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8日星期六

安徒: (周日話題) 香港﹕中國的黃之鋒



香港的反國民教育科運動已經發展到如火如荼的階段,一發不可收拾。「廣場就在你的身邊」口號,乘覑網絡世界各種工具,已經深入社會各階層,激活了公民社會的每一條神經。一切就好像回到二○○三年那場「反23條」運動的狀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看起來相對簡單,好像可以由教育界、學術界,以知識、理性、思辨和各種學術專業來處理的問題,爆發成一場全民運動,原因不在於所謂教育的政治化,而在於它觸及了整個香港社會最最核心的價值。

說這是一場生死存亡的鬥爭,並不為過。不是說它會不會引來六四模式的鎮壓,而是說它的結果關於香港人如何定義自身﹕香港人究竟以哪種方式、哪種面貌立身於世,也就是香港人如何鞏固和建構自己的主體性,訂定這城市的公民擁有什麼價值,有什麼精神內涵。

為什麼這些重大的問題必然會透過一場社會運動來決定?因為只有經歷過一場置諸死地而後生的全民社會運動,方可以將全民的公民意識從沉睡中徹底覺醒。這場覺醒不可能是一齣尋常的政治騷,或一幕煽情的選舉戲。這場運動必然是要從最根本之處,翻動出一場靈魂深處的抉擇之戰。只有經過這一幕,香港因為「被動回歸」而被延擱了多年的「心靈解殖」、「文化解殖」,才有可能竟其未竟之功。

國家主義教育觀的伸展

為什麼這場遲來了但仍及時的解殖民運動會乘「反國教運動」展開?因為今天政府推出的這套「國民教育」計劃,正是要以龐大資源,結合行政官僚及無處不在的黨國勢力,在政治經濟上已經大部分掌控了香港社會體制力量的基礎之上,更想深入香港人的意識深處,打造一個馴服黨國的「愛國中國人」的身分。

這種把人的主體身分用國家力量去強行改造的企圖,固然是過去二百年歐洲以德國、法國、意大利、日本等民族主義運動所發展出來的「國家主義教育」觀的伸展,也是近代中國教育過於熱情地模仿德法日模式,師承這些國家那種標舉國家優先的觀念,將國家主體凌駕於個人主體、地方主體的「國家主義教育」觀的濫觴。

這套以國家之力去打造國民的教育工程,並不會停止於教授「國情」和「中國研究」的客觀知識,而是以思想改造為目的。就如一九二○年代推動國家主義教育最落力的人物陳啟天,就曾對國家主義教育觀有如下的解說﹕「國家教育的宗旨是﹕第一要養成『國民』,第二要養成『愛國的國民』、第三要養成『以國家為前提之愛國國民』」。

這套國家主義的教育觀念,以及與其如影相隨、更為惡劣的「黨化教育」,滲透在近代中國兩大政黨,即國民黨和共產黨所把持建造的政權當中。在國民黨治下的大陸、遷至台灣後的國民黨政權、以及奪取政權後的中共,均在不同程度和形式上以這種國家主義教育觀為主導思想。

香港自由主義核心價值

為什麼香港人會對這些東西被充分揭露之後有如此巨大的反應?正因為香港政府在過去一百多年以來,都沒有發展過這類國家主義教育。今日推行的一套以培養「愛國心」、「國家自豪感」為最終目標的「國民教育」,正是動搖覑這個城市最根本的歷史基礎。

香港過去是英國殖民地,可是英國統治者在香港,並沒有一項要「同化」香港華人為英國人的計劃,相反,文化不干預的政策,卻可容讓各式教育模式自由競爭,中國人的身分從沒有被強加。民國時期,有師隨國民政府課程的中文學校,一九四九年後也有一些以「愛國」為標榜的「左派」學校,政府卻沒有一套以建立英國國民身分認同的國民教育強加其上。那麼,今天同一套「愛國」模式卻要「改造」香港人的意識,以收服他們「未回歸」的民心,那能不被感到是一套「洗腦」式的思想改造工程嗎?

什麼是香港這個城市的核心價值?通常人們都會列舉諸如人權、法治、自由等等,用簡單直接的說法,就是一種自由主義。自由主義的價值,歸根究柢就是選擇的自由,因為只有選擇的自由能夠確保,我們方有判斷是非的空間。

香港歷史上是一個難民城市,難民的漂泊經驗有千差萬別,令他們能夠走在一起建立自己家園,以及與其他人和衷相處的基石,正是他們有拒絕強制性的國家力量、一統性的意識形態的空間。國民身分認同、愛國心、和愛國的方式,一定要和拒絕和批判它們的選項同時存在,以供選擇。

對孩子的愛和良知良能

國民教育課程有提供這種以自由主義理念為核心原則的空間,讓香港人從殖民狀中重建被排擠壓縮的香港人主體性嗎?還是,國民教育是以「香港人是有缺陷的中國人」的高傲態度,去為他們所謂「失去了的民族的根」進行補課、療救、改造呢?

九七回歸了十多年,我們那一群從殖民地體制爬上來的教育官僚,有沒有捍衛香港人從歷史經驗裏面形塑出來的核心信念?還是虛與委蛇,交差了事,讓國家主義者的淫威和勢力,透過「教育改革」的堂皇借口,一步一步僭奪過去以殖民權力為藍本的新官僚權力?

教育官僚們是犬儒地目睹這些變化的發生?還是更主動地奉迎,編造形形式式的國家主義美麗謊言,與實質的新殖民權力互相掩飾?

「反國教運動」是香港人有沒有勇氣和能力,走出奴性的過去的關鍵。它是決定香港人是否仍只享有自由,還是剛毅地去爭取自由,建立自身的主體性和自主性的一場對決。這場對決已是無可避免,因為「反國教運動」啟動了當下社會最危險的兩項事物,一是「對孩子的愛」,二就是「良知良能」。而這兩者,都是香港文化構成中,支撐起各種這個自由城市的核心價值的秘密支柱。

說出真話就是一種革命

「對孩子的愛」,是香港式家庭主義的引伸,是香港最保守的人也倚重的價值。國民教育竟然「搞我個仔/女」,私密的領域即時變得公共化和政治化。所以,國民教育是動搖香港文化的根本。

「良知」與「良能」,是中國文化的根本要義。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是能明辨是非之心,就算你未受教育,你仍然具備這種可以體察是非的明覺。 但良知也是危險的,因為它有龐大力量,不因利害而能推動人去參與道德實踐,把本來看上去對事物冷漠的人也呼召出來。

這也即是英國文豪柯威爾(George Orwell)那句名言﹕「在一個全民都在說謊的世界,把真話說出,就是一種革命的行動。」(In a world of universal deceit, telling the truth is a revolutionary act.)

沒有穿衣服的皇帝,卻宣稱自己穿了新衣服,眾人諾諾,交相讚頌新衣漂亮,這是一個謊言的世界。孩子把真話說出,揭破皇帝沒穿衣服的事實。他好可能就此引發一場革命,一場由良知良能帶動的革命。反國教運動在這段時期迅速發酵,正是我們的孩子們說出了真話。運動的幾何級數發展,就像一場革命。

如果吳美蘭老師兩年前在學校禮堂舉牌謂﹕「我要有權選特首」,使她象徵性地成為由成年人所把持的教育界中一士諤諤的「異見者」,那黃之鋒他們這一年孤身推動「反國民教育」運動,就更根本地掀動了一場革命。它讓眾人最終醒覺,我們的成人世界在袖手旁觀,甚至冷嘲熱諷這些小伙子在無望地批評國教科的同時,我們其實也是這個謊言社會的一部分。

主體覺醒絕望中見希望

孩子說出了真話,觸發一場良知的革命。這場革命翻轉了教育者和受教者的位置,使領袖汗顏,使老兵落淚,使大師失言,使政客們誠惶誠恐的尾隨其後。

為什麼成年人的世界往往是謊言的世界?因為成年人的世界充滿覑「機心」、「世故」、「犬儒」與「鄉愿」。這些都是香港人在日常生活中,碰上新舊殖民權力交相糾結之下,只會視若無睹,需要自編一套一套自我欺騙的謊言來掩飾和自我解嘲的原因。

這場抗爭中,香港社會贏得的正是香港的靈魂,以及香港人的自我形象。這個香港形象,正是在「中國」這個大謊話面對,不再見到自慚形穢的「港燦」,而是看到原來「香港就是中國的黃之鋒」。

經歷了主體覺醒的香港,就如孤單的之鋒們組成了「學民思潮」。這群人看見絕望,也在絕望中看見希望。他們在中國的門前吶喊,吶喊聲紛擾覑在國家主義美夢中沉睡或裝睡中的中國。

這是香港的鐵屋吶喊,這是香港給中國上的一課國民教育。

會否不經意引發一場革命?此乃後話。


阿果: (周日話題) 係人係鬼 你要認出

又一個星期天。你安坐家中,盤膝而坐,翻開報章,發現了這篇文章。你心想,又來了。又是關於立法會選舉,又是什麼超級區議會、配票、比例代表制。是的,甚至不必讀下去,你都能料到文章會寫什麼。你把報章擱在一旁,開始翻揭選舉事務處寄來的候選人簡介,厚得像本雜誌。眼花撩亂。讀覑候選人的政綱,你開始納悶。上面所寫的,都差不多。來來去去都是那幾組字詞在對調,頂多是稍稍增刪一些枝節而已,大意就是——守護價值,改善民生。由第一頁一直讀到第十九頁,你頭腦昏脹。這一刻,你思緒紊亂。

亂,是這屆立法會選舉的特色。選舉論壇上,候選人聲浪重疊;大街小巷上,五色旗海飄揚。之所以亂,客觀原因固然是因為議席增加,促使更多人走出來參選。盤踞政治光譜上不同位置的建制派、民主派,無不覬覦新增出來的議席,僧多粥少,陷入混亂,無可避免。然而,這屆選舉之亂,卻絕非僅僅因為參選人多。對於好些思想簡單的選民(如我)來說,選舉之亂,在於候選人身分的混雜。是的,在以往的投票日,下決定不怎樣難,畢竟我們能夠輕易分辨哪些是人,哪一些,是牛鬼蛇神,然後要投哪邊,就悉隨尊便。但這一屆,情有變。

在我們眼前的,不再是一場清晰無比、「人vs.鬼」的戰爭。就算我們閉上雙眼,心裏依然明瞭哪些議員只憑梁心做事,曉得哪些議員對一國一制的信念堅定無比,清楚哪些議員只懂成功爭取將蹲廁改成坐廁,但睜開眼睛,局勢依然混亂,只因,人打人,鬼打鬼——有泛民主派政黨內訌分裂,互相指摘一路向西環;有建制派以反對派自詡,吃老本標榜其黨敢於說不,甚至開始攻擊比自己站前了五十步的政黨是保皇黨。事情發展至此,民主派看來不再單純,候選人似乎都摻雜了不同程度的「中國特色」;建制派又似乎營造了不怎麼妖魔的形象,甚至還增添了「民主成分」。

我們可以怎樣認出?

在電視熒幕前凝視各黨派候選人唇槍舌劍,肆意攻擊與自己名單票源相近的對手(哪管屬於同一陣營),我們不禁怔住了。加上政綱、口號上的類同,甚至如出一轍,選民就更混淆:邊個係人?邊個係鬼?我們可以怎樣認出?是不是應該不好去投票了?

對於尊貴立法會議員的人鬼面貌,我另有一番體會。自認膚淺,中學時代,一直對議員有種美好的想像。無論立場取態如何相異,他們也應該是有思考、有良知的人吧。我愧於承認自己有過恁地稚嫩無知的念頭。這種對立法會議員的刻板想像,在我念大學的時候徹底打破。三年前,因為實習的緣故,踏進立法會採訪。第一次出席的會議是場公聽會,邀請了民間團體與會發表意見。民間團體嘛,滿腔怒氣,言辭不免激動,結果有人被逐離場。那情緒激動的市民步離會議廳時不慎絆倒,然後某議員(患渴睡症那位)竟然第一時間反應:「抵你仆啦」。坐在記者席的我,被震撼教育。這就是我們的尊貴議員。

數月後,小城迎來另一場風波。立法會需連續兩天表決議案。會外萬人集會,泛民議員負隅頑抗,建制議員一如所料的化身投票機器。掛覑記者證的我趁覑小休時間在議事廳外走廊隨意踱步,怎料卻偷聽得幾位議員圍成一圈,商量明天打高爾夫球一事。這一役,名為「反高鐵」。是的,會外萬人聚集施壓,會內議員卻想盡快表決,盡早放人讓他們享受高球之樂。我連連吐了幾句髒話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激動源於無知。是的,在此之前,我未看清這群身穿筆挺西裝的牛鬼蛇神的猙獰面目。我們的議員、選票上的候選人,有人,有鬼,乍眼看來不易認出,但只要你花一點心神仔細端詳,妖魔鬼怪自會露出原形。

網上翻看議員發言紀錄

要分辨人鬼,倒不用請教司徒法正。你可以做的,是在網上看看現任議員們的發言(Sorry,有些議員你可能找不到他的發言片段,太罕見珍貴了),翻翻他們於重要議案,如回購領匯、捍衛新聞自由等的表決結果(有有心人已在網上整理了並製成圖表),甚至是用批評思維審視他們的政綱……是的,他們所寫的所謂民生政策,核心價值,都差不多,但仔細拜讀,字裏行間,你會開始發現,有哪些所謂政綱原是無稽之談,又有哪些核心議題,原來得個講字。我知道,你會說,投張票,幹啥要做那麼多?我又不是蔡子強馬嶽沈旭暉,選議員跟選港姐,都只是投一張票罷了(噢,Sorry。後者我們還是爭取2013再普選好了),傻的嗎?

用選票決定自己的命運

我們要站出來,心清眼亮地投票,為的,不僅因為要行使所謂的公民權利,而是因為我們對現不滿!你知道嗎?上面所述的高球議員、「抵你仆」議員,都沒有參加是次選舉。呃,不是因為他們終於認清「禮義廉」後的第四個字,而是因為他們自.動.當.選了!這說明什麼?我們身處的,仍是一個充滿不公的社會。貧富懸殊、地產霸權、功能組別、新聞自由無休止縮小……這些不單是報章標題,更是你我每日生活的寫照。我們每一位,不滿的有許多,擁有的力量卻可憐地少。除了穿上黑衣步往政總形成龐大黑影、在facebook簽聯署、為友人的熱血status讚好、甚至高唱「如果命運能選擇」外,幾乎就只剩下選票。「如果命運能選擇」不止是歌詞,我們確實能夠用選票,決定自己的命運。

你知道嗎?這幾星期於城裏各處舉行的盂蘭勝會,為的,正是把厲鬼們送返鬼門關裏去。這個農曆七月,我們終可應節,用手中選票,把一眾牛鬼蛇神通通趕走,從而改變社會,監察政府施政。時局在變,形勢混亂,但命運,掌握在我們手中。

又一個星期天。你安坐家中,盤膝而坐,翻開報章,發現了這篇文章。你心想,又來了。又是關於立法會選舉。甚至不必讀下去,你都能料到文章會寫什麼。你渴望改變,但同樣明瞭,社會不因你在冷氣房間呢喃幾句就會改變。你揉一揉惺忪睡眼,還是決定動身,用選票表明自己的立場。

香港人,票站見。

韓連山: (星期日現場) 我的能量 來自你們!



《明報星期日副刊》老編囑我寫一點絕食期間的心路歷程,本來打算在絕食後才整理的思緒和感受,也趁這機會零零碎碎的記錄下來如下。

下筆時已踏入絕食第六天,身邊的小白板顯示的是hunger strike 128小時。今天醒來時跟每天早上都懷着一樣的心情,都試覑感受一下身體的狀態,問問自己﹕我今天還行嗎?因為每天晚上臨睡前都盼望覑明天醒來自己還可以撐下去。

睡眼惺忪下從帳幕走出來,去位於添馬公園的洗手間梳洗。這是每天我甚為喜歡的一段時間。從這個已被冠上「公民廣場」的政府總部外的空地,緩步向洗手間走去,看到燦爛的陽光,感覺覑吹過來的清風,什麼都不想,閉上眼呼吸覑那清晨未被污染的空氣,自覺充滿力量。梳洗完更精神抖擻,回程中碰到幾個上班我的人士,點頭微笑說句早晨或加油,教我可以對自己說﹕又可以開展另一天的奮鬥了!

很多朋友們都擔心我已過耳順之年如何應付絕食這自殘身體的做法?我自己其實也毫無信心,只是因為在現階段,看到政府的專權和霸道,看到年輕人的勇氣和堅持,怎能不站出來做點事?決定絕食後,我便開始少吃多餐,盡量吃流質的食物,剛好太太煲了人參雞湯,沒飯吃真是滋味無窮。宣布絕食當天在添馬公園忙這忙那的,從二時到晚上七時只吃了半塊三文治,喝了一瓶水,可能已替我作好絕食的準備。朋友告訴我絕食前一餐千萬不要吃太飽,以為可以儲好能量來絕食。原來我不知不覺間已做了適當的絕食前準備。

周日(九月三日)在添馬公園舉行的「公民教育開學禮」大集會結束前,我和另外九個朋友在台上宣布加入學民思潮啟動的「絕食抗國教」行動,在宣讀「絕食宣言」時,台下的歡呼和掌聲替我注入了能量,我們「絕食十友」帶覑興奮和疑慮的心情,踏入「絕食」抗爭路。興奮的是我們可以加入這一場苦戰,為守護孩子獻上微弱的力量;疑慮的是我們究竟能堅持多少天?想起聖經名句﹕「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軟弱了。」我們即使有無限鬥志,但畢竟是血肉之軀,身體如何與精神配合,大家也諱莫如深。

不少朋友給我們提供了不同建議,教我們如何持久絕食。有趣的其一是我們應開始與我們的胃對話,她說﹕「你可以對胃說﹕『胃啊胃,你已服務了我63年,現在開始,你可放假休息,直至我再請你重返工作崗位,謝謝你!』聽來不可思議,但也不妨一試。」

也有朋友說﹕「其實空氣中充滿『養分』,我們可以從口、鼻、耳、眼睛甚至皮膚吸取這些『養分』」!跟念化學科的絕食朋友提及這說法,他當然認為無稽,因為空氣中的成份絕不含「養分」。不過,我在絕食期間,經常做深呼吸療法,空氣中雖沒有養分,但在一呼一吸的過程中,的確可以讓心境平和,好像又補充了養分。

其實說到底,給我養分和能量,助我堅持到今天也沒倒下的主因,是那背後的理念,是大眾市民的支持,我才捱得到百多小時依然可以繼續下去。守護孩子怎能放棄?這信念從未動搖過,捱幾天的餓救救孩子,算得是什麼?就像天下父母一樣,為孩子作出犧牲一樣。這幾天,當我軟弱時,太太的支持,女兒到來24小時服侍起居,廣大市民到來聲援,令我又可振作起來堅持到底,我的能量其實來自你們!

(至截稿,韓連山已絕食168小時,絕食繼續)



黃莉莉: (星期日現場) 從絕食走來



「大會宣布今天有八千人集會。」

「大會宣布今天有一萬人集會。」

「大會宣布今天有一萬二千人集會。」

「大會宣布今天有十二萬人集會。」

一天一天走來,一天一天累積下來,人數只有增沒有減,我總會在想國民教育科在明天就會撤回!從絕食走到十二萬人的大集會整整十天,我們佔領了十天,把這個政府總部完完全全改變成為我們香港人的人民廣場,一切走來不易,卻讓人感動、振奮。

對很多人來說絕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聽到別人絕食大多數人都會問﹕「你肚子不餓嗎?」其實這個問題對我而言是蠻好笑的,不吃東西怎麼會不餓呢。不過在我心裏,飢餓的感覺無法與要求撤回國民教育科的心相比。

「絕食時,哪個時候是最辛苦的?」當然是血糖過低的時候,我總會不其然憶起那些慚愧,那些顫抖的感覺。剛剛過了絕食的廿四小時,在醫生的檢查下得知血糖水平偏低,醫生說我不能只喝清水,必須要喝葡萄糖水來恢復血糖水平。而我,並不願意,我想遵守承諾——只喝清水。我心情沉沒在夜裏,安靜的看覑身邊朋友擔心的樣子。無法不感到愧疚,也無法開口說我不要喝葡萄糖水;絕食了差不多四十八小時,身體再次感到軟弱無力,那種軟弱是不管你花盡所有力氣都使不出勁。這樣的狀下,我選擇了睡覺,我想用睡覺來趕走無力,很傻但我卻真的如此做了。睡了沒一會兒,無力把我從夢境中扯了出來,我更無力了。坐了起來,雙手顫抖,我用微弱的聲線告訴了朋友我不舒服。醫生在不久後就來到了,檢查之下,血糖水平再創新低,唯有再次喝下葡萄水。很無奈,卻無辦法,我明白我要繼續下去就不可以倒下,我要堅持下去。

「你不要絕食,看到你辛苦的樣子很心痛。」這是朋友的短信,她遠遠看覑我睡覑的不舒,坐覑的不安。為我心痛,但我更痛。讓身邊的人擔心我是我最不想的……對不起,愛我的每一位。

絕食不管是睡着坐着總惹來不少人觀看,甚至拍照,當中有些人或許是好奇,或許是探望你,或許是支持你,雖然有一種猶如動物園內的小動物般,但他們卻不如看動物那樣快樂,而是心痛,他們位位都為你在心痛,也為下一代的自由擔憂。朋友帶了她的弟弟來看我,弟弟看見我頭上那紅布上寫覑「絕食」二字,竟然叫我脫下頭巾,不要絕食。弟弟才升小二,但竟然懂得為我心痛。我們在擔憂下一代,不要以為下一代什麼都不慬,正正因為他們是小朋友,他們愛恨分明,固執的愛護他們喜歡的每一個,這就是小朋友還可愛之處。我很怕國民教育科會利用他們的可愛之處來進行洗腦愛國工程,所以為了孩子,我絕對會堅持下去。我渴望孩子永遠可愛。

絕食完了,走來的是一天一天的集會。起初,我們還擔心宣傳不足,集會只有小貓三數群,但馬路被封,人民廣場人山人海,呼叫聲此起彼落,我們看到了真正的群眾力量。沒有爭先恐後,沒有互不理睬,沒有半句疲憊,大家都拖覑一天的辛勞來到人民廣場,不管是何方神聖,大家都為覑同一目標站出來,我無法不動容。不管是多陌生,只要是同路人,走過總有一個暖心的微笑和一句勵志的支持。

十二萬人的集會完結,留下的是群眾,是大家的呼叫聲,還有在廣場上的一字一句。如今,那彩色的字句掛滿牆壁,不止是美麗,還是讓我知道黑色的面後有一道彩虹,那是我們的希望。如今,我真真正正看到香港人的精神有多了不起!過萬人集會,過百人留守佔領,我們真真實實地站了出來,我驕傲,驕傲我自己是香港人!


郭梓祺:雞鳴不已——讀《燃燈者》



九月初,風雨如晦,在讀趙越勝的《燃燈者》。書中只有三篇文章,〈輔成先生〉、〈憶賓雁〉和〈驪歌清酒憶舊時〉,篇篇好看,尤其是長百餘頁的〈輔成先生〉,今日讀來,更是不勝噓唏。

趙越勝在文革期間負責在工廠造地雷,後來卻有機會跟隨北京大學哲學系的周輔成教授讀書。文章前部從1975年寫起,到1989年之間的十餘年,幾乎是逐年寫下去,從一師一徒的視覺,看着身邊風起雲湧,只是二人渴望求知這一點,始終沒有變更。

讀書人的戒慎恐懼

對於一個虛怯的政權而言,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都非常危險,所以愈要阻止知識流佈,抑壓思想。由是,求知便成了更危險的事情。哪些書可收藏、可內部發行、可傳閱、可接觸,都跟政治緊緊扣連。讀〈輔成先生〉,每次書本出現,都覺得特別吸引;知識在重重壓抑底下,就像驚天秘密,知道了,總不免戒慎恐懼。

輔成先生知道趙越勝對康德有興趣,有次便借他厚厚的一冊《康德〈純粹理性批判〉解義》。趙越勝說﹕「我謝過先生,回到座位上翻看,突見書中夾着一張紙條『供工人師傅批判參考』,心頭一緊,才意識到先生授我此冊是冒着風險的。」輔成先生如此小心,除了因為七十年代的形勢,當然也與自身經歷有關。看看他的歸納便自然明白﹕「四十年前,共產黨掌權,當時我在武大任教。看到老百姓『簞食壼漿,以迎王師』的熱情,心想中國可能得救了。五十年代洗腦,誠心誠意批判自己的資產階級思想,把自己多年的學術成果罵得一錢不值。文革十年住『牛棚』,反而心平氣和,開始想共產黨是不是也會犯錯誤,改革十年可謂大夢初醒,覺四十年前我並無大錯,是共產黨錯了。想想這些,真有一種解放的感覺。」

知識是麻煩的事。楊絳在《洗澡》末段,便曾描述五十年代,一個個讀書人如何輪流在群眾面前自我批判,希望過關,情景相當荒謬。但輔成先生的上面一番話最諷刺的,想必還是末句的「解放」二字。一個以解放為號召的政權,最擅長的原來還是箝制。四十年過去,輔成先生一句「真有一種解放的感覺」,就更饒富深意了。

但文中提及最令人深刻的一部書,還是拉波哀西(etiennede La Boetie)的《自願奴役論》﹕「先生又走回書桌,拉開抽屜,拿出一疊紙,說這篇東西你可以讀讀。請人譯了,但沒有收入資料集。我接過手,見是手稿,極工整地謄寫在方格稿紙上,是拉波哀西的《自願奴役論》。先生囑我一定保存好稿子,讀完還給他。說僅此一份,沒有副本的。我小心把稿子放進書包。先生見我放妥帖了,又說,托爾斯泰是流淚讀這文章的。我竦然。回去展讀這篇手稿,一連串的句子敲擊心扉。」

只要不給他什麼就行了

那麼珍而重之,那麼希罕,《自願奴役論》究竟說了什麼?在〈輔成先生〉,趙越勝像文抄公一樣,特別大段大段引錄了拉波哀西的文字。我想,在這裏重現部分引文,將有助我們理解輔成先生那謹慎的叮囑,趙越勝一下一下的心跳。謹記,那還是在文革尚未終結的時候。

拉波哀西說﹕「我只想弄清楚,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鄉村,這麼多的城市,這麼多民族常常容忍暴君騎在自己頭上。如果他們不給這個暴君權力,他原不會有任何權力……只要國人都不願受奴役,自然不戰而勝。不必剝奪他什麼,只要不給他什麼就行了。國人毋須為自己做任何努力,只要自己不反對自己就行了……人們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自由,所以要喚醒他們把自由收回來,是困難的。他們甘願供人驅使,好像他們不是喪失了自由,而是贏得了奴役。」

拉波哀西接着說﹕「人們最初是受迫才供人驅使的。但是他們的下一代就再也看不見自由,他們已經無所遺憾地供人驅使了。他們自願地完成着他們的前輩只是由於強迫才去做的工作。所以,生於羈紲,長為奴隸的人,都把他們出生的環境,當作自然狀態。竟然從來不願意看一看自己的遺產證書,以便弄清楚他是不是享有了全部遺留給他的權利,人們是不是從他自己身上或者他的前輩身上剝奪了什麼東西。」

書是作者在七十年代讀的,〈輔成先生〉是他在2009年寫的,幾十年又過去了,趙越勝總結道﹕讀書思考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淪為奴隸而不知。

「思想」和「教育」兩個詞語本來相安無事,但在近代中國,他們卻不幸變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組合。當然,使人成為奴隸的絕對不止「思想教育」,有人是金錢的奴隸、名譽的奴隸、種種意識形態的奴隸,真的都要多反省,才能把自己解放出來,如同早上的雞啼,使人覺醒。

明報社評: 兩黨政綱口惠實不至 美國選民看不到出路



連續兩個星期的共和黨及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之後,美國選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到底手上這一票要投給誰?距離116日大選只有不到兩個月,未來4年的前景,是交給奧巴馬讓他繼續進行如克林頓說的「未完成之業」,抑或給羅姆尼一個機會。目前的民調說明選民的忐忑,兩人交錯領先,差距最多23個百分點,若把誤差的3個百分點也計算進去,其實就是叮噹馬頭。這反映了美國選民在十字街頭往哪裏去的心情,把票押在誰身上,關係到未來4年吃粥吃飯的重大決定。

美經濟比四年前差勁   奧巴馬無法交出成績

美國兩大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是一場「騷」,通過精心撰寫的演辭以及此起彼落的歡呼,在黃金時間的電視畫面勾勒出「氣勢如虹,天下歸心」的虛幻形象。然而,這是美國3億人每隔4年見慣見熟的場面,是美式民主的不可或缺成分,等於大餐前的小點,真正要比併的是內政議題。今年美國大選的議題只有一個:經濟。經過4年折騰,美國經濟無大起色,奧巴馬上台4年來,失業人口比他上台時多了300萬,國債比他上台時多了5萬億,失業率連續42個月在8%以上。單是憑這3個數字,換覑在20年前或10年前,奧巴馬做滿一屆下台幾可肯定。事實上,1992年大選,共和黨老布殊只做一任便因為經濟不景下台,選民寧願換上只當過州長的克林頓做總統,一碰運氣。結果克林頓遇上經濟上升周期,任內創下美國承平年代最長的繁榮期。

奧巴馬上周四晚在接受提名演說放下身段,承認這4年間未能完全實踐競選承諾,希望美國人民對他的施政有耐性;今屆他的競選口號,也由上屆充滿期許的「變革」,變成今年的「前進」。這一細微變化折射出大道理﹕奧巴馬不可能重施4年前的承諾,給美國人民一個嶄新的國家,而是懇求讓他再做4年,完成4年來未竟之志。奧巴馬的演說沒有重大政策變化,他與早前一天克林頓的提名演說都是同一調韻,通過言語打動美國人民開始失望的心靈。

除了能言善辯的公開演說,兩個候選人的具體政綱完全沒有新意,嚴格來說,部分內容極可能出現無法實踐的尷尬。相比奧巴馬,羅姆尼的政綱並不出色,嚴格而言是吹牛皮承諾,包括增加1200萬個工作職位,不是小數目,尤其如今美國經濟沉蚒未起,這張支票未開出人們已知道是空頭的。羅姆尼的政綱蒼白且缺乏可行性,他承繼共和黨的傳統小政府理念,倡議減低邊際稅率,免除低中收入人士的利息及股息等稅項,還有便是典型的削減政府開支。可是,羅姆尼又倡議提升美國軍力,屆時軍費必然增加,但是政府已然減稅,這個落差誰來填補?

候選人開就業支票  難以實現民怨必大

美國總統選舉到了這屆可說漸入荒蕪,奧巴馬過去4年無法把美國從金融海嘯拯救出來,他要求美國人民讓他再幹4年實現選舉承諾,可是卻又拿不出一套可行計劃。奧巴馬長於專案政治操作,例如醫保法案,拙於全局式的運籌帷幄。羅姆尼則是空口講白話亂開支票,連奧巴馬也只說未來5年增加100萬個製造業職位,羅姆尼卻敢開出1200萬個新工作承諾。100萬對1200萬,今年美國總統選舉的吹牛皮程度由此可見,經濟泥淖裏的選民看不到出路。至於外交,奧巴馬果然把擊斃拉登列作外交成績亮點,這是羅姆尼未能望其項背的,然而4年河東河西,4年前奧巴馬以反戰姿態出現時,人們根本不會想到,眼前這個人,在上台4年後,卻以戰爭作為他的外交成就。

炒雜錦式的競選政綱突顯是美國社會的不安,選民不滿奧巴馬的4年白卷,但又怕羅姆尼的口惠實不至,民調顯示出來的是無力感,儘管兩方喊得聲嘶力竭,可是民眾仍然不為所動,未來7個星期是短兵相接,候選人電視辯論是下一場戲的戲肉。然而這極其量會是另一場「騷」,大家都知道,誰都沒有挽救美國經濟良方,如果要挑選,也只能選一個看來比較像樣的候選人。因此,今年選舉,除了誰人當選,另一個焦點是有多少投票率,美國近代史上曾經有總統選舉的投票率低過五成的,今年可能是另一次。

徐樂:是誰令選舉如此納悶



工作關係,晚上被迫聽着電視傳來選舉論壇的聲音,人聲疊人聲,納悶得很,唯有戴上headphone播着陳綺貞張懸蔡健雅,讓自己的心思稍稍飛到另一個寧靜的角落裏,幻想着,這世界會否有高質一點的選舉,高質一點的辯論,高質一點的演說。民主的龍頭美利堅,會否是個好一點的選擇?看罷近日羅姆尼與奧巴馬的接受提名演說,加上政經名人老婆仔女的演說show,雖然沒有人聲疊人聲,但內容卻依舊是空洞無物。民主的光環,連奧巴馬與花旗之國也失靈了?

制度不變結果還是一樣

立法會選舉之叫人納悶,是因為不論討論過程,還是選舉結果,都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改變。論壇上的指摘與謾罵雖然討厭,但畢竟還是思想的交鋒,若能認真的把他聽完,還是能找到可以消化的內容。選擇閉上耳朵,只是因為,拗贏了又如何?是非道理分明又如何?選票高低分明又如何?選舉制度不變,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佔大多數的還是佔着大多數,政策不會改變,社會不會因為選舉結果不同而朝不同方向走,盡了力氣,社會仍然不動如山。

沒有希望、不能改變現實的選舉,叫人納悶。

戴上headphone之時,指尖把網頁跳到彼邦花旗。百年民主老店也在搞選舉,民主共和兩黨候選人正式接受提名,並發表演說。這些由spin doctor們精心泡製的動聽言詞,會否為民主帶來一點新希望?

先看共和黨的羅姆尼。在傳媒的報道裏,羅姆尼集中批評奧巴馬的經濟表現差勁,未有兌現承諾,做事高大空,自己則提出5招改善經濟、創造就業等,結果,同樣被指高大空。對手民主黨奧巴馬數天前也發表了接受提名演說,聲言自己為國家找對了方向,又指收拾前朝爛攤子需要時間。實質的經濟應對方案,仍然是口號一大堆。

連民主機制也失靈了?在兩人冗長的演說中,倒是幾句老掉牙得叫人肉麻的內容,把我的眼珠留住。羅姆尼說:

Now is the moment when we can stand up and say, "I'm an American. I make my destiny. And we deserve better!"....So here we stand. Americans have a choice. A decision.(美國人要自己決定自己的前途,我們值得更好的生活。美國人正面臨抉擇。)

在奧巴馬的演說中,類似說詞也有出現:

When you pick up that ballot to vote, you will face the clearest choice of any time in a generation. Over the next few years, big decisions will be made in Washington, on jobs, the economy; taxes and deficits; energy, education; war and peace, decisions that will have a huge impact on our lives and our children's lives for decades to come.

And on every issue, the choice you face won't be just between two candidates or two parties. It will be a choice between two different paths for America, a choice between two fundamentally different visions for the future.

(未來數年政府會在重大政策上作出決定,就業、經濟、稅制、財赤、能源、教育,甚至開戰還是和平。你的選擇,不是兩個候選人這麼簡單,而是美國兩條路線、兩種截然不同視野的抉擇。)

這些話,老掉牙得傳媒也懶得報道,但卻是血淋淋般真實。在經濟衰退的大時代裏,民主共和兩黨代表的是左與右不同的意識形態,奧巴馬掛在口邊的總是公平、中產與勞工,羅姆尼念茲在茲的總是自由經濟帶來的動力,羅姆尼揚言要把奧巴馬的醫改推倒,兩人對加稅減稅的理念南轅北轍,不同的人上台,政策自然不同。

當然,社會會否真的因而改變,這是另一回事,兩黨的政策最後變得差不多,也是常有之事,但上述這些老掉了牙的說詞,正正道出了選舉的本義。選舉,就是在選擇社會不同的方向,投錯了票,選錯了人,社會就會走錯方向,因為,在真正民主的地方,政府與議會,是有實權的──他們真的在管治。他們做對了事,社會得益,做錯了,社會則面臨災難。

一個充分獲得人民授權的議會,可以幹出天大的好(壞)事。

美國共和黨國會「癱瘓」國家的事舻,很多人也記得。199596年美國民主黨總統克林頓與共和黨國會議長金里奇(Newt Gingrich)大鬥法,共和黨堅持不退讓,弄至美國政府要暫時關門,最終金里奇要賠上民望。

十多年後的今天,當年的始作俑者金里奇如何看待當年他的「所作所為」?金里奇在2011225日曾投書美國《華盛頓郵報》,意圖為自己平反,更呼籲共和黨人在當時的預算案審議中不要退讓,即使再次要政府關門也在所不惜。金里奇強調,若非當年共和黨人「企硬」要求滅赤,並表明是絕對認真的,美國不可能制訂出平衡預算。

金里奇的辯解到底有多真確,並非最重要,重要的是,文章背後帶出的意義在於,預算案並不是政府的專利,同樣獲得民眾授權的國會,負有同樣的權利與責任去決定國家的未來。從政者應緊抱信念,立法議員不能只求政府開倉派米,好讓自己可鬥快掛上宣傳海報聲稱「成功爭取」派6000元,議員的職責,不是膚淺地要求派糖,而是正式參與規劃社會的未來發展,規劃政府的未來開支大計。金里奇所說的重點是,議會對社會未來的權利與責任,是嚴肅而認真的。

不民主社會選舉如看馬戲

一個真正的民主立法議會選舉,即使是人聲疊人聲,也是一次關於社會未來走向的選擇,只是,在不民主的地方,即使選票比別人多,但掌權的仍在掌權,社會依舊不變,難怪社會只以看馬戲的心態來看待這次選舉。

不是民主選舉叫我們納悶,一個不民主、不能改變現實的選舉,才叫我們納悶。

安裕周記:左毒



聽到「何芝君」三字時心裏揪了一下。同名同姓的香港七百萬人裏不會少,但這三個字確實在喧雜的辦公室清晰可聞,那是她絕食送院的當天。讀了江瓊珠代筆的〈同枱食飯各自修行〉後,二十三年前華盛頓中國大使館外的風餐雨宿湧上心頭。一九八九年五月,北京民主運動如火如荼,香港巿民天天到新華社遊行示威,美國東岸的一批香港學生也組織了行動,儘管和香港動輒幾萬十幾萬以至幾十萬相比,人數上完全不成比例,可這短短幾天在大使館外的示威,把從未參加遊行的學生從學校——宿舍兩點一線的刻板生活拉出來。
 
我是在紐約《星島日報》讀到北京和香港的波瀾壯闊大示威,聽說華盛頓中國大使館外有香港學生行動,本來是央求哥大法學院的W和康奈爾醫學院的L開那部七九年破Buick南下華府。碰巧兩人功課忙得不可開交,我只得獨個坐三小時火車過去。華盛頓很小,Union Station出來後,拐個彎就到著名的Dupont Circle,這裏是使館區,中國大使館是四層高的褐色石磚房子,門外豎了一根很高很高的旗桿。外邊停了幾部警車,警察都倚在車邊閒聊,斜對著大門的馬路另一邊有幾十個學生拿著標語牌,大多是從附近馬里蘭州或弗吉尼亞州過來,何芝君那時在馬里蘭大學念博士。這次示威的組織者是誰已經忘了,清楚記得的是何芝君走過馬路去大使館遞信。她一過馬路,幾個警察轉過頭朝她走來;中國大使館拒絕收信,她前後去了幾次遞信。
 
揪心是二十三年來中共對異議聲音一直不聞不問,這種處事手法近年傳到香港。國民教育爭議七月中爆發以來,特區政府不聞不問,「以我為主」,對學民思潮和家長關注組甚至社會的反對呼聲音視若無睹。這不僅是梁振英政權的意識形態折射,更多的是左傾路線抬頭的結果。可以想像,國民教育科這一回戰之後,左傾路線若然不改,類似的硬推還會陸續有來。
 
七月中那本《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把中共形容為「無私,進步,團結」政黨的時候,香港社會肯定沒有誰會料到,兩個月之後事態會發展成為香港巿民重新認識自己的政治啟蒙運動。一向慵懶的香港人很多事都是逼上梁山,戰後幾十年來,香港定位是搵錢至上,求個安飽,政治扔在冰箱冷凍。今天我們投票選立法會議員,不妨等待官方公布的投票率,我猜,不可能像其他高度發展國家或地區那樣的超逾七成,原因很簡單,香港巿民本質政治冷感。從管治角度而言,民眾政治冷感或被冷感是政令通行的絕佳主觀條件,新加坡便是如此: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政治則是另一個層次的事,不必老百姓來煩。當然,在以前很長的一段時間,新加坡民眾搞政治的代價高昂,種種因素造成被動的政治冷感,客觀上為施政掃除障礙。

人民政治冷感掃施政障礙

這種想法毫無疑問與世界發展違悖,不少國家及地區卻甘之如飴,我相信中共對香港的長期政策也是如此。只是董建華上台後未及暖蓆即爆發金融風暴,曾蔭權接棒之後政治休兵只搞經濟民生,梁振英到來後,香港新加坡化的趨勢很明顯,政綱內的民生經濟議題盈千纍萬,民主事務一帶而過。這種意識形態在梁振英上台後的幾次大示威及其後的餘波都能看出端倪,四十萬人的七一大示威,九萬人的反國教科示威,梁班子完全不當揮汗如雨的幾十萬人是一回事。這也許有反應緩慢的原因,我總有一種感覺,這更多是左傾路線抬頭之故。這種無視香港實際情況的思考模式,將會在未來一段時間成為香港政治主流。

香港問題不簡單,一手擘劃改革開放的鄧小平,做過黨總書記曾是總參謀長,看問題有其恢宏格局。從文革結束後的一九七八年,到一九九二年退出政治前台,鄧小平至少公開三次警告左傾思想。一九九二年南巡期間,鄧說「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左」。鄧小平這番話到今天都應該被中共主政者奉為圭臬,文化大革命就是極左路線的悲劇。文革結束後,大陸對左傾路線心生警戒,左傾表面看來很激進、很革命,但實踐起來很容易脫離實際,不但達不到預期目的,還會造成損失。中共黨史上三次影響最深遠的左傾路線主義帶來的衝擊於今猶在,其中兩次是死人六千萬的大躍進,以及整整一代人受害禍延深遠的文化大革命。然而論到根本影響,應是幾乎要中共亡黨的王明左傾主義路線。

說到三十年代的王明,有人會認為老舊了一些,但王明當年的情況與今天的香港在某些方面上有著二而一的相同,前車足堪可鑑。王明的左傾路線主要犯錯在於否認中間力量的存在,認為國民黨各派及中間派都是最危險的敵人,要一切鬥爭、全部反對。類似這些言語最近在香港重現,這是值得注意的發展。說實話,回歸之後左傾思想長期存在,不過當全國都在談落實「一國兩制」,這邊的左傾路線就沒有多大空間。到了近期國民教育科爭議,類似王明路線的文字及話語終於來到。當然,從言論自由層次來說,說這些話並無不可,但是只要明白香港政治真像的都不可能一笑置之,因為這種幾乎要搞人人過關、打倒「舊社會渣滓」的言論,反映的不僅是少數左派人士的看法,而是一大批人的根本態度。
 
當這些言語實踐時就成為冒進主義,有些把幻想看做真理,有些把只能在未來實現的理想放在當下來做。講這段話的人是毛澤東,老毛說這些話時還未沖昏頭腦,這是他在三十年代末《實踐論》的內容。當時中共羽翼未豐,看事做事比較客觀,強來胡來只會帶來更大傷害,用中共的術語來說是「做不了工作」。鄧小平追隨中共多年,對左傾路線了然於胸,過了半世紀還記得,尋且要向來訪的外國政要說出來,為的就是防左。香港的國民教育科爭論到執筆這刻還未收科,除了政府硬闖,更多的是左傾思想冒起成為主要論述的根據,這就是老毛批評的「只能在未來實現的理想放在當下來做」。國民教育可能於某些人來說是理想,卻不是今天香港的集體目標,興許過了三五十年才會是也說不定,主其事者要在今天強攻香港社會,無視客觀上香港根本不可能接受如斯洗腦的廉價愛國教育。這和所謂港英餘孽沒有關係,和英美政府也無大干連;至於說學民思潮有背景,這種帽子其實不可能在香港行得通——這些走出來的人早是玻璃般透明,倘真是和英美勾結或背有靠山,還能逃得過監視?

苦大仇深左毒未清

國民教育科的爭議,香港社會出現不同聲音以至上街示威很稀鬆平常,用中共的話語來說,這些不同看法的爭論連人民內部矛盾也談不上,但到了左派口中就變成敵我矛盾。讀報看電視看到聽到一些文革味道濃烈的言語,不明就裏的還以為是譴責日本侵佔釣魚台的公報,香港用得這種遣詞用句麼?香港一些左派人士仍有「苦大仇深」思想,任何事物都用二分法來看,非黑即白,非敵即友,那股與世相遺的味道揮之不去。熟悉香港歷史的會明白一九六七年暴動的前因後果,那是左毒未清的結果;然而之後的總結如何,是把原因都推在中央文革小組的身上,有沒有在具體執行時「寧左勿右」作怪,這都必須認真對待。
 
也許一些事當事人難以宣諸於口,這或涉及如何放下虛幻身段重新找回自己。這是一段過程,卻不一定漫長艱辛,前《新晚報》總編輯羅孚以「絲韋」為筆名寫過一篇〈感慨萬千〉,很值得今天滿腦子發熱的人參考:

「……四十多年來,寫了不少假話、錯話,鐵案如山,無地自容。最要命的是,當寫下這些假話、錯話時,自己卻是很為嚴肅的,認為那是真話和正言,真實無疑,正確無誤,很有些『替天傳道』的味道。現在大夢醒來,才明白不是那麼一回事,於是而感到很大的失落:真實和正確到哪裏去了?」
 
絲韋,原名羅承勛,又名羅孚,曾是中共黨員。一九四八年春來港,繼續編報,直到一九八二年。一九六七年暴動期間,是反英抗暴鬥爭委員會執行委員。

 
霍韜晦:國民教育科爭議反映香港未來隱憂

香港回歸十五年,依我的觀察,社會裂痕正在加深,各方矛盾浮現,局勢令人憂慮。

回歸前,香港是英國殖民地,居民都不享有政治權利,但享有自由。這是香港最珍貴的財產;若說核心價值,當以此為主。百多年來,香港人不須政府幫助,憑自己努力,在此地建立了第二個家園,並且使香港成為國際知名的都市。香港的成長故事,證明了柏林(I. Berlin)所說的「消極自由」(Negative Freedom)並非空言:只要政府提供自由的空間,民間自有創造的能力。不過問題亦正如其概念所表明:政府的作用始終是消極的,真正的力量還是來自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他們能夠創造,一方面固然有賴於他們的才智和毅力,但另一方面也是來自他們血液中的文化底蘊。這是中國人,一個勤勞的民族,一直具備靈活、樂觀、拚搏、和永不言死的精神的民族。早些年香港人所津津樂道的「獅子山下」的故事,正是這一民族精神的寫照。

回歸前後,獅子山下精神逐漸褪色。民主訴求增加,香港人的政治意識覺醒,要求主宰自己的命運,很自然的要守護自己的成果。於是除自由之外,更要現代的民主、人權和法治,將之一起列為香港的核心價值,其實是想表明香港的特色,和內地不同。

香港人的心態,就在這種核心價值之爭中流露出來,成為中港兩地的深層次矛盾的根源。鄧小平當年早有遠見,提出「一國兩制」,目的就是安香港人的心。但兩制既內含矛盾,處理不當,就有激化可能。香港人身份特殊,既是中國人,又是香港人,長年寄居於此,安身而未能立命,所以許多人雖然心懷祖國,不過歷史上的傷痕,數十年來國內的政治運動與階級鬥爭,使香港人,乃至海外華人,都心有餘悸,對國內政權的允諾,始終不放心:香港真能在「兩制」之下保持五十年不變嗎?

所謂「聽其言,觀其行」,儘管國內在政策上幫了香港許多忙,但只要國內有改變香港現狀的傾向,香港人仍會反抗。也許香港人太敏感,但造成香港人敏感的原因,卻不在香港人。

正如這一次國民教育科的推行,政府以行政權力力壓,首先便犯了操之過急的毛病,令人懷疑其真正動機。雖然政府官員宣稱,此事公佈已久,亦已進行過三個月的公眾諮詢。三個月之諮詢期是否足夠?姑且不問,問題在人心。如何取得香港人信任,纔是關鍵。以程序搪塞,匆匆上馬,有甚麼必要呢?新政府剛剛上台,更不應拒人千里。能進能退,方有智慧。

而且,教育關乎意識形態、敏感話題,公眾反應那麼激烈,政府何妨聽聽意見?事實上對該科的推行,政府事前未有充分準備,教育界亦未有共識。如今在各界的疑慮之下,政府不得不表明:由其所資助出版的「國情專題教學手冊」,內容與政府無關,各校亦可以自訂教材,並自行決定開設日期。這等於各校自主,使該科內容名存實亡。這是不是笑話?不知道,但緊張的局面應該有所緩和。問題是面子,政府終不肯明言撤回,抗爭者則誓言政府不撤回則不罷休。這就是深層次矛盾所致,雙方對立的心態未解。政府即使讓步,公眾仍不滿意。 所以這一次國民教育科事件,所反映的就不是一個學科的推行問題,而是香港未來的隱憂。本來香港經歷多次時代巨浪的衝擊,由荒涼的小漁村而變成世界有名的都市,然後回歸中國,並對中國的改革開放,輸送了大量的人材、經濟、資金,貢獻無可比擬。這有甚麼啟發呢?這說明,香港人在經歷了無數苦難之後,仍然沒有磨去那一顆中國心。

歷史可以讓人清醒。過去的殖民地政府,對中文教育尚有相當尊重。我記得五十年前的中學中文教科書,除選有大量古文之外,還有《論語》、《孟子》、甚至《易經》的〈乾文言〉。曾幾何時,這些都被刪掉了。主事者把語文只看作工具,於是中史、中國文學、中國文化科都次第消失。這是把中國人的文化之根挖掉,使香港人只餘下軀體,沒有思想、沒有文化、沒有內涵、沒有方向,那何來質素?何來健康的下一代?

教育是立本之事。尤其是國民教育,更是一國精神文化之學,關乎民族命脈,關乎國運存亡。張載所謂:「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不只是知識之事,而是培養國民之人格、志氣與胸襟。此事做得好,我們就會有有承擔力的下一代。所以國民教育教甚麼很重要,選材很重要。不知道今天的國民教育科教甚麼呢?如果能把這一個科目做好,回復對中國文化的尊重,對傳統精神價值的尊重,那就可能找到香港人和中國人的共識,而化解兩者的深層次矛盾。

當然,在今天講國民教育不能單講民族主義,那太狹隘。在全球化時代,民族界線正日漸淡除,中國人該有更大的胸襟。但這並不等如沒有民族和國家的界線。你不能否認你的生命來源,你不能否認你的歷史,那是一種形而上的感情,與愛別人不衝突。人應先認識我們自己的根,珍惜前人的奮鬥。

有人說要作世界公民,中國過去先賢先哲,亦有此抱負。天下本來一家,人人皆可以為堯舜。例如張載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便全無民族色彩,眼光更為遠大。問題是今天各大國仍想爭霸,爭奪資源,日本人連釣魚台也不放過,那麼我們該有怎樣的國民教育?中國遠古就提出的大同社會,怎樣實現呢?

香港的國民教育能否有此理想?用我們的文化去影響世界?培養超越的情懷,仁民愛物?所以問題歸結到最後,國民教育怎樣教?纔是關鍵。不要把國民教育變成為眼前政治服務的工具,是則是之,非則非之,那纔是真正的愛國,對歷史亦有所交代。

王立早:馬克思上身?──禍延90後的內地國民教育



編按:本文作者在大學工作,遇上許多飽經多年「洗腦教育」的大學生;在交流的過程中,有內地學生坦言,他連一本馬克思的原著都沒有看過,從小到大所讀的都是經剪裁篩選的知識。本文將從這個學生說起,探討內地學生所接觸的馬克思「真身」……

近這幾年,中國內地興起了一個潮語:「水」。「水」者,既稀且淡也,泛指沒有實質、沒有意義的東西。這類潮語的起源永遠無從考究,但直覺上我認為「水」跟廣東話裏的「水皮」(差勁)和「吹水」(聊天、說空話)所帶那種「虛空」和「無料到」的意思不無一脈相承之處。早於十年前,網上已有「在論壇灌水」的說法,意思是在網絡聊天室裏說無聊話。現在,「水」已經是年輕人時刻掛在口邊的形容詞。我在內地大學工作,常聽見「水」聲滿天飛:「老師很水」、「那個講座很水」、「國內的研究很水」……大學裏虛有其表而內涵欠奉的人和事確實不少。

問大學生最「水」的課堂是什麼,十居其九的答案是「毛概」。普通話只得半桶水的我,起初還以為「茅蓋」是茅廁的什麼部分,聽了好幾遍才知道學生說的是「毛澤東概論」。「毛概」和「馬克思思想課」都是大學的必修課,長踞「水課」之冠,其水分之高甚至超過那些什麼園藝課和禮儀課等我完全想像不了會出現在大學課表上的正規選修課。上園藝課至少可以學學種花種草,「馬列毛」(馬克思、列寧和毛澤東思想)課裏卻永遠只是老調重彈又重彈。「中國共產黨是民意所歸的執政黨」和「民主集中制可避免政黨相爭」,由初中聽到高中,上了大學以後還得聽。

馬列毛課之所以水,原因不僅在於那重複而枯燥的內容。學生都看穿了,政治思想課所教授的根本不是死記硬背的資料,更重要的是傳授一套符合國情的思辯方式。它教會了學生「真理愈辯愈明」的道理。達到能把毛語錄信手拈來的境界,你會發覺你對一切社會現象和政治局面都能提出一套自圓其說的解釋。考試範圍所涵蓋的不只是「三個代表」和「四個現代化」的推行細節,更會要求學生評論政策對今日航天事業產生何等推動作用。抱歉我未能舉出真實的考試題目作例子。因為大學的試卷都是保密的,方便老師在下一年的考試裏將題目循環再用。偉大的毛澤東思想,原該這樣傳承下去。

人在做黨在看

對於這類政治思想課,學生明知是洗腦也得照上。為什麼?為畢業、為文憑、為學分。大一和大二連續四個學期,必須老老實實地從馬克思到鄧小平學一遍,這是畢業要求所規定的。我認識一個來自澳門的學生。她說,原本港澳台生可以選擇跳過政治思想課,但錯過毛概等於放棄沉悶卻容易過關的六個「水學分」,及後還得選修其他課堂補回來,還是乖乖跟其他同學一起接受教育比較省事。反正,趴在桌上睡一會,不覺又過半堂。確保出席率不要太低,老師點名時能舉個手(或者找朋友幫忙舉個手),考試時洋洋灑灑寫它五大頁紙,便算功德圓滿,學分袋袋平安。

聽不少學生轉述,這類被半迫着來上的課,同學們都提不起興趣,能缺席就蹺課,逃不掉的話就盤算着怎樣遲到早退。學生要不睡覺,要不玩手機,真正專心聽課的人少之又少。馬列毛課上的散漫,明顯得有學生甚至開始同情起授課的老師來:「辛辛苦苦讀了個博士學位,結果只能教毛概,多鬱悶!」年復年的馬列毛,學生要讀,老師得教,不難想像那同病相憐之情從何而來。讀的教的都沒有辦法,因為,人在做,黨在看。

而我不知道馬克思是誰

一次我跟一個大三的學生聊天,我提到了我的論文裏會用上馬克思的理論。他突然一臉認真地問我:「你覺得馬克思怎麼樣?」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我還以為是個挑釁。內地生由中學到大學好歹讀了五六年馬克思,知道的哪會比我少?他慌忙澄清:「不,我是認真來討教的。我真的不知道馬克思想說的是什麼。」他告訴我,從小到大他讀的都是課本裏經過剪裁篩選的知識。馬克思的原著,他一本都沒有看過。他讀的二手馬克思愈多,自覺離真實的馬克思愈遠。馬克思主義對他來說是一套政治工具,他毫不理解我為何會自願把它套用到學術研究裏。

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陣悲涼。一個從小受馬列毛教育,快將要宣誓「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的預備黨員,居然要向一個喝資本主義奶水長大的外人請教馬克思眼中的共產主義是什麼。這麼多年來的國民教育中,他究竟學了什麼?

再看今日的香港,有關國民教育的紛爭正鬧得熱烘烘,左一句「洗腦」右一句「洗腦」的反對之聲不絕於耳。我在深圳河以北隔岸觀火,心想「洗腦」的憂慮可能有點杞人憂天。內地的大學生被灌了一輩子的馬列毛,也不見得會盲目相信跟黨走永遠是對。「洗腦」是個浩大工程,需要家庭、學校和社會氛圍的全面配合,單靠強推教育政策其實孤掌難鳴。排山倒海的水課,尚未能洗走祖國未來主人翁對資本主義和歐美世界的嚮往。香港人請淡定,在可見的將來,我們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都應該不會給教育成小紅衛兵。

「水課」才是大道理

更值得擔心的,其實不是染紅,而是清空。談起毛澤東,提到馬克思,我在內地生眼中看見的是茫然和幻滅。他們懂得如何在四十分鐘內寫一篇情理兼備的甲級文章論述馬克思如何批判資本主義。試場外問他們認識馬克思有多深,他們卻會一臉無辜地回答「我不知道」。學生不是笨蛋,課本上什麼是值得用功學習的材料,什麼是充滿政治計算的空話,他們或多或少自有判斷。然而書還是要讀,試還是要考。且,所謂真實要往何處尋?結果還是把寶貴的時間精神枉花在背誦明知是虛話假話的教材上,考試後卻發覺自己其實對課題一無所知。管它叫政治教育還是洗腦工程,還有比這更悲哀,更無意義的學習嗎?把自信、方向和真實都一併洗擦淨盡以後,茫然的腦海,還剩下什麼?

水。只剩淡而無味的水。大家都喝撐了,就是不覺得飽足。

作者現旅居廣州的香港人

奇夫:一個香港中產的懺悔



97日,十二萬人包圍政總的時候,還在忙着慣常的俗務,孩子的梳洗、更衣、就寢,沒有聘用傭人的家裏,如常地忙到半夜的時分。起程前往政總,已快要深夜一點了。

穿過依然熱鬧的駱克道,老外們醉生夢死,懶理一城之傾頹;來到金鐘,人潮消散了不少,然而添美道同樣人潮如鯽,公民廣場上的聲音依然瞭亮。是的,這一夜,來晚了,可是俗語常說,「不怕一萬,至怕萬一」;這一來,該說成「不只十二萬,還有十二萬一、二、三……」更多的十二萬沒有來到,卻在facebook上不停洗板。

這一星期,總是提不勁工作,身在中環,心在政總。中午便過去走走,晚上得趕回家照顧孩子,卻總也心思思,老是要在金鐘下車,走過天橋,來到廣場,那怕是呆十分八分鐘也好,其實也是為了孩子,是人家的孩子,也是自家的孩子。為的其實不只是撤回「國民教育科」那麼簡單,為的是對孩子負責,為了向政府表明,要把選擇權還給公民,還給下一代,要選擇的,不只是課程內容,還有是社會資源的分配。

Facebook上,給人家當成「洗板狂徒」,想必言詞定必冒犯了不少「團結、穩定、少說話、幹實事」之類的所謂「朋友」。可是,上星期六大家冒着風雨前到添美公園參加「開學禮」的時候,家長不停將自己在門常開、添美道上所見所聞分享的同時,某些「朋友」若無其事地嘻嘻哈哈,煞有介事地share兒女興高采烈的上學,是一所又一所的國際學校,不知何故竟「無名火起」,不無晦氣地post了以下一段文字:「有孩子的你,有沒有想過,沉默、迴避、中立,等同袖手旁觀縱容惡勢力向孩子施暴!別以為『延安整風』、『三反五反』、『反右』、『大躍進』、『文革』、『六四』、『結石寶寶』等是個別事件,是陳年舊事,不會再重演。與虎謀皮、助紂為虐,從來只會換來悲慘下場。我們已屆中年,事業、社會地位、身家等pretty much is fixed,可是下一代的未來,卻是由我們去書寫的。身為父母,whatever we do is making a difference,請再三思what inaction implies to your next generation!」

把自己的選擇權拱手讓人?

朋儕大都是自以為中產的一群,老是以為學生們是「年少無知」無事生事,以為自己只要努力讀書辛勤工作,便擁有選擇權,便有權選擇子女讀的學校,上的學院,住的樓房。他們以為把子女送往直資、私立或國際學校,便可「免疫」;以為跑到私家醫院,就能享受「優質」的醫療服務;以為把自己關在一個gated community,讓管理公司的「實Q」盡責地把鄰近破舊社區的問題「塞住」,就可以高枕無憂。

怪只能怪,我們這一代讀書太乖,給「後六七」九年免費教育的糖衣陷阱縱壞了,一切變得apolitical,把政治視為畏途、視為污穢。讀了那兩三四年的經濟工管會計,以為學懂了market economy,以為學懂了invisible hand,便以為在市場上萬事都有揀,殊不知一來到政治,卻自願放棄選擇權,殊不知政治還不過是另一個market,也是另一個關於選擇的博弈,只是這市場,交易不用金錢,不用籌碼,用的是選票,是自己的意願。為什麼,在房屋、醫療、教育的市場,他們要拼死地捍衛選擇權,來到眾人之事的公共範疇,卻無可無不可,「事事旦旦」,把自己的選擇權拱手讓人?

當然,這些老朋友、老同學會在想,就算多麼不滿現狀,就算「國教」或其他政策多麼不合理,你也總得依循既有規則、程序去表達、去反映才是嘛,不是每四年便選一次議員嗎?還有老是包圍、遊行,那豈是文明人所為呢?好了,任何制度都有它的局限性,如今香港實行的代議政制,是承傳英國、以至西方社會數百年以降行之有效的制度,可是制度其實猶如有機的生命體,也會依當地文化、經濟、以至地理因素而變更。試想代議政制的地方選區,多少有農業社會農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土地關係的legacy;荒謬的功能組別,就是工業社會年代,依靠資本家大量資本累積,投資固有資產以換取股本回報的前設。這些underlying premises,來到資訊年代,其實早早與現實脫節。今日人們的工作、僱傭、生產關係,隨着互聯網和電腦產業的發達,早已化整為零,人人都是網絡上的一個node,隨時隨地隨機(both randomly and opportunistically)組成一個又一個有機的cell,聚散無序,來去如風,無論是MMORPG上的結盟、facebook上的群組、或是昨夜在「公民廣場」、在添美公園、在立法會底下的一個又一個的cluster。當資訊以秒速計算,在一個無論網絡遊戲、證券交易還是政治博弈,都講求「秒殺」對手的時候,一切還有等待議會五年一度,還在等議員每星期「坐定定」開會討論,就如大家在地鐵一股腦兒把玩mobile devices時連3G都嫌胧速的時候,忽然有人跟你說他家中還在56K dial-up一樣,那是何等的不合時宜。

政制演化源自不停選擇

身為一個典型不學無術的中環MBA類型人(老友家明的評語),對政治理論、思想、沿革,其實都不甚了了。上面的放言高論,不過是花了幾個月時間,每天上下班時在地鐵閱讀Francis Fukuyama新著The Origins of Political Order電子版後,拾人牙慧回來。Fukuyama從遠古原始人的部落社會開始,一一探討世界各地的政治制度,以求得出政治穩定(Political order)的根基。全書太長,簡單而言,政治制度,就是一個不停的演化過程(evolution),演化的原因,就是不停的選擇(selection),選擇最適合當時社會經濟、生產交易原則的制度。面對那些老朋友老同學,Fukuyama這一句說得好「We take institutions for granted but in fact have no idea where they come from」,而建制內外的惰性使得社會拒絕改變,往往就在歷史長河裏的競爭中敗陣。那麼,終日以競爭為樂,時刻希望兒女「贏在起跑線」的朋友,又有否想過會在這場競賽中落敗呢?

奪回我們應得的選擇權

快要破曉的時分,回到家裏,已是累得要命,可是心癮又起,繼續上facebook當那「洗板狂徒」,將一群一群年輕人彈着結他唱着歌的video上載,又update了這status:「這一夜,是香港的胡士托,讓人重拾青春,奪回空間」!是的,這一星期,廣場上的小將老兵,把所有人心裏那團青春火焰重燃;這一星期,添美道的路肩上、柏油路上,坐滿各式年紀職業的人,在悶熱的天氣下,共享久違了的海風,這樣無拘無束地享受我們應有的公共空間,讓人回憶起從前公共屋鸷樓下公園,晚飯後一起納涼的盛。然而,這一夜,添馬艦不過是一次遠航的起點,還要奪回的,不止是決定教育內容的權力,還有是公民制憲的權力,是公民約制行政機關的權力。有了真正有效的選擇權,無論中產、基層,我們才能真正選擇子女想選讀的學校,有權議定每間學校的課程,有權決定公共醫療體系的資源分配,有權影響土地分配發展的優先次序和原則,還有其他許多關於大眾的事。這樣才不會白費無數人的心血、絕食人士的堅持,這樣我們的下一代才能擁有真正發展的空間,和真正的選擇權。

這幾晚,《年少無知》是廣場上唱得較多的一首歌,還是那句歌詞說得好「如果命運能選擇」。其實,我們有的便是選擇的權利,是與生俱來不容剝奪的求生本能。所以,最重要的是,星期天,要到投票站去;往後的日子,繼續抗爭,努力地奪回我們應得的選擇權。

董橋: 憶園

從前,啟功先生書桌上長年擺着一個銅駱駝,老先生喜歡,來電話談起古銅器不忘提一下他的銅駱駝,說是小小的,可以把玩,可以鎮紙,樣子生動有趣。啟先生辭 世後北京舉辦啟功文物特展,圖錄裏印了那個銅駱駝,還登了啟先生題的銘文,大字寫「小銅駝館」,小字寫「鎮紙小銅駱駝。數年朝夕摩挲。靜伏金光滿室。助吾 含笑高歌」,下署「元白功」,鈐朱文白文私章。駱駝真漂亮,線條流暢,寶光莊嚴,聽說是明代精工。小銅駝館室名也好,淡淡寫實,寄託深遠,幾位前輩都說啟 先生學問深厚,銘文淺白,貼切得很。室名好壞文化遺老從來講究。 


清代湘妃竹毛筆

張紉詩先生晚年室名叫宜樓,宜字平實,善頌善禱,何況她小名原叫張宜。她說「憶」字她也想過,也喜歡,民國初年粵東鄉間一位詩人室名叫憶廬,人好詩好字好, 淡泊名利,死了詩稿一大堆沒有付梓,都散佚了,真可惜。我查過《室名索引》,十六劃用憶字起室名的只有三個,全是清朝人:天津姜城的憶存齋,嘉興計燮鈞的 憶梅吟館,錢塘項鴻祚的憶雲樓,都平平,沒有收錄的一定還很多。一九九七年年尾,我寫過一篇〈答憶園主人〉,答他閑談卓文君漂不漂亮的來信。當壚賣酒六分 浪漫,歷代人人都惦掛卓文君姿色。張中行先生考證過,說她漂亮。左舜生先生考證過,也說她漂亮。葛洪《西京雜記》寫得更白,說「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 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為人放誕風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擺明漂亮的其實是憶園這個室名。憶園主人我通過信沒見過面,不愧博雅之 士。許多年前舊金山也有個憶園,主人是杏表姐的朋友,姓唐,很端靜的老太太,我跟着表姐叫她唐老師,中英文都好,戰前在南洋當中學老師,父親是康有為的故 交,獅城儒商。憶園離表姐家不遠,那年我到舊金山玩了兩個星期,常跟表姐過去看望唐老師。小洋房很幽靜,有點殘舊,門前一株紫杉又大又老,後園花木也多, 整日風聲沙沙,花香草香淡淡飄滿一屋子。聽表姐說唐老師五十那年丈夫去世,他們沒有孩子,唐老師帶着乾女兒小喜遷居美國,兩人親同母女,小喜不嫁人,看樣 子似乎也四五十了,笑嘻嘻一張臉開朗得很。憶園掛了許多字畫,大半是唐老師父親的遺物。徐悲鴻的油畫畫南洋街景,極罕見。任伯年陳師曾蒲作英趙之謙都是得 意之作。

康有為的字氣滿神暢。梁啟超楹聯一手北碑雄強茂密,大見《張黑女碑》精髓,集陸放翁詩句:「道義極知當 負荷,湖山仍得飽登臨」。客廳正中「憶園」橫匾是劉春霖手筆,圓勻平正,端莊富泰,典型的館閣體。劉春霖是光緒甲辰一九○四年廢除科舉前的恩科狀元,世稱 「第一人中最後人」,唐老師笑說拿最後一位狀元公的墨寶鎮宅,從新加坡鎮到美利堅了。她說她父親一生喜愛斑竹,老家多極了,只運了幾張斑竹小桌子小椅子來 美國。斑竹是湘妃竹,傳說堯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帝崩,二妃啼,以涕揮竹,竹盡斑。唐老師給我看了好幾枝湘妃竹子做的毛筆,筆帽筆尾鑲象牙,說是 乾隆大內製造,她要送我一枝我不敢要,幾十年後遇到了兩枝,趕緊買來懷舊。真想試寫,至今忍住:憶園舊藏那幾枝好像也沒捨得用,跟新的一樣。唐老師說她只 會寫小楷,毛筆只用湘江一品小楷筆,小喜聽了找出老師早歲寫的一本小冊頁給我看,不得了,娟秀工整的簪花格,十足古書上說的書如插花美女,舞笑鏡臺。

我求她墨寶她說年事已高,眼花手弱,寫不出。小喜悄悄坐到南窗下書桌前磨一點墨攙扶老師試試紙筆。老師戴上老花眼鏡寫了幾句《漱玉詞》,手真的抖得厲害,寫 不下去了。唐老師那年七十八,滿頭白髮綰着小小一個髮髻,高鼻子尖下巴像國語片演員王萊,家裏走進走出都拄着拐杖,也是老湘妃竹做的,包漿厚,又亮又潤, 說是老太爺用了幾十年了。老師說她小時候在廈門喜歡紫砂茶壺,家裏藏了不少名家名壺,唐家二叔抽大烟,偷偷賣掉好幾個。到了南洋結識一位英國殖民官,教她 玩英國名廠瓷器,又收了一大堆,她說憶園這些杯杯碟碟可都是洋古董,描金五彩纏枝精緻極了,隣家一位美國太太老催她賣一套給她老師不捨得。老師說她當年喜 歡艾略特的詩,那位殖民官跟艾略特熟,替老師求得艾略特一九四三年《四個四重奏》美國初版,簽了名,題上款:「那年是一九五七,」老師說。「一九六五年艾 略特去世,七十七歲,英詩從此彷彿斷了一炷香火。」艾略特一九四八年得諾貝爾文學獎,《四個四重奏》美國初版如今是搶手書,前兩年舊書商書目裏見過一冊, 標價七千五百美金,說是簽名本要好幾萬了。唐老師說當代中國詩人她喜歡台灣的周夢蝶,周先生的《孤獨國》和《還魂草》她熟得不得了,說是讀了《還魂草》她 才曉得香港大學英國詩人教授白倫敦寫過一句名句:「一塊石頭,使流水說出話來」。周夢蝶的詩文我也偏愛,今年我生日,葉國威請周先生在《周夢蝶詩文集》上 給我題字,九十一歲老詩人工楷題了「董橋七十初度。夢蝶於台北」。

台南求學時代放假到台北我常去周先生的書攤買 書,多年後周先生讀了蕪文不吝嘉勉,還找熟人帶詩集給我要我寄我的書交換。周先生的毛筆字不愛濃墨愛淡墨,一筆不苟,韶秀清玄,跟人一樣淡遠。唐老師聽了 我跟周夢蝶的文字因緣先是閉目沉思,繼而淡淡一笑:「只有舊派人方有這份心事,那叫清芬,」她說。「寂寞一生中,千載空清芬啊!」舊金山一別才四年半,唐 老師八十二歲辭世。杏表姐說老師一位侄子帶着南洋他們家寶號的兩位伙計到美國辦理後事,辦完小喜跟他們走了,憶園字畫藏書文玩也運回南洋了:「是去年中秋 節前夕吧,」表姐說,「有一天老師忽然給了我一頁花箋,是她早年寫的小工楷,抄一首七絕,詠《桃花扇》,字很像陸小曼寫扇子的小楷,說是留個念想吧!」表 姐影印寄來給我看,字真漂亮,那首詩也寫得好:「飄零金粉雨蕭蕭,舊院依稀長板橋;莫怪秦淮水嗚咽,六朝流盡又南朝」。是陳寶崖的詩,康熙年間人,著《曠 園雜志》。唐老師喜歡李香君,喜歡《桃花扇》。陳寶崖室名曠園終歸比不上憶園好。我問過唐老師,她說那是她父親年輕時候起的室名,起初在廈門,後來遷居南 洋接着用,聽說父親少年時代跟一位叫意心的姑娘相戀,姑娘十八歲病殁,三年後父親娶了意心的妹妹恕心,那是唐老師的母親了:「意心倒過來是心意,是憶字, 憶園憶念父親的初戀情人也是母親的親姐姐,我的姨母,大有深意!」老師說。室名真該帶着深意才好。我的老朋友老穆說啟功先生的銅駱駝鎮紙不好找,我家一件 明代玉駱駝鎮紙樣子尺寸跟啟先生的銅駱駝相似,線條簡潔,雕工明麗,我的室名乾脆叫「小玉駝館」。也許不錯。也許不夠好。說白了我偏愛古銅器,慢慢找說不 定還找得到一個小銅駝,學學風雅,好玩而已,不妨隨緣。


陶傑: 蠢人自有惡人磨

阿富汗的塔利班,把十七個男女砍頭處決,罪名是開派對跳舞。

真是殘暴得令人作嘔的野蠻政權。美國人介入不力,因為總統奧巴馬弱勢,西方文明與東方部落伊斯蘭激進家長制的對抗,完全是正邪之戰。


最好笑的地方,是在全國選舉中,塔利班居然還有點選票。選塔利班的人,是被激進思想洗了腦的一群低等動物。他們支持塔利班壓制人權,贊成塔利班不讓女性受 教育。塔利班把聚眾跳舞的男女殺頭,他們歡呼──就像阿富汗接壤的一個鄰國,五十年代初公審地主,成千上萬愚昧的農民,順着幹部的喧喊:「大家說該不該 殺?」一片「該殺」一樣,票選塔利班的人,竟然也有婦女,這種愚蠢,用人性的常理已經沒辦法解釋。


只能以佛家的輪迴來看:支持塔利班的人,為自己或他們子孫作孽。正如那些當年公審時盲目喊「該殺」的農民,後來也在飢荒中現眼報,大批餓死,他們的子孫, 今日的土地也遭到掠奪,大批上訪伸冤、遭到驅趕囚禁,他們值得同情嗎?從佛家的角度,他們的父母和祖父母,五十年代初在公審裏,成千上萬,做了愚昧的幫 兇,今天他們還在付出果報,宿命,是很公正的。


塔利班肆虐的阿富汗,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國家。這個地方的民族,天生資質所限,散居於部落和村莊,他們是學不會西方的議會民主的。美國和西方,或許看上了阿 富汗的礦產和石油資源,從商業的角度,可以干預,但勿以為可以在這種地方教會他們一人一票公正的民主,再過一千年,都不可能。


蠢人自有惡人磨,塔利班會繼續折磨他們的。至於那十七個男女,還有許多因為上學求知識被枉殺的女學生和教師,只能指望她們還清了宿債,下世投胎,做法國人、意大利人、日本人,勿投到這個可怕的地方來。

張大春: 鸚哥與賽鴿

北宋僧人文瑩《玉壺清話》裏的一則小故事流傳至今,連初中國文課的補充教材都收錄了。
故事說的是東南吳地有一大商人段某,養了一隻極聰明的鸚鵡,能背誦〈心經〉、李白詩〈宮詞〉,客人來了,牠還會喚茶,與來者寒暄;主人自然是加意疼惜寵 愛。段某忽然犯了事,給關進牢裏半年才放回來,一到家,就跑到籠子前問訊:「鸚哥!我入獄半年出不來,早晚只是想你,你還好嗎?家人還都按時餵養你嗎?」 鸚哥答道:「你給關了幾個月就不能忍受,跟我這經年累月地在籠子裏的比起來,誰難過呢?」 

段某聞聽此語,大為感悟,遂道:「我會親自送你回你的舊棲所在的。」果然,段某專程為鸚哥準備了車馬,帶着牠千里間關,來到秦隴之地,揭開籠子,哭着把鸚哥放了,還祝福道:「你現在回到老家了,好自隨意罷。」那鸚哥整理了半天羽毛,似有依依不忍驟去之情。


日後吳地商人有從秦隴之間回來,常有給帶口信兒的,說這鸚哥總棲息在最接近官道的樹上,凡是遇有口操吳音的商人經過,便來到巢外問:「客人回鄉之後,替我問問:段二郎安好嗎?」有時還會吐露悲聲:「若是見着了,就說鸚哥很想念二郎。」

這故事說的不只是生命對自由的渴望,也是對囚禁的依戀。甚至也可以這麼看:對自由的渴望與對囚禁的依戀也許還是一回事。

人生八苦之說俗矣!八苦之中有「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三語實是一理。大約描摹出為情所苦的滋味:越是處於分離之際,越是愛戀難捨;越是朝夕 聚合,越是易生怨憎;越是不能盡為吾有,越是求心熾烈。「圍城」或「鳥籠」之作為婚姻之隱喻,錢鍾書反覆申說,今人也耳熟能詳了。而在朱光潛的《文藝心理 學》裏,曾名之曰「彼岸意識」,謂人身在一境,輒慕他方,總覺得「對岸」的風景殊勝。換用俚語述之,則說「這山望着那山高」,顯然不只是視覺的問題。

小說家黃春明有一個常掛在嘴邊、卻始終未曾寫出的故事,說的是一個養了好幾籠賽鴿的人,特別衷情而寄望於甲、乙二鴿,日日訓練群鴿飛行時也獨厚此二禽。唯甲 鴿善飛而較溫馴,乙鴿亦矯健而較野僻。大賽之日,甲鴿一去便沒了蹤影,倒是乙鴿比預期的時間早飛回來一兩個小時。眼看就要贏取大獎,偏偏主人與這乙鴿的情 感不若與甲鴿那樣密邇,乙鴿逡尋再四,就是不肯回籠。主人只有一個法子:開槍射殺之,取下腳環,前去領獎。然而若是這樣幹了,一隻可以育種的冠軍鴿也就報 銷了。若不及時取下腳環,這養鴿之人多年來的心血也就白費了。兩權之下,他會做出甚麼決定呢?

黃春明在此岸、觀彼岸;至彼岸,又瞷此岸,總覺得另一個結局比較好。既不能決,就多次在公開演講中揭之以為小說立旨佈局之難,卻被另一位也寫小說的楚卿聽了去。楚卿先給寫出來了,也發表了──以賽鴿喻之,腳環沒取下來,讓別的飼主捷足先登了。

人生不可逆,唯擇為難。行跡在東,不能復西;王國維「人生過處唯存悔」之句,將「挂一漏萬」的懊惱,將life is elsewhere的傾慕,說得多麼透徹──顯得他自己對的落句「知識增時轉益疑」反而落於下乘。

沈西城: 歌后姚莉九十壽辰


三、四十年代,上海歌壇上有十大歌后,乃是黎明暉、黎莉莉、王人美、徐來、龔秋霞、白光、白虹、李香蘭、姚莉和吳鶯音。十大歌后如今存世者,僅李香蘭和九 十高齡的姚莉。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得方龍驤之介,跟姚莉晤面於中環的「蘇浙同鄉會」貴賓廳。那夜言笑晏晏,相見甚歡,臨別,姚莉留了電話號碼給我,方便日 後聯絡。這之後,我真的給姚莉打電話,約她喝茶,話題不消說,自是環繞在時代曲上。其時,我對國語時代曲的發展史興趣殊濃,央陳蝶衣撰述不果,便大膽地想 自己動手。要寫時代曲發展史嘛,最直接了當的捷徑,莫如向當事人尋問,姚莉是最適合的人選。

說 時代曲發展史,應以上海始。一個黃昏,相約姚莉在香港新世界酒店(現已改名)咖啡室聊天,樂台上的菲籍鋼琴手甫見姚莉就座,音樂一變,奏出《玫瑰玫瑰我愛 你》。「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情義濃!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奏罷,鋼琴手起立,向姚莉微微鞠躬致意,姚莉也笑着揮手回禮。 《玫瑰玫瑰我愛你》膾炙人口,姚莉告訴我,這首歌是「歌仙」陳歌辛一九四三年在上海寫的──「陳歌辛的老婆叫金嬌麗,洋名Rose,陳先生為了表達對金嬌 麗的愛意,特意寫了這首歌!」呀!好浪漫呀!浪漫的情懷感染了外國歌壇,《玫瑰玫瑰我愛你》很快有了外國版,由Frankie Laine唱的《Rose, Rose, I Love You!》,瞬即瘋魔了美國歌壇。不說不知道,《玫瑰玫瑰我愛你》原來是中國歌壇有史以來第一首給轉譯成英文歌的時代曲。姚莉的歌人人稱美叫好,可說出 來,你大概不會相信,她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統的音樂訓練。姚莉說:「我童年時家貧,為了多賺點幫補家計,媽媽送我去親戚家裏當小娘姨。每天下午我都會打掃客 廳,悶呀!只好聽電台廣播。那時候,電台下午都會播時代曲,多是周璇的歌,我一面打掃,一面哼,哼呀哼,時日一久,慢慢就懂得唱了!」姚莉走進歌壇,純是 偶然,她的伯樂,正是「金嗓子」周璇的丈夫「桃花太子」嚴華。有一趟,姚莉跟隨她那懂得拉二胡的舅父到電台錄節目,她隨住拉動的琴絃唱歌,恰巧給從外面經 過的嚴華聽到了,走進來用上海話對她說:「小妹妹!儂唱得真好呀!明早下半日來電台尋我!」姚莉少不怕羞,更不畏虎,第二天真的跑到電台找嚴華。嚴華要她 唱一首歌,姚莉挺胸膛,疾徐輕重,吞吐抑揚,一字一字的唱了,唱了回家等消息。唉!可像斷了線的鳶子,久久沒音訊。過了幾天,姚莉如常在客廳一壁打掃,一 壁聽電台,忽地,一把熟悉的嗓音響了起來!她怔了怔,豎耳細聽──「呀!那不是我的聲音嗎?」就這樣,十來歲的姚莉便由嚴華牽引走進了上海的音樂殿堂「百 代」唱片公司,發行了她第一隻唱片《賣相思》。

可能是家族的優良遺傳吧!她的哥哥姚敏 作曲也是無師自通。兄妹情深,一提起姚敏,姚莉的臉上立即綻起了敬佩的神色:「我哥哥姚敏,天才橫溢,他本來是行船的,母親捨不得獨子捱風抵浪,要他留在 上海做事,於是去了戲院做帶位員。戲院播映的盡是外國音樂電影,哥哥帶好位後,便站在角落看電影、聽音樂,日子久了,對音樂便有了體會。」電影裏的音樂, 深深地打動了姚敏的心坎,於是偷偷地在心裏彈奏。他無錢買鋼琴,只好花錢買一台玩具鋼琴,按心目中的旋律彈奏,很快便譜出了自己的歌曲。姚莉在百代站穩腳 後,把姚敏也引了進去。在百代,姚敏起初的身份是歌星,許多時都跟妹妹姚莉合唱歌曲。四九年,大陸變色,姚莉南下香港,為了愛郎,不欲拋頭露面,轉作幕後 代唱。「小野貓」鍾情跟金峯合演的每齣歌唱電影,歌曲全由姚莉代唱,流行最廣、影響至深的,莫如《桃花江》。


姚莉跟她同期的歌星不同,她的風格多變,起先仿周璇唱腔,因而有「銀嗓子」之稱;繼而用自己天賦的嗓音獻歌,代表作有《春風吻上我的臉》、《勿忘我》。到 了香港定居後,聽到Patti Page的歌聲,深深傾慕,翻唱她不少名曲,一曲《大江東去》,讓姚莉有了「香港Patti」的美譽。這也便是「中詞西曲」的起源。姚莉雖然成為「一代歌 后」,卻也不無遺憾。其一是胞兄姚敏早死,在她一篇題為〈懷念家兄姚敏〉的文章裏,這樣寫着──「時間過得快,人生也往往變化莫測,怎樣也想不到,像家兄 那樣一個樂觀天才青年,突然之間竟然會離開了這個世界,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其二是不能主唱《情人的眼淚》。姚莉曾央求姚敏讓她唱,可姚敏卻不答允。姚 敏說:「妹妹!這首歌低沉迂迴,不合你唱!」於是《情人的眼淚》的主唱權,便落在潘秀瓊手上。那麼,真的是姚莉唱不出那低沉迂迴的味道嗎?不不不!絕對不 是!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下,我聽到了姚莉唱的《迷魂酒》(此曲並不流行),聽畢,我呆住了,那磁性、憂悒、低迴的唱腔,有哪點比不上潘秀瓊?那為甚麼姚 敏不讓姚莉唱呢?這個謎團終由姚莉自己揭開了:「那時潘秀瓊是我哥哥的學生,他想捧起她!」


我心目中一早認定姚莉是真正的歌后,這是有根據的。姚莉不獨唱自己的歌好,唱別人的歌也不賴。可鄧麗君、王菲、潘秀瓊就不然了,唱自己的歌,呱啦啦!唱別 人的,「平平無奇」。鄧麗君翻唱李香蘭的《恨不相逢未嫁時》,僅是「中規中矩」,卻也暴露了唱功上的弱點。只有姚莉,甚麼歌到了她手上,唱起來,嘴角波 俏,聽者動容,這不是「真正的歌后」,是啥!姚莉姊九十華誕,謹以此文賀!

梁振英拒撤科 救救孩子憑良心投票

【本報訊】這些日子,市民每天湧到政府總部的「公民廣場」,以汗水與淚水,為的是要特區政府撤回荼毒孩子的洗腦國民教育科。連日置若罔聞的特首梁振英,選 舉前夕宣稱「修改」政策,卻仍拒絕撤科。香港人要拯救視如珍寶的孩子,別無選擇,今日立法會選舉,必須全民總動員,票投反洗腦教育、抗衡梁振英的候選人。 廣場上,未有投票權的年輕人,昨也懇請大人用選票,將支持洗腦國民教育的建制派趕出立法會。
記者:莫劍弦、倪清江、蔡朗清 

今日立法會投票日,香港市民將選出新一屆立法會議員,70席中35席來自地區直選、5席是全港一人一票選出的超 級區議會功能界別議席。過去幾星期,不論社會輿論還是選舉論壇,是否支持洗腦國民教育科成為議題焦點,民建聯、工聯會、新民黨及梁美芬等建制應聲蟲,為迎 合中共將香港孩子赤化的政治任務,都支持特首梁振英推動洗腦國民教育。

眼見13萬市民徹夜包圍政府總部,要求撤回國民教育科,梁振英在距離選舉投票開始不足14小時,才宣稱修改國教科政策,但只表示會取消三年開展期,由辦學團體及學校自行決定如何推行等,卻拒絕直接撤回國民教育科。

據了解,建制派候選人及左派團體,認為撤科將打擊他們的立法會選情,梁振英在回應民意、救救孩子與建制派選情之間,選擇保住建制派。



若建制派大勝將硬推洗腦

按目前多個選舉民調分析,泛民選情並不樂觀,建制派有可能全面大勝;屆時,他們可在議會配合梁振英,再硬推洗腦教育。

在政府總部外抗爭、未夠18歲的年輕人,惟有將打倒建制派的重任,交到成年人的手上,請有投票權的大人,今日要代他們投下反國教一票。

在九龍西居住的中二生歐陽濠琛對記者說,希望大人可代他投民主派一票,地區直選投公民黨毛孟靜,超級區議會投民主黨涂謹申,「我哋唔要洗腦教育、唔要誤導人嘅教育,要公民教育,唔要國民教育」。

居於新界東的中二生劉詩敏希望,有票在手的大人為他投社民連一票,趕走洗腦教育,「要揀啲幫我哋維護民主發聲、堅決撤回國民教育嘅人,如果我有選票,會投畀梁國雄」。

多名泛民候選人也呼籲市民為了香港下一代,今日票投泛民,踢走建制派。民主黨創黨主席李柱銘昨日呼籲,選民今日可以運用選票,向洗腦教育說不。他呼籲選民票投民主派:「13億嘅內地人都冇投票權,我哋今日可以喺香港投票,大家要珍惜。」

不要因「微調」放棄投票

民主黨主席何俊仁批評,梁振英至今未有正視市民核心訴求,宣佈全面撤回國民教育,令人失望。他表明,當選後一定會全力要求梁振英回應市民訴求,停止強推洗腦教育。

公民黨陳淑莊呼籲市民不應因為梁振英昨日的「微調」,放棄今日透過手中一票,清楚向洗腦國民教育「說不」的機會。她指過去多個選舉論壇上,已清楚顯示建制 派只懂依從政府硬推洗腦教育的政策,議會內有足夠民主派議員抗衡洗腦教育和赤化更形重要,「梁振英唔應該再自己呃自己,搵N個人出嚟同你塗脂抹粉,胡紅玉 又好、林鄭又好,都係冇用,應該正式宣佈撤回國民教育」。

工黨何秀蘭表明,一旦當選將會透過私人草案,禁止政府再開展國民教育。


國教四讓步 聯盟未收貨  3年死線 強制變自決 指引再檢討 5年不重推

【明報專訊】反對國民教育科的市民佔領政府總部昨日踏入第10天,政總一整個星期被反國教科「黑衣人」包圍,特首梁振英昨傍晚終宣布讓步方案,包括取消3年的開展期限、學校自行決定是否開科、檢討課程指引,以及承諾5年任期內不會再推動國教科獨立成科。對於廣場上「完全撤科」的吶喊,梁振英稱,仍有學校及聲音希望保留國教科,期望市民可尊重學校決定。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發言人陳惜姿表示「不收貨」,堅持要求政府撤回國教科課程指引,並指指引一日存在,仍會像幽靈一樣,在小朋友頭上徘徊不去。

絕食168小時的韓連山則表示會結束絕食行動。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表示,今次佔領政總行動是「歷史奇蹟」,宣布佔領行動完結,但他說,政府一日不撤回課程指引,學民思潮會與梁振英「搏到盡」。

梁振英昨早先後會見18區家長教師會聯會及親政府的教聯會,但與大聯盟3個主要團體的會面,只聞樓梯響,最終未有直接對話,至昨傍晚6時,梁振英宣布讓步方案。

未回應不撤科﹕沒必要禁開科

梁表示,政府決定作出重要政策改動,決定撤銷3年開展期死線,辦學團體及學校可自行決定是否開展德育及國民教育科,亦可自決是否獨立成科。另外,因這一政策改動,以及不同人士反映對課程指引有關國情部分的看法,故課程指引和相關教育文件亦會作出修訂。

對於為何不完全撤回國教科,梁振英未有正面回應,「如果有些辦學團體,他們想在學校辦德育及國民教育科,特區政府(是否)都用某些手段禁止它去辦呢?這個是否大家心目中所說的撤回呢?」他數度強調香港是多元社會,呼籲市民對於決定開辦國教科的團體及學校,應給予自主權和空間,不要干擾。

讓步「不想影響學校運作」

梁振英稱,其競選政綱中的教育政策是「休養生息」,國民教育並非現屆政府教育政策的主力,強調推科非政治考慮(另見稿),而是因此科醞釀多年,且有些學校已準備在今年開課。他其後又保證在5年任期內不會走回頭用舊政策,不會再次推動國民教育獨立成科。他稱,今次改動是因為不想爭拗影響學校的運作及學生學習,希望調整政策後,反對者可結束絕食、罷課和集會。

政府消息指出,雖然需修訂課程指引,但現時涉及爭議的國情部分僅佔整個課程不足5%,學校即使開展課程,亦可先教授個人品德等部分,待指引修訂後才再教授國情部分,相信屆時新指引已準備好。對於今次事件會否動搖中央政府對港府的管治信心,消息強調今次爭議與中央政府無關,引發爭議純粹因事前向公眾解釋不足,又指昨日廣場人數之多,是政府預料之內。

聯盟憂學校自決變壓力

梁振英宣布調整政策時,廣場同時直播,不時傳出噓聲。民間反對國民教育科大聯盟兼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成員黃瑞紅說,政府調整政策是因市民力量逼使,但只是些微讓步,又擔心由學校自決,將對學校構成壓力。

教協晚上發表聲明交代初步立場,要求政府澄清在不撤回原課程指引下,會如何修改?機制如何?當局如何保證課程不受政府干預?而校本開展課程又是否需要取得持份者共識。聲明表示會向會員調查是否接受方案,教協未來會繼續配合大聯盟,重點會轉為教育專業推動和監察工作。

梁振英宣布政策後,仍陸續有人前往廣場集會,但人數明顯較前晚少。大聯盟宣布,至昨晚7時,有逾10萬人出席,警方表示至晚上9時半,有2.75萬人。

學聯﹕大專續罷課

學聯秘書長李成康表示,他們堅持要求政府撤回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學聯會如期在周二發動大專院校罷課。「大專行動」亦表示,個別院校的個別學科學生會響應罷課。

團體方面,津小議會主席冼儉偉歡迎撤銷死線,認為擴大了校本自主的空間,又相信教師有專業能力確保教材不構成「洗腦」。他不擔心教育局現行的評核方案會對學校造成壓力及隱憂,認為學校有自決權不受評核影響。中學校長會及津中議會在截稿前未有回覆。

政府留下最後一着 ?

【明報專訊】特區政府宣布四大讓步,但反對國教科大聯盟不收貨,關鍵是政府只撤回3年開展期決定,容許校本自決是否開科,但沒有撤回備受爭議的課程指引。對於不撤回國教科課程指引,政府高層的解釋是,指引長達180頁,經李焯芬教授修改編訂,絕大部分內容沒有爭議,對於少數自願選擇開科的學校,指引仍有必要。至於指引中最具爭議的當代中國章節,政府已承諾即時檢討,尋求共識,盡快以新指引取代原有指引,已開科學校可暫時不教當代中國部分,因此不會出現實務操作問題。

可是,既然政府承認課程指引的當代中國環節有問題,需即時檢討及盡快修訂,為何不把這環節抽起,宣布撤回及暫停實施這部分,消除反對者僅存的疑慮?

暫抽起問題章節不違政策

政壇消息指出,政府堅持保留指引,是為了維護少數支持國教科的學校開展國教科的自由,假如撤回整份指引,這些學校便失去開科的依據,部分示威者希望禁止全港任何學校開設國教科,政府堅決不同意走向這個極端,堅持交由學校自決,但抽起指引中最具爭議的環節,重新諮詢及修訂後才放回去,不違背政府新政策的基本原則,未來兩天政府會否順應民意再多走這一步,值得各界關注。

學者﹕選舉前夕 急保建制

【明報專訊】特首梁振英就國民教育科「讓步」,對於是否因立法會選舉或受建制派政黨施壓,他強調昨日公布政策修訂,沒有其他時間上的考慮,但未回應建制派施壓之說。學者表示,周六黃昏召開記者會相當不尋常,一定有選戰考慮,認為政府希望緩和國民教育科對決氣氛。

自由黨突發公開信促撤科

事有湊巧,自由黨昨日向梁振英發公開信,要求立即放棄強推國民教育科,並廣發傳媒,但主席劉健儀稱,該黨早已反對強推國教科,她事前亦沒聽聞政府會讓步,「選舉已忙到抽筋」,沒機會與特首溝通。

民建聯主席譚耀宗透露,周四(6日)已致電特首梁振英,要求他與大聯盟商討,認為可以就課程內容及獨立成科等全面諮詢。

民主黨主席何俊仁認為,政府讓步可減輕建制派壓力,公民黨陳淑莊相信國教科爭議能刺激投票率,她呼籲即使政府突然「清醒」,對市民訴求作出回應,選民也不要態度軟化,一定要去投票。

工黨﹕反國教巿民徹底失望

工黨主席李卓人認為讓步可為選情降溫,但認為「人們已經憤怒」,對政府徹底失望,支持撤回國教科的人會繼續反對建制派,最重要的是有多少中間選民轉ɜ支持,認為若投票率超過55%,甚至達到60%,才代表有更多選民支持泛民。人民力量主席劉嘉鴻表示,政府「假讓步」令市民憤怒,只會令更多人投票。

蔡子強﹕周六開記招不尋常

中大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講師蔡子強表示,周六黃昏召開記者會相當不尋常,一定是考慮今日的選舉。他表示,建制派於過往的選舉論壇經常被問及國教科,選情不樂觀,因此最後關頭政府要力保建制派。他又認為,政府以此蓋過國民教育科對決氣氛,避免今日報章頭條「擱置Vs.開展」國民教育科,令原本因此議題出來投票的人減少。

梁﹕應感謝吳克儉

【明報專訊】梁振英昨日在記者會上一再重申,國民教育科是上屆政府遺留下來的政策,不屬於他的政綱內容,亦並非新政府的施政重點。他又力挺教育局長吳克儉,指吳「在巨大壓力下為大家解決爭端」,「我認為需要感謝吳局長」。

強調政策「上屆政府留下」

梁振英在記者會表示﹕「這個德育及國民教育科,不是吳局長的主張,不是我的主張,那個開展的方式時間表,亦不是我們兩個人的主張……我認為我應該感謝吳局長在過去兩個月接任教育局的工作,裏面包括已經確定了在今年9月開學……要推行的一個(國教科)。」

被問到新政府處理「置安心」與「交津雙軌制」,能夠在短時間內推倒重來,但國教科卻要待萬人上街集會才讓步,梁振英解釋說,國教科比另外兩個政策都難解決,他說國教科爭議屬上屆政府遺留下來的問題,在此之前經過10年醞釀,但「置安心房協未動,未賣或未租那些先租後買的樓宇;交津方面,我們改變政策是白紙一張」。不過,新政府在處理國教科上只是「用多十天八天」。

指「鱷魚淚」形容林鄭不公平

梁振英說,他的政綱以房屋、老人及貧窮等民生議題先行,沒有要開展國教科的政治任務。對於有媒體以「鱷魚淚」形容政務司長林鄭月娥日前接受電子傳媒訪問時下淚,梁振英批評「鱷魚淚」三字不公道,要求媒體「考慮一下是否再用那三個字來形容」。

至昨晚已絕食超過6天的教協理事韓連山(中坐者)稱,是群眾力量逼使政府作出少許讓步,但「革命尚未成功」。(鄧宗弘攝)

特首梁振英昨日黃昏舉行記者會,宣布讓步方案,但沒有應要求撤回國教科。(余俊亮攝)

廣場上五顏六色的氣球,代表集會人士對於思想自由的渴求。(李紹昌攝)

周六下午,不少家長帶同子女到場集會支持反國教,有小孩更帶備「小帳幕」,與絕食者一起「佔領政總」。(李紹昌攝)

泛民告急 李柱銘呼籲 勿投白票益民建聯

【本報訊】322萬名選民今日可投票選出超級區議員,民主黨創黨主席李柱銘和公民黨余若薇均呼籲選民切勿投白票。李柱銘形容,「投白票等於支持民建聯!」 超選候選人民主黨涂謹申和民協馮檢基,近日支持度漸見起色,但另一候選人何俊仁支持度不斷下跌,民主黨呼籲港島、九龍、新界北選民投給涂謹申,新界東、新 界西投給何俊仁,力谷泛民搶佔三席。
記者:姚國雄 

市民今日一人兩票,除了地區直選,所有並非傳統功能組別的322萬名選民,全均是超級區議會的選民。早前有與共 產黨關係密切的人民力量,呼籲選民在超級區議會投白票。「民主之父」李柱銘昨出席「民主黨全線告急」活動時稱,選民切忌投白票:「選民投白票,等於投畀民 建聯、等於支持民建聯,大家千祈唔好投白票。」


民主黨創黨主席
李柱銘

余若薇:投泛民守護兩制

即使公民黨沒派人出戰超級區議會,公民黨余若薇亦呼籲市民切勿響應「白票行動」:「超級區議會一定要投票,唔好唔領票,唔好投白票,因為要有足夠泛民議員守護一國兩制。」

按照昨日最新的民調,涂謹申的支持度因為近日告急而上升,支持度還較民主黨主席何俊仁為高,與馮檢基一樣。何俊仁坦言,過去個人支持度一直高企,一度高達 20%,但隨本月初其他民主派候選人告急,其支持度每日平均跌一個百分點,現時只餘約14個百分點,一旦建制派對手配票得宜,他極可能落選。


編號:802

涂謹申(民主黨)

口號或立場:「為香港人,做該做的」、反對洗腦國民教育、廢除功能組別

編號:801

何俊仁(民主黨)

口號或立場:「向不義挑戰」、反對洗腦國民教育、廢除功能組別

編號:805

馮檢基(民協)

口號或立場:「力爭泛民第三席」、反對洗腦國民教育、廢除功能組別

陳婉嫻支持度下跌至20%

何俊仁指,最希望是提高今次選舉投票率,指一旦投票率高企,民主派三名超級區議會候選人均有機會勝出,在五席中取得三席。他表示,過去一直拒絕告急,但黨友 近日得悉民調結果後,力勸他不能再固執,故他昨決定呼籲市民不要過度分票,「今日仲以為我高票到可以分票畀其他人呢個諗法,已係錯,家唔係咁嘅形勢」。

何俊仁呼籲,支持民主黨的市民,在新界東、西集中票源支持他,新界北、九龍和港島區的選民則集中票源支持涂謹申。

此外,工聯會陳婉嫻的支持度不斷下跌,由高峯時的25%,回落至昨日的20%。陳婉嫻表明,支持工聯會的選民不要投給民建聯,因為工聯會和民建聯理念不同。

被指不斷向工聯會的「票」的民建聯劉江華和李慧琼,昨亦雙雙告急,但多位學者已指,即使二人在民調支持度不高,也未能反映建制派的「鐵票效應」,甚至今日會有多個組織安排居於內地的選民搭旅遊巴南下到香港投票,隨時可令兩人搶佔兩席。

今日選民到票站,登記會獲得分發兩張選票,一張是地區直選,一張是功能組別,每張選票只可「剔一剔」,否則會被視作廢票,地區直選投入藍色箱;超級區議會則投入白色箱;而傳統功能組別如教育界、社工界等,選票則投入紅色箱。

投票小資料

投票時間:上午7:30至晚上10:30

投票須知:選民必須帶同身份證,到投票通知卡上所屬票站投票

今屆新增一人兩票:直選選票為藍色、「超級區議會」選票為白色

選票:每張選票只投一名候選人:選民在選票上蓋上「剔」印後,要將選票對摺後放進與選票

顏色對應的票箱

註一:設於懲教院所內的專用投票站、投票時間為上午9時至下午4時

註二:部份選民只能循傳統功能組別,而非超級區議會的功能組別投票,選票背面有紅色圖案




資料來源:選舉事務處



動新聞記錄抗爭時刻 請投下良心一票

【本報訊】港人今年抗爭特別多,要做有良心的港人,今日請用良知投下一票,向洗腦教育說不、向建制派說不、向政府大聲說不!

多個關注德育及國民教育科的團體連日來包圍政府總部,特首梁振英一直無動於衷、漠視民意。至13萬人齊心撐反洗腦,上周五晚圍堵政府總部,梁振英也只作「假讓步」,叫學校自決是否推行,堅拒全面撤回國民教育科。

動新聞視像短片《用你的一票 把腦袋還給孩子》記錄了今次反國教抗爭的部份歷程,讓港人反思推翻洗腦教育的意義、捍衞香港核心價值的重要。守護孩子,刻不容緩,請快快投下良心一票。

可於網址https://www.facebook.com/photo.php?v=10151235782087448&set=vb.105259197447&type=2&theater瀏覽上述短片。

建制派《文匯》頭版催票 西環動員左報救亡

【本報訊】投票日前夕,中聯辦連日在建制派圈子發出強烈棄保消息;左報《文匯報》昨日更以頭版及第二版的顯著篇幅,為八名分別在超級議席及五區直選選情不穩的中聯辦「愛將」打告急牌箍票。有學者指國民教育風波令建制派得票下跌,「西環」因此出動黨的喉舌救亡。
記者:許偉賢、呂浩然 

據了解,建制派在各區因參選名單過多,互相搶位下有危機,特別以新界兩區情況最嚴峻。例如在新界西,民建聯派出三張名單參選,但在譚耀宗支持度「過多」之時,另外兩張名單即梁志祥和陳恒鑌卻未有足夠支持穩取一席。

新界東情況雷同,民建聯派出陳克勤和葛珮帆名單上陣,中聯辦也推舉龐愛蘭入局,但至今只有陳克勤有穩勝機會,民建聯在新界東、西隨時由現時各區兩席輸剩一席。

新界東、西早已流傳不少棄保傳聞,昨天更經《文匯報》引證,因為該報在頭版以顯著篇幅指梁志祥及葛珮帆選情告急。有政界中人指,左派藉此為兩人「箍票」免出局,陳恒鑌及龐愛蘭卻榜上無名,顯然已成棄將。


中共喉舌《文匯報》昨以頭版及第二版篇幅,為八名中聯辦「愛將」告急箍票。

中聯辦圖多奪港島兩席

獲《文匯報》在頭版告急催票的,尚有民建聯超級區議會候選人劉江華和李慧琼。據建制派內部民調顯示,劉、李支持度維持在低位,難怪需要西環全力開動機器助選。

昨天巡迴新界東、西拉票的劉江華形容自己「超急」,稱多個民調顯示他會出局,參選廿年來首度告急;預料在港島區穩勝的曾鈺成更跨區到紅磡為「愛徒」李慧琼拉票。

有建制派中人稱,由於工聯會陳婉嫻肯定得票過多,因此中聯辦希望替劉、李告急後「戥勻」建制派支持,令三人攜手入局。

一直被指是西環「契仔」和「契女」的謝偉俊和梁美芬,雙雙出現在《文匯報》告急名單之上並不出奇,較特別之處反而是《文匯報》同時力保港島區的工聯會王國興及民建聯鍾樹根;換言之,中聯辦在港島雄心壯志,要在曾鈺成、新民黨葉劉淑儀之外再取兩席。

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導師蔡子強分析,《文匯報》的告急報道,反映中聯辦已有棄保策略,正用盡方法協助「自己人」當選。他認為國教風波令建制派支持度跌,因此需要左報高調出手救亡。

取消三年開展期死線 梁振英堅持不撤科

《反洗腦》

【本報訊】面對13萬人包圍政府總部推倒洗腦教育,特首梁振英再施詐降狡計以求解圍,宣佈取消三年後學校必須推行國教科的死線,改由學校自行決定推行國教 的形式。一直硬推國教科的梁振英又推卸責任,聲稱國教並非他的主張,是上屆政府的政策。反國教團體拒絕中計,堅持要完全撤回國教科。政總外集會的市民普遍 不接受,認為政府只是為今天立法會選情才宣佈修改。
記者:麥志榮、張岳弢、吳嘉羚 

梁振英前天還裝腔作勢宣稱願意和反國民教育的團體會面,但昨晨卻先會見支持國教團體,傍晚即聯同政務司長林鄭月娥、教育局長吳克儉及開展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委員會主席胡紅玉召開記者會宣佈修改國教政策。

他表示,學生認識國家是天經地義,但由於爭拗已影響學校的運作,決定取消三年後必須推行國教科的死線,交由辦學團體及學校自行決定是否開展國教科、是否要 獨立成科、及推行方式和時間。政府會重新檢視國教科課程指引。他又承諾,國教獨立成科無時間表,在他任期內都不會捲土重來。


特首梁振英(右二)傍晚聯同政務司長林鄭月娥(左二)、教育局長吳克儉(左)與開科委員會主席胡紅玉(右)召開記者會。馬泉崇攝

學生對特首漠視撤科要求感到失望。何柏佳攝

皇仁書院「老鬼」齊穿黑衣支持反洗腦。張志華攝

辯稱國教非現屆施政重點

對於為何不乾脆撤回,他表示,「撤回係乜?如果有啲辦學團體想辦國民教育科,特區政府用某啲手段禁止佢教咩?呢個係大家心中所講嘅撤回咩?」

他又指出,國教獨立成科是上屆政府在前年施政報告提出及今年4月公佈,國教並非現屆政府政策重點,他的施政重點是房屋、老人、貧窮等民生問題。國教亦絕非 如外間所講是北京交給他的政治任務,修改非北京授意才作出決定,中央仍然支持及信任特區政府。至於是否建制派政黨為今日選舉而向他施壓,梁當聽不到而沒有 回答。

有記者3次問一直龜縮的吳克儉是否應為國教道歉及問責下台,梁振英搶着回答,國教非吳局長主張,他已承受巨大壓力及已盡力。之後吳克儉幾乎全程陪笑、陪坐、陪聽。

又有記者問修改是否因為林鄭月娥日前流下「鱷魚淚」,林鄭月娥只是苦笑,梁振英則指用鱷魚淚來形容林鄭月娥落淚是不公平的。

梁振英又表示,反國教人士在政總外結集已影響到政總工作人員及車輛出入,政府抱着最大的包容,提供醫療輔助及電力,下雨時又送雨具。他願意繼續與反對人士對話,希望反對人士可結束絕食及罷課,教育回歸教育,校園生活可回復正常。


反國教立場鮮明的藝人黃秋生(右)昨探望絕食的社運老兵岑建勳。何柏佳攝

有市民在公民廣場感到不適需送院。黎樹雄攝

家長關注組需思考下一步

已經絕食超過150小時的退休教師韓連山指,革命尚未成功,仍然會堅持下去。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成員黃瑞紅表示,政府在群眾的壓力下作出些少讓步,但是否獨立成科交由學校自決,但在政府的津貼及壓力下,令人擔心,課程指引令人疑慮,她們需時間思考下一步行動。

在政府總部外面集會的市民對梁振英的宣佈報以噓聲。大專生何卓豪指出,絕對不接受及妥協,「一日不撤回,一日坐喺度!」李先生擔心「有呢科存在,始終有危險!」


小孩在政總外高舉要求撤科標語,促請政府尊重民意。謝榮耀攝

梁振英裝腔作勢假約晤過程

【9月7日下午5時半】 反國教團體收到梁振英邀約信件

【下午6時許】 反國教團體回覆特首秘書陳嘉信,提出會面條件

【9月8日凌晨2時16分】 新聞處出稿公佈梁振英約見反國教團體

【凌晨2時許】 陳嘉信回覆反國教團體,建議先召開預備會,由特首辦主任邱騰華出席

【早上9時】 梁振英臨時約見親政府的18區家教聯會代表與香港教育工作者聯會

【上午11時許】 反國教團體多番與陳嘉信商討,政府堅持先開預備會

【下午4時02分】 新聞處出稿否認梁振英拖延與反國教團體會面

【下午6時15分】 梁振英臨時召開記者會,公佈修改國教方案


資料來源:《蘋果》資料室

長期推動反洗腦 關注組誓打持久戰

【本報訊】反國民教育抗爭路遙遙,為長期監察學校推行國教科情況,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昨宣佈正式申請註冊為公司,聘請全職人員推動反洗腦工作,公開籌款及 定期公佈核數報告,誓與政府打一場反洗腦教育的持久戰。關注組發起人陳惜姿表示,未來會舉辦公民教育活動,支援及推廣民間公民教育指引和教材,守護香港下 一代免受荼毒。
記者:譚靜雯 陳沛冰 張婷婷 

關注組昨晚首次公開財政狀況,7月中至今,總收入約18萬元,當中12萬元是發起聯署時籌得,3.6萬元是賣T 恤款項,近日再籌得約2萬元;同期總支出約10萬元,當中5.5萬元用於7月中刊登三份報章廣告,4.5萬元用於街站物資、記者會及拍短片義工車馬費,近 日集會的場地音響費用未支付,目前結餘約8萬元,而今日開始募捐款項未入數。


陳惜姿(左)昨宣佈,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將聘請全職人員推動反洗腦工作。李家皓攝

全場一齊拿起反國教刊物,同聲高呼撤回, 聲勢浩大。黎樹雄攝

有市民把打氣字句布條掛在會場內。鄭文輝攝

密切監察學校

站在反洗腦最前線的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昨在公民廣場宣佈,將正式申請公司註冊,在場人士即拍手歡呼支持。家長關注組發起人陳惜姿解釋,須持久監察學校推行國 教科的情況,為打好這場持久戰,將聘請全職人員推動各方面的工作,包括繼續要求政府撤回國民教育科、緊密監察教育局行動。在學校層面,關注組會定期更新 「國教版圖」,監察各學校推行國教課程和活動,以及加強與辦學團體的溝通。

關注組未來更會走入社區,參與或舉辦公民教育活動,提高市民、家長及學生對國教議題的認知和敏感度,又會鼓勵家長參與學校及地區家校會,為信念發聲;一旦 子女的學校開辦或推行國教科,關注組會全力支援。陳惜姿呼籲市民為下一代捐款,但因註冊工作未完成,關注組暫沿用兩名關注組核心家長(So Mei Chi/Lai Pui Ying)的聯名戶口接收捐款。正式註冊後,市民可透過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捐款戶口,恒生銀行戶口﹕787-352103-668或登入網頁 http://parentsconcern.hk用PayPal捐款。


為令「公民廣場」變成家庭日地點,大會向兒童派發美味棉花糖。馬泉崇攝

整日有善長不停送贈食水和食物給大聯盟,再免費給集會人士分享。馬泉崇攝

有市民送上鮮花,向絕食人士表示支持。李家皓攝

增組織透明度

教 育學院專任導師莊耀洸律師表示,註冊公司受《公司法》規管,成員責任較清楚、透明度較高,予人長期作戰的決心,也方便籌款等工作。此外,由家長、校友自發 成立的反國教組織已在互聯網「遍地開花」。根據關注組整合的資料,全港約四分一學校,即291家中小學的校友或家長在社交網站facebook設立了關注 國民教育科的群組,或進行網上聯署,包括一度計劃在本學年推國教科的浸信會呂明才小學、傳統左校培僑中學等,民生書院的聯署更多達4,707人參與,向學 校表達反洗腦的聲音。

話你知:效法支聯會承傳薪火

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為學民思潮策動的7.29遊行而組成,爭取撤銷國民教育個多月後,決定註冊成立公司,為長期作戰做準備。一如89年5月百萬人大遊行後,支聯會在同年6月註冊成為擔保有限公司,是多年來可薪火相傳、堅定支援民運的原因之一。

曾擔任支聯會第一屆委員的教育學院專任導師莊耀洸律師表示,如關注組註冊成為公司,相信亦會以擔保有限公司形式註冊,這類公司常見於民間社區組織,如深水埗社區協會、校友會或基督徒學會等。

他說印象中支聯會當年註冊,或許是為了方便處理支援民運的捐款。本地民間團體以有限公司延續運作的不多,民陣02年因反23條成立,迄今10年,亦沒有註冊成為公司,因民陣成員組織分散,莊耀洸稱關注組成員多是家長,同質性高,較適合這種模式。

胡佳黑衣繼續撐港人

【本報訊】港人反洗腦運動在兩岸引起反響。北京異見維權人士胡佳昨結束絕食聲援後,再穿黑衣撐港人。著名學者賀衞方也撰文,籲國民教育應包括檢討專制政治的荼毒。有內地大學教師因支持港人反洗腦,被校方停職。

特首梁振英昨日傍晚開記者會後,內地網民在微博大量轉發,並引起熱議。但深圳有線電視台在記者會甫開始不久即中斷節目,用長廣告取代。

胡佳昨結束24小時絕食支持港人反洗腦,又穿黑衣繼續聲援,他在推特(Twitter)發貼稱:「我,大陸公民、北京市民胡佳,聲援香港市民,反對中共披着國民教育外衣的奴化洗腦」。他又稱醫生只讓他絕食24小時,「遺憾不能如香港老伯一樣,絕食150小時」。


維權人士胡佳昨結束絕食聲援後,再穿上黑衣續撐港人反洗腦。

內地教師支持反洗腦遭停職

北 大法學教授賀衞方昨撰文指,國民教育「應包括對專制政治荼毒國民的歷史檢討,對自由與人權價值的表彰。國民教育不是奴化教育」。台灣多個團體代表與民運人 士王丹,昨在台北舉辦座談會,穿上黑衣、紅布蒙眼、兩手交叉,聲援香港反洗腦運動。但華東政法大學教師張雪忠因網上支持港人反洗腦,被校方剝奪登台授課資 格。他籲校方「不要充當政治權力箝制言論打擊異見的幫手」。

快樂抗爭上公民教育課 逾千人瞓地 通宵圍政總

【本報訊】為了守護下一代,通宵瞓街也沒有所謂。前晚約1,000名市民通宵留守政總,政總早已逼爆,不少人在馬路及行人路席地而睡,身體力行堅持反洗腦到底。有一家四口只帶備地墊便坐天光,讓子女實地上一堂快樂抗爭的公民教育課,見證如何守望相助,互相照應。
記者:陳沛冰 潘柏林 譚靜雯 

前晚Happy Friday反國教集會原定凌晨2時結束,但數萬市民意猶未盡,大會將結束時間一再延遲,直至清晨5時許,人潮才逐漸散去。千多人仍繼續留守會場,部份人席地坐在馬路和行人路上,有人倦後睡在紙皮上,大家秩序井然。


大批市民通宵在政總外留守,不介意睡在紙皮上。鄭文輝攝

「學到真正國民教育」

鄭氏夫婦昨天與12歲女兒子晴和10歲兒子子軒,於政總通宵留守。鄭先生指,過去數日每天只能留在政總兩至三小時,未足以全情投入這場公民運動,昨天一家大小只帶備一張地墊及一些衣服,便輕裝出發到政總。大會義工對參加者關懷備至,大家分享物資,守望相助。

睡了數小時的鄭先生顯得有點疲倦,反而子晴及子軒相當精神,早上拿着大會派發的七彩氣球到處跑。兩人都異口同聲指「唔想俾人洗腦」,子軒說:「呢到夜晚好和平,好似露營,好多人幫我哋」;子晴就說:「我都唔覺得悶,我喺度學到真正國民教育」。一家人直至昨午三時才離開。

節省物資為打持久戰

姚先生過去數天通宵在政總紥營,他一直將打開了的二人用帳幕留在政總,日間讓有需要的人使用,晚上放工後便回來留守,睡在帳幕內,翌日早上上班去。雖然留守期間身邊的人互不相識,但大家有同一目標,不感孤單。他說能夠見證前晚12萬人包圍政總的歷史時刻,非常感動。

情侶阿健和阿Jo之前數晚是前後腳來政總,逗留至深夜11時離開。兩人前晚一起到政總,在毫無裝備下席地而坐至天光。雖然大會義工有分發食物,但大家都不捨得吃,一隻雞蛋傳來傳去沒人取去。

中文大學商科三年級生鍾同學昨天凌晨12時到達集會現場,雖然人多令環境悶熱,但他堅持通宵在外圍留守。

雲南官向溫家寶撒謊

雲南彝良縣前日連環發生兩次逾五級地震,當地街道、公路、廣場上擠滿了避災群眾,總理溫家寶昨日凌晨到地震災區慰問,問到有沒有校舍倒塌,官員竟撒謊稱三名在校死亡的小學生被滾石擊中死亡。另外餘震加下雨增添了坍塌、滾石隱憂,專家呼籲志願者不要盲目前往災區。
據官方數字,前日雲貴交界的地震死亡人數80人,820人受傷,餘震近200次,彝良縣昨晚下起小雨,近8時又 有一次超過三級的餘震。前晚至少有近8,000人在廣場用報紙塑膠紙當床墊睡覺,「滿車花圈,一路行一路鞭炮,縣城的清晨,充滿了悲傷。」記者從當地發回 照片,隨處可見席地而眠的災民,也有心有餘悸的災民們坐等天亮。


溫家寶(右二)昨到災區帳篷中慰問地震災民。美聯社

搜救人員帶同搜索犬,到倒塌的建築物內尋找失蹤者。法新社

地震傷者只能躺在路邊,接受簡單治療。法新社

死裏逃生的傷者,仍然猶有如悸。法新社

村莊千人被困 增至80死820傷

震 央洛澤河鎮交通中斷20餘小時後,該鎮往外的公路昨日上午經搶修貫通,救援隊伍和援助物資得以進災區,受傷人員也能送院。洛澤河小學老師梁秀英的家人昨日 凌晨收到她報平安的電話,她女兒告訴本報記者:「總算放下了心頭大石頭,具體情況還沒問,媽媽嚇壞了,希望這一兩天就能見到她!」

下面鄉鎮拯救困難,毛坪村幾個村小組分散山間上千人被困,山下還有幾十個大小煤礦和廠房,據說不少人員傷亡,昨日早時未見外援,「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又沒有人懂救援!」

「甚麼時候中國的孩子才能在堅固安全的教室上課?」村校角奎鎮雲落小學在此次地震中整體倒塌,幸虧午休時間只有七人在教室,最終造成三名小一學生罹難。土 木瓦房結構的老舊校舍用了超過20年。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昨凌晨趕赴災區,特別問到有沒有因為學校校舍倒塌而死亡的學生,負責人說有三名小學生遇難,但是因 為路上石頭滾落下來造成的。

「說有國家某領導人要來彝良指導抗震救災工作,要住我們所住的酒店,需一級戒備,以保萬全。」因為溫總到訪,凌晨3時多彝良一家酒店所有的客人和人員全都 被警察趕出,安排到其他私人旅館。而災區不少救援人員雙手用來高舉「武警昭通市支隊黨員突擊隊」等名號的紅旗,也引起網民反感:「地震還不忘了扛旗啊?能 先救人不?」有網民調侃到:「又一次地震,又一場表演。」

《南方都市報》/中廣網/《蘋果》記者


由於擔心有餘震,民眾都在露天地方席地而睡。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