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2月19日星期日

劉銳紹﹕跳出選戰亂局 俯瞰長遠大局



唐英年的僭建風波令他誠信破產。正當他危危乎之際,忽聞曾鈺成和葉劉淑儀欲加入戰圈,而梁振英則繼續快馬加鞭。面對漸入高潮但又混戰一團的特首競選,人們眼花撩亂,不知如何拆局。我倒覺得,不要被眼前亂象弄得目眩心惑,不妨登高臨遠,深入反省,俯瞰和策劃長遠大局,香港和北京都應該這樣做。

四大困難

先看眼前形勢。唐英年即使已接近身敗名裂的邊緣,但仍希望依仗「商風」(大財團和大富豪)和「北風」(北京某種支持力量),誓不言退。其實,無論他繼續競選還是退選,已構成北京進退維谷的四大困難,有關人士埋怨甚深。

「四大困難」包括:

一, 如果他繼續競選,甚至當選,北京就會站到香港民意的對立面,無論怎樣解釋,也無法說明為什麼支持一個民望和誠信低下的人做特首。

二, 如果他退選,梁振英當選,大財團、大富豪肯定不悅,而北京又比較重視大財團的意見,屆時難以平衡。

三, 唐英年如退選,而大財團不肯接受梁振英,就要馬上找第三人頂上,但一時三刻哪裏找到合適的人?這人能否在短時間內接收唐英年的「政治遺產」?原本挺唐的人又會否支持這位第三者?

四, 即使找到這樣的人,但外界馬上看清,只有北京才有這樣大的能量,在短時間內安排新的劇本,那麼,北京努力營造「不干預特首選舉」的形象就前功盡廢了。

可以說,已不可能找到沒有任何傷害的方法,即使「眾害取其輕」的方法也沒有,只有「雖不致死但也五勞七傷」的辦法。按北京的慣性思維和處事特點,相 信有關方面已根據中央精神,快速反應,收集意見,思考方案,排列優次,然後等最高層拍板。如今,作為中央港澳工作協調小組組長的習近平仍然外訪,相信還要幾天觀察,才會定案。

此外,目前的亂局北京也始料不及,為免出現更多不穩定因素,相信現階段北京不想3名建制派候選人同場較量,因為很難分配票源。在1200名選委中,何俊仁大約拿走180200票,剩下大約1000餘票由3名建制派候選人競爭,甚有可能出現沒有一人取得超過600票的局面,那就要第二輪投票。果真如此,那就夜長夢多,變數更多。

四種可能

按此觀察,在提名期結束前有四種可能性。

其一,既然唐英年及其支持者不想退,北京就觀察唐英年的醜聞如何發酵下去,如果形勢顯示唐英年還有一線生機,則一動不如一靜,讓他繼續去馬。雖然有 人建議唐英年退選,但北京也要考慮後續如何操作的問題;如果後續引發的問題比現有的問題更複雜,甚至產生更多後遺症(例如上述第二至第四個困難),那就讓 現有的弊病(例如上述的第一個困難)繼續存在,以後再想辦法解決吧。這個「摸覑石頭過河」可能性不能排除。換言之,能夠入閘的仍是唐、梁、何。

其二,如果形勢不能讓唐英年繼續下去(例如他當選市民可能極度反彈,遊行抗議排山倒海),則較有可能讓梁振英取而代之,屆時北京就要想辦法說服大財 團、大富豪。如果北京堅持這樣做,大財團也要妥協。其實,北京也逐漸認識到,香港演變出今天的深層次矛盾,主要因為大財團、大富豪巧取豪奪,所以北京有意 見認為,讓一個跟大財團、大富豪關係不佳的人當選,在某程度上或可制約他們。

不過,這種意見未成為主流,因為內地一些圈中人(或其後代)已跟大財團、大富豪扯上關係,甚至正在吃他們的茶飯。北京高層即使有意制約大財團,但中層官員是否這樣想,不得而知,因此梁振英能否趁「唐危機」上位,還有待觀察。

其三,如果唐英年和梁振英兩敗俱傷,就要找第三者頂上,曾鈺成忽然積極考慮參選,日後甚至當選,就是另一個可能。本來這也是可以考慮的,但操作十分 困難,短時間內難擺平利益衝突,凝聚共識。還有,如果想曾鈺成較易操作,最好就是唐英年先退,但如果唐英年和他的支持者不願放棄,北京又要再動腦筋了。

而且,即使「唐退曾上」,也不是萬全之策。理由很簡單:雖然曾鈺成誠信不差,能力不錯,但他有沒有「死穴」呢?我不知道,但相信他會想清楚才會決定 參選。如果真有「死穴」,即使今天很難被人發現或證實,但萬一像唐英年那樣被揭發出來,難道又要他退出或下馬嗎?這只會傷害曾鈺成修煉多年的不壞之身,甚 至影響範圍更大,更涉及北京的誠信,所以更須審慎。

其實,今天的香港政治已是一潭濁水,不再是傳統左派當年想像的大公無私、甘為孺子、臨危受命的氣候了。唯命是從不等於為大局覑想,更不是英雄氣概。 我與曾鈺成不算深交,但看他的長期表現,相信他比其他既得利益者清醒得多,希望北京珍惜他,愛護他,不要因為一時需要而喪了他的道行。

其四,如果北京想唐退而唐不退,而民意又不接受他,那就只好讓唐、梁、曾、何四人入閘(因為「入閘票」容易安排,入閘也不等於當選)。這樣做可以讓曾鈺成有多些時間開展競選工程,爭取民望和支持,也可以讓唐英年在強大的民意反彈之下知難而退,屆時中央施壓就更有道理了。

今天困局北京也有責任 應兩方面深刻反思

可見,眼前是一片亂局,最後決定可能只在思考研究之後的閃念之間,看領導層在決策時的鐘擺擺到哪一個方案之上,這正是中國政治的特色。其實,出現今天的困局,北京也有責任,應該就兩方面深刻反思:

其一,中央沒有理會香港的法治優勢、實際情和民意訴求,不放手讓香港政治改革,讓它公平、公正、公開發展,才會出現今天的困局,也無法鍛煉政治人才。官方雖然知道培養政治人才的重要,但官方只把機會開放給建制派,還要在背後扯線,把他們在溫室裏起來,沒有把他們投入大海,接受真正的磨練。「一國兩制」只流於經濟和社會層面,而沒有體現在政治層面,更壓抑香港的政黨政治,才積累成為今天的後遺症。

其二,今天的香港政治圈已變成既得利益者和機會主義者的天堂,內地的政治氛圍已深入香港政壇,兩地的利益關係戶已結成利益共同體。中央如不認真審視和處理這個問題,香港以至兩地之間的官商勾結只會更嚴重,即使香港的經濟仍不致死,但政治和社會只會更加死氣沉沉。

不過,話倒說回來,唐梁之爭發展至今,有人向北京提出,不要讓亂局繼續下去了,中央應該干預。北京必須分清楚這類意見的背後動機。其實,政治競爭中 出現這種揭底現象,完全是正常的,還可以透過這樣的公開揭露,達至公眾監督,以後有意從政者都要從第一天開始潔身自愛,堂堂正正做人。所以,北京不應害怕 「揭底」,喝停競爭,就讓這種監督繼續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