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果
這個星期,為看兩套電視劇集而弄得雙眼分叉。本來打算寫的,是《半沢直樹 》 。
《半沢直樹 》 ,日本TBS電視台周日連續劇,由堺雅人擔綱主角,講經濟泡沫年代入行的銀行家,如何與銀行內外的宿敵競標鬥爭,攀爬向上。自播映以來,劇集收視同樣一直向上,深受觀眾歡迎,大結局收視更達到42.2%
,超越曾讓多少港人心動心碎的《美麗人生》,成為本世紀最高收視日劇。
日經濟泡沫情節觸動打工仔
過去星期,我連夜凝視屏幕,專心「煲劇」,照鏡時發現自己雙眼嚴重發光,拇指「半集直豎」,面容全程繃緊。我肯定,《半沢直樹 》是令人開眼、讚歎、肉緊的佳作;朋友聚會上,人人眼袋隆起,口沫橫飛:「你追到第幾集?」一眾電視迷滴血相認,四目交投,我知道,這是又一波(來得快去得快)的香港熱潮。
熱潮興起,媒體自然興奮拍掌,戮力追捧,於是從生產、文本、觀眾的角度,逐一剖析劇集——日本專家作出政經分析,解構劇集的創作背景,如何反映日本經濟金融泡沫的大時代;文化評論人現身說法,分析文本,重溫金句,解釋故事情節如何觸動打工仔,令你我每日默唸「以牙還牙,雙倍奉還」;普羅劇迷從觀眾角度奔走相告,訴說自己喜愛劇集的因由。我本來打算講《半沢直樹》,因為「流行文化評論人」有責任勸勉大眾,放開懷抱,欣賞優質文化產品。
正要下筆,又踟躕不前,因為這個星期,我不小心(其實是全神貫注)看了《巨輪》。
文化評論依舊避談狠批
《巨輪》,香港TVB製作的時裝倫理電視劇,陳展鵬、蕭正楠當主角,以港澳雙城近三十年的大事為背景,講一對兄弟的命運,如何因應時代巨輪而逆轉。劇集本周首播,收視未知,但觀眾反應頗為冷淡——網民照舊捉錯處,在一九八年的香港看見二一三年的垃圾桶與的士;文化評論者集體冷對,認為劇集製作求其,情節犯駁,不值一提。
文化評論人冷對電視,警戒世人要向(令人盲目反智的)劇集說不,已非新鮮事。過去幾年,隨無一邊壟斷市場,一邊製作垃圾,對此知識分子採取兩種態度——(一)堅持「三不」(不看不評不分析),然後轉移視線,搜索各地優質作品,向大眾身推介;(二)狠毒批判。即使已經少看電視,但每逢大眾關注,例必冒出頭來,罵上幾句,內容不是製作求其、創意凋零,就是文本垃圾、觀眾反智;不是對內新不如舊,就是對外無還擊之力……總之論據寥寥,結論多多。
這些說法,我十分認同。無線劇集質素低劣、影響力大不如前,都是事實。不過,這是否代表文化評論人應該從此抽身,掩臉罷看,甚至沿用樣板,重複狠批,妄下定論,不停慨嘆?看過《巨輪》,我對此很有保留。
先旨聲明,《巨輪》絕對不是令人開眼、讚歎、肉緊的文化佳作。它一如其他無線劇集,充滿沙石,教人莞爾;但它同時有兩大特點,令我決定睜大雙眼,認真「煲劇」。
《巨輪》營造時代感
第一,它講時代。《巨輪》開宗明義,述時代變遷,論人心轉變。它的故事由一九八年抵壘政策實施開始,途中經歷港澳回歸、金融風暴、沙士疫症,一直講到二一三年。年初的《老表你好》曾輕輕帶過近年的中港矛盾,但要隆而重之去講「香港三十年來的時代變遷」,上一齣大概已是二十年前的《大時代》。近年電視台劇集的時空設定,往往抽離社會、經濟、政府環境,脫離現實——劇集的背景通常似是香港,但除了在香港取景,角色講的是廣東話,其他基本與香港無關。《巨輪》這種以時代為題的創作,甚是罕見。
Raymond Williams 說 ,電視像一條永不止息的節目長流,而在長流之中,連續劇每集重複出現的「片頭」與格式,是識別節目的重要工具,也為潛藏的媒介論述提供了一種詮釋脈絡。馬傑偉曾經按此思路,分析《大時代》,指出該劇以維港夜景作背景,然後打出「大時代」三個大字的做法,暗示「劇集是關於香港一段重要時期內發生的故事」。
無線倘未棄述我城歷史
《巨輪》既講時代,亦有類似的做法支持:劇集主題曲的背景是一連串社會大事片段,當中有的甚至跟劇情無關(如反國教事件);每集開首,都會加插真實的新聞片段或報章頭條,由旁白鄭重讀出……明顯試圖營造時代感,引起共鳴。
作為流行文化評論人,看過《巨輪》,我很好奇:無線既然老早放棄社會背景的創作,那為何突然又會出現《巨輪》?是製作組的構思,還是另有旨意?《巨輪》縷述的時代大事,有港澳回歸、金融風暴、沙士襲港,那為何沒有六四集會、七一遊行、國教風波?當中有何考慮?文本敘述的時代更替,跟平民百姓真正經歷的究竟有什麼分別?它的論述究竟是大是小?無近年常被批評脫離現實,遠離群眾,那這次嘗試觀眾又有何反應?
第二,它觸及香港故事。無線有輝煌歷史,因為它曾經落力為香港人講故事。平民百姓亮小箱子,既窺見其他港人生活,又明白普羅百姓為何喜為甚憂。至於最近十年,無線劇集令文化評論人頭痛,甚至耍手擰頭,同樣因為它拒絕再講香港故事,大眾電視媒介與港人的身分、文化認同逐漸脫。
這幾年我聽過專家說,時移世易,無線已經毋須再拍《大時代》、《網中人》式的「實況劇」,再去講什麼香港故事;它只會專注製作《半直樹》式的類型劇,以各種專業為題材,談愛情、親情、友情,不痛不癢,就已大功告成。結果《巨輪》令我和專家同跌眼鏡——它向現在仍然為新移民問題吵得不可開交的香港人,呈現三十年前偷渡客到市區登記一幕;跟九十後訴說回歸前後,香港人的複雜心情……總而言之,《巨輪》的出現,意味電視劇集仍然試講關於我城的歷史故事(當然成效未明,版本亦可有爭議)。
留給評論人的(大堆)疑問
馬傑偉曾經對《大時代》做過文本分析,認為該劇故事重溫「香港傳奇」,再次確定資本主義在香港故事中永不言敗。那麼《巨輪》創作人流露的意識形態又如何?這如何從文本中看出來?再次嘗試講香港故事的電視媒介在刻下政經環境有何局限?觀眾(尤其是年輕一代)又有何反應?我肯定,這些都是值得文化評論人思考的問題。
以上所寫,結論寥寥,疑問多多,作者明顯是個不負責任的電視迷。所以未來一周,他決定暫且(忍痛)放下《半沢直樹 》,(忍笑)觀看《巨輪》,盤點記錄,分析總結,只因港劇雖然夾雜沙石、充斥垃圾,但同樣有歷史,有意外,有啟示,仍值得你我留意。
《巨輪》没有什麼驚喜, 阿果似乎比較寬容, 這類劇種在電視及電影屢見不鮮,
故事以時代歷史為主軸,
大事件為時間的註腳,
老套講是『大時代小故事』, 用一個家庭穿起 ( 通常不超過三代), 亦合乎口述歷史的取材原則, 當然編劇們沒有咁認真啦! Forrest Gump 是此類片的表表者, 香港電影如金鷄亦是一例, 最重要是故事的虛構人物能否掀動觀眾的共鳴,
再活一次那時代的衝擊° 問題反而是現在編劇考慮多了, 在故事所觸及的題材顧慮重重, 避重就輕, 就算不是刻意亦自然出現了『河蟹』結果, 而這種方法亦間接扼殺了創作° 以《半沢直樹 》為例, 電視台會否怕冒犯了金融機構,
會否因暴露了不當行為而在商業上蒙受損失,
這種種計算會令劇本要做到面面俱圓而變得平淡,
此種態度成為劇本創作的原則,
鑄成窠臼同時亦宣佈『創新』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