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8日星期三

馬家輝:罷工照妖鏡




罷工結束,工人終究爭取不到雙位數的加薪幅度,貌似「失敗」,但就階級意識運動的意義而言,算是成功搗動了香港打工仔的階級意識,讓大家在四十日的工潮裡清楚看見資本集團及其惡霸家臣如何視工人如無物,如何對香港社會巧取豪奪。

不是嗎?

資方在談判過程裡一直掌握霸道優勢,到底誰應為薪酬福利負責,誰是面木偶又誰是幕後黑手,一直模糊不清,左推右搪,以複雜的股權財技和更複雜的外判架構來遮掩責任,甚至,到了某一階段,乾脆拍拍屁股,撤資關門,以此作為談判威脅;甚至,到了最後,拋出九點八的加薪方案,然後聲言絕對不會重返談判桌,自設底線,別無選項。如此種種皆屬資方的強權子彈,絕非勞方工會所能企及。

是的,工人也可以「撤資」,但他們的唯一資本只是肉身,除了肉身,別無其他,所以罷工成為抗爭的唯一武器,而這肉身是清晰可見的,遮掩不了,推搪不了,沒有什麼股權架構作為掩護體,更而且這肉身會感到疲累和飢餓,會有情緒和怒氣,不像無色無臭的企業般能以不知道是冷冰抑或冷靜臉孔面對世人,八風吹不動,它仍屹立,以累積資本和拓展利潤之名繼續吸血吸利,如巨獸,如恐龍,不怕百年清算,因為它毫不在乎歷史。

所以罷工永遠是工人抗爭的最犀利的也最赤裸的武器,也幾乎很悲哀地通常是唯一的武器。罷工讓世人看見肉身對抗企業、卑微對抗宏大、個體對抗巨霸、勞累對抗安逸。是的,資本也會蒙受經濟損失,但損失很快便可透過暴利或轉嫁而得到超越補償,但個人的卑微肉身,時間有限,能量有限,損耗了就損耗了,而且受到稍後算帳的威脅,所以罷工的風險和代價永遠由工人承擔,即使今天勝利了,很快地,勝利便會消退或不為一己所享,所以罷工看似爭取個人利益,其實其中的所謂「個人」成分只是微小部分,罷工抗爭在本質上永遠屬於階級集體行動,是對階級意識的召喚,是對不公不義的暴露。

工潮之後,我們且看資本集團的惡棍家臣有何後續反應。經濟權終究掌握在他們手裡,民間百姓的生活福祉亦被其牢牢掌控,工人拚死罷工亦只得不到一成加薪,他們卻可任意把商品物價推高兩成,甚或在房地產上透過各式詭詐的計算方法榨乾港人荷包。罷工打不倒他們,卻足讓我們再次直視他們的惡行嘴臉。罷工照妖鏡,嗯,我們清楚看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