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9日星期四

呂大樂﹕撥2000萬促進中港學生融合的迷思




中港融合是一個大課題,不容易找出答案。可是,在找到答案之前,我們大概也可以憑常識及生活中的觀察,知道某些做法肯定是行不通的。舉例:日前教資會主席表示,將會先撥2000萬元作為經費,以配對形式鼓勵院校亦投入資源,來支持一些由學生主導,促進融合的計劃。提出這種意見的社會人士,相信平日很少在校園走動,所以還以為只要出一些經濟誘因,便可以引發學生們放下成見,舉辦活動,加深彼此認識,共創和諧。他們似乎以為學生之間的摩擦、衝突,都會因為搞些活動,彼此更多接觸而自行消解。

這是很典型的香港式的形式主義:空有良好的主觀意願(雖然這並非沒有爭議的),空中樓閣,完全沒有嘗試看清楚事情的性質,便以為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坦白,以本地大專院校對學生服務之重視(很可惜,大部分本地學生與家長都未有看到這一點),若然問題是能通過運用經費、資源而可以解決的,那些問題應該早有消失了。今天的情,並不是本地學生、地生、國際生因缺乏資源或苦無經費上的支持,無機會通過參與活動而拉近距離,加強交流。在這個問題上,我相信最不缺乏的,是金錢、硬件。再者,建議中的融合計劃本身亦多數會在學生圈子之中生一些強烈反應。舉例:對那些早已跟外來學生有所交往的同學來,這項計劃將會是錦上添花,有助他們取得更多資助。這對一些擅長「社會活動」,很有計劃發展個人關係網絡的同學而言,有公費支持,就更加堂而皇之,在已經融合的圈子裏更進一去搞融合。這既無助於打破隔膜(已經融合的很融合,而不融合的則繼續不融合),而同時只會惹來猜疑,以為有關當局厚此薄彼。

不過,畢竟2000萬不是什麼大數目,能否達到預期效果,可能從來都不是一個重要考慮。更為重要的是,這樣的撥款是一種姿態,表示教資會已回應了院校國際化策略的效果未如理想的問題。回應的方法、措施本身可以是務的;更有實質意義的是當局不單只知道問題的存在,並且有過反應,方便記在案,以防日後有人問責。這是龐大複雜組織的常見毛病,多增一個個案,也不會怎樣影響市民生活。

打開重大且具爭議的話題

可是,話又回來,這項2000萬大元計劃也至少能有一點貢獻:它打開了一個重大而且具爭議的話題,或有利於搞清楚本地大學的未來發展方向。這個話題很簡單,既然談到融合,那便一定要想想:誰是主?誰是客?什麼是主?什麼是客?融合是朝哪個方向發展?做主的,有何角色?做客的,有何期望?……還有很多問題,得深思。

可以想像,假如日後當局對上述提問有任何回應,相信都走不出這類話:其實大家不應執著於主客,主客是互動的,無分彼此;融合也是雙向的,雙方走得更近,加深了解,互相學習。……總之,如無意外,都會是一些放諸四海皆準,無論何時何地均可以引用的官式回應。

這是香港獨有的一種思維方式和處事的方法。某年某月從地球某處(當然,通常是英美,但在教育問題上,可能包括澳紐、加拿大)吸納了國際化、樞紐、教育業幾個關鍵詞之後,便開始搞形式上的國際化(實際操作上變為非本地化)、樞紐(實際操作上什麼也沒有)、教育業化(嚴格來,在大學層面,也沒有什麼驚人新發展)。但經這樣的推動、定向,在具體的情下,卻是「無人駕駛」、首尾互不呼應,矛盾重重。

將背後的假設期望要求清楚  才是最困難的地方

在某份政府文件上,大學國際化的目的是為了豐富校園文化、氣氛,改善學習環境,提升本地生的質素。從這個角度來看,本地生沒有需要擔任主人的角色,反之是要向外吸收。而遠地而來的本地生,除了他們主動了解主體社會之外,其實當主人的香港既不提出條件,也不會主動教化那批學生。這跟其他國家發放獎學金,吸引外來人才的做法很不一樣。所以,嚴格來,作客的外來學生也不知道原來需要融合某個文化。而香港在招收外地學生時,背後亦沒有一套業、人力資源政策,主要要求成績優異的學生到來,也未有想好如何運用這批人才。現在,不時見到的情是,優秀的外地生在畢業前,覺到香港對他們愛理不理,感到失望。如此這般,整個系統處於一種「空轉動」的態:那台汽車外貌可以,表面看來沒有什麼問題,但實際它耗用燃油,同時沒有開動。

提出融合,這沒有難度。將背後的假設、期望、要求清楚,才是最困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