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2月21日星期六

城記﹕城市小販難共生?



/何雪瑩

要動筆寫本月 「城記」,題目多得叫人頭痛。光是這幾天在香港發生跟城市研究有關的熱話,隨便數已有四、五件。最後我捨旅遊業(自由行)為城市帶來的問題、民建聯鍾港武 「成功爭取解決露宿者」而選談小販和夜市,應節之餘也因嘴饞。小販是基層謀生的經濟活動,符合左翼理論,同時一些經濟右派也認為讓小販經營是鼓勵各大小型 企業競爭,切合自由經濟。這些經濟主張我不必重複,今天我們來談為何小販如此叫現代城市害怕?小販與現代城市如何共生?

祖母曾對我說當年戰亂從大陸來港後,當時我爺爺的父母就是在木屋區和七層大廈樓下賣豬骨粥和炒麵為生。誇張一 點說沒有熟食小販就沒有今天的我在寫小販的故事。而我相信這個小販故事跟穿珠仔養大一家幾口一樣絕非例外。小販這類非正式經濟(informal economy)在發展中地區扮演着非常重要的經濟和社會角色。這些不受政府完全監管並在非指定地點發生的經濟活動如街頭經濟,除了是發展中國家的弱勢社 群的生計外,更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政治經濟體系下所產生的常見現象。尤其是當政府不能提供充足的社會福利時,非正式經濟令城市的貧窮人口得以維生,人人有工 開更有助維持社會和政治安定。另一方面,當基層人口也可以是企業家,雖然要承受的風險較大,但卻比打工更有彈性,掙的錢可能更多,帶來更大的潛在社會流動 性,甚或一代傳一代確立「家族企業」。

「生活」再非「現代城市」功用

時至今天當香港政府能提供一定程度的社會保障時,我們卻 逐漸摒棄當初一代基層市民賴以維生的小販活動。這種思維在很多社會科學皆有觸及,簡單而言就是將小販由基層經濟活動和維持社會穩定,重新演繹成混亂、落 後、危險、不合衛生和跟附近交租的商戶不合理地競爭。地理學者將二戰後歐美城市的管理模式改變描述為由管理式(managerial)轉向至企業式 entrepreneurial)。管理式城市在西方社會有其歷史原因,特別是在戰後英國百廢待舉,工黨政府上台,政府着重為市民提供公共服務;及至新 自由主義和全球化浪潮捲至,政府採用的是新的管治(governance)策略,着重以公私合營或以私有化方式提供公共服務,並為了應對全球化下資本流動 性極高,忙於以各種手段為城市吸引來自境內或境外的流動資金。這項策略的其中一個特點是城市的主要功用不再是生產、工作和生活,而是能吸引本地或外地投資 的磁石。實踐起來的辦法有很多,包括建大型商場、體育館、文化設施、博物館、會議中心和摩天大廈,總之城市應當展現一種吃喝玩樂投資旅遊者都感到安全、刺 激、創新的地方。城市不再是供本地人生活的城方,更是用來推廣的一種商品。

吸引跨國資本才叫威?

這裏暫時無意引申出一種近乎 本能的道德批判,我也懷疑香港是否曾經經歷一段長時間的管理式城市,我們似乎直接由發展中地區搖身一變成企業式城市了。不過儘管如此,有時市政府對非正式 經濟也能採取比較彈性的管理手法。2000年以後英國城市研究提出「都市復興」(urban renaissance),特別是在一些因去工業化而導致經濟衰退、失業率上升、人口減少、建築破落的老城市,開始鼓勵小販進駐為市中心帶來生氣;一些城 市亦意識到當土地用途過分單一,如商業區夜晚無人,純住宅區日間冷清,一些區域在每天指定時段了無生氣,也慢慢接受發展晚間經濟(night time economies)。學者Jennifer Robinson提出「尋常城市」(ordinary cities)的概念,目的就是要打破以西方「現代」都市作為城市發展藍本的單元﹕是否一定所有城市都要爭相吸引跨國資本才叫夠威?她提醒當決策者留意到 個別城市生活的多樣性,就應避免未審先判地論斷非正式經濟一定會對自己的城市不利。

所以當香港由發展中城市一躍而成「企業式城市」,努力改 造自己面貌希望獲得跨國(或者更準確地是來自中國的)資本青睞,我們對市容的想像就是秩序、明亮和先進,小販這種難以規管的經濟活動代表着不確定、髒亂和 落後,是要「嚴厲取締」的。當然我們不可以太「離地」一味歌頌小販,有說深水埗居民向民建聯投訴擔心滾油安全、噪音和垃圾問題等,這些實在的問題是否不能 解決?另一方面,香港人把台北當成後花園,去夜市掃街更是指定動作。台北的夜市有滾油噪音和垃圾問題嗎?當然有,要不然前年師大夜市便不會幾近停業。

警察小販的默契

多遊客前往的台北士林夜市成形於70年代,至2007年台北市長郝龍斌決定重建士林夜市,2011年完工將夜市攤販遷到大樓內方便管理。台灣輔仁大學的邱 啟超博士就士林夜市的管理發表了幾篇論文,其中一篇甚為好玩,他將台北市警察和士林小販之間的關係比喻成一種有默契的好戲,並認為這是現代企業式城市與小 販共存的一種方法。我們不必把台灣浪漫化,台北市政府亦是意識到夜市是它們旅遊業的重要資產,郝龍斌就曾對紐約前市長朱里亞尼開宗明義說,台北需要更好的 管理小販以吸引本地和外來投資。當夜市大樓建成後有牌小販遷入,但一些無牌攤販依然佔據大東路和大南路的店舖外的範圍。管理當局認為雖然要「打造現代都市 面貌」,但同時亦要對無牌攤販有點容忍,畢竟近年台灣經濟不景,年輕人失業率高企,攤販也是選票的重要來源,而且遊客對街邊攤販的情意結並非室內市場可以 取代。

邱啟超博士認為其實警察和攤販的關係並非你死我亡。警察除了要實際維持治安,另一個同樣重要的任務是令人感到安全;小販亦要擺出一副 現代文明的模樣,於是兩者只要合作上演一場好戲便能各取所需,為自己經營美好形象。警察要面子希望感到受尊重,小販亦要給予顧客信心。於是邱博士使用社會 學家Goffman著名的「劇場表演」理論來解釋每天上演的走鬼戲碼。警察不會在夜市最旺時巡邏,小販亦輕裝以手提行李箱上陣,一旦知道警察迫緊便趕快收 起箱子混入人群中。警察見小販畀面不會在他們面前太猖狂,便懂得隻眼開隻眼閉。
這種隻眼開隻眼閉方針背後的是一個大問題﹕都市管治是否可以 在懲罰性的控制和毫無規範的兩個極端之間中間落墨?士林的例子似乎是一場有默契和共生關係的畀面派對,那麼這種對於非正式經濟的中間落墨,是否可以因地制 宜逐漸制度化?現代化都市藍本是否不只得一個?而士林夜市的管理其實並不只攤販和警察兩方,攤販也分流動和固定,有牌無牌,在檔口前或檔口本身,這些本身 已是一種在地的權力關係和組織,即使沒有警察和政府的介入,這麼多年來也有着一定的討論和理順空間使用的機制,當中一定未臻完美。政府如果介入必須深入了 解這些機制。

香港夜市會出現的噪音、垃圾等問題是多種土地用途混雜在一起的結果,但如果將土地用途分得清清楚楚,住宅區商業區購物區毫不相 干,城市並不會變得更可愛。西方城市發展的經驗已經清楚告訴我們這個慘痛教訓。忽發奇想,如果小販有商會,可以申請勞工保障,要入會交清潔費用,或者照樣 以噪音條例管制小販,無噪音便繼續經營,不知是否可行?這些實際操作就留給說要「嚴厲取締」小販的食環署,因地制宜學習與小販共生,學習「尋常城市」的精 神了。

蘇賡哲:太平輪與張靈甫



吳宇森導演的《太平輪亂世浮生》已經落畫,想不到因為這部電影引起台海兩岸一番政治論戰。



1949127,從上海啟航前往台北基隆港的太平輪,在舟山群島的白節山海域撞上另一艘貨船建元輪,建元輪當場沉沒,太平輪則負創靠岸搶灘,在離岸 僅五百米處沉沒,喪生人數超過一千人。這麼重大的海難事件,一齣電影當然只能營造幾個人的故事。吳宇森想不到他的男主角之一、國軍將領雷義方會引發爭 議。

雷義方的原型是國軍十大抗日名將之一的張靈甫,參加過淞滬會戰、南昌會戰、常德會戰,戰功赫赫,日方稱他的軍隊為「支那第一恐怖軍」。其後在國共內戰時, 在山東孟良崮遭遇陳毅的華東野戰軍包圍,因重裝備軍隊在山區失去優勢,全軍覆滅,張以身殉職。台灣為表彰英烈,把一艘驅逐艦命名為「靈甫號」。

電影中的雷義方和真實的張靈甫一樣跛腿,既是第一男主角,形象自然是正面的,而他麾下的國軍整編七十四師官兵也不可能拍攝為「無惡不作的蔣匪幫鷹犬」,這就引起大陸當局不滿。

再加上網絡瘋傳張靈甫葬身在一個農家的羊圈下,他的兒子張道宇希望把父骨遷葬陝西故鄉,卻被農家勒索二十萬元不知所謂的鑑定費,網上民意多站在張家一邊, 顯示大陸民間對舊民國的尊崇,這也引起中共的警惕。 《人民日報》旗下的《環球時報》發表文章,指擁護張靈甫的人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甚至把張靈甫比喻為汪精衛。抗日英雄變成漢奸,自難以服人。台灣馬 英九政府,久被視為軟弱媚共,際此大是大非關頭,又值抗戰勝利七十周年紀念,乃偶然硬了一次,站起來要中共正視抗日史實,不要再歪曲共軍才是抗戰主力。

同時,上海也有大型活動紀念淞滬戰役83周年,如果把參加了這戰役的猛將張靈甫醜化為漢奸,其荒謬處便尤甚於日本右翼將侵略中性化為進出。

中共的尷尬在於,如果照近年來,大陸比較開明而敢言的史學家勇於承認國民黨將領的抗戰功勳,可是這些英雄人物在國共內戰時又是中共必須抹黑的死敵,這個形象上、評價上的矛盾問題,始終是他們過不了的關。何況他們底氣不足,說到底是假抗日、真擴張。

這裏只舉一例:中共中央文獻辦公室編寫的《劉少奇年譜》,從劉少奇擔任中原局書記到1940年底的兩年間,他所有向中共中央的報告和他對新四軍的指令,沒 有一次是為打擊日軍,而是全部針對國軍的。但在1949年他們掌握了話語權後,是非黑白被顛倒過來,變成中共是抗日主力,日本投降了,假抗戰的蔣介石就 「從峨嵋山上跑下來摘勝利的桃子」。

張靈甫本身死在沙場,和太平輪沉沒事件並無關係。吳宇森以太平輪為主題的電影尚有下集。沒有雷義方,也許會在沉船的原因上開展劇情。太平輪是撞上建元輪, 來不及搶灘沉沒的,這應該是事實,當年上海特區法院的紀錄,以及海事權威刊物《輪機月刊》所報道,發生撞船意外是因為太平輪「超載、超速、抄捷徑」之故。 但這三點原因,近年受到質疑,有人深入考察,發現遇難乘客中,有國共雙方的特工混雜,因此引起不少人的遐想。

更值得我們關注的,其實在太平輪撞上建元輪的海難發生後,很多家庭失去經濟支柱的父親,幸得母親力撐危局,栽培好下一代,美國鑑證專家李昌鈺就是這樣出身的人才。他說,這是「太平輪精神」。

安居民裕﹕反建制的一大發明



__安裕

無綫效法美國主流電視深夜清談節目的《今晚睇李》出來之後引起一陣討論,有評論認為這個幾乎在形式上與美國同類長壽節目《大衛牙擦騷》(David Letterman Show)或《連諾騷》(Jay Leno Show)猶如孿生兄弟的節目,得其神(城巿夜空燈火璀璨大照片布景板、橡木書、現場樂隊)而不得其髓(美版插科打諢之間狠批政治入骨入肉,港版則不多 見云云)。其實類似節目在本地說不上新意,七十年代已有佳視的《哈囉夜歸人》,八十年代有黃霑等《今夜不設防》,如果從首播的內容看來,《今晚睇李》談風 論月不及《哈囉夜歸人》,識見與《今夜不設防》也有距離。這興許是香港在這三個時代的寫照——七十年代的躍躍欲試,八十年代的大器已成,如今則是予人印象 傾向拘謹。

深夜清談節目由來已久,其中牽涉到幾個階段的蛻變過程,模式先 是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一九四八年的《沙利文騷》( Ed Sullivan Show),主持人請來歌手輕談淺唱。這種形式到了六十年代出現變化,全國廣播公司(NBC)找來卡遜(Johnny Carson)主持以清談為主的深夜節目《今夜騷》(Tonight Show),成為全世界類似節目的祖師。卡遜主持這個節目三十年, 一九九二年退休,一周五晚每夜美東時間十一時半,當人們看了夜間新聞知道明天早上的天氣預告,準備上脇找周公,他的節目就來了。卡遜先出來說幾個笑話,一 兩個與時政有關,之後訪問兩三個來賓,三十分鐘轉眼過去。

到了九十年代, 深夜清談節目轉向集中社會政治議題,總統候選人不上全國電視網新聞節目不打緊,不上深夜清談節目就肯定撈不到十九至四十歲的選民一票。不過,免費電視的清 談節目由於被認為還不夠火辣,收費電視的同類節目異軍突起,一個叫《每日騷》(Daily Show)成為年輕階層的最愛,有調查顯示《每日騷》是這年輕世代的新聞資訊來源,而不是傳統的電子或印刷傳媒。這個節目主持人是早前宣布即將引退的史超 活(Jon Stewart),此人是猶太裔,可他在節目中把以色列及美國右翼與建制勢力消遣淨盡,觀眾大樂,新生代的政治觀由此成形。

一種文化的出現,必定帶來巨大的政治效應。毛澤東要搞「延安文藝座談會」,便是深明管不好筆桿子,後果可能會煩得很。一九六二年九月中共八大十中全會,老 毛就小說《劉志丹》講了幾句話,剛捱過大躍進的全國人民哪知他又蠢蠢欲動了,「用寫小說來反黨反人民,這是一大發明。凡是要推翻一個政權,總要先造成輿 論,總要先做意識形態方面的工作。不論革命、反革命,都是如此」。這段話放諸四海皆準,力透中外,牽連古今,花旗之國亦無法跳出,遂成為「用清談節目反建 制,這是一大發明」;與社交平台Facebook縱橫捭闔青年世界同一道理。因此,若以一般的娛樂節目解析清談節目,以為是幾個人談笑風生吃吃豆腐便可以 出街,實是舍正路而弗由,走錯了路。

「寫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

八十年代以降,美國主流社會的鬱悶在於列根主義的陰魂纏繞不去,從小政府大巿場的古典經濟學獨據大西洋兩岸美英治國理念,以至於保守主義意識形態的長年糾 纏;小到墮胎診所被保守派騷擾,到愛國主義的廉價大賣出,獨領風騷三十年。尋且,這股右風在政治版圖深邃改變了美國的地方投票行為,中原地帶密蘇里州以西 的大塊地區本是保守民主派的地盤,如今盡入共和黨。近期小布殊之弟杰布布殊,盛傳明年大選會出馬挑戰極可能出山的希拉里,便是共和黨內部右翼這一支經營多 年的中西部及南部票倉,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票源之故。

三十幾年之間,美國 自由派政客沒有好日子過,從一九八年大選到上次的二一二年大選,民主黨只有兩個人勝出,一是形左實右的克林頓,一是如今的奧巴馬,自由派可謂形單影 隻,失去了三十年代小羅斯福以政府有形之手大力推動就業的「新政」(New Deal),也失落六十年代甘迺迪滿有抱負的「新邊疆」(New Frontier)。稍為對美國本土政治意識形態有所認識的都會同意,民主黨尤其是內部的自由派,在歷次大選慘敗之後消弭不少,對上一個敢於打出自由派旗 號的是一九七二年大選的參議員麥高文。當年選舉,麥高文在五十個州只勝出麻省及首都華盛頓,選舉人票十七票,爭取連任的尼克遜狂掃五百二十票。

自由派在美國有覑非常悠久的歷史,這種意識形態甚至到今天仍然深深影響美國社會。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作家史坦貝克(John Steinbeck )殺青於一九三九年的偉大作品《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雖非史坦貝克的諾獎得獎小說,但這部小說歌頌人性光輝,突顯在三十年代大蕭條期間,美國低下層農民團結抗爭,對剝削人民的不公社會制度發出 怒吼;從而折射出人民敢於掌握一己命運,重新奪回個人尊嚴。這部小部面世之時被保守派打成禁書,指為「共產主義宣傳」,然而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決不會因為 國家機器及保守派橫加阻撓而胎死腹中,愈禁愈多人讀,單單在一九四年二月就印了四十三萬本。《憤怒的葡萄》如今已是美國高中及大學文學系的必修讀物,人 文主義日益遠颺。

清談節目的言論空間

寫小說不僅是中共所言的「反黨的一大發明」,也是美國社會反建制的一大發明,經過多年蛻變,這種來自社會普羅階層的反抗迨至如今以各種形態出現。電視清談 節目由於其寬容度較大(晚上十一時半之後播出,廣播條例較寬鬆),以及不必過於追求收視率(一般免費電視台同類節目同一時段收看人數約三百萬),遂出現批 判性較強的內容。上星期剛慶祝四十華誕的周六晚同類節目《星期六晚現場》(Saturday Night Live)八十年代聲名鵲起,基本上以諷刺列根為主軸。想不到發展下來,這些取笑保守派的節目最終成為美國政治支派的主流,人們在保守意識形態下的無力感 當中找到共同話題,建構成鬆散的自由派聯盟。表面上,清談節目主持人玩世不恭滿口讕言,然而卻在平均一分鐘說完一個的政治笑話中,年輕世代找到他們的代言 人,在恥笑建制保守政體的哈哈聲中達至同理心,在在顯示這一代人的政治態度。

清談節目向建制拋出挑戰的拳套,這到底是一種蓄謀已久的政治行為嬗變,抑或是偶然間得之的社會流動結果,社會學家無法得出一個結實的解說。不過,當主流社 會的政治空間出現被大力壓縮迹象時,第二種聲音就在另一戰場破土而出。也許人們不能想像,清談節目就連正規新聞工作者也想沾手,近期因為十二年前一宗假新 聞而需暫停職務的全美免費電視新聞收視率最高的全國廣播公司(NBC)主播威廉斯(Brian Williams),年前當著名夜間清談節目主持連諾(Jay Leno)退任時曾表示有興趣接任。美國全國電視網主播通常都是該電視網新聞部總編輯,威廉斯也不例外,他卻鍾情清談節目,這不能不說是異數,但也可以從 側面反映,處於社會前沿的資深新聞工作者,是如何看待這些收視人數不及全國新聞、卻能深深觸及年輕一代心靈的清談節目。

《每日騷》脫離笑匠層次

史超活(Jon Stewart)的《每日騷》在收費電視「喜劇頻道」上成為單天保至尊的節目,表面上這是一個舊式的夜間清談節目,但他表達的深度及廣度,遠超於老一輩藝 人的單口相聲(Stand-Up Comedy)。他是在評論時事,且是以一種極其清晰的政治及社會立場對建制尤其保守勢力大加鞭撻,對搖風擺柳的自由派也不賣帳。史超活賣的實是一種不跟 隨「傳統新聞」路子的評論,儘管《每日騷》連續十屆奪得美國電視行業最高殊榮艾美獎的最佳綜藝/音樂/喜劇節目獎 Outstanding Variety, Music or Comedy Series),史超活並不以演藝人自居,他自覺是一個新聞工作者或評論員。社會對他的看法亦大致如此,民意調查機構皮尤(PEW)調查顯示,史超活的觀 眾七成五是十九至四十歲層級,恰恰這些新生代就是美國兩大黨爭逐的選民。可是,日復一日的醬缸政治令新生代煩懨不已,來來去去都是兩黨的皮笑肉不笑,史超 活的節目在政治光譜突顯了這一世代的定位。

說笑話掙錢的藝人美國不少,但 以前這幫人都嚴守一條金科玉律,即美諺所言的「燎腿毛卻不能燒到皮膚」。史超活另闢蹊徑,燎腿毛時不介意連你的腿也燒了。這到底是一條別出心裁的搵錢捷 徑,還是時代在變潮流在變,新一代美國人民的覺醒要壓也壓不住?這不僅是美國話題,也是世界當權者所面對的共同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