




草草行文之際,一眾兄弟姐妹正在街頭呼籲市民撐碼頭工友,抵制百佳超市,以罷買「教訓」財閥李嘉誠及其資本王國「和黃集團」,真箇是「身雖不能至,心焉嚮往之」!一石激起千重浪,罷工持續,由弱轉強,以致市民支援不輟,究其原因,乃是財團多行不義,地產、金融霸權得政府偏,踐踏勞工尊嚴,盤剝基層大眾所致。

「美人首飾侯王印

盡是沙中浪底來

苦恨年年壓金線

為他人作嫁衣裳」

以上之集句,乃由唐詩《浪淘沙》及《貧女》而來,想起在一年多前,我將之寫在《唐詩三百首》扉頁上,送給我的同事,也是「勞聯」領袖李鳳英,以作臨別小禮,就是以淘金小工如家貧女傭之淒酸,向這位出身電子女工的議員致意,祝願她退而不休,繼續為基層勞工請命!今日得聞「勞聯」屬下工會亦以「按章工作」向貨櫃碼頭公司施壓,既為自身權益交涉,亦藉此向罷工之弟兄聲援,體現階級情誼,未知英姐於此有否出力,但願其足傷舊患無礙,能於今午3時到維園參加遊行撐工友,共抗無良財團欺壓勞工。

其實,秦韜玉與劉禹錫本屬帝王將相之輩,吟耠亦可風花雪月,以示才子佳人之好!為勞苦大眾鳴不平,原本大可不必,千古以來,如杜甫、白居易等殿堂詩人,不竭為貧民鼓與呼,乃是體現人類對平等、公義之嚮往!

此所以,今回碼頭工友抗爭,得覑市民大眾仗義聲援,贏得勞動階級發自心坎的支持。我們且看看,碼頭工人的尊嚴如何受到踐踏,資本財團的嘴臉何其偽善猙獰?由1997年至今,工資不升反降,地位日有不如,2003年沙士襲港,資方叫勞方共渡時艱,減薪留職;另方面,又以層層分判,推卸僱主責任;到經濟復蘇,卻過橋抽板,拒絕改善薪酬待遇,假外判之手刻薄工友,打壓工運,逍遙法外,善頌善禱;拉起「勞資互利、和諧穩定」的大旗,實行抽筋剝髓的壓榨,吸血鬼盛宴之餐桌杯盤狼藉,連唾沫餘星都不願「施捨」,卻於舉杯時以「富貴於我如浮雲」祝酒,又怎能不令受逼迫盤剝者看在眼裏,恨在心裏?

你想想,樓市低迷,政府推出「孫十招」救市,十年過去樓價飛升,地產財團得救,升斗市民失救,恨不恨?外判肆虐,工資銳減,福利狂削,工時增加,恨不恨?修築高鐵一擲七百億,全民退休保障急須五百億開拔,政府卻嫌負擔太重而一口拒絕,恨不恨?殘價出賣房署資產以肥領匯,讓小租戶、公屋居民捱貴租、買貴,恨不恨?你想想,老闆一聲裁員減薪,工人只得逆來順受,勞工權利毫無保障,恨不恨……

哪裏有壓迫,哪裏有反抗!

毋須說,為何「保衛天星、皇后碼頭」,反對「興建高鐵」、以至「反國教」,抗爭一起,戀者雲集,以至「佔領中環」,竟出諸溫文爾雅的學者之口,道理簡單不過,哪裏有壓迫,哪裏有反抗!幾百萬勞動者日夕受剝削,動輒受欺凌,碼頭工人Vs香港首富,能不成為勞動反抗資本、公義迎擊私利的角力場?唐人賈島《劍客》詩云﹕

「十年磨一劍

霜刃未曾試

今日把示君

誰有不平事」

屈指一算,200371」萬人空巷的奮起,不覺已近十載,「懵董」下台、貪曾繼任到狼英冒起,香港基層民眾遭竭澤而漁之苦,受哄騙蒙蔽所害,簡直罄竹難書;古之俠客持劍衛道,今日公民社會自衛,可謂齊齊磨劍,人人為我,我為人人,你之不平事,就是我之不平事,「李氏力場」能量再大,又哪能大得過得道多助之偉力?

15年勞資對抗路崎嶇

路是走出來的,回首15年勞資對抗,道路的確崎嶇艱難,今次工潮之焦點之一,乃是資方拒絕與工會代表談判。此亦張建宗此一影帝局長玩失蹤,不敢出面斡旋原因之一。這由使我不由想起的阿古與逝世多年的小友吳恭劭。19977月中旬,不過離「回歸」祖國十多天。那個蒙中共黃袍加身的董特首,就急不及待要凍結前不久通過的幾條勞工法例,剝奪勞方已依法享有的「集體談判」,以及參加工會不受剝視及解僱等權利……一時民間大嘩,但全由中共欽點議員的「臨時立法會」果然助紂為虐,計劃於議事廳蓋上橡皮圖章,履行其「投票機器」天職!

於是,乃於「阿古」攜同橫額到旁聽席,於其首讀時站起展示橫額,吶喊抗議,以將此輩宵小忤逆民意,踐踏勞工於議事堂之醜行,釘上歷史恥辱柱;個別行動代表多數民意,畢竟難阻少數民賊肆虐;儘管於被捕後,又於10月「三讀」廢法時,我與阿古、恭劭及其健再闖立會示威,直斥其非又遭檢控,種下日後判獄因由,但廢法之惡果亦纏繞工運至今,資方憑其政權之助,藉廢法免除羈絆,得以名正言順肆意漠視工人權益,向工會代表展淫威!今日吳恭劭已不敵頑疾離我而去,而古思堯此刻則因觸犯國旗法而繫獄赤柱,唏噓之餘,更感小國選舉不仁不義,勞工大眾苦中最苦!巨賈財團視之不過搖錢樹,又怎會立例保障其權利,變成資本之命籐?「和黃集團」由首富經營,合資者又有中資財團「中遠集團」以及星洲國有銀團「淡馬錫」,自然知道此中利害,不願牽一髮動全身,以免勞方一旦勝利,形成漣漪效應,波及資本全盤利益!

忌諱「階級矛盾」掩耳盜鈴

若論階級意識,李首富可謂洞察秋毫,以代理人及代言人對付抗爭對手,政府、商會、警方、司法、媒體聯成一線,意識、意志以致策略、行動,可謂異曲同工、互相呼應。坊間忌諱「階級矛盾」之說、聞「階級鬥爭」而色變,其實不過掩耳盜鈴、諱疾忌醫,都屬善良人受麻痺之一廂情願!

資產階級以此哄騙勞苦大眾,事屬必然。但工會如此;則未免為虎作倀,唾面自乾。回想前述廢法十周年,也就是2007年暑假,我於睡夢中接工友求援電話,趕赴土瓜灣紮鐵工罷工集會現場,才得知工聯會旗下之紮鐵工會抗爭不力,遭質疑與商會草草妥協,一眾紮鐵佬不甘罷休,乃找來我這個議員幫忙;我義不容辭,唯有權充廖化,與工友共同進退,竟致於在8號風球下率眾遊行,遭警方封路阻攔而劇烈衝突,又於烈日下遊行到政府總部請願,被張建宗失約愚弄,導致工友奮而堵路抗議;又有在警車內與警方指揮談判不果,拂袖而去卻被暫時拘留的難忘故事,最令我難忘者,乃是被工聯「紮鐵工會」下逐客令,以不歡迎「外人」為由,將我趕出罷工集會,又遭學者、傳媒、高官攻訐為唯恐天下不亂之「抽水政客」,尚幸後來李卓人外遊完畢返港,由他和職工盟接手領導,而社會大眾亦漸聞真相支持日增,民間團體、工會組織興援擁至;最終歷時36日之抗爭總算得小勝結束,新的紮鐵團結工會亦由此誕生!

「工潮政治化」說法最惡毒

現時兩陣對轅,硬邦邦的棍棒,自然是由警方及資方的保安充當,但軟綿綿的刀刃,卻是無處不在!如今呢喃細語,未來聲大夾惡的歪論,肯定層出不窮。其中最為惡毒而卑鄙者,乃是「工潮政治化」,政棍操弄工運,以達反中亂港,為佔領中環撈資本……等等。宣諸於口者,自然是中共的應聲蟲,傳話筒,在我聽來,這些爛調但覺惡毒,又感荒謬,不免有點賊喊捉賊,夫子自道的味道!

眾所周知,1967年的「反英抗暴」是由新蒲崗的人造膠花廠工潮所引爆的。當年工人受殖民地政府伙同資本家剝削,貧苦懸殊、官商勾結之下,起而抗爭,自然而然,工聯會屬會領導工友,責無旁貸;資方仰仗警察血腥鎮壓工運,天理不容,由此引致群眾反抗,勢所必然。當時在大有街聲援罷工者的群眾,以致以後受殘酷迫害者,又與今日支援碼頭罷工者何異?所不同者,乃是當年於背後策動者,乃是一心要在香港奪權邀功,仿效1966年在澳門鬥垮澳葡政權的澳門地下黨,以配合大陸文革的「極左」奪權,以逞毛澤東黨羽打倒政敵之威。若說由政棍操弄群眾運動,以達其傾軋奪權,則一本「文革史」之爾虞我詐,把紅衛兵操縱自如,用後即棄,已是彰彰明甚。當時負責操控香港暴動,為我所用者,而事後草草收場,至今不敢交代真相,不是中共港澳工委以及其上司者,又該是誰。

嗯,區區失覺,竟忘了世殊事易,今日君臨香港的,已換了人間,習總、張組長、王主任,請你們出來管束一下那些貧嘴為香港階級兄弟說句話、討公道,以慰反英抗暴受騙上當之孤魂!

忍看朋輩成新鬼 城頭變幻大王旗

且倒撮魯迅先生詩句作結,謹向不屈者致敬!

張圭陽:「 三 個 代 表 」





香 港 大 學 的 一 位 學 者 加 上 中 文 大 學 的 一 位 學 者 加 上 一 位 牧 師 , 三 位 口 才 過 人 、 卓 見 過 人 的 香 港 代 表 , 發 起 了 明 年 七 月 佔 領 中 環 的 社 會 運 動 , 為 香 港 爭 取 真 普 選 , 這 個 運 動 強 調 愛 與 和 平 , 強 調 非 暴 力 對 社 會 有 承 擔 , 一 旦 被 警 方 拘 捕 , 絕 不 反 抗 , 即 使 沒 有 當 場 被 捕 , 也 主 動 向 警 方 自 首 , 最 終 會 為 破 壞 社 會 秩 序 而 自 願 入 牢 , 絕 不 抗 爭 。 三 個 代 表 說 要 招 募 一 萬 人 參 與 , 我 相 信 最 終 的 參 與 者 會 遠 遠 超 出 這 個 數 目 。

內 地 負 責 香 港 事 務 的 官 員 已 經 公 布 了 對 香 港 「 普 選 」 的 理 解 , 也 有 香 港 的 「 有 識 之 士 」 為 內 地 官 員 解 說 , 一 系 列 的 正 反 雙 方 的 爭 辯 觀 點 , 將 會 成 為 香 港 珍 貴 遺 產 的 一 部 分 , 這 個 過 程 中 的 爭 議 , 也 不 只 是 促 進 了 香 港 人 去 認 真 思 考 普 選 、 人 權 等 問 題 , 也 直 接 刺 激 起 內 地 居 民 思 考 這 些 問 題 。

三 個 代 表 之 一 的 中 大 學 者 陳 健 民 在 社 交 網 站 轉 了 一 個 角 度 , 從 中 國 的 立 場 去 討 論 不 在 香 港 推 行 真 普 選 的 後 果 , 他 說 : 「 中 國 有 地 溝 油 、 毒 奶 粉 、 假 雞 蛋 , 再 給 香 港 人 『 假 普 選 』 , 全 世 界 都 看 不 起 我 們 的 國 家 。 」 我 把 這 段 表 述 轉 發 上 新 浪 微 博 , 不 到 一 天 就 有 近 一 千 人 閱 讀 , 還 有 一 位 廣 東 佛 山 的 博 客 以 反 諷 的 口 吻 回 覆 : 「 看 不 起 就 看 不 起 , 反 正 阿 爺 自 我 感 覺 良 好 , 從 來 沒 有 想 過 讓 人 民 真 正 當 家 作 主 。 」

目 前 為 止 , 認 為 不 該 佔 領 中 環 的 理 據 都 是 很 薄 弱 的 , 欺 騙 性 較 高 的 論 點 , 是 說 普 選 限 於 一 人 一 票 , 不 是 說 所 有 人 都 有 被 選 舉 權 , 提 名 門 檻 有 規 限 也 是 普 世 做 法 … … 寄 望 香 港 的 三 個 代 表 , 可 以 對 一 切 謬 誤 觀 念 展 開 理 性 的 辯 論 , 為 香 港 人 樹 立 良 好 榜 樣 。

世 紀 . 工 潮 簡 史 ﹕ 工 人 要 的 是 尊 嚴 !



文 . 葉 寶 琳


小 時 候 , 爸 爸 是 中 港 貨 櫃 車 司 機 , 在 內 地 、 新 界 的 貨 車 場 和 葵 涌 貨 櫃 碼 頭 間 穿 梭 。 我 念 小 學 時 , 曾 幾 次 跟 爸 爸 偷 偷 地 進 入 碼 頭 。 碼 頭 內 似 是 另 一 個 世 界 , 由 爬 上 比 我 個 子 還 高 的 車 廂 , 和 疊 到 六 七 層 高 的 貨 櫃 , 還 有 幾 十 層 樓 高 的 龍 門 架 , 恍 如 進 了 大 人 國 , 一 切 都 難 以 觸 及 。 那 時 候 , 我 不 明 白 為 何 入 碼 頭 要 偷 偷 摸 摸 , 也 不 知 道 爸 爸 不 許 我 在 碼 頭 下 車 的 原 因 ; 最 近 碼 頭 工 人 罷 工 行 動 , 讓 我 們 認 識 到 碼 頭 的 辛 酸 : 原 來 那 個 在 地 圖 上 一 片 空 白 的 空 間 , 是 不 許 外 人 進 入 的 、 危 機 四 伏 的 隔 絕 空 間 。

這 幾 天 走 到 碼 頭 , 彷 彿 走 到 大 半 年 前 的 公 民 廣 場 , 物 資 部 同 樣 堆 滿 熱 心 市 民 捐 贈 的 乾 糧 和 飲 品 , 有 外 傭 組 織 帶 來 了 食 水 及 乾 糧 等 物 資 , 有 小 販 送 拖 鞋 , 有 熱 心 市 民 贊 助 良 心 老 闆 「 明 哥 」 飯 盒 , 有 糖 水 店 送 熱 騰 騰 糖 水 , 也 有 基 層 親 自 煲 湯 慰 勞 工 友 , 不 在 現 場 的 支 持 者 , 時 刻 捕 捉 facebook 專 頁 看 運 動 最 新 發 展 。 現 場 工 友 苦 中 作 樂 , 笑 言 「 以 前 日 日 做 , 家 下 日 日 食 」 。

碼 頭 養 活 了 我 家 , 也 養 活 了 不 少 香 港 人 。 地 圖 的 空 白 , 載 我 們 對 撐 起 香 港 的 碼 頭 工 人 的 尊 敬 , 過 去 社 會 運 動 的 「 苦 主 」 為 爭 取 大 眾 支 持 , 只 能 在 公 眾 面 前 「 賣 慘 」 ; 今 次 碼 頭 工 人 卻 是 「 奪 回 尊 嚴 之 戰 」 , 相 信 這 也 解 答 了 工 潮 獲 廣 泛 支 持 的 問 題 。 有 說 工 運 社 運 化 , 就 讓 我 想 到 兩 個 小 故 事 。 2007 年 , 紮 鐵 工 潮 沸 沸 揚 揚 , 同 一 時 間 , 正 值 「 本 土 行 動 」 佔 領 皇 后 碼 頭 行 動 後 不 久 。 8 19 日 紮 鐵 工 人 在 中 環 遮 打 花 園 集 會 , 本 土 行 動 成 員 前 往 集 會 現 場 發 言 表 示 支 持 , 但 發 言 時 卻 被 工 人 大 潑 冷 水 , 說 保 育 「 會 打 爛 工 人 飯 碗 」 。 當 時 受 到 發 展 局 長 林 鄭 的 保 育 與 發 展 是 衝 突 的 論 述 影 響 , 工 人 權 益 保 衛 運 動 和 公 空 空 間 保 衛 運 動 , 雖 然 抗 爭 同 在 中 環 , 但 原 來 內 部 矛 盾 如 此 深 , 工 運 根 本 不 歡 迎 社 運 人 士 前 來 聲 援 , 目 標 和 想 法 也 有 萬 丈 之 遙 。

工 運 與 社 運 本 來 勢 不 兩 立

2009 年 , 菜 園 村 保 衛 運 動 發 展 至 後 期 , 港 府 在 申 請 撥 款 前 兩 個 月 才 公 布 高 鐵 造 價 669 億 , 令 公 眾 關 注 到 公 共 財 政 分 配 的 公 義 問 題 , 引 發 了 反 高 鐵 和 抗 議 立 法 會 功 能 組 別 的 運 動 。 紮 鐵 工 潮 後 的 地 盤 工 會 , 在 反 高 鐵 集 會 除 了 發 言 表 達 工 會 對 運 動 的 支 持 外 , 在 幾 次 包 圍 立 法 會 的 集 會 中 也 和 菜 園 村 民 一 起 行 動 。 當 時 工 會 的 理 事 長 八 根 曾 接 受 訪 問 , 稱 工 會 成 員 都 認 為 發 展 香 港 基 建 雖 是 好 事 , 但 浪 費 數 百 億 元 的 高 鐵 計 劃 , 大 部 分 的 工 程 都 是 由 法 國 高 科 技 工 程 公 司 負 責 , 只 會 造 就 一 小 部 分 有 錢 人 , 花 費 669 億 元 才 提 供 萬 多 個 短 期 職 位 : 「 假 如 政 府 把 推 行 錦 上 路 方 案 少 花 費 的 三 百 億 拿 來 興 建 公 共 房 屋 或 居 屋 , 對 於 業 界 的 幫 助 肯 定 遠 超 過 政 府 一 意 孤 行 的 西 九 方 案 。 」 八 根 肯 定 的 說 。 此 時 , 工 運 跟 社 運 視 乎 拉 近 了 距 離 。

國 際 工 會 運 動 近 年 都 朝 「 可 持 續 發 展 」 的 方 向 , 在 傳 統 的 工 運 概 念 , 工 人 的 飯 碗 和 資 本 家 所 推 崇 的 消 費 主 義 恍 如 雙 生 兒 : 發 展 創 造 工 作 , 工 作 創 造 消 費 , 消 費 創 造 職 位 , 但 消 費 主 義 的 無 限 擴 張 , 令 工 運 和 社 運 必 須 重 新 思 考 發 展 和 連 結 方 向 。 而 2011 年 底 成 立 的 工 黨 , 進 一 步 介 入 為 發 展 主 義 服 務 的 政 治 體 制 , 而 成 員 也 橫 跨 了 工 運 和 社 運 的 參 與 者 。 另 一 邊 廂 , 社 交 媒 體 催 生 了 無 數 自 發 的 小 團 體 , 在 反 國 教 運 動 中 , 數 以 百 計 的 學 校 校 友 、 家 長 成 立 關 注 組 , 肯 定 了 個 人 身 分 參 與 社 運 的 影 響 力 , 也 令 工 運 和 社 運 團 體 不 能 忽 視 市 民 參 與 的 力 量 。

罷 工 工 人 的 冷 靜 與 克 制

截 稿 當 日 , 已 進 入 罷 工 第 九 天 , 聲 援 者 未 曾 間 斷 , 出 席 聲 援 的 其 他 工 會 和 團 體 更 多 如 恆 河 沙 數 , 罷 工 基 金 最 新 累 積 數 字 超 過 278 萬 元 , 是 2007 年 紮 鐵 工 潮 的 兩 倍 多 。 核 心 的 支 援 者 也 並 非 傳 統 組 織 , 除 了 有 學 聯 和 街 坊 工 友 服 務 處 外 , 左 翼 廿 一 、 以 自 由 捐 獻 方 式 經 營 的 小 店 「 德 昌 里 2 3 號 舖 」 等 組 織 都 非 常 鬆 散 。 工 潮 第 二 天 他 們 成 立 支 援 者 秘 書 處 , 在 禁 制 令 生 效 後 就 第 二 天 就 正 式 成 立 「 各 界 支 援 碼 頭 罷 工 後 援 會 」 , 組 織 各 種 尋 人 ( 張 建 宗 ) 、 倒 李 罷 買 行 動 。 對 上 一 次 有 相 同 的 聲 勢 的 外 在 支 援 要 數 到 紮 鐵 工 潮 , 但 不 論 罷 工 基 金 籌 款 數 字 和 支 援 者 人 數 , 都 比 當 年 工 潮 以 倍 數 加 速 。 近 年 的 歐 洲 經 濟 危 機 , 多 國 政 府 推 行 經 濟 緊 縮 政 策 , 引 發 大 規 模 抗 爭 , 當 中 就 橫 跨 了 工 會 和 政 治 社 會 運 動 組 織 。 各 種 運 動 的 接 合 點 擴 大 , 社 交 媒 體 也 令 市 民 的 自 我 組 織 變 得 可 能 。 筆 者 寄 望 工 人 爭 取 改 善 工 作 待 遇 可 獲 成 功 以 外 , 也 希 望 是 把 工 運 社 運 連 結 、 讓 草 根 工 友 街 坊 政 治 化 的 機 會 。 據 知 , 工 友 為 免 影 響 抗 爭 形 象 , 抗 爭 現 場 嚴 守 「 禁 酒 令 」 , 市 民 捐 來 的 啤 酒 , 也 被 工 作 人 員 「 沒 收 」 。

但 願 抗 爭 成 功 之 日 , 我 們 和 工 友 可 以 暢 飲 慶 功 。 讓 我 在 此 許 下 承 諾 , 贊 助 全 晚 酒 水 !

作 者 簡 介 : 社 運 人 士 , 土 生 土 長 , 現 職 香 港 天 主 教 正 義 和 平 委 員 會 幹 事 。

吳志森:良 心 餵 狗





貨 櫃 碼 頭 工 人 連 日 罷 工 , 碼 頭 已 呈 半 癱 瘓 狀 態 。 資 方 聲 稱 每 日 損 失 500 萬 港 元 , 有 貨 船 已 經 或 考 慮 轉 到 其 他 港 口 。 有 人 批 評 工 人 不 顧 大 局 , 影 響 香 港 國 際 商 港 的 聲 譽 , 付 貨 人 認 為 香 港 交 貨 不 準 時 不 可 靠 , 轉 用 鹽 田 或 其 他 貨 櫃 碼 頭 , 可 能 對 香 港 造 成 永 久 損 失 。

把 所 有 問 題 和 後 果 都 推 給 工 人 , 是 本 末 倒 置 , 也 絕 對 不 負 責 任 , 只 看 表 面 , 沒 有 探 究 問 題 的 根 源 。
貨 櫃 碼 頭 工 人 罷 工 , 除 了 是 工 資 過 低 , 比 十 多 年 前 還 不 如 外 , 更 嚴 重 的 , 是 極 度 惡 劣 的 工 作 環 境 。

龍 門 起 重 機 操 作 員 , 稱 作 「 龍 手 」 , 負 責 從 貨 櫃 場 把 貨 櫃 吊 上 拖 車 。 他 們 經 常 被 要 求 一 日 做 三 班 , 24 小 時 不 停 工 作 , 旺 季 更 連 續 工 作 更 長 的 時 間 , 時 薪 也 僅 超 過 50 元 。 如 果 嫌 辛 苦 拒 絕 加 班 , 就 會 只 找 你 做 一 更 , 隔 一 星 期 才 再 安 排 , 工 作 時 有 時 無 , 收 入 頓 時 大 減 , 不 聽 話 就 會 得 到 懲 罰 。

困 在 像 囚 籠 的 駕 駛 室 裡 , 沒 有 吃 飯 時 間 , 早 午 晚 三 餐 都 要 在 吊 在 半 空 的 駕 駛 室 內 , 更 要 長 時 間 低 頭 彎 腰 , 導 致 頸 椎 腰 骨 永 久 勞 損 , 但 這 不 是 殘 酷 事 實 的 全 部 。

更 離 譜 的 , 是 繁 忙 起 來 , 工 作 不 能 間 斷 , 大 小 二 便 都 不 准 停 工 , 唯 有 在 駕 駛 室 內 解 決 。 工 人 進 入 駕 駛 室 , 都 帶 膠 樽 用 來 小 便 , 報 紙 包 裹 大 便 。

吃 喝 拉 都 在 同 一 地 點 , 可 以 想 像 , 生 環 境 是 如 何 差 劣 。 飯 盒 打 開 , 頃 刻 已 經 蒼 蠅 滿 布 。 更 因 為 吃 飯 的 同 時 , 雙 手 還 要 操 作 機 器 , 連 把 飯 送 入 口 都 有 困 難 。 有 些 工 人 唯 有 長 期 不 吃 飯 , 只 能 把 麵 包 整 個 塞 入 口 中 。

小 學 到 中 學 , 老 師 都 說 香 港 靠 轉 口 起 家 , 是 世 界 聞 名 的 貨 運 樞 紐 , 貨 櫃 碼 頭 設 備 現 代 化 , 運 作 高 度 流 暢 , 貨 運 物 流 業 是 令 香 港 人 驕 傲 的 重 要 經 濟 支 柱 。 夜 幕 低 垂 , 繁 忙 的 碼 頭 仍 然 燈 火 通 明 , 燦 爛 奪 目 的 照 片 , 印 在 教 科 書 上 , 令 人 印 象 深 刻 。

如 果 不 是 碼 頭 工 人 罷 工 , 如 果 不 是 他 們 把 工 作 環 境 和 苦 披 露 出 來 , 香 港 人 都 不 知 道 , 這 件 華 麗 大 衣 裡 面 , 原 來 爬 滿 了 中 人 欲 嘔 的 虱 子 。 廿 一 世 紀 現 代 化 的 國 際 都 會 , 竟 然 還 有 如 此 慘 無 人 道 , 踐 踏 尊 嚴 , 甚 至 違 反 法 規 的 工 作 條 件 。 借 外 判 之 名 , 層 層 剝 削 , 逃 避 法 律 的 僱 傭 模 式 , 普 遍 存 在 物 流 行 業 裡 。 這 些 資 本 家 的 良 心 , 是 不 是 都 拿 去 餵 狗 了 。

庫斯克﹕ 評 王 于 漸 公 屋 組 屋 化 建 議





坊 間 有 個 說 法 , 說 香 港 的 分 化 主 要 是 有 樓 階 級 和 無 樓 階 級 之 間 的 分 化 — — 有 樓 的 希 望 樓 價 繼 續 升 , 沒 有 樓 的 抱 怨 樓 價 升 得 太 快 。 沒 有 樓 的 階 級 之 中 , 還 可 分 為 住 在 公 營 房 屋 的 和 住 在 私 家 樓 宇 兩 類 , 前 者 屬 於 房 屋 福 利 的 受 惠 者 , 他 們 對 於 住 屋 問 題 的 怨 氣 較 少 。 無 樓 也 沒 受 惠 於 房 屋 福 利 的 人 , 也 就 是 對 於 房 屋 問 題 最 有 意 見 的 人 。

現 時 香 港 自 置 居 所 的 住 戶 佔 住 戶 總 數 的 51.7% ( 順 帶 一 提 , 這 個 數 字 由 2010 年 的 53% 下 降 至 現 在 的 51.7% ) , 公 屋 住 戶 佔 住 戶 總 數 約 三 分 之 一 , 換 句 話 說 , 沒 有 樓 也 沒 有 受 惠 於 房 屋 福 利 的 住 戶 佔 住 戶 總 數 約 六 分 之 一 。 這 六 分 一 住 戶 在 住 屋 問 題 上 的 怨 懟 , 一 直 沒 有 停 過 , 而 這 種 怨 懟 所 聚 集 的 政 治 能 量 不 輕 — — 從 主 流 傳 媒 到 街 坊 街 里 的 耳 語 所 知 , 「 香 港 住 屋 問 題 」 一 直 是 市 民 心 目 中 的 社 會 問 題 三 甲 之 一 。

「 上 不 到 車 」 , 參 與 不 到 買 樓 這 種 高 槓 桿 投 資 的 資 產 增 值 好 處 雖 然 是 原 因 之 一 , 但 如 果 純 粹 認 為 這 是 酸 葡 萄 心 態 , 實 在 未 免 過 於 淺 薄 和 涼 薄 。 筆 者 也 是 無 樓 一 族 , 十 分 明 白 租 樓 的 苦 — — 一 個 核 心 家 庭 , 住 在 租 住 單 位 , 每 年 最 擔 心 的 就 是 業 主 通 知 加 租 或 者 收 樓 。 搬 屋 要 花 費 心 神 和 金 錢 找 地 方 、 搬 運 , 然 後 重 新 適 應 , 對 於 生 活 的 影 響 不 輕 。 我 雖 不 算 是 曾 俊 華 那 種 中 產 , 但 至 少 不 認 為 政 府 有 責 任 讓 我 有 樓 可 住 。 不 過 , 那 種 薪 金 追 不 上 樓 價 和 租 金 的 壓 力 , 那 種 不 能 安 居 樂 業 的 感 覺 , 實 際 上 是 很 多 人 認 為 生 活 水 平 不 斷 變 差 , 對 現 不 滿 的 源 頭 。

王 于 漸 在 新 書 《 香 港 長 遠 房 屋 策 略 和 港 人 港 地 》 花 了 不 少 篇 幅 討 論 如 何 改 良 公 屋 政 策 — — 把 公 屋 賣 給 住 戶 , 改 良 補 地 價 方 式 , 容 許 他 們 把 單 位 放 售 。 早 在 主 權 移 交 初 期 , 他 已 經 提 過 類 似 的 建 議 , 那 就 是 「 租 者 置 其 屋 計 劃 」 ( 租 置 計 劃 ) 。 這 個 計 劃 是 在 董 建 華 時 代 要 讓 七 成 住 戶 自 置 物 業 的 政 策 目 標 之 下 之 產 物 , 後 來 政 策 目 標 改 變 , 租 置 計 劃 也 取 消 了 。

倡 賣 公 屋 容 許 租 戶 放 售

王 于 漸 建 議 再 推 出 租 置 計 劃 , 並 改 良 補 地 價 方 式 , 認 為 此 舉 能 夠 增 加 市 場 上 流 轉 的 住 宅 數 目 , 有 助 提 高 房 屋 市 場 的 市 場 效 率 。 那 能 夠 提 高 房 屋 市 場 效 率 的 原 因 , 是 因 為 公 屋 租 金 低 廉 , 即 使 居 住 地 點 不 理 想 , 他 們 也 會 繼 續 住 下 去 。 例 如 當 某 個 住 戶 能 夠 以 平 價 租 住 一 個 偏 僻 的 單 位 , 但 那 不 方 便 上 班 , 令 他 的 收 入 減 少 , 也 減 少 了 探 望 家 人 的 機 會 , 那 單 位 的 價 值 對 他 來 說 其 實 不 高 , 理 論 上 如 果 他 能 夠 把 那 公 屋 單 位 轉 租 或 者 賣 掉 , 在 更 方 便 的 地 點 居 住 , 他 的 收 入 可 以 提 高 , 家 庭 關 係 更 佳 , 對 於 整 個 社 會 的 效 益 將 會 提 高 。

公 屋 租 金 低 廉 代 表 政 府 變 相 資 助 住 戶 , 納 稅 人 津 貼 住 戶 的 金 額 , 高 於 受 助 人 得 到 的 實 物 資 助 的 價 值 , 經 濟 學 上 這 稱 之 為 社 會 福 利 損 失 ( deadweight social welfare loss ) 。 經 濟 學 上 的 一 個 例 子 是 很 多 時 候 送 聖 誕 禮 物 會 有 這 種 福 利 損 失 — — 送 禮 的 人 買 了 貴 價 禮 物 , 可 是 收 到 禮 物 的 人 覺 得 那 禮 物 的 價 值 遠 低 於 送 禮 者 付 出 的 金 額 ( 所 以 很 多 首 飾 店 有 換 貨 服 務 ) 。

租 置 計 劃 一 家 便 宜 兩 家

王 于 漸 認 為 , 租 置 計 劃 的 好 處 , 是 讓 公 屋 住 戶 能 夠 買 下 所 住 的 單 位 , 如 果 他 們 覺 得 所 住 的 單 位 合 適 便 會 繼 續 住 下 去 , 那 就 不 存 在 福 利 損 失 的 問 題 。 如 果 他 們 覺 得 所 住 的 單 位 不 合 適 便 把 它 賣 或 者 出 租 , 讓 覺 得 地 點 合 適 的 人 買 下 來 或 是 入 住 。 這 不 是 沒 有 合 理 性 的 , 例 如 如 果 一 個 人 買 下 了 他 在 屯 門 的 單 位 , 而 他 在 觀 塘 工 作 , 他 便 可 以 選 擇 把 單 位 賣 給 一 個 在 屯 門 上 班 的 人 , 然 後 搬 到 觀 塘 居 住 , 這 種 一 家 便 宜 兩 家 的 做 法 , 就 能 減 低 福 利 損 失 。

政 府 做 銀 行 低 息 借 貸 以 補 地 價

不 過 , 如 果 政 府 無 端 把 公 屋 單 位 半 賣 半 送 給 住 戶 , 那 就 是 慷 納 稅 人 之 慨 , 必 然 引 來 公 眾 反 彈 , 可 是 現 在 的 租 置 計 劃 的 補 地 價 政 策 跟 居 屋 的 相 似 , 令 單 位 業 主 在 出 售 單 位 的 時 候 要 支 付 大 筆 地 價 , 在 樓 價 不 斷 上 升 的 時 間 , 令 他 們 因 為 擔 心 支 付 地 價 之 後 難 以 買 樓 而 卻 步 。 於 是 , 王 于 漸 建 議 由 政 府 擔 當 銀 行 的 角 色 , 容 許 住 戶 以 低 息 借 貸 的 方 式 支 付 補 地 價 , 讓 他 們 可 以 更 容 易 把 單 位 放 售 。

王 于 漸 的 建 議 , 理 論 上 是 可 以 增 加 市 面 上 流 轉 的 單 位 數 量 , 看 上 去 雖 然 是 零 和 遊 戲 , 不 過 實 際 上 能 夠 提 升 土 地 使 用 的 效 率 , 也 提 高 了 公 屋 富 戶 把 單 位 放 出 的 誘 因 , 長 遠 來 說 應 該 有 穩 定 價 格 的 效 果 ( 當 然 , 影 響 市 場 的 因 素 多 的 是 , 例 如 外 來 資 金 、 利 息 、 土 地 供 應 等 ) 。

以 王 于 漸 在 董 建 華 時 代 的 影 響 力 計 , 可 以 預 期 他 的 建 議 對 梁 振 英 政 府 應 該 還 有 影 響 力 。 梁 振 英 常 常 說 要 解 決 房 屋 問 題 ( 所 以 誠 信 問 題 不 再 回 應 、 政 改 問 題 不 是 最 急 ) , 王 于 漸 有 關 房 屋 政 策 的 建 議 或 許 會 有 落 實 的 機 會 , 所 以 值 得 大 家 認 真 研 究 。 總 括 而 言 , 王 于 漸 的 建 議 其 實 是 效 法 新 加 坡 做 法 , 將 公 屋 政 策 組 屋 化 。 把 公 屋 組 屋 化 的 話 , 代 表 更 多 人 將 有 能 力 擁 有 自 置 居 所 , 而 公 營 自 置 居 所 能 夠 流 入 第 二 市 場 , 理 論 上 也 能 促 進 市 場 效 率 。 不 過 , 這 個 政 策 是 否 能 夠 穩 定 樓 價 、 令 樓 價 和 租 金 不 會 像 現 在 一 樣 與 市 民 負 擔 能 力 脫 節 、 是 否 能 夠 改 善 未 能 入 住 公 屋 的 市 民 的 住 屋 環 境 , 並 不 是 取 決 於 公 屋 是 否 組 屋 化 的 問 題 , 而 是 取 決 於 房 屋 供 應 及 遊 戲 規 則 能 否 滿 足 住 屋 需 求 。

效 法 新 加 坡

當 外 來 資 金 充 斥 市 場 , 樓 價 有 如 火 箭 般 上 升 , 脫 離 市 民 負 擔 能 力 的 時 候 , 要 學 新 加 坡 , 便 要 學 他 們 大 量 興 建 組 屋 , 優 先 照 顧 由 基 層 到 中 產 的 本 地 人 的 需 要 , 把 外 來 的 投 資 者 排 除 於 組 屋 市 場 之 外 , 由 得 他 們 炒 賣 私 人 樓 宇 。 如 果 是 這 樣 的 話 , 香 港 政 府 是 否 真 的 打 算 由 基 層 至 中 產 的 住 屋 需 要 也 照 顧 ? 假 如 政 府 不 打 算 全 面 插 手 基 層 至 中 產 的 住 屋 市 場 的 話 , 租 置 計 劃 「 活 化 」 了 市 場 之 後 , 可 以 預 期 香 港 繼 續 會 是 炒 家 樂 園 , 就 好 像 居 屋 第 二 市 場 一 樣 , 加 入 不 了 這 場 上 車 遊 戲 的 市 民 將 繼 續 捱 貴 租 , 有 樓 階 級 和 無 樓 階 級 的 分 化 也 將 會 永 遠 繼 續 下 去 。

時 令 讀 物 ﹕ Who are we ? 的 身 分 政 治



文 何 雪 瑩


Bliss Broyard 生 於 美 國 康 乃 狄 格 州 , 她 跟 她 的 同 輩 朋 友 一 樣 , 來 自 中 上 家 庭 , 入 讀 私 校 , 市 鎮 以 白 人 市 民 為 主 。 她 知 道 世 界 上 有 非 白 人 , 但 她 沒 有 想 過 他 們 跟 她 有 關 , 甚 至 連 黑 人 也 是 不 禮 貌 的 禁 忌 話 題 。 直 到 她 的 父 親 過 身 前 , 才 在 病 榻 上 向 她 說 出 驚 天 大 秘 密 ﹕ 原 來 他 們 一 家 是 美 國 內 戰 前 的 黑 人 後 代 , 雖 然 他 們 一 家 的 膚 色 早 已 白 得 看 不 出 任 何 顏 色 , 但 名 義 上 來 說 他 們 是 白 皮 膚 的 黑 人 ( white-skinned black people ) , 說 到 底 還 是 黑 人 。 這 個 秘 密 為 小 女 孩 的 人 生 帶 來 翻 天 覆 地 改 變 , 她 首 次 感 到 她 和 從 未 認 識 的 基 層 黑 人 血 脈 相 連 。 這 就 是 身 分 認 同 的 威 力 。

這 不 是 說 因 為 說 不 清 而 否 認 身 分 和 種 族 的 重 要 性 , 正 好 相 反 , 我 們 應 該 了 解 自 己 的 身 分 如 何 構 成 , 認 清 身 分 的 複 雜 性 , 再 思 考 如 何 令 身 分 轉 化 成 積 極 的 進 步 力 量 。 一 連 串 的 中 港 矛 盾 和 衝 突 , 讓 族 群 政 治 在 香 港 落 地 開 花 。 這 種 迅 速 冒 起 的 本 土 身 分 認 同 源 於 日 常 生 活 以 至 政 治 經 濟 衝 突 。 然 而 身 分 這 個 概 念 本 身 多 元 又 複 雜 , 「 變 幻 才 是 永 恆 」 。 在 這 全 球 化 時 代 理 應 向 地 球 村 的 烏 托 邦 愈 來 愈 近 , 但 民 族 主 義 和 本 土 運 動 在 全 球 方 興 未 艾 。 英 國 《 衛 報 》 和 美 國 雜 誌 The Nation 的 專 欄 作 家 Gary Younge 的 小 書 問 ﹕ 「 Who Are We and Should it Matter in the 21st Century? 」 , 問 得 非 常 及 時 。 了 解 我 是 誰 , 為 何 重 要 , 才 能 說 族 群 政 治 。

人 在 異 地 香 港 人 身 分 更 突 出

「 我 是 誰 」 這 個 問 題 聽 起 來 有 點 笨 拙 而 又 那 麼 理 所 當 然 , 但 在 不 同 場 合 每 人 的 身 分 也 不 同 。 一 般 人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不 會 時 時 以 香 港 人 自 居 , 但 旅 途 上 遇 到 一 名 港 人 , 你 可 能 會 因 為 「 同 聲 同 氣 」 而 上 前 攀 談 , 在 香 港 同 一 個 人 跟 你 擦 身 而 過 , 你 準 不 會 無 端 端 跟 他 搭 訕 。 人 在 異 地 , 香 港 人 這 個 身 分 突 然 變 得 突 出 , 我 們 「 成 為 」 香 港 人 。

Gary Younge 指 出 很 有 趣 一 點 ﹕ 當 身 分 愈 強 大 , 我 們 愈 感 覺 不 到 它 存 在 。 當 你 的 身 分 被 視 為 「 正 統 」 而 從 來 未 被 詰 問 , 你 就 以 為 自 己 不 受 身 分 影 響 。 Gary Younge 提 到 他 在 紐 約 街 頭 被 一 名 黑 人 少 年 問 到 ﹕ 「 英 國 人 說 話 都 有 口 音 , 不 是 很 奇 怪 嗎 ? 」 當 Younge 回 答 英 國 人 都 跟 他 一 樣 如 此 說 英 文 , 少 年 睜 大 眼 睛 才 第 一 次 明 白 , 原 來 自 己 也 有 口 音 。

2001 年 , 時 任 美 國 聯 邦 上 訴 法 院 法 官 的 Sonia Sotomayor 在 加 州 大 學 柏 克 萊 分 校 演 講 。 在 紐 約 一 個 波 多 黎 各 家 庭 中 成 長 的 Sotomayor 在 演 講 中 說 ﹕ 「 身 為 一 個 充 滿 人 生 歷 練 、 聰 明 的 拉 丁 女 性 , 我 希 望 我 會 較 沒 有 這 些 經 歷 的 白 人 男 性 法 官 作 更 好 的 判 決 。 」 8 年 後 奧 巴 馬 提 名 她 出 任 最 高 法 院 大 法 官 , 保 守 派 就 拿 這 番 話 大 做 文 章 。 Sotomayor 的 提 名 在 參 議 院 以 68 票 對 31 票 通 過 , 一 名 共 和 黨 白 人 男 參 議 員 說 , 他 不 能 投 票 支 持 一 個 任 由 種 族 、 性 別 、 政 治 取 向 影 響 判 決 的 法 官 。 這 番 話 有 趣 在 於 他 以 為 白 人 男 法 官 可 以 不 受 任 何 種 族 、 性 別 、 政 治 取 向 影 響 , 似 乎 白 人 男 法 官 就 是 by default 公 正 客 觀 , 無 視 白 皮 膚 和 男 性 也 是 種 族 和 性 別 的 其 中 一 種 , 也 無 視 不 論 種 族 性 別 , 每 個 人 都 不 是 橫 空 出 世 , 其 價 值 觀 和 行 為 都 是 受 社 會 、 歷 史 和 人 生 經 驗 等 影 響 , 白 人 男 性 當 然 不 是 例 外 。

身 分 政 治 不 能 脫 離 權 力 脈 絡

Gary Younge 說 了 解 身 分 政 治 不 能 脫 離 權 力 脈 絡 , 這 番 話 在 現 時 香 港 非 常 適 用 。 身 分 認 同 的 滋 長 , 跟 群 體 的 經 濟 條 件 和 引 伸 出 來 的 權 力 和 特 權 關 係 密 不 可 分 。 Gary Younge 此 書 重 梳 理 英 美 世 界 自 911 以 來 與 伊 斯 蘭 的 矛 盾 關 係 。 他 說 英 國 的 回 教 徒 非 常 執 著 自 己 先 是 回 教 徒 , 才 是 英 國 人 , 這 現 象 在 英 國 的 第 二 代 回 教 徒 之 間 更 明 顯 , 但 美 國 回 教 徒 則 較 認 同 自 己 的 美 國 人 身 分 。 明 明 在 英 國 土 生 土 長 , 為 何 第 二 代 回 教 徒 比 長 大 後 才 移 民 到 英 國 的 父 母 更 不 願 意 承 認 自 己 的 英 國 身 分 ? 原 來 調 查 發 現 , 美 國 回 教 徒 收 入 較 高 , 不 會 自 覺 被 邊 緣 化 而 擁 抱 宗 教 , 作 為 對 抗 歧 視 和 政 策 不 公 的 武 器 。

朋 友 說 , 現 時 香 港 人 正 被 大 陸 人 和 權 力 迫 害 , 到 底 這 個 實 際 上 威 脅 有 多 大 是 個 實 證 問 題 , 但 現 時 不 少 港 人 的 確 在 生 活 上 受 影 響 , 報 紙 每 天 報 道 奶 粉 荒 、 產 婦 位 荒 , 北 區 小 學 學 位 不 足 , 一 些 新 移 民 來 港 領 綜 援 等 , 這 些 都 是 實 實 在 在 的 資 源 分 配 問 題 。 在 龐 大 財 政 儲 備 支 援 下 , 資 源 分 配 可 以 用 行 政 手 段 解 決 , 如 限 奶 令 、 徵 收 關 稅 、 北 區 增 加 小 學 學 位 ( 而 非 呼 籲 本 港 家 長 安 排 子 女 跨 區 上 學 ) , 可 是 原 來 連 推 印 花 稅 的 梁 振 英 都 要 先 請 示 王 光 亞 , 原 來 本 地 的 權 力 其 實 很 有 限 。 700 萬 香 港 人 對 抗 13 億 中 國 人 還 有 崛 起 中 的 極 權 政 府 淪 為 如 猶 太 人 之 於 納 粹 德 國 的 弱 勢 社 群 。 這 種 經 濟 整 合 下 產 生 的 政 治 無 力 感 正 是 族 群 政 治 的 養 分 。

政 府 也 對 大 財 團 卑 躬 屈 膝

明 明 大 家 都 在 說 全 球 化 、 地 球 村 , 可 是 民 族 主 義 和 本 土 運 動 卻 未 見 消 減 。 布 魯 塞 爾 是 歐 盟 首 都 , 可 是 Gary Younge 說 就 在 布 魯 塞 爾 附 近 的 小 鎮 , 一 場 本 土 運 動 愈 演 愈 烈 。 只 有 4000 人 的 小 鎮 84 % 人 口 說 法 語 , 但 問 題 它 位 於 荷 蘭 語 為 主 的 法 蘭 德 斯 區 ( Flemish region ) 。 為 方 便 計 當 然 說 法 文 最 方 便 溝 通 , 可 是 當 市 長 講 一 個 法 文 字 , 法 蘭 德 斯 政 客 就 會 解 散 市 政 會 議 甚 至 彈 劾 他 。 哈 佛 大 學 一 項 研 究 發 現 , 雖 然 傳 訊 科 技 發 達 , 但 47 % 受 訪 者 還 是 以 本 土 或 區 域 作 為 他 們 最 有 歸 屬 感 的 身 分 認 同 。

Gary Younge 認 為 是 新 自 由 主 義 背 後 作 祟 。 當 大 家 都 吃 麥 當 勞 飲 可 樂 穿 Nike , 卻 希 望 在 趨 同 中 突 出 自 己 ; 另 一 方 面 大 財 團 正 侵 蝕 主 權 國 家 的 權 力 , 人 民 把 票 投 給 政 客 , 以 為 授 權 他 們 根 據 自 己 的 意 願 管 治 , 可 是 我 們 不 能 投 票 給 大 財 團 , 連 政 府 也 要 對 跨 國 財 團 卑 躬 屈 膝 ; 跨 國 集 團 無 視 國 界 , 影 響 我 們 生 活 每 一 個 角 落 。 當 地 球 愈 來 愈 平 , 我 們 卻 愈 來 愈 控 制 不 了 自 身 生 活 , 於 是 向 本 土 撤 退 , 一 塊 我 們 還 有 話 語 權 的 安 全 地 帶 。

美 國 一 些 州 份 不 時 發 生 針 對 拉 丁 勞 工 的 暴 力 攻 擊 。 一 位 在 移 民 勞 工 組 織 工 作 的 律 師 說 , 勞 工 被 視 為 偷 渡 客 , 當 人 們 因 為 全 球 化 外 判 工 作 而 擔 心 失 業 , 他 們 視 拉 丁 勞 工 為 所 有 問 題 的 源 頭 。 美 國 政 府 通 過 北 美 自 由 貿 易 協 定 , 讓 貨 品 和 勞 工 進 出 更 自 由 , 美 國 人 無 法 以 選 票 反 映 他 們 的 不 滿 ( 兩 黨 均 支 持 協 定 ) , 於 是 訴 諸 「 美 國 人 」 身 分 。 負 責 外 判 的 大 財 團 遙 不 可 及 , 但 勞 工 就 在 他 們 眼 前 , 勞 工 就 成 了 方 便 不 過 的 出 氣 袋 。

沒 民 主 香 港 只 能 抓 住 文 化

這 個 故 事 跟 香 港 聽 來 相 差 不 遠 , 只 消 將 北 美 自 由 貿 易 協 定 換 上 CEPA 或 自 由 行 。 當 自 由 行 遊 客 數 目 過 盛 , 影 響 日 常 生 活 , 香 港 政 府 卻 無 意 限 制 旅 客 數 目 時 , 街 上 的 自 由 行 遊 客 自 然 成 為 出 氣 袋 。 香 港 目 前 還 未 出 現 在 街 上 隨 意 攻 擊 內 地 遊 客 的 現 象 , 但 拍 下 他 們 的 醜 態 在 facebook 上 集 體 恥 笑 早 已 不 是 新 鮮 事 , 而 「 光 復 上 水 」 更 是 擺 明 對 水 貨 / 走 私 客 出 言 不 遜 ( 縱 使 水 貨 客 中 不 乏 香 港 人 ) 。 Gary Younge 指 西 方 國 家 應 更 確 實 實 踐 民 主 , 不 只 是 程 序 上 的 民 主 , 而 且 要 建 立 對 話 、 討 論 的 空 間 。 可 憐 香 港 連 民 主 也 沒 有 。 當 香 港 沒 有 單 程 證 審 批 權 , 沒 有 也 不 能 制 定 人 口 政 策 、 開 徵 印 花 稅 也 要 先 看 北 京 臉 色 , 同 時 生 活 每 個 細 節 被 大 財 團 控 制 , 這 種 政 治 和 經 濟 的 無 力 感 正 是 本 土 主 義 的 溫 。 他 們 不 能 控 制 政 治 和 經 濟 權 力 , 唯 有 抓 住 他 們 認 為 控 制 得 了 的 文 化 , 是 以 反 國 民 教 育 、 不 准 商 店 以 簡 體 字 取 代 正 體 字 這 些 事 件 能 觸 動 群 眾 神 經 , 屢 見 不 鮮 ; 至 於 回 溯 歷 史 , 建 立 港 人 為 跟 中 國 人 與 別 不 同 的 民 族 這 些 論 述 , 剛 好 往 往 是 因 為 本 土 主 義 興 起 才 建 立 起 來 的 。 正 如 一 貫 社 會 科 學 理 解 一 樣 , 先 有 確 定 大 家 是 一 起 的 主 觀 意 識 ( 民 族 主 義 ) , 民 族 這 個 共 同 體 才 被 想 像 出 來 。

當 香 港 和 中 央 政 府 以 經 濟 融 合 的 既 定 事 實 , 希 望 促 成 中 國 和 香 港 的 文 化 和 政 治 融 合 時 , Gary Younge 的 書 卻 說 只 會 令 香 港 的 本 土 身 分 認 同 愈 演 愈 烈 。 Gary Younge 不 迴 避 族 群 政 治 , 承 認 人 之 間 的 差 異 ; 可 是 身 為 「 左 膠 」 的 他 跟 陳 雲 不 同 , 不 以 族 群 仇 恨 這 種 權 宜 之 計 作 為 社 會 運 動 力 量 。 Gary Younge 在 結 語 中 說 , 我 們 面 對 選 擇 ﹕ 認 同 恐 懼 、 仇 恨 和 隔 閡 , 還 是 利 用 族 群 的 力 量 尋 求 共 同 點 和 團 結 。 後 者 說 易 行 難 , 「 左 膠 」 有 必 要 正 視 瀰 漫 的 恐 懼 和 仇 恨 , 深 入 了 解 理 性 思 考 的 局 限 , 這 是 對 文 明 社 會 的 一 場 考 驗 。

周日話題﹕愛國愛港,如何評斷? ——重溫鄧小平關於愛國者治港的論述



文 江關生


有關香港未來的特首普選以及應否愛國愛港的議題,坊間近來有不少奇談怪論,其中以港區人大代表兼基本法委員會委員譚惠珠的論點,最為聒耳。
譚惠珠說,愛國愛港的定義應從嚴。泛民主派的特首候選人即使宣誓效忠中國,還是不可靠,因為可以發假誓,故應由提名委員會先行決定誰是愛國愛港。

重溫鄧小平的講話,當知譚惠珠的誅心之論,是徹頭徹尾的胡說八道。

鄧小平在1984622日、23日分別會見香港工商界訪京團和行政局首席議員鍾士元等時談到,「港人治港有個界線和標準,就是必須由以愛國者為主體的港人來治理香港。未來香港特區政府的主要成分是愛國者」。

對於何謂「愛國者」,鄧小平有很清晰的界定:「愛國者的標準是,尊重自己民族,誠心誠意擁護祖國恢復行使對香港的主權,不損害香港的繁榮和穩定。只要具備這些條件,不管他們相信資本主義,還是相信封建主義,甚至相信奴隸主義,都是愛國者。我們不要求他們都贊成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只要求他們愛祖國,愛香港。」

顯然,鄧小平的政治標準只是以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劃線,「不要求贊成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寬鬆的程度簡直超乎想像:相信奴隸主義的人,怎配去治理香港?

鄧小平也沒有說愛國必須愛黨。相信資本主義、封建主義或奴隸主義的人,意識形態與共產黨可謂風馬牛不相及。口說愛共產黨,也只是吹牛。

鄧小平還說,「我們不是有個口號叫『中華民族大團結萬歲』嗎?只要站在民族的立場上,維護民族的大局,不管抱什麼政治觀點,包括罵共產黨的人,都要大團結。」

鄧小平三落三起,文革期間先後戴過「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死不改悔的走資派」等大帽子,歷盡政治磨難。當他惶惶不可終日之際,大概想不到海外有知音——《明報》創辦人查良鏞。

查良鏞當時主政《明報》,反對毛澤東發動文革,肯定鄧小平溫和務實的路線;譴責港共1967年在香港挑起騷動,支持港英政府平暴。左派對《大公報》出身的查良鏞恨之入骨,指斥他是背叛祖國、反華反共的「豺狼鏞」,要像暗殺林彬那樣幹掉他。查良鏞也確實收到過炸彈郵包。文革結束,復出掌權的鄧小平親切接見了這位武俠小說大師。鄧大人用行動為查良鏞「平反」,將昔日港共的誣衊之詞顛倒過來,也留給人們無限的思想空間﹕到底是緊跟中央的左派愛國?還是經常同中央唱反調的查大俠愛國?

泛民主派是敵我矛盾還是人民內部矛盾?

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強世功評論鄧小平提出的「愛國者」標準時,引用並贊同立法會前議員劉千石的比喻:「反對派只是不大聽話的調皮孩子」,「所謂的愛國派與自由派、民主派或反對派都屬於愛國者,二者分別是聽話的愛國者與調皮的愛國者。」

(〈和平革命中的司法管轄權〉,《北大評案.法律思維》,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2月,389頁。)

如果認為泛民主派是敵我矛盾的話,如何解釋2010年中聯辦要跟民主黨秘密談判政改方案呢?

鄧小平在1984103日會見港澳同胞國慶觀禮團時進一步提到:「由香港人推選出來管理香港的人,由中央政府委任,而不是由北京派出。選擇這種人,左翼的當然要有,盡量少些,也要有點右的人,最好多選些中間的人。這樣,各方面人的心情會舒暢一些。處理這些問題,中央政府從大處眼,不會拘泥於小節。」

以上論述全部見諸《鄧小平文選》。奇怪的是,香港的建制派,如民建聯、《文匯》、《大公》等,無一提及。

鄧小平從政治家的高度,大處眼,令各方面人心情舒暢。可惜,回歸以來,特區政府沒有按照鄧小平設想的政治光譜,惟才是舉,擴大團結面,反倒是滲砂子——安插自己的親信,挖牆角——利用問責制來蠶食公務員體制,一味擴大左派的版圖。

譚惠珠在城市論壇說,普選只涉及選舉權,不必包括被選舉權。照此推論,帝制也不一定和普選牴觸了。皇帝挑兩個王子出來,給人民去選,也是普選!

譚的言論,是以我劃線,製造分化,蓄意挑動矛盾,企圖把擁有近六成選民支持的泛民主派候選人視為「敵我矛盾」,排擠出去,既「左」(比主子還要激)得離譜,也右(專制)得令人憎厭。

晚年鄧小平告誡過我們﹕中國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左」!

根正苗紅的傳統左派、立法會主席曾鈺成坦言﹕「假如將來的特首選舉採用一個高門檻的篩選機制,去保證中央不支持的候選人不能參選,社會就會反彈。」相比之下,其餘一眾左派只懂盲從附應,欠缺分析能力,連說句真話的勇氣和本事都沒有。

判斷譚惠珠愛國之難

在城市論壇上,與譚惠珠同台交鋒的夫子劉銳紹引述已故草委、老左派廖瑤珠的名言:

「愛國不分先後,但要分真假。」筆者聽後不禁莞爾。年輕一輩的也許不知道,八十年代中英有關香港前途談判期間,譚惠珠曾是港英政府銳意栽培、協助英國阻撓中國收回香港主權的一員幹將。

已故的支聯會主席司徒華曾指出:1985年他當選立法局民選議員,拒絕宣誓效忠英女王,結果促使港英政府修改誓詞。而在此之前已擔任四料議員(行政、立法、市政、區議會)的譚惠珠,至少作了四次效忠英女王的宣誓,加上後來被委任為太平紳士,合共五次。

基本法起草委員會開會期間,港英派人以英方的意見來游說,譚惠珠就扮演了這種游說的角色。司徒華引述當時的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秘書長李後的意思:「譚是英國的代表,為英國說話。」(〈且看看譚惠珠的昨天〉,《滄浪之水》)

新華社香港分社前社長許家屯憶述:就在鄧小平會見完鍾士元等人不久,匯豐銀行主席沈弼宴請他,譚惠珠作陪。講話最多的譚惠珠在席上建議中國政府「當香港的董事長,聘請英國當總經理。」許家屯寫道:「她很露骨地說:『這樣的辦法,英國可以接受。』」「沈弼說:『如果貴國政府採取譚女士的建議,香港人就可以免予恐慌,保持穩定繁榮了。』」

許家屯從而得出結論:以主權換治權,已成為英國政府對付中國收回香港的主要謀略。(《許家屯回憶錄》,97頁。)

譚惠珠後來改換門庭,投向北京懷抱。假設她競選下屆特首,批不批准她入閘,對特首提名委員會將構成一大難題。誰敢寫包單肯定譚女士是:覺今是而昨非的「真愛國」?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投機分子?睡在中方身邊的赫魯曉夫式的人物、打紅旗反紅旗的英方臥底?

五次宣誓效忠英女王都是「發假誓」的中方線人?還是連李後、許家屯都不知道、長期吃中英兩家茶禮的雙重「無間道」?

「中國是信守諾言的」

一國兩制的總設計師鄧小平曾面告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中國可以容許在自己身邊,在小地區和小範圍(指香港、澳門)內實行資本主義。中國是信守諾言的。

將來根據基本法成立的特首提名委員會,有責任恪守鄧小平對世界的宣示和對愛國者的定義,不要陷鄧小平和中央政府於不義。除非有確鑿證據證明,某名泛民主派的特首候選人有顛覆中國的行動,才可將之除名。

未來有志參選特首的泛民主派也應該表明態度:無意與中央對抗,亦沒有企圖去推翻中國共產黨領導、改變國家主體實行社會主義制度。

大國崛起,超英趕美,中國的經濟總量已位居全球第二,吹鼓手們也忙不迭地為「中國模式」敲鑼打鼓。和昔日與英國人簽署協議,以至起草基本法時相比,中國的綜合國力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回歸以來,北京在此地滲進了多少共產黨的人,收編了多少「港英餘孽」,中資在股壇佔據了半壁江山,解放軍亦兵臨城下。香港這片彈丸之地,早已在如來佛掌中,有何能量顛覆中國?鄧小平三番四次地說:「要相信香港的中國人能治理好香港,要有這個自信心。」既然如此,借用已故總理趙紫陽當年問香港記者的話,反詰北京:你們怕怎麼呢?

鄧小平對普選態度保守但沒有否定

必須承認,鄧小平對香港實施普選的態度是保守的。他在1987416日會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時表示:「對香港來說,普選就一定有利?我不相信。比如說,我過去也談過,將來香港當然是香港人來管理事務,這些人用普遍投票的方式來選舉行嗎?」「即使搞普選,也要有一個逐步的過渡,要一步一步來。」

「中國恢復行使主權以後,香港人執政,香港也應該穩定。這是個關鍵。香港的穩定,除了經濟的發展以外,還要有個穩定的政治制度。」

回歸以來,香港先後出過三任特首——董建華生不逢時(金融風暴、SARS),志大才疏,管治失當,腳痛下台。曾蔭權攀附權貴,漠視社會深層矛盾,完全沒有做好呢份工,任期屆滿,落得一個貪曾的污名;梁振英缺乏選民的認受,誠信成疑,施政舉步維艱,民望一直低水。而社會上充斥怨氣,爭拗不斷,關鍵是還沒有建立一套有選民授權、穩定的政治制度名義上是港人治港,但絕大多數香港人無權選舉特首,從梁振英的代號689(由689人的小圈子選出),可見一斑。

鄧小平還對基本法草委說:「我向一位外國客人講過,大陸在下個世紀,經過半個世紀以後可以實行普選。現在我們縣級以上實行的是間接選舉,縣級和縣以下的基層才是直接選舉。因為我們有十億人口,人民的文化素質也不夠,普遍實行直接選舉的條件不成熟。」

鄧小平這番願景是26年前說的。時日無多,何不以人民文化素質較高的香港特別行政區做試點,在2017年實行如假包換的特首真普選。台灣早在1996年已實現總統直選,至今已有五屆,一千多萬選民以選票做抉擇,政黨輪替,做不好就換人,沒有你死我活,已成民主憲政的常態。香港有良好的法治傳統,選民的表現不應該也不可能比台灣差吧?!香港人無法忍受再被忽悠下去了!學者一句「佔領中環」,已鬧得滿城風雨,蓄勢待發,這就是忍無可忍的一個重要警號!

 

梁文道﹕你憑什麼管治我? 佔領中環是道德問題




基於梁文道對大陸政局分析,香港爭取真普選是死路一條。談到中共沒可能放生香港,對話整整一小時陰霾密佈。談及有何出路,卻豁然開朗,答案簡單得出人意表。梁文道支持佔領中環,不是計勝算,而是基於做人的道德決心﹕「香港已經去到這個地步,就是這麼惡劣,就是衰成這樣,這情下,做又死唔做又死。每個參加或不參加的人要清楚問自己,我已經被傷害了我的權利,受屈辱多年,我用什麼方法去讓自己拿回做人的尊嚴?做一些事,honour番你自己。」
「對我來說,民主的意思是,我們每一個人有平等權利,是人權,有權去選擇要不要被管治,在什麼情下被管治。」

梁文道形容,戴耀廷、朱耀明、陳健民這個「佔中三人組」,他各有交情,要數陳健民最稔熟。梁形容,三人是香港最溫和的人,對國情有一定了解,正是中央最應該爭取對話的對象,現今三人也放棄對話,反映時勢惡劣﹕「這些人也去到(抗爭)這位置,證明真是談夠,你再跟他傾,都是會被他『滾』!(哄堂大笑)他不認真,是玩你的,還有什麼好談?」梁說來有點氣。

至於佔中,梁說,回到基本的立場,不是談策略,不是說成果,「現在我們只談一件事,說來大家或會覺得好笑,但我是認真的,就是道德,這是一個moral decision」。眾人靜默。

氣氛凝重起來,梁連珠炮發,說到激動處,高舉的食指輕拍桌面﹕「民主是什麼?我覺得不是說有民主就會有好特首,而是,我們每人都要問,憑什麼這個政府可以管治我?憑什麼我要讓出權力給他?憑什麼我要交稅給他?憑什麼我要被管治?一個政府要morally justify他管治我的理由。對我來說,民主的意思是,我們每一個人有平等權利,是人權,有權去選擇要不要被管治,在什麼情下被管治。民主是做人的基本道德題,不民主的制度是不道德的。」戴深表認同。

梁續說﹕「香港已經去到這個地步,就是這麼惡劣,就是衰成這樣,這情下,做又死唔做又死。」;戴小聲說,如同自我安慰﹕「對,寧願試一下。」梁接話﹕「每個參加或不參加的人要清楚問自己,我已經被傷害了我的權利,受屈辱多年,我用什麼方法去讓自己拿回做人的尊嚴?做一些事,honour番你自己。」

梁文道奉勸香港人,大家做慣醒目仔,是時候放下多年的策略考慮,不要計算workwork﹕「梭羅(Thoreau,美國公民抗命第一人)當年不交稅,沒有想過workwork;甘地和馬丁路德金也沒想過能否成功,只是想,我唔做唔得,就是這麼簡單。」戴同意,指公民抗命本質是道德問題,因為看到制度不公義而反抗,是道德先於策略。筆者記得,戴常掛在口邊,「我不是英雄,只是覺得對的事,就去做。」

「不能理會輸不輸,沒法考慮這些,若你在城門河見到有人遇溺,你在岸上還去計算自己泳術如何,把他救回也返魂乏術?」

筆者反問,如果佔中失敗,會否令大家更失望?在中大修讀哲學的道長以故事說明﹕「不能理會輸不輸,沒法考慮這些,若你在城門河見到有人遇溺,你在岸上還去計算自己泳術如何,把他救回也返魂乏術?這時候你不能這樣想,你只能想﹕我是否跳下去,這就是moral question」。

梁文道豪然壯語,戴耀廷不禁取笑﹕「你比我更道德!」事實上,佔中自從在教堂舉行記招,又談「犧牲」、「感召」,被批評太有宗教味,令沒信仰人士抗拒。

本身是佛教徒的道長認為,宗教色彩不一定是壞事,對公民抗命甚至必要。梁舉例,歷史著名公民抗命均帶有宗教色彩,如曼德拉、甘地、馬丁路德金、昂山素姬。梁解釋,公民抗命對參加者是嚴苛的道德抉擇,需要精神資源支撐。梁指,香港近年社運欠缺這種精神面向,容易浮躁和產生語言暴力。

戴耀廷解釋,宗教對他自己和朱牧是重要的精神支持,故此有這種味道是順理成章,他希望這種色彩不局限個別宗教,是一種「超越性」(transcendence),更自嘲,沒宗教支持,他們一早放棄了﹕「其實我們三個是傻佬,只以人性考慮,根本不會搞佔領中環。」

梁文道經常北上,談到一個微妙的變化。他形容,約十年前,內地民間對香港民主運動支持度達高峰,那正是六四的十五周年,香港人堅持悼念民運,令內地人深表感動。相反,今日內地民間對香港民主運動支持滑落。關鍵是近年中港民間交惡,如反蝗蟲運動等挑起兩地人仇恨。梁認為十分可惜﹕「香港民主進程怎樣走,永遠擺脫不了大陸,我們要爭取民主就要爭取朋友。有人說害怕被赤化被統戰,為何我們不倒過來藍化和反統戰內地?若連內地民間也要打倒香港,香港沒民主也沒人同情你。」

梁文道堅信,爭取香港民主,改變中國才是正道。他經常穿梭中港,和內地民間溝通,做的正是這種方法。可是他的行為卻被一些人批評為「港奸」,「抱大中華主義尾巴不放」。可是,當大家以為他在內地「撈得起」,原來他的內地報刊專欄,也經常要被搬家。道長解釋﹕「我的溫和,令他們覺得我更危險,好像戴耀廷一樣。」梁說時拍拍戴耀廷的肩膀,戴感同身受地點頭。

佔領中環對談系列﹕寧可香港死 也不放生你   特區普選對北大人的禁忌
文 譚蕙芸

如果說國情,梁文道有一定掌握。香港出生,台灣長大,回港接受大學教育,近年事業開拓到大江南北,一年有六個月時間在內地。他的時評集《常識》,談奧運,評川震,論食物安全,全國賣四十萬本,創下非文學書銷售傳奇。內地學生談起梁文道,雙眼閃出星星,形容他不只是香港作家,還是大中華公共知識分子,觀點中立夠說服力。

梁文道會說「內地話」,不只是普通話夠流利,而是一種世界觀,一種思考方式,令內地讀者心悅誠服。早前,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在銅鑼灣誠品搞讀書會,梁文道任嘉賓,吸引一批內地「梁粉」(梁文道粉絲)到場,美少女以普通話問﹕「如果愛國教育是洗腦,我們從小接受的是次等教育,我們變白癡嗎?」來勢洶洶的質問,綽號「道長」的梁氣定神閒以個人經歷,配以小故事,答得不亢不卑。沒有妥協原則,聽的人也受落。

國情通梁文道今次遇上佔領中環倡議人戴耀廷。道長說,一九八九年後,中共已化身一種「權貴資本主義」,利慾熏心令他沒動機政改。至於香港,他最多只會讓你試行一種將來內地也行得通的「中國特色普選」,就是先篩選的普選。道長皺起他那標誌式眉頭說﹕「佔中這件事,他真正擔心的是內地人會效法……香港愈來愈衰,對他來說,也不及讓你有真普選令他害怕。」

上周《人民日報》海外版「持平地」報道香港泛民對普選意見,連佔中亦有介紹。戴耀廷也覺得報道友善得令他奇怪。道長解畫指香港傳媒過度閱讀了,今次不過是一場意外,估計個別編採人員同情香港情,試打擦邊球。觀乎中午報道被刪,就知道不是反映中央態度轉變。相反,狠批佔中的《環球時報》才反映中央路線﹕「《環球時報》才是中國第一黨報,其編委來自中國國際關係研究所,即國安背景」。

「香港民主運動會連帶衝擊中國,所以我對香港前景好悲觀,他沒理由放生你」

兩人談道,一九八○年代簽署《中英聯合聲明》,正值中共政權六十來最開放時期,或許草擬期間的確想讓香港有真普選。那時想像是用幾十年,把中國與香港的政制接軌。內地有民主,香港的特首普選不過是選個市長罷了。誰也沒想到,六四槍聲一響,政制改革煞停,只進行局部經濟改革。

在二十年經濟發熱,政改缺席的歷史下,道長形容,共產黨在內地有如市場裏的壟斷集團,最關注市場是否夠火紅,生意是否興隆,整個國家如同權貴圈子的「搵食基地」。他們不想國家亡,只因有數可取。道長形容,這種奇怪的「國家支持的權貴資本主義」,相比東歐和蘇聯,要搞民主化難度更高﹕「我有錢在手怎樣搞政改?」他更大膽假設,若今天再發生一次六四,「他開槍的理由更大」。

在這個脈絡下,梁說,讓香港真普選阻力強﹕「佔中他最擔心是,內地人會否效法。他怎樣向十三億人解釋,香港可以普選特首,內地連獨立人大參選人也做不到?」梁說﹕「香港民主運動會連帶衝擊中國,所以我對香港前景好悲觀,他沒理由放生你。」

有人說,香港是台灣示範單位,讓香港普選,可令台灣對統一放心。梁文道和戴耀廷異口同聲指論調已過時,中共對台灣已誠信破產。梁形容,現在倒過來是香港做內地示範單位﹕「我擔心是他們拿香港做他們的實驗,拿香港做試點,卻試一個在中國行得通的方法。」

「我如何向大家交代,在中國土地上有一個地方,它的執政黨不是共產黨?除非民建聯改名(為共產黨)。」

梁進一步分析,近來流行「西方花園」批評,指西方民主不適合中國,其實是推崇「富中國特色民主」。學者如Daniel Bell、王紹光、蔣慶、甘陽等近年說的「儒家政治」為一例。梁相信,中國式民主要滿足兩個目的﹕一,能滿足百姓對民主訴求,解決政權合法性危機;二,亦能滿足利益集團的需要。

道長這樣解釋權貴的想法﹕「第一,權貴家族有共識,這樣搞下去條船會沉,我們不能讓條船沉,要讓下面的人爽一下,讓他們不要那麼多『嗲』(投訴)。第二,我們幾百家族,不可每次鬥得像薄熙來那次般,要有一個遊戲規則解決分配問題。」道長近來研究古羅馬共和(Roman Republic)歷史,發現其選舉法是平民投票,被選上都是貴族,覺得中共心裏的模式也類似。

梁文道估計,香港未來的普選模式是﹕「選,大家都有得選,不過我幫你們先揀一些真正『有料到』的人,因為他相信民眾是盲目的。」戴耀廷苦笑反問﹕「按你分析,香港普選死梗?」梁無奈道﹕「我覺得係。」

戴耀廷認為,中共必須改革,否則沒有出路。但梁文道卻指,一些客觀事例證明中共改革諸多困難﹕

一,中國近年人口老化,出生率或高考人數均顯示要放寬一孩政策。然而計劃生育辦公室全國聘五十萬人,政策改變會影響大批人利益,故此改變生育政策只聞樓梯響,「這顯示不能放棄權力的程度到那裏。不要說民主,人口政策也做不了」,梁說。

二,為何曾鈺成沒法入閘特首選舉?梁文道以中共思維解說,全場愕然﹕「我如何向大家交代,在中國土地上有一個方,它的執政黨不是共產黨?除非民建聯改名(為共產黨)。若你香港可以,內地民主黨派如民盟,不也可以做執政黨?」梁解釋,這反映中共對香港政策,最先考慮是對內地影響。

梁更提出一觀點指近年內地面對反對聲音,不是疏導或回應問題,而是瘋狂打壓,藉以「製造敵人」。他以佔領中環為例,指內地不會真心理解佔中,就先定性佔中為「顛覆香港」「反中亂港」﹕「你會發覺香港人愈憤怒,他不是安慰、呵護,而是砌你,打死你。於是戴耀廷這些溫和人被他迫到這地步,然後更多溫和的人走出來,他便說,現在香港敵對勢力愈來愈多,我更不會讓你普選。」

「香港愈來愈衰,對他來說慘一些,還是有真普選他驚一點?當然是真普選他驚,寧願你香港死都不關他的事。」

戴耀廷認同梁文道一些分析,例如中共會以香港為民主試點,中共亦會先考慮自身利益多於香港。但戴認為,若習近平有心進行政改,會否基於一種共產黨能延續的生存考慮,把佔中視為危中有機,讓香港先試行真普選,作為內地未來政改參考?戴強調,他不是天真到假設中共有良知,只是想像,權貴們也要學習如何在普選下繼續爭取經濟利益。

梁文道對戴耀廷說﹕「你比我樂觀,我是很悲觀。」梁認為中共政權領導人不是真心考慮共產黨延續,只是追逐短線利益。兩人就此討論﹕

戴﹕按你說法,由於泛民會在立法會投反對票,二○一七只能沿用二○一二年選舉方法。

梁﹕他(中共)就開心。

戴﹕但這對特區來說是個管治死局,沒出路。

梁﹕沒錯。

戴﹕對中央有何益處?

梁﹕沒益處。

戴﹕這只是惡性循環,民間挑戰他,他的干預愈多。

梁﹕問題是哪一樣代價大一點?香港愈來愈衰,對他來說慘一些,還是有真普選他驚一點?當然是真普選他驚,寧願你香港死都不關他的事。

戴﹕共產黨要否為自己生存找出路?

梁﹕我不覺得他們認真找出路。掌權者不是要解決問題,只想「條船不要在我這兒沉沒」,只想趕快交棒(模仿送走燙手山芋的手勢),不要做亡朝皇帝。

筆者﹕寧可香港暴動也不讓你普選?

梁﹕沒錯,你香港是生是死他不太關心,最關心是對內地的影響。(戴耀廷無奈地搔頭)

有人指,內地富豪資產在香港,弄死香港如死生金蛋的雞,那不是香港爭取普選籌碼?梁說他聽過一種陰謀論,叫人不寒而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可以買起香港?香港的市場,他便來掃便宜貨」。
戴耀廷嘆口氣問,中共能否明白,有篩選的選舉,香港人根本不能接受?梁文道無奈說,兩制下,中港政治環境落差大,造成今天的困局。梁反問大家﹕「若今天在內地任何一個地方,例如上海,容許有篩選的普選會如何?(眾人嘩然)嘩,不得了,大家覺得像『解放了』,但香港就是不接受。」

果 欄 ﹕ 家 常 菜 有 毒 — 《 東 張 西 望 》 的 日 常 意 識



文 阿果

《 東 張 西 望 》 出 事 , 我 其 實 有 點 心 涼 。

作 為 電 視 迷 , 我 每 日 聲 淚 俱 下 地 力 陳 TVB 節 目 質 素 不 濟 , 是 全 港 市 民 的 公 敵 , 人 類 文 明 的 低 谷 。 終 於 等 到 這 星 期 , 《 東 張 西 望 》 兩 度 報 道 碼 頭 工 潮 最 新 情 , 因 為 報 道 失 實 ( 「 罷 工 令 勞 資 雙 方 的 談 判 前 功 盡 廢 」 ) 、 立 場 偏 頗 ( 「 持 續 罷 工 只 會 令 香 港 社 會 蒙 受 損 失 」 ) , 被 網 民 鬧 爆 , 冠 以 「 和 黃 特 約 」 、 「 TVB 焦 點 」 的 稱 號 , 通 訊 事 務 局 接 獲 逾 2000 宗 投 訴 。 我 偷 笑 。

但 偷 笑 背 後 , 有 所 猶 豫 。 翻 查 收 視 紀 錄 , 《 東 》 的 收 視 不 算 高 ( 約 20 點 , 即 150 萬 人 ) , 但 足 以 在 電 視 台 芸 芸 資 訊 節 目 中 鶴 立 雞 群 。 它 的 觀 眾 比 起 《 六 點 半 新 聞 》 和 《 頭 條 新 聞 》 , 都 要 更 多 ; 電 視 媒 介 接 觸 的 觀 眾 層 面 廣 , 數 量 多 , 所 以 《 東 張 西 望 》 對 平 民 百 姓 接 收 信 息 的 影 響 , 可 能 比 其 他 媒 介 ( 包 括 你 正 在 看 的 報 紙 ) , 更 大 更 遠 更 廣 泛 。

《 城 市 追 擊 》 如 街 邊 快 炒

王 維 基 早 前 舉 行 多 場 Focus Group 調 查 , 蒐 集 市 民 意 見 。 結 果 感 嘆 ﹕ 「 我 們 準 備 了 健 康 食 物 , 但 客 人 卻 因 過 去 的 不 良 飲 食 習 慣 而 要 求 食 物 中 加 味 精 ! 」 香 港 人 飲 食 出 名 奄 尖 , 習 慣 睇 食 飯 , 但 這 些 年 來 , 最 多 人 用 以 送 飯 的 , 不 是 豆 豉 鯪 魚 、 鹹 蛋 肉 餅 , 而 是 反 智 無 聊 的 「 Fun Fun 選 」 、 煞 有 介 事 的 芷 珊 姐 姐 ; 這 個 年 頭 , 電 視 劇 集 多 求 即 時 娛 樂 , 少 提 香 港 故 事 , 唯 有 《 東 張 西 望 》 肩 負 重 任 , 每 日 挑 撥 港 人 意 識 … … 這 碟 菜 式 , 品 質 差 劣 卻 人 人 張 口 , 平 平 無 奇 卻 有 獨 特 角 色 , 如 此 現 象 , 值 得 剖 析 。

要 深 究 以 「 資 訊 + 娛 樂 」 定 位 的 《 東 張 西 望 》 , 還 需 慎 終 追 遠 , 回 溯 源 頭 。 1994 年 , 無 製 作 《 城 市 追 擊 》 , 開 創 ( TVB 自 己 的 ) 先 河 , 將 每 日 八 卦 、 社 會 時 事 炒 埋 一 碟 , 共 冶 一 爐 。 當 時 節 目 收 視 爆 燈 ( 長 期 高 於 30 點 ) , 靠 的 是 三 道 板 斧 ﹕ 一 , 反 應 夠 快 — — 《 城 》 的 攝 製 隊 , 現 場 拍 片 扑 咪 搵 soundbite , 事 後 剪 片 撰 稿 錄 VO , 反 應 媲 美 新 聞 節 目 。 二 , 小 事 化 大 — — 奇 人 異 能 、 名 人 醜 聞 比 起 香 港 回 歸 更 加 重 要 , 而 祥 嫂 在 靈 堂 內 飲 水 、 抹 汗 、 耳 語 的 舉 動 , 值 得 打 鑼 打 鼓 , 吶 喊 助 興 。 三 , 譁 眾 取 寵 — — 鄧 家 爭 產 , 記 者 問 祥 嫂 「 幾 時 停 經 」 ; 要 研 究 「 日 本 性 開 放 」 , 記 者 走 訪 當 地 色 情 架 步 , 獵 奇 探 討 。 不 過 奇 情 背 後 , 又 是 常 識 主 導 ﹕ 家 庭 成 員 要 互 愛 、 色 情 片 教 壞 細 路 。 綜 合 來 說 , 《 城 市 追 擊 》 有 如 街 邊 小 菜 , 快 炒 、 大 火 、 夠 味 ; 這 碟 菜 新 鮮 熱 烘 , 外 表 好 看 , 然 而 味 精 勁 多 , 多 吃 無 益 。

誰 能 料 到 住 家 菜 有 毒 ?

十 多 年 過 去 , 無 的 招 牌 資 訊 節 目 , 由 《 城 市 追 擊 》 變 成 《 東 張 西 望 》 。 因 應 時 代 背 景 、 觀 眾 口 味 , 節 目 的 特 點 亦 有 更 改 。 首 先 是 反 應 變 慢 — — 這 個 年 頭 , 新 媒 體 湧 現 , 資 訊 傳 播 速 度 愈 玩 愈 快 , 《 東 》 逆 轉 祖 先 傳 統 , 以 慢 打 快 。 已 經 遠 離 大 眾 視 線 的 話 題 , 它 開 始 研 究 ; 眾 人 皆 知 的 常 識 , 它 翻 炒 。 第 二 , 態 度 開 始 溫 和 。 《 城 》 最 愛 派 安 德 尊 到 意 外 現 場 問 死 者 家 人 「 傷 唔 傷 心 」 , 而 埃 及 熱 氣 球 事 件 後 , 到 當 地 採 訪 的 《 東 》 記 者 , 不 但 自 己 沒 有 哽 咽 , 更 ( 竟 然 ) 沒 有 安 排 家 人 在 鏡 頭 前 哽 咽 … … 第 三 , 少 奇 情 , 多 常 識 — — 《 東 》 少 講 羅 茲 威 爾 外 星 人 , 多 提 如 何 提 防 禽 流 感 ; 少 談 李 麗 珊 ( 或 李 慧 詩 ) 的 奮 鬥 過 程 , 多 教 主 婦 揀 海 味 、 拜 太 歲 。 這 個 年 頭 的 《 東 張 西 望 》 , 溫 吞 無 味 , 但 如 家 常 小 菜 , 夠 平 常 、 易 入 口 、 似 有 益 。 每 晚 150 萬 觀 眾 以 此 送 飯 , 順 理 成 章 。

街 頭 小 炒 多 油 、 味 濃 , 吃 得 多 會 壞 肚 皮 , 是 以 許 多 人 對 此 有 所 提 防 。 至 於 家 常 小 菜 , 平 平 無 奇 , 似 曾 相 識 , 雖 然 你 絕 不 會 向 外 推 介 , 卻 會 因 為 習 慣 熟 悉 , 每 日 進 食 , 毫 無 防 備 。

誰 能 料 到 , 家 常 飯 菜 竟 然 會 有 毒 ? 這 個 星 期 的 《 東 張 西 望 》 , 一 如 既 往 , 慢 人 半 拍 , 常 識 行 先 ; 香 港 觀 眾 , 按 照 習 慣 , 照 食 可 也 。 這 一 次 , 有 異 樣 — — 香 港 人 彷 彿 上 了 一 堂 傳 理 課 , 原 來 除 了 嚴 肅 的 新 聞 , 消 閒 節 目 如 《 東 張 西 望 》 , 亦 可 有 鮮 明 立 場 ; 原 來 每 日 ( 以 聲 音 ) 陪 伴 我 們 進 食 的 《 東 》 , 外 表 平 常 , 內 裏 非 常 ( 有 問 題 ) 。 翻 看 這 星 期 的 節 目 並 其 相 關 爭 議 , 我 發 現 這 碟 家 常 小 菜 有 兩 大 毒 素 , 不 可 不 察 。

「 寧 諷 刺 政 府 , 莫 得 罪 商 戶 」

第 一 , 市 場 。 作 為 免 費 電 視 台 , 無 的 立 台 基 石 、 營 連 根 基 , 不 是 汪 阿 姐 與 獎 門 人 , 而 是 收 視 率 與 廣 告 商 。 是 以 , 電 視 台 寧 諷 刺 政 府 , 莫 得 罪 商 戶 — — 尤 其 是 李 氏 一 家 , 勢 力 龐 大 , 若 《 東 》 工 潮 報 道 側 重 勞 方 , 一 齊 高 呼 「 李 老 闆 ! 」 , 恐 怕 電 視 台 就 會 損 失 百 佳 、 屈 臣 氏 、 3 、 豐 澤 等 現 存 最 重 要 的 廣 告 客 戶 。 近 年 來 , 許 多 人 嘲 無 新 聞 「 事 事 旦 旦 」 , 然 而 無 論 如 何 , 作 為 新 聞 從 業 員 , 記 者 始 終 有 道 德 界 線 要 守 , 不 敢 造 次 ; 反 之 《 東 張 西 望 》 以 資 訊 節 目 自 居 , 眾 主 持 全 是 藝 人 , 背 後 無 特 定 原 則 , 受 ( 超 級 ) 市 場 壓 力 , 無 可 厚 非 。

《 東 張 西 望 》 這 次 擁 護 嚴 磊 輝 、 搶 救 工 聯 會 , 箇 中 原 因 除 了 因 為 上 情 下 達 ( 主 持 直 言 「 身 在 曹 營 心 在 漢 」 ) , 順 水 人 情 ( 有 指 無 大 股 東 與 李 嘉 誠 份 屬 好 友 ) , 更 可 能 是 「 常 識 」 作 祟 的 結 果 。 由 《 城 市 追 擊 》 到 《 東 張 西 望 》 , 十 多 年 來 , 香 港 人 的 本 土 意 識 構 成 , 一 直 無 甚 轉 變 ﹕ 系 統 論 述 支 離 破 碎 , 尚 未 成 形 , 香 港 人 認 同 自 我 、 辨 別 同 伴 , 靠 的 始 終 是 共 同 常 識 — — 港 人 向 來 沒 有 救 港 大 志 、 治 國 藍 圖 , 卻 集 體 堅 信 「 努 力 會 發 達 」 、 「 忠 直 會 乞 食 」 、 「 疫 症 到 臨 要 買 樓 」 。 這 些 常 識 , 除 了 令 我 們 認 定 自 己 身 分 , 更 使 香 港 人 安 身 立 命 、 身 心 舒 暢 、 奮 鬥 不 懈 。

常 識 的 建 立 , 既 有 賴 小 學 老 師 , 又 全 靠 大 眾 媒 體 。 《 城 市 追 擊 》 、 《 東 張 西 望 》 貼 近 生 活 , 反 映 社 會 , 顯 然 是 翻 弄 常 識 的 好 地 方 。 不 同 的 是 , 《 城 》 用 奇 情 逆 向 建 立 常 識 , 而 《 東 》 則 猶 如 常 識 課 本 , 大 條 道 理 , 直 截 了 當 。 有 時 常 識 太 保 守 、 太 沉 悶 , 於 是 媒 介 偶 爾 會 為 師 奶 平 反 ( 上 周 二 的 《 東 》 ) , 然 而 一 旦 深 究 , 又 會 發 現 類 似 平 反 , 不 過 建 立 更 牢 固 的 常 識 — — 沒 錯 觀 眾 能 得 知 師 奶 辛 苦 唔 易 做 , 但 究 竟 為 何 女 人 要 做 師 奶 , 節 目 卻 從 未 質 疑 , 甚 至 安 排 主 角 丈 夫 出 鏡 發 表 感 言 ﹕ 「 老 婆 辛 苦 惜 晒 佢 ! 」 150 萬 觀 眾 , 又 上 了 一 堂 「 男 主 外 , 女 主 內 」 的 小 學 常 識 課 。

最 近 的 碼 頭 工 潮 , 《 東 張 西 望 》 的 報 道 , 繼 續 貫 徹 常 識 主 導 的 原 則 ﹕ 工 人 罷 工 , 是 破 壞 秩 序 , 損 害 經 濟 利 益 ; 爭 取 加 薪 , 是 人 所 共 知 , 貪 得 無 厭 ; 政 黨 為 工 人 出 頭 , 是 爭 取 曝 光 , 破 壞 談 判 成 果 … … 這 些 論 調 , 合 乎 常 識 , 但 與 現 實 不 符 。 更 大 問 題 是 , 常 識 不 是 真 理 , 它 會 出 錯 , 會 過 時 , 強 行 用 「 忍 一 時 之 氣 」 的 維 穩 常 識 , 加 之 於 媒 體 內 容 , 無 異 於 在 飯 菜 下 毒 , 蒙 騙 觀 眾 。

《 東 張 西 望 》 的 家 常 小 菜 , 外 表 平 常 , 味 道 熟 悉 , 然 而 間 中 有 毒 , 偶 爾 有 針 。 香 港 觀 眾 , 小 心 提 防 。

生活達人﹕醒覺 反核



文 林茵

日本311地震兩周年,各媒體均推出福島核災回顧特輯,時見日本災民要求返回疏散區、重建家園的信息,也有呼籲港人到福島旅遊購物、振興經濟,就是對居民最好的支持,彷彿輻射危機已成過去。

翻看新書《福島誓言——人民說永不重覆》,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前福島居民說「核輻射污染情况嚴峻,我個人就不歡迎大家前來」,四成福島小孩甲狀腺出現異狀,清除輻射的工作幾近無效,災民回流只因在異地找不到工作和無法負擔避難開支……書裏集合福島居民訪問和各地反核人士的篇章,八十年代曾落力反對大亞灣興建的文思慧亦參與其中。

大亞灣之後 反核運動煙消

大亞灣一役後,香港反核力量基本上煙消雲散。然而福島核災令各國政府和核電廠忙於補救形象,誤導公眾的核能講座和教育活動倍增,加上對日本災民的關注,文思慧與一班朋友重新連結各團體組成「反核之眾」,出版刊物、邀請福島災民和反核專家到港交流,致力揭穿核能產業的謊言。事隔二十六年,文思慧無奈發現,核能「清潔」、「高效」的形象深入民心,香港人對核電早習以為常,反核聲音要再度喚起公眾關注,困難重重。

曾經,反核運動是香港公民社會的第一次大規模表態。一九八六年的切爾諾貝爾核災難,觸發包括學生、教師、宗教界、議員和政團在內的過百團體組成「爭取停建大亞灣核電站聯席會議」,一百萬香港人簽名要求停建大亞灣核電廠,「那時還未有六四,幾時聽過一百萬咁大的數字?以當時人口比例,幾乎是每五個人中有一人簽名。當年的說法是大亞灣有七成電力供港,但香港首先就沒有這需要,而且大部分電力供港,證明大陸也沒有急切需要。退一步說,就算中電、法國佬(提供技術)同大陸要搞這盤生意,是他們的事,為何要香港政府做財務擔保人?其實就是用香港人的錢去幫大陸發展核能技術,搵笨的,而香港政府也跟他們混埋一齊想做成這件事。」

清潔高效形象深入民心

政府當年積極配合大亞灣計劃的研究和談判,建制力量動員專家學者和立法局議員護航,大亞灣項目最終在漠視廣大市民反對下落實興建;由反核動員起來的公民力量,亦漸轉向民主運動,如《基本法》草擬和八八直選等,「有人搞人權、有人搞環保,總之社會焦點轉移了;對於反核,大家覺得唔起都起了,事無可為。」民間放軟手腳,政府和中電卻是積極接招,「咁多人出來反對,事發他們做了很多公關工作去救火,用假裝學術的形式做公關。」最大的板斧,是結合全球暖化的氣候議題,將核能描述為「減碳」、「零排放」的替代能源方案,「科學館展品也是這樣,一邊擺一大堆煤,另一邊是一小團鈾礦,『你睇那邊幾污染?呢邊就犀利喇,仲要一小塊已經唔知用幾耐。』」在九十年代成長的筆者,也記得教科書上對核能的形容詞就是clean and efficient,即使提到危險性,結論都是在平衡風險與氣候危機下值得考慮的選擇。

核輻射看不見 就是遙遠?

核輻射的危害,不像空氣污染、氣溫上升那般容易感受到,因此常被人認為很遙遠、不切身,八十年代的反核熱情迅速丟淡。事實上,福島事故後日本政府指定的強制撤離區是核電廠周邊三十公里,美國則建議美僑撤離周邊八十公里,福島居民亦在八十公里範圍內量度到跟切爾諾貝爾撤離區的輻射污染濃度,而香港市中心跟大亞灣核電廠只相距五十公里而已,一點也談不上是遙遠的事。就算不出大型事故,大亞灣平日運作產生的輻射水平、泄漏、核廢料的存放安排,香港人從不知悉,「我們成日問中電,你講到咁好、咁清潔,你的工人健康如何?是否個個都去到八十大壽?佢係無回應。外國通常都有核電廠員工的健康紀錄,可以作為輻射對健康影響的重要資料,但大亞灣無的,可能係散工、民工,已經返了家鄉。再引伸就是附近的居民了,核廢料開始時不斷產生高輻射,要在附近存放冷卻幾十年才能搬走,有無照足安全水平去處理呢?還是為了節省成本犧牲安全?」

輻射標準比大陸寬鬆幾倍

大亞灣運作至今二十年,本已接近國際平均的退役年期(二十四年),但最近卻簽約再延長運作多二十年,危機隨機件老化連年加深,中國政府的應對方式便是放寬排放量的標準,讓大亞灣得以繼續合格!「法律容許的氚水排放量由二○○一年的五十五點六倍。」氚可以排放到空氣和水裏,「對魚有怎樣的影響?或者落雨進入泥土、種出來的食物我們吃了?會唔會吹東北風的時候,你覺得好涼好舒服時,已經中招?香港人只會追中電減電費,卻不要求他交代這些事情。」兩年前福島爆發核災時,傳媒雖也有報道香港周邊核電廠林立的狀况,但討論很快沉寂下來,過沒多久香港人更放心享受特價日本料理,以為有政府把關,檢驗過沒超標就沒危險,「香港使用的輻射含量標準是每公斤食物一千貝可,說是來自聯合國食品法典委員會(Codex),事實上一千貝可是核災發生時以現場輻射污染為常態的緊急舉措,香港竟然採用作長期標準,打開大門把各地嚴重輻射污染區生產的食物都合法地引進來。」一千貝可,比中國和台灣採用的標準都寬鬆幾倍。

政府瞞騙公眾 良心專家被拒門外

核電的威脅從來不遠,只是太少人清楚它的真正為害。核子反應爐最初是為了製造核武而發明,與軍事用途關係密切,令一切資訊和研究成果都是機密;核電在各國的推動,都由政府資助,因為沒有一家私人公司可以獨自負擔得起投資開發核電廠,「由研究到宣傳、興建廠房、開礦、賣電,係天文數字的生意,當中政府補貼了很多,所以是不容許它倒下的。英國政府一聽到福島出事,即時發電郵給那些核電公司,叫他們快點補救形象。」香港政府亦不遑多讓,福島核災後主動賣廣告「輻射:時刻在附近,生活一部分」,說有效地應用輻射,既安全又造福人類 ;衛生署請高級物理學家開記者會,稱鈈元素不足懼,直接放在掌心都沒問題。然而,文思慧指出,在核研究的領域裏,專家聯合政府與業界欺騙公眾的情况嚴重,國際原子能機構等官方組織排除意見不同的專家加入,真誠公布輻射影響健康的學者輕則失去研究經費、無法出版著作,重者人格誹謗、住宅失火、公路意外接踵而來。

拆穿謊言對抗政商學界勾結

「曾經跟隨一個台灣學者的交流團,夜裏聊天,班學者講到明,『邊個出錢我就有點樣的環評』,當着自己班學生面前都咁講,佢未必是proud of這樣,而是覺得這是一個fact。好多年前,我睇到台灣一個教授寫篇文,大鬧美國不道德,『自己都開始唔起的核電廠,做咩向台灣輸出?』我覺得鬧得好!正!後來去到台灣教書,我就找他,傾得好投契,佢說起怎樣被國民黨迫害呀、摷佢office呀,我覺得真係勇士。之後到民進黨選到,佢做了環保署長,佢就話要起核電廠」。文思慧憤憤然,「佢就係林俊義。真係激到我死!所以話,你有張民主選票,唔一定有用,政黨背後係咩人支持?美國所有違反人民利益的核政策,都是正正式式在國會通過的。」在上者利益當前,透支全球未來亦在所不惜,民間反核人士要與整個政商學界勾結的集團抗衡,唯有從拆穿謊言入手,令更多人明白核能是什麼一回事,醒覺了才能凝聚力量。

香港核能輻射研究會主席文思慧(李紹昌攝)

2013年4月5日星期五

古德明: 不負責任、沉厚悅耳




問:Sam was quite irresponsible for his handling of this business deal(山姆處理這宗商業交易,表現得頗不負責任)這一句,for應不應改為inin that

答:這一句應用in而不用forin thatIn可表示「做……的時候」,例如:(1In committing suicide, the Tibetan monks are lodging their strongest protest against tyranny(西藏僧侶自殺,是向暴政提出最強烈的抗議)。(2In signing the agreement, he committed himself to the cause(他簽署協議,就是支持這件事)。讀者那一句,說山姆處理交易時的表現,自然應用in

In that有「在於」、「因為」的意思,例如:(1We are different in that you are an expert and I am not(我們的分別,在於你是專家,我不是)。(2Silence is inadvisable in that it may be interpreted as an admission of wrongdoing(沉默是不智的,因為會被視為認罪)。

至於irresponsible,意思是「沒有責任感的」,其後一般不用for,和not responsible不同。而not responsible for是「不為(某事)負責」,和讀者示下那一句的意思也不配合。

問:字典有a rich melodious voice(沉厚悅耳的聲音)這說法,形容詞rich怎麼可以修飾另一形容詞melodious

答:那個rich是修飾名詞voice,不是修飾melodious。一個名詞,可以連接用幾個形容詞修飾,例如a tall, strong young man(又高又強壯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