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4日星期六

陳維維:罪在國民?



「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尚未正式上馬,政府先摔一跤。這種時勢,寫篇文章向政府落井下石的容易,要為政府政策辯護難免冒險。

我算是留意事態發展的,報章載文讀的不算少,也看過政府的相關指引,區區指引要對孩子進行洗腦是言過其實。反對派義憤填膺氣勢如虹,近日文攻鋪天蓋地,除幾份親中報章外,聲音幾近一面倒。上周日讀過黃國鉅先生的文章後心有戚戚。黃力斥國民教育科,也提到民族認同。在學時稍涉有關課題,而覺黃的論點未免偏執。

黃說民族認同是雙利刃,左為粉飾醜惡右為挑動仇恨。對民族認同作如是理解是無視學界對有關課題長期的研究和大量的研究結果。黃認為「國民教育科」必須否定,甚或凡帶有感性認識的,以「National」名義而施教的任何課程同樣必須拒絕。

民族國家(Nation-state)至今仍然是最普遍的國家形式,即是說國家以民族的名義組成。學校教育作為社化工具,從來都帶有同化的社會功能,或明或暗都有鼓勵守法效忠的信息。以民族為基礎的國家制訂相關的教育政策是普遍現象,不一定立心不良,要商榷名字到底是「公民教育」抑或「國民教育」,意義其實不大。當關注的,還是課程內容本身。

周二見報刊載學者投文,提出一種看法,引譯如下﹕「國民教育課程的真正問題,並不是我們應否推行,這是既有之論,也不是課程是否偏袒,而是偏袒的程度有多大。國民教育本質上就是偏袒的。」(見七月三十一日南華早報「Lesson in Biasby Rachel Tsang)「國民教育」既然難免偏袒,是否就不值得提倡?民族認同是否一文不值?英國學者David Miller提過一種觀點,借現代的例子說明﹕假如奧巴馬在來屆美國總統選舉敗於共和黨候選人,民主黨人為什麼要信任共和黨,在交出權力之後,共和黨不會對其施加迫害?

信任來自同一民族

據研究,信任來自一種感知的相似性,無庸多言,指的是民族,即享有共同語言、共同歷史和共同文化背景的群體。美國政黨輪流執政,每次新總統上台,要面對差不多半數美國人口的否定,但美國沒有出現撕裂。民主是一種工具,它處理的是政權合法性的技術問題。所有國家都面對效忠問題,新政權並不能單靠合法性來贏取效忠。David Miller的論點是﹕當權者還須將合法性建立在民族的基礎上。民族認同可促進團結,保障政權穩定,孕育民胞物與的情感,這是一端;民族認同可誘發仇外情緒,極端的種族屠殺亦有所聞,這是另一端。講述「民族認同」的時候,該將圖像完整呈現讀者。

認同政權與認同民族不同指涉

黃文提及「國家認同並非什麼天經地義之事,一個人沒有義務認同國家……」,按前文後理,黃指的是個體對政權/政府的認同並不是天經地義,黃舉的例子是美籍公民對美國政府反感而選擇移民加國。段末提及「民族認同從來都是雙利刃,施之於心智未成熟的小孩身上,即使沒有荼毒兒童的意圖,也會有荼毒之效果。」我同意上述的認同並非理所當然。但對時政權的認同,和對民族的認同,是不同的指涉,屬於兩個範疇的認同,他們可能出現重疊,但後者比前者的含義寬廣得多。希臘古哲學被視為西方哲學的源頭,希臘人以其祖先其文化為傲,同時對希臘政府處理債務的表現不滿,支持撤換政府,希臘人很可能作上述的取態。對政權/民族的觀感並不是二而一的,黃在同一段落裏轉移這兩個用語,即使不是偷換概念,也是做法不嚴謹。文章裏中國、祖國、國民、國家、民族,愛國這些詞彙交相出現,我不敢說運用錯誤,但意指不十分明確。語意不清,討論則無法開展。民族、政權、政黨三者各有定義必須嚴格區分,不應蒙混。中華民族和中國共產黨也不應混而為一,同樣的標準亦應用作檢視有關的指引文件。

我沒有為政府護航的企圖,但說課程會造成洗腦則未免誇張。先不說整個課程在小一至中三全部教學課時中只佔百分之五,在資訊流通的當下根本不可能出現洗腦。但我對整件事情最大的不安,是民間與政府的矛盾變得極其尖銳,某些社運、政治團體是非要扳倒政府不可。討論中的,只是一份官辦向學校發出的課程指引,更多空間應留給教育專業人士去帶頭討論,要扯到特首統治合法性的問題,是有點離題萬丈。我也曾參與遊行,我也支持普選,但政治掛帥如此,我認為香港毋須走上這條道路。

我不是學者,只是愛讀書而已。但我對學者抱有期望,知識分子當為社會引進新知,將社會討論帶到有益的地方,告訴我們忽略了什麼。在熱沸沸的政治氣候,不一定要添油撥火,加入煽動的行列。

胡又天:時光倒流——清末科舉考生論國民教育



香港建制派堅決推行擁護黨國的「國民教育」,正鬧得滿城風雨;有論者指出,「國民教育」一名始自十八世紀的普魯士王國,目的是在國族主義之下造就「軍國民」,而現代民主社會需要的應該是能夠反制威權的「公民教育」。事實上,從清末到民國,從國民黨到共產黨統治下,義務教育都是按「軍國民」的思維設計的;一百年來,唯有香港人得以不被此等教條洗腦,所以諸君在抵抗專制之餘,也不妨考究一下中國對「國民教育」的觀念演變,以及香港曾經相對的有過何等樣的清流。

四年前我寫過一篇談一九○四年最後一屆科舉的報告,當時清廷已廢了八股,改試策論,考題亦緊扣時務,答卷因而特能展現時人的思想。當時第二場「各國政治藝學策」五道題中的第一題,問的就是教育:

「學堂之設,其旨有三,所以陶鑄國魂,造就人才,振興實業。國民不能自立,必立學以教之,使皆有善良之德,忠愛之心,自養之技能,必需之知識。蓋東西各國所同,日本則尤注重尚武之精神,此陶鑄國民之教育也;講求政治、法律、理財、外交諸專門,以備任使,此造就人才之教育也。分設農、工、商、礦諸學,以期富國利民,此振興實業之教育也。三者孰為最急策?」

我查閱《清代硃卷集成》,讀到了十一份此題的答卷,其中十人都以「國民教育」為最重要,且皆稱道日本,希望中國也能有那樣尚武而守紀律的軍國民。

在這樣一面倒的「標準答案」中,只有一位王季烈,雖然也肯定國民教育的意義與價值,卻對它的成立條件有較深刻的辨析,其見也突出,其解也含蓄,值得特別一論。茲將其答卷抄錄如下:

「教育者,因政體之殊、國勢之別,而不能不異其趨向者也。政體善,則國勢強而收教育之效亦最為完備;政體不善,則國勢不強而收教育之效亦不能完備。

教育之效維何?曰:有國民,有人才,有實業。此三者,惟在政體已臻完善,國勢已臻強盛者能兼收其利益。而其注重者,當在國民。若政體猶待改良,國勢猶待振興,則未可遽言得國民,而所急者在求人才。若政體之腐敗不可改,國勢之衰弱不可振,則雖有人才,亦已無及;惟講求實業,或能使他日之為遺民者生計不致盡絕。此可證之東西各國之事而得其說也。

何謂「國民」

今日英、德、美、日諸邦,莫不以教育立國矣。而教育之要旨,尤在乎養成國民,是以國勢日臻強盛,人人有左右世界之雄心;民族主義之時代,一變而為帝國主義之時代。英以此以墟印度、據大洋洲;美以此勝西班牙、奪飛律賓;德以此占膠澳,日以此割台灣。嗚呼!自有國民教育,而奪取他邦之權利,增進本國之勢力,蓋非特長於外交之君相,絞盡腦汁、耗心血以圖之;凡通國之人民,莫不甘為國家而捐其性命、傾其財產,以圖國勢之鞏固、權力之擴張矣。

然則,興教育而不欲收其大效則已;欲收教育之大效,舍全國從事於國民教育,其奚由哉?雖然,欲從事於國民教育,當先知「國民」二字之解釋。

夫有一定之土地,而有自主之政權者,名之曰國。而其居斯土之人,可稱曰人民,未可遽稱曰國民。蓋國民者,與國家有關係者也。人民之知識發達,知己體為國家之一分子,有維持國家之責任;政治思想,無時或去於心,斯乃襲國民之稱而無愧矣。故阿利司台爾(按:今譯亞理斯多德)曰:國民者,政治上之動物也。而政治學家則謂:國民與憲法同時成立,無政權之人民,不得襲國民之名。

觀此數說,可知國民之由來,雖基於教育,而尤關乎政體。政體之紊亂不革,而施國民教育,則斷不足以收效,而反覺其多流弊。此又有列國之往事可以為鑒也。

日本之在今日收強兵之效,而能雄長於亞東,固當推國民教育之功矣。然當明治之初,憲法未立、國是未定,板垣退助設「立志社」於土佐,大為政府之敵;少年子弟,靡然從之。既而山口有前原一誠之亂,東京有長岡久茂之變,熊本有神風連之暴舉。蓋惟政治思想之發達,在下者求立議會而不可得,乃有此激烈之運動耳。

國民與亂民

不特此也;今之巍巍銅像,高立於上野公園者,夫非稱偉大國民之西鄉氏乎?當時則以起事鹿兒而見誅矣。久任外交,威名卓著者陸奧宗光,在今日非國家之勳臣乎?當時則以謀襲大悞而下獄矣。是故,立憲時代之所謂國民者,即專制時代之所謂亂民也;當立憲之世而能效忠國家者,即當專制之世而欲反抗夫政府者也。此非特日本為然。俄羅斯不立憲法,而學生之風潮,獨甚於他國;雖防以嚴密之警察,懲以苛殘之刑罰,而迄不能平;非俄之學者獨為不逞也,國民與專制之政,有不兩立之勢耳。

是故,非立憲之邦,則因政體尚未完善,言教育者,不能遽求國民,而當以造就人才為亟。人才者,改良政體之根本也。國無人才,則政治、法律祇能墨守成規而已,安得有所改易?蓋立憲國之政法,其精細周密,實遠過乎前代,非卒業於專門學校者,不易得其要領。日本之憲法,定自伊藤(伊藤博文)、大隈(大隈重信)諸臣;而此數人者,皆游學歐洲,卒業於法科之士也,故能參酌於英、德憲法之間,以合本國之程度。自有憲法而出,治者與被治者,始各守其規律,而不相侵犯。又,司法之人與行法之人判而為二,故官司不得濫用其刑罰,而小民自無所冤抑。又有議政、舉官之權,則民之抱望治之心者,皆得以上達而無遏抑之憾。故,憲法定而人民與政府始無衝突矣。今之論日本者,以立憲之功歸之伊籐、大隈,而不知非勸游學、蓄人才,則歐洲之良法美意,何由輸入亞東之三島乎!政體未善之國,其教育所以重在人才者,此也。

雖然,此改革政體之舉,亦僅可望之有明君之國耳。否則如俄羅斯、如土耳其,猶保守其專制之習俗而不肯少改──土之孱弱不振,已為世所共知;俄則外強中乾,近與日本相爭,而其內政之敗壞,始漸畢露──此二國而言教育,非特其不能陶鑄國民也;就令欲造就人才,而彼之政府方且忌嫉學生之不暇,又安有任用賢才,以振國勢之望哉?

然則彼二國者,以不立學校、不談教育之為愈乎?曰:非也。吾聞猶太之滅也,其人以長於商法、勤於殖產,猶得遷徙於世界之上,以圖自存。蓋惟能抱持實業,故雖國破之後,而尚足以存其種類於他人之宇下。是以俄、土二國在上者,如竟不能整理其國政,則宜注重實業,以使其民他日尚有圖存之地。否則斯臘夫之人種、天方教之遺族,將求為猶太之類而不可得矣。此又值無可如何之際而施教育之法也。我皇上銳意維新,廣開學校,而又令大臣修改刑律,實為頒布憲法之先聲,將見人才群起,百度俱興;明治變法之效,不得專美於東方矣。」

好一個王季烈,講得比誰都詳細,最後又不明說他到底主張國民還是實業,只說:在皇上聖明、而尚未立憲的前提下,宜先人才;至立憲成功,國民教育即可行;立憲不成,大家就只好學點實業為各自的生計打算吧。末段揄揚新政為「頒布憲法之先聲」,然後便草草結論,文氣較先前軟弱了許多,而這軟弱便有着大家心知肚明的深長意味。

證諸後來的發展,王季烈說對了。各級新式學堂之設,原意在廣大朝廷選材基礎,培養國民意識以穩固統治,但清廷依然保守腐敗、失能失德,於是「培養國民意識」和「穩固統治」便具有無法調和的矛盾。如桑兵在《晚清學堂學生與社會變遷》一文中所述:學生在新式學堂裏結成團體,發生了「國家主人翁」的意識,普遍流傳着自由、民主、共和的理想與理論;學堂監督堅持忠君和官本位的教條,禁止學生閱讀傾向革命的新式書報,又以記過、開除為處分的手段,引發學生群起反抗,形成了一波波學潮。學生在政治啟蒙之後,很快培養出了自己的「國民意識」,走到了專制朝廷的前面,以至清廷固本培元之意,反成其自掘墳墓之舉。

今日香港之處境,有許多處都可從這篇答卷中找到對照;各位老師、各位同學,當前的中國算是上文所論的哪一種國家呢?你覺得自己該走國民、人才,還是實業的路呢?作國民,是要作「專制時代之所謂亂民」還是相反呢?請憑良心與理智,好好思量思量。

作者簡介:1983年生於台北,台灣大學歷史系、北京大學歷史系研究所畢業。

庫斯克: 體育愛國主義



小時候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奧運,是在廣州探親的時候,那一年中國代表在洛杉磯奧運取得了多面金牌,還記得那時全部人坐在電視機前看中國女排比賽勝出,大家都十分高興。那一年,中國還在改革路上的起點出發,那一年,沒有人想到五年後會發生六四事件,那時候的中國還沒有那麼腐敗,更沒有現在的財大氣粗。

不記得是90年代的中學會考還是高級程度會考,某一屆英文閱讀理解文章大數英國在國際體壇的表現如何差勁,文章後段筆風一轉,說其實一個國家偉大與否不是取決於奧運取得什麼成績,奧運奪金往往只是獨裁國家麻醉國民的手段。那篇文章令還是中學生的我眼界大開,發現原來一個政府可以一面殺害請願的國民和囚禁異見者,一面利用奧運成績來鼓吹愛國主義來維護統治合法性。對於一個中學生來說,那是一記當頭棒喝。

北京奧運與國民教育

2008年,北京奧運。那年四月,維權人士胡佳被判「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罪成,監禁3年零6個月。當時我在網上發起「沒有人權,不要奧運」的表態行動,呼籲杯葛奧運,原因是中共完全違反了申辦奧運時尊重人權的承諾,結果招來排山倒海的批評。那時候,全港都已處於北京奧運的亢奮情緒之中。

北京奧運是一項國家級的國民教育工程,這場工程要求的是中國不止有面子,還要全國國民都要感覺自豪。這場國民教育工程當然少不了香港的份兒。火炬來港的時候,政府鼓勵全港市民穿紅衣,教育當局「鼓勵」全港師生貼上官方派發到學校的紅色奧運貼紙。當時我冒天下之大不韙,不單不貼官方貼紙,而且穿了一件橙色衣服上學,以響應關注中國人權問題的橙色運動。對於當時的學生來說,我的行為可說是匪夷所思,而我也借機跟他們詳細剖析我的理據。

火炬來港當日,我站在港島的大街上,親眼見證馬路兩旁一片「紅海」,大批應該是由各大小社團動員的群眾,沉醉於一片愛國主義亢奮之中,那種氣氛,完完全全就是官方國民教育那種「為國旗感動」的氣氛。老實說,那氣氛十分近似紀錄片中那種中共政治運動的氣氛,感覺很不香港。最令我不寒而慄的其實不是那種愛國亢奮,而是香港警察如何對待沿途舉牌抗議中國侵犯人權的和平請願者。那時候,我親眼見證一名沒有衝出馬路的請願者的紙牌被便衣警察撕眦,然後那班便衣警察把他手腳離地的抬離現場。另一邊廂,我看到警察縱容亢奮的愛國者襲擊另一名請願人士。

這個經驗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這個政府遲早會再推行一場官方愛國主義運動。

倫敦不需要雄起的奧運

不經不覺已經四年,當年反駁我的學生都已經是大學生了。今屆奧運,香港不再有全民愛國運動,倫敦的奧運開幕典禮(我不明白為什麼傳媒都叫開幕式)跟北京那個南轅北轍。北京的開幕典禮就好像一個張藝謀版本的阿里郎萬人操,官方為了萬無一失,以CG煙花取代真煙花,小朋友唱中共宣傳歌曲《歌唱祖國》原來有幕後代唱。相反,倫敦的開幕典禮沒北京那樣偉大光明正確,他們竟然找英女王親身參與惡搞007電影和Mr. Bean惡搞經典奧運電影《烈火戰車》,集體表演竟然會反省工業革命帶來的破壞、宣傳全民醫療保障(NHS),還回顧婦女爭取全民普選的歷史。這種大玩英式幽默和強調普世價值的開幕典禮,令我想起了當年英文閱讀理解那篇文章,那就是英國人不需要靠大堆頭的場面來顯示怎樣才是一個偉大的國家。

到了正式比賽,可能官方及友好媒體不再刻意大肆宣傳,也因為直播的時差問題,香港的奧運氣氛沒上次那麼「雄起」。而因為社交媒體如facebook的普及,網上流傳的奧運資訊似乎更人性化,例如人們會討論中國那種「全國體制」的非人性化訓練是否合適、中國的運動員退役後的生活問題,還有香港運動員李慧詩的奮鬥故事等等。

這一年,中國不再強調金牌數目要大幅拋離對手,香港也沒有排山倒海式的紅色宣傳。對於我這種對體育愛國主義保持冷靜抽離的人來說,這屆奧運才是正常的奧運。

《我為國家隊打氣》要學生自我反省

不過,上屆奧運的紅色教育並沒有消失,反而成了即將推行的政策——最近有九萬多人上街反對的德育及國民教育課程。2011年公布的課程諮詢文件的附錄有一份官方製作的中學教材《我為國家隊打氣》(諮詢文件p.54),內容主要是要學生看國家隊作賽來培養國民身分認同感,其中「注意事項」第一點這樣說﹕

「教師如發現學生對國家民族的感情不太強烈時,不要批評,並接納其表現,但仍請學生為此作自我反省。」

「學生對國家民族的感情不太強烈時」要「自我反省」,這跟《1984》裏面的政府監視人民收看政治宣傳片時反應是否強烈大有異曲同工之處。見微知著,那是官方編制給全港學校下載使用的教材,這種官方版本的國民教育,公眾哪有不反對的理由?

不論是派發給學校的北京奧運紅色貼紙,還是政府要強推的國民教育,其實都在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你不理政治,政治也會以愛國主義的糖衣在不同的渠道滲透到下一代的思想。四年前我提出這個論點很多人不以為然,四年後的今天總算有多些人明白。

庫斯克(中學通識教師)

安裕周記﹕打假波的國民教育



羽毛球運動員爭著擊球下網,成為倫敦奧運對奧林匹克精神的最大反諷。大陸一些網民以及中央電視台主播白岩松都覺得問題在於比賽規例而不是比賽態度,他們著實不知道,就是這小小認知迥異,成為中國到今天還未能與世界真正接軌的分野。有的人認為,褫奪包括中國在內的運動員比賽資格,是西方世界戕害中國,不想中國揚威的下三濫手段,是西方價值對中國價值的反發,至低限度我在新浪看到不只一百個這樣的留言。也有人說這樣做失去了比賽真正意義,當然這些網友的下場是旋即被人圍攻「賣國賊」。
這所以香港上星期日那九萬人從維多利亞公園遊行到政府總部(這是我近年最討厭的名詞。總部?難道還有分部支部?有的話,在哪裏,在西環?)的原因——規例有問題就可以堂而皇之打假波,還要振振有詞,彷彿如果不打假波就上對不起神明下對不起百姓。這種以國家利益為最大利益且不惜一切要完成任務的心態,和《中國模式》裏說的幾乎是二而一的翻版。

都幾十年了,這種精神狀態一直殘留不去,以為富起來總會朝好的方向轉變,誰知遺毒還是不去,廉價民族主義在大陸兜售完了轉來香港分銷。那天報上看到一個位極人臣的新貴為國民教育科指引說盡好話的文章,我只是想說,讓這種教育再過二十年,再來一次六四鎮壓,香港的下一代會從西方分化中國人民的多角度來看問題——美國一九七○年也有國民警衛軍射殺大學生——就跟這幾天的「西方亦有國民教育」一時瑜亮。

羽毛球運動員受罰,教練李永波卻嬉皮笑臉說要向電視觀眾說對不起。我不知這人為今天的中國作過什麼貢獻,是人均GDP提高了若干百分點,抑或是打倒四人幫時他出過一分力,就這樣由得他過關?後來再看中國奧運代表團的聲明才恍然大悟,「中國代表團充分尊重世界羽聯的處罰決定,這兩名選手的行為,違背了奧林匹克的宗旨和體育公平競爭的精神,中國體育代表對此感到痛心,中國奧委會歷來反對任何人、任何隊伍、任何形式的違反體育精神和體育道德的做法」。刀筆吏果然不是白吃飯,每句每字都是話中有話,「中國奧委會歷來反對任何人、任何隊伍、任何形式的違反體育精神和體育道德的做法」,連消帶打砸你西方傳媒一下子:中國從沒有搞這些,你們不要多費心機醜化我好了;聲明的重中之重是,這是運動員的錯,我們從不贊成。

更厲害的是,發表聲明後中國代表團沒有上訴。有看法是不上訴就是心虛,我的看法卻剛好相反,老子不上訴硬吃你一荏,折了那兩個運動員也不必在世界羽聯公開會議上被人盤問。從上訴到重新裁決,必然包括重組事件,到時中國隊官員便得坐在世界羽聯問話席上答辯。現在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你,世界羽聯必定恨得牙癢癢,卻又奈你中國不何。今天世界能夠如此老奸巨滑的,除了美國佬便是中共。

不上訴的厲害之處

「中國奧委會歷來反對」這九個字是字字千鈞的謊言。中國打假波讓球早就不是新聞,人們記得的是乒乓球的何智麗,一九八七年世界賽不服讓球給隊友,憤而退隊,後來移民日本改名小山智麗,一九九四年廣島亞運女乒比賽,她一天之內以三種不同打法力克陳靜、喬紅、鄧亞萍得到金牌。何智麗的歷史的血淚度算小,張立連讓兩屆世界賽女單冠軍才令人扼腕。張立?沒聽過?歷史也許早已忘記這位了不起的左手將。

七十年代聲名鵲起的張立左手執直拍,日文叫這類運動員「左利」,右推左攻,能拉弧圈能推能擋,今天中國還沒有這種虎將。日本六七十年代對中國乒乓球隊兩個運動員最為佩服,一是兩面攻的莊則楝,另一是張立。張立打球致命之處在於手腕變化,我曾經翻譯幾篇日本乒乓球雜誌的文章,其中有一篇說到張立,日本人始終無法看清楚張立發球一刻手腕的抖動,她握拍的左手在球拍碰球的一瞬間才轉腕,有時看來像開下旋球,原來卻是上旋,以為是側旋,她卻來一個下旋讓你回球落網;在相持的過程中,張立更可以用轉腕來改變球的旋轉。日本乒乓球協會後來出動一秒幾百張的高速攝影機,拍下張立的手腕動作研究。今天看來,這些技術都不是難事,但那是七十年代中葉的世界,這招足以令張立可以成為比鄧亞萍更了不起的乒球名將。

可是中共沒有把體育當作運動看待,一九七五年及一九七七年兩屆世界乒乓球賽女單決賽,張立的對手都是北韓的朴英順,兩次都以張立失利告終。以技術而言,張立根本不可能敗,那時張立在各項比賽所向無敵,是七十年代獲獎牌最多的中國乒乓球運動員,唯獨世界賽要輸波收場。過了幾年,秘密逐漸曝光,張立兩屆都讓給「鮮血澆成的友誼」的北韓兄弟同志。而且為了保證朴英順殺入決賽奪冠,其他中國運動員要開路讓路,大路朝天直通決賽,一條龍服務送上冠軍。至於莊則楝在一九六一、六三、六五年三屆世界賽奪得男子單打冠軍,決賽對手三屆都是李富榮。這些讓球今天早就不是秘密,目的是塑造紅彤彤的標兵人物。莊則楝文革期間扶搖直上,官至國家體委主任。一九七六年打倒四人幫後,被隔離審查四年,出來後再也不談政事,埋首乒乓世界,畢竟他的直拍兩面到今天仍未有人得其真髓。

臥虎藏龍也得讓球

官員一句話把一生汗水的運動員逼死,才是倫敦奧運讓球最令人痛心的一樣。我對羽毛球運動員特別有感覺,因為看過國家隊的訓練,完全是玩命。八十年代到廣東體委找大伯,廣東運動大隊在二沙島有一個龐大體育訓練基地,說得出的運動項目都在那裏集訓。那年恰巧碰上國家羽毛球隊南下春訓,上午訓練四小時,球拍打斷十幾支不在話下,訓練完結,人人抓個闊口大玻璃瓶,放幾塊冰一大團蜜糖,和熱開水就這樣牛飲補充體力。吃飯也不是山珍海錯,獨沽一味冬瓜炆豬肉,拿搪瓷兜坐飯堂外邊乘涼邊吃,午睡後開工猛扣到日落。這樣天天打球不知日之將盡的全國有成千上萬,人人不是臥虎便是藏龍,要到世界體壇抖出一世之學。遺憾是領導人要你為了國家榮譽輸給對手或隊友,為的保證有人能替祖國爭光,卻不管你每天起早貪黑練到渾身傷病。

讓球打假波,有人說是集體主義彰顯,我不同意,讓球其實把集體主義這四字玷污了。讓球說到底是一個國家的自私,為了所謂國家榮光,把個人都踏在腳底。中共建政後,集體主義被陰謀家用來爭權奪利,為了政權牢固,六億人民都被迫像倫奧中國羽毛球運動員作出唯心之說唯心之行。文革結束後,大陸掀起一陣傷痕文學熱潮,儘管其中不乏水準平平之作,但也有《芙蓉鎮》那樣的心靈反省的好書:國家和個人,一己和集體,那是一場絕妙的國民教育——我們這個國家,是怎樣走過建政後二十七年,是吃盡浮誇的苦頭,是歷盡獨裁的殘酷。到今天中國經濟已是世界第二,可是心態還停留在一九七六年之前的世界。羽毛球隊的打假波,便是和文革期間的狎玩人民權利不遑多讓。可不是麼,羽毛球的于洋和王曉理為什麼這樣給取消資格,她們心底裏肯定千萬個不依。運動員是好強的,要他們故意輸波讓球,就是到後來拿了金牌心裏永遠有一個結。

新「新中國人」的湧現

近二十年經濟起飛,一種與傳統基本價值相違的新價值觀冒出頭來,那是事必稱「大國」的言語和行為模式。這是冀圖在西方文明為主體的意識形態外,構建一種以中共教條為框架的以我為主意識形態。這中間不排除有文明重塑的考慮,然而更多的是自我防衛強烈的排他文化,中共是打算重新訂定世界新秩序,打破西方強勢壟斷。到了二○○八年金融海嘯,美國幾乎一沉不起,這念頭更是明顯,一套以「中國模式」為主體的思考模式浮現,自訂規例,自行其事,自圓其說。因此,不要以為香港那部《中國模式》手冊是荒謬絕倫,其實這是全面反映當今中共當權派的思想體系。至於手冊只講中共好的一面,犧牲了下一代知的權利,集體的榮譽要在個人榮譽之上,這些都只是副產品,真正目的要構建新「新中國人」。

這一總結的由來,在於前述的中央電視台主播白岩松在羽毛球打假波的評論。白岩松在大陸算是敢言的王牌主播,一九九八年朱鎔基訪問中央電視台,看了當時的王牌節目《焦點訪談》。朱鎔基很少替人題詞,那次卻破了例,題了「群眾喉舌,輿論監督,政府鏡鑒,改革尖兵」,站在後面的白岩松看著看著就拍起手來。朱鎔基今天垂垂老矣,當年的白岩松今天評論羽毛球事件有著與人不同的評說。十幾年,很多事都變了,包括曾經決心為民喉舌的記者主播,「中國強大」,對很多人來說,仍然是個不能抗拒的誘惑。

江關生: 誰騎劫了國民教育?




前港區人大大老吳康民撰文說﹕「國民教育問題已被政客騎劫!」

 政客是誰?吳康民認為﹕是香港的利益集團,聯同「港英餘孽」、泛民主派。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查實,騎劫國民教育的,正是左派人士。

身兼香港教育工作者聯會會長、香港國民教育中心及香港國民教育服務中心董事局主席的香島中學校長楊耀忠有過一份自供狀﹕「幾年來,教聯會多次呼籲、多方奔走,終於得到香港教育統籌局及民政事務局的支持,於2004年成立了國民教育中心……透過舉辦大型專題展覽、開展專題交流活動、開辦工作坊和課程,以及向學校提供國情教育的教材,支持全港學校推行國情教育……成為學校和機構團體進行國民教育的基地。」(楊耀忠﹕〈不變的堅持〉,《北行記事》,經濟導報社,200911月,122-126頁。)


教育局在2004年不做公開招標,便私批撥款予教聯會成立「國民教育中心」,再於2007年批出另一筆撥款予該會成立另一所「國民教育服務中心」,教協早前向申訴專員投訴,已收到申訴專員回覆,會全面調查,並於三至六個月內結案。

真要查的話,其實很簡單。楊耀忠上述的話表明,國民教育中心的成立,是出自長官意志,根本沒有經過什麼招標程序。

楊耀忠還說﹕「香島中學要求學生訂閱愛國報刊。」「有傳媒稱香島中學為推行國民教育的學界訓練場」。「愛國報刊」應是指《文匯報》、《大公報》吧。

《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的教訓

國民教育服務中心用公帑出版的《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為香港人上了很好的一課。薄薄36頁的《手冊》除了最受非議的中國「進步、無私與團結的執政集團」、美國「政黨惡鬥,人民當災」之外,還有政治體制、中國模式等眾多具爭議、甚或不盡不實的內容。難怪行會召集人林煥光評之為「不及格」。

《手冊》備受輿論批評之初,教育局局長吳克儉也不得不指出其內容偏頗。但楊耀忠和他的同僚黃均瑜仍然拒絕承認錯誤,反指當局如果撤回《手冊》,就是政治審查。
正是楊、黃等人的囂張、教育局的顢頇,激怒了九萬多名家長、學生上街遊行,反對國民教育變成黨化教育,反對國民教育被騎劫,也迫使不少建制派人士急於與國民教育服務中心和《手冊》切割,棄卒保車。

令人刮目相看的是,率先要求撤回國民教育的是一批年輕家長,以及「學民思潮」——一群乳臭未乾的中學生。他們沒有明顯的政黨背景,也反對激烈的肢體抗爭,卻能在短時間內動員近十萬人上街。其實,當天只要走到群眾中去,或者站在天橋冷眼俯視,都能感受到家長的苦心——頂酷暑烈日,用嬰兒車推嗷嗷待哺的心肝寶貝,走上街頭。理由很簡單,就是出於父母愛子之心,要捍衛子女的教育,捍衛香港人的核心價值/普世價值。
很可惜,一向自命是開明左派的吳康民,卻沿襲了昔日對敵鬥爭的思維,斥之為是「對中央及駐港的中聯辦,以及傳統愛國左派進行總攻擊」,站在主流民意的對立面,結果是為淵驅魚,為叢驅雀,自我孤立,突顯自己的一左二窄。

「教育歸教育,政治歸政治」

教育局長吳克儉談到反國民教育的示威時說﹕「教育歸教育,政治歸政治。」到底吳局長是無知,還是睜著眼說瞎話?

港英當局在1966年年底的一份機密卷宗,早已把福建中學、香島中學、培僑中學等列為「共產黨控制的學校」Communist Controlled Schools,而控制的年份
Year Controlled)全部始於創校的上世紀4050年代。(香港歷史檔案館 HKRS907-2-5

「共產黨控制的學校」幾十年來推行了一套什麼樣的黨化教育——愛國等於愛政府、愛共產黨,資料確鑿,毋庸諱言。(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拙著《中共在香港》下卷 19492012,天地圖書,20127月。)

吳局長的同宗兼前輩吳康民早就說過﹕「學校是培養政治人才的地方。」吳康民身體力行,由他執掌的培僑中學,幾十年來培養了不少革命事業的接班人。民建聯已故主席馬力就是典型。到如今,左派只是想把「傳統愛國學校」的那一套,推向全港中小學而已。

回歸以來,特區不斷殺校,「共產黨控制的」左派學校卻能不斷開枝散葉,擴大版圖。這與教育局對香港左派辦學團體偏愛有加,政策傾斜,有莫大關係。

吳康民自述﹕他曾當面投訴申請黃大仙校舍落空,特首董建華「很認真的聽,馬上在曆上記下了這事情,並說要通知教育署。果然,不久我們申請在小西灣辦培僑小學和大圍培僑書院,都獲得成功……後來,福建中學申請得觀塘及小西灣校舍,香島中學申請得將軍澳和天水圍校舍,漢華中學申請得小西灣校舍,勞工子弟學校也申請得秀茂坪校舍,教聯會也獲得東涌的中小學校舍各一。」(《吳康民口述歷史》,三聯書店,20117月,137-139頁。)

申訴專員不妨連同此案一併徹查。不過,由於此案涉及全國政協副主席、前特首董建華和香港左派教育陣營,申訴專員是否有膽量去做,毫不樂觀。

國民教育應該緩行

八年來,左派主導了國民教育,利用朝裏有人好辦事,走政府上層路線,輕易拿到納稅人的錢,壯大己方勢力之餘,還可以塞進私貨,貫徹他們希望推行的「國民教育」。好一筆無本生利的如意算盤!在九萬多人遊行反對國民教育之後,政府使出緩兵之計。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說,教育局將成立一個有廣泛參與的委員會,就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在三年開展期的推行,向教育局提供意見,以釋除部分家長疑慮云云。

如果政府真要釋除家長疑慮,首先,就要打破左派操控的香港國民教育中心、香港國民教育服務中心對國民教育活動的「壟斷」,允許其他教育團體公平競投和參與,不再搞「一黨獨大」。

其次,全面檢討這兩個中心、以及其他學校過往幾年推動的國民教育活動,審視是否有偏頗或有洗腦之處。筆者查看了兩個中心的網頁,確實有不少地方值得商榷。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古有明訓。現今一些把國民教育叫得震天價響的人,不少早早已將子女送往英美等西方國家留學。除了被人議論最多的林鄭月娥兩位留學英國的公子外,一位曾任教灣仔聖公會鄧肇堅中學的老友告訴筆者,工聯會榮譽理事長鄭耀棠的兒子是他的學生,中學未畢業已負笈海外,不再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一輩愛國人士,一律把子女送回內地升學。

李怡從左到右的掙扎




李怡從左至右,走過曲折的道路,走上忠於自己的路。

或許,李怡沒有錯信共產黨的,是那最初的信念: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一個人要否定自己是痛苦的,一個政權要否定自己,是痛苦加困難。70年代從左派作家變為反共文人,現為《蘋果日報》專欄作家的李怡先否定自己,再否定中共政權。如今,他走了一條忠於自己的路,但共產政權所締造的謊言國家,在他眼裏,已無去路。

「為 甚麼我的眼睛含着淚水,因為我愛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在1936年抗日戰爭前出生,從抗戰、太平洋戰爭到內戰,李怡處身在中國的苦難中,自小思想成熟。 「我父親很愛國,日本炸廣州,他第一個帶着攝影隊去報道日本人攻打中國的情形。」12歲以前,他跟父親過着戰爭的生活,在桂林參與抗日,後來到了上海,經 歷過被機關槍掃射的險境,後來又避走北平。人與國家,一起從苦難中走過來,相愛,變得自然。

因為國共內戰,李怡12歲來港居住,從來沒有在共產黨 管治下生活過,卻跟它千絲萬縷。母親曾把弟弟及兩個姑姐送到延安學習,結果,三姑姐在「搶救一個人」的鬥爭運動中被鬥死了。而他的叔叔李剛,與現時中聯辦 李剛同名同姓,也曾是對方的上司,曾官至文化局局長,屬副部長級。當年文化局收到「李剛」信函,總會先交給較高級的叔叔過目。


李怡近年把社論及短文結集成書,頗受歡迎。

曾信共產主義救中國


李怡與中國的關係,憶苦思甜,抗戰苦難之中,他與當時很多人一樣,都相信共產黨可以救中國。「當年解放軍入廣州,沒有騷擾人民,都睡在路邊。」他說爸爸沒有 加入共產黨,但1948年來港生活以後,卻把他從最初入讀的培正中學轉送香島中學讀書。香島五年,正值50年代初所謂新中國建立之時,左派中學裏有沒有洗 腦教育?

「是愛國教育,左派教育。那時候的老師,多是抗戰時在廣州反對國民黨的學生,有理想,認為應跟着共產黨走。」相距半個世紀的愛國教育,對李怡來說,歷史背景與意義很不同。
「不 可說當時洗腦。牟宗三說:30歲以前不相信社會主義是沒出息,40歲後你還相信社會主義,你就是無見識。那時候,追求平等理想,信共產黨可帶來平等社會, 但後來變化,有洗腦成份,因為他們把共產黨變成永久性的權力,變成絕對的權力,用各種方法講意識形態,講社會主義思想,把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變成絕對 真理,與權力結合起來。」

他記得,那時候香島的老師,不時會請學生在上課時間到教員室,做愛國思想教育工作。
「所謂洗腦,是你對自己的天性產生懷疑而去服從政治的傾向。洗腦是多少帶宗教性,我沒有盲目,縱然感情上以國家為先,可以犧牲一下自己。」
「你當時愛共產黨?」
「是,愛那個政權。」
「排斥國民黨?」
「那當然。當時整個社會是左右意識形態鬥爭的社會。除左報,大多是中華國民報頭的。」
「但你當時不覺這是洗腦?」
「是自己一個人的信仰,亦因為受愛國主義教育,也因為有戰時的經歷。」
「這樣的背景這樣的選擇,有沒有對錯之分?」
「那 時代,進步的知識分子,有理想有追求。感情上相信,當時的道理是對。啊,不是說要反對一黨專政嗎?反對國民黨一黨專政。」當時國內有很多民主黨派,「章詒 和寫過的,中國民主同盟、中國民主促進會、九三學社,都是國民黨的反對力量,他們有人當了人大常委,章詒和爸爸章伯鈞也是部長,1957年,反右,他們角 色沒有了。所謂民主黨派,已滲透了好多共產黨員,其實是一個黨,外表是三權分立,實際是三權合作。」

李怡中學畢業以後,到了左派機構香港上海書局 先任資料員及任編輯。當時中國大鳴大放,很多知識分子寫了很多批評中國的書,李怡浸淫其中,也寫哲學及社會學初階書籍。他真心相信,當時的中共政權會為社 會帶來希望。後來,反右運動來了,那一個年代,很多人跟中國的關係,都變成段段苦戀。因為,國家沒有變,有些人沒有變,一個政權在變。

在早 期的左派機構,李怡是少數抱獨立思考的人。在一次韶山思想學習團,起了洗腦疑惑。那次參觀,是要說明,中國農民革命,都依靠貧下中農。但毛澤東住的幾間 屋,擺明是富農。李怡問講解員:「他(毛)住的屋子,好像不是貧下中農吧?」講解員立刻回應:「你不可以替毛主席定階級成份。」李怡噤聲,但腦裏反彈。


李怡認為,愛國的基本條件,是政府應由人民授權,憲法保護個人自由及權利。

不可以對自己不誠實


「文革學習班,個人崇拜好厲害,要早晚在毛主席像前滙報,在靈魂裏鬧革命,要鬥私批修,老毛所說,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我讀過〈禮運大同〉篇:人不獨親其親, 子其子。毛澤東把它變成不將自己兒子當兒子,要把別人兒子當兒子,還說我們的思想已超越大同,我心裏面的感覺,哈哈……」

從反右、大躍進、文革初 期、至四人幫倒台,一個在左派圈子裏打滾過的人,從矛盾到失望及否定,他很容易就說出一段清晰的內心獨白:「寫作時,受作家劉賓雁影響好深,他被打成右 派,我好震驚。好多時,發生事,你懷疑,但又要對付自己:『你不應懷疑,應該相信。』要不斷說服自己,有正面信息,告訴你那是個別小事,不影響大局。人用 各種各樣理由欺騙自己,是自己洗腦,有時不是人洗你的腦。是你自己相信,或你自己有利益。要徹底否定,是好難,你要用很多理由說服自己。我們說:前途是光 明,道路是曲折。王思華六四後過世,他生前說過:前途光明看不見,道路曲折走不完。原來光明與道路都是假象,人會慢慢變,我變得快些。寫作要忠於自己,最 初為共產黨政權辯護,要慢慢走出來。要放棄好多擁有的?還是要變成腦殘的人?人好難否定自己,是很痛苦。」

最終,他選擇忠於自己的信仰,忠於自己的想法。以前寫文章誤導了人,他做檢討。人是可以改變自己的認知,但不可對自己不誠實。「我獨立思考,好早有覺醒。但很多人在體制下,離不開。」
最痛苦是思想獨立,現實環境卻很難分割。
「有好多掙扎,因為我與左派關係好深。」
「掙扎甚麼?」記者問。
「利益。」
「甚麼利益?」
「離開左派陣營,太太要離開左派工作單位,每個月提供的住房,不能再住,現在說來長篇。」

他當時辦的《七十年代》月刊,是左派雜誌。依靠讀者、作者與周邊相關人士人贊助投資,掙扎了好久,大半年時間,才真真正正讓思想改變化成立場與圈子的改變。 1976年四人幫倒台後,他看到林彪的下場,明白這是赤裸裸的權力鬥爭。自此,他傾向對任何掌權的人抱懷疑態度。「我們辦報寫文章的人,一定要置疑,對任 何掌權的人懷疑,對掌絕對權力的人絕對懷疑。所以,真正挽救香港特首或政府班子,只有通過人民授權,否則一定要懷疑。因為權力使人腐化,尤其權力來源是如 此絕對。」

他認為,認識國家,一定要知道真相,要相信事實。但中國已成為他口中的謊言之國。「一位印度哲學大師說過,若你相信一樣東西是絕對真理之時,你就是準備要說謊了。」為何中國可以在謊言中集體受催眠一樣,全國假貨假話變成常態,就如上街買豉油卻必然說成去買麪。

「你講大話人家都知道,為何仍當是策略,為何相信有效?」
「因 為一旦拆穿了謊言,權力沒了,我看不到中國有何出路。溫家寶常說要改革,卻總也不肯公開自己的財產。百分之九十的中央委員,都有財產或家屬在外國。好奇 怪,掌權既得利益的有錢人,要移民,但天光至天黑都叫人愛國。正如政府高官推愛國教育,自己子女在外面讀書,自己講都知自己不相信。」

謊言鞏固權力,現在的既得權力與利益,比以往更大更難放棄,最後最悲哀的選擇,是相信謊言。「蕭伯納說,對說謊者最大的懲罰,不是別人不再相信你,是他自己不再相信事實。你不再相信任何人是最悲哀的,不相信任何人是個災難。」

中港憲法精神大不同


從中港兩地意識形態的不同,李怡認為香港推行中國模式的國民教育,是推行一個謊言政權的延續,不但對下一代是災難,也是整個社會走上災難的開端。在香港,國 民教育只能是公民教育的一部份。他曾經愛國也曾經愛中共政權,漫長的思想與認知改變,已經很迂迴曲折了,「一位國學大師說:國是無功無過的,黨是有功有過 的,對國,我是無條件的,它越窮我越愛。黨,有功有過。你一塌糊塗,我怎去愛你。他對我影響很深,孫中山、楊衢雲愛國,都是基於中國苦難,不是因為要發 達。愛國教育,叫人認識中國文化,就要認識中國苦難,就要知道六四、李旺陽事件。若愛國教育叫你愛黨,愛甚麼?你這麼醜陋,我怎去愛你?」

記者:冼麗婷
攝影:馬泉崇

老愛國廖瑤珠,在法律的認知裏,把個人與國家的關係,說得最透徹。她反對中國憲法51條:個人行使自由與權利時,不可損害國家、社會和集體的利益。相反,她 努力協助催生《基本法》39條,認為個人自由及權利,除法律規定以外,不受限制,而法律的限制,亦不能與兩條相關的國際人權公約相牴觸。香港小憲法精神與 中國大憲法精神是相反的,「中國是國民國家,香港是公民社會。兩者不容易並存。」

以往為了國家,他認為可以犧牲一下自己,現在擁護法治,都是香港 人的核心價值,這是一個從左走到右的人對國家的視野。而當年與他一起讀左校的同學,命途不一。「好多同學,被動員回國,讀大學,滿腔熱誠,最後灰頭土臉回 來。我太太的同學,是周一嶽的姐姐,在英文書院讀得很好,因為愛國,到華南師範大學物理系讀書。回國就被懷疑,認為她爸爸在教育司署工作,沒理由送回國, 一定是特務。海外關係變原罪,若不是左派,更不應回來。所以,好多人入香島後回大陸讀書,會後悔。」

而他自己,前半生跌跌撞撞,如他所言,雖然艱辛,最少一直忠於自己,「寫作上,算是得一些人信任,自己相信自己。」70年代,曾有人給他訊息,希望邀請他當政協委員。「當時40多歲,我拒絕了。寫作的人要拒絕。向北望好傻,你越是依靠他的權力,他越是看不起你。」
「像你由左轉右而又成功的人,多不多?」
「好多呀,第一個是查良鏞,羅孚也是共產黨員。受左校教育的有陶傑、何守信,好像施永青也是。你越是知道情況,越是批判尖刻。堅林(《蘋果日報》副社長林平衡)都是啊,他好明白好清楚的。」

還有不少一生緊跟左派的同學,雄心壯志逐漸在現實消失,最後覺醒時,已經掉落社會的低下層,「在香島教書還好,有些人,我知道打住家工。左派學校,一來資格 不承認,二來不適應這社會,好可悲。左派對他們的員工,比資本家還要刻薄,好高級的,都住好細好差的舊樓,靠微薄退休金過日子。在左派電影圈發展的,有些 更是晚景凄凉。」

兩年前,李怡開始學習拼音輸入法,用電腦打稿,「打 KMJY就打出國民教育四個字了,比以前手寫快多了。」76歲香港著名作家,走自己的路,越曲折,越精采。他的愛國教育經歷,是不是與當下計劃推行的國民 教育有一點交錯,可以思考,正如他這樣一個從左派裏醒悟的人,現在,還是 keep thinking,鍛煉思考,不讓自己凋零。

陶傑: 奧運這盤生意

倫敦奧運會的羽毛球比賽,中國與南韓配合打假波,被奧委取消資格。

打點假波,不過是「顧全大局」,你情我願的,中韓配合,坐地分獎牌,關你國際奧委什麼事呢?一定是英美勢力在幕後操控搞鬼。

國際奧委是「西方文化霸權」,一直以「西方規則」來辦事,中國長期受到「西方壟斷」欺壓,以致「國情」無法伸張,「文化多元」也得不到體現,身為炎黃子孫的你,怎能不氣憤喲。

體育是外交的延續,中國既是體育大國,可以盡量引用「國情」來發揮創意。譬如,非洲的蘇丹隊,有沒有參加奧運的乒乓球比賽?中國如果看中一塊油田,除了塞紅包給總統,還可以考慮在奧運的體壇上讓兩球,中國得金牌,讓這位非洲窮兄弟得個銀牌,獎金和獎品一起送,不就了當?

而 且動點腦筋,還可以節約成本。譬如在奧運前兩年,先到非洲去摸底,找到一塊油田,黑人總統索價賄款十億美金,滙瑞士戶口,你就可以問他兒子會不會打羽毛 球。如果他會,叫他兩年後參加奧運,讓他拿金牌,改收九億,這剩下的一億美元,就可以讓中國羽毛球隊的教練和運動員一起瓜分。

奧運可以有「共同致富」的用處。羽毛球、乒乓球之類,都是西方觀眾不看的冷門,但金牌就是金牌,地位相同。中國隊把這些自家的體育強項,包攬過來,閉起門,向第三世界分銷而拆賬:叙利亞、北韓、古巴、津巴布韋,大家都高興。

但 先收了錢,說好讓賽的,一定要把獎牌讓出來,不可以吞了人家的金,那邊的金牌卻不肯吐。中國的信譽一來不是太好,二來國家部委山頭太多,石油的部門跟非洲 佬談好,國家體委名下的羽毛球隊不協調,萬一交不出貨,以後索馬里的海盜,只劫中國船,尼日利亞的土匪專揀中國人來綁掠,就傷及無辜了……

張大春:XO傳言、本事和詩

我在一位詩人的部落格讀到一則貼文,略謂:「張大春碩論《西漢文學環境》,嘗攜醇酒,應台大博士班面試,既入則置酒案上,凡所問詞采湍飛,大抒胸臆。比 出,將復掖酒去,座主怪而問之,春乃徐作聲曰:『請翻拙作某頁,夾紙有字云:「若讀至此者,易某XO一瓶。」』」順便推介這個挺有意思的部落 格:http://tw.myblog.yahoo.com/hz818/article?mid=1049&next=616& l=f&fid=10 這是一則有趣的傳聞,我在很多地方聽到過,卻不知已經成為典雅優美的筆記內容。拜讀之餘,還是不得不澄清。這是個謠傳。故事源出於一位美籍漢學家 Chris Lupke在美國的見聞。 

Dr. Lupke還是個留台學生的時候,跟我說了那個故事,主角人物是個準博士生。大概是想藉機會對學院傳統嘲誚一番,在博士口考的那天,這位準博士生帶了一瓶 是Chivas Regal威士忌應試,順手就將酒放在桌面上。答辯已畢,他拎起酒便要離開。眾口試委員皆不解其意,遂有一人問道:「你帶了這瓶酒來,是要去慶祝通過口考 嗎?」這位新科博士生答道:「喔不,我想諸位老師並沒有注意到,在我論文的第七十六頁有一行字。」老師們趕緊翻看論文,就在七十六頁的內側,的確有一行手 寫的字跡:「任何一位先生讀到此頁都可以向我索取這一瓶Chivas Regal。」

對當時還相當年輕的我來說,這個看來不該引起「後來如何」之問的小場面應該足以形成一篇小說結局的敍事張力,問題只在彼時台灣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這種牌子的酒。我便將之改成XO白蘭地,以第一人稱敍事,發表了短篇小說〈七十六頁的秘密〉。小說裏的豪傑身段,非我所敢當者也。

二 十九年前,台大博士班的入學筆試我沒有參加,說是怯場也好,說是發癲也好,總之,讓我的碩論指導教授、也是當時任台大中文系主任兼所長的葉慶炳先生非常失 望。他在稍後幾日舉行的博士班入學口試的那一天早上,親自打電話把我叫起床,溫和而略透嚴厲地說:「你筆試不來,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口試不來,實在對不 起辛辛苦苦讀你論文的老師們。」我衝身下床,胡亂穿了衣服,搭計程車飛奔到台大──口試委員都已經環坐在會議廳裏了。

他 們是龍宇純、張以仁、廖蔚卿、林文月、梅廣、丁邦新和張亨等七位老師。在爾後的近三十年間,除了參與文學界的某些活動時與林老師還見過幾面之外,其餘諸位 我再也沒有拜識過──當然也就沒有機會向他們表達我衷心的歉意──我是欠這些老師們一個非常嚴肅的道歉:畢竟口試當天我遲到了,那一次遲到是徹底的、無法 彌補的辜負。

就我個人的經歷而言,七位教授都很認真地讀了我的碩士論文和研究計劃,也給予了很多寶貴的指導,但是我當然不可能考上──只拿了四十 八分(應該是沒參加筆試的結果)。這個分數大概是自從台大興辦以來的最低紀錄吧?當時是我自己考不上,更不能因為一篇來自道聽途說的材料所寫成的小說而寃 枉了老師們。

我遂寫下了這一首詩,還乾了一杯賠罪的酒。

徑迷黌宇下清門,樹底過魚藤挂猿。未省浮波呼嘯意,已收空谷霧霜痕。衣魚瘦死功名薄,墨瀋乾餘謠諑喧。仗酒青春辜負老,一杯慚愧和聲吞。

鄭培凱:唐伯虎與紅樓夢

俞平伯一九二三年出版《紅樓夢辨》,在附錄中收了〈唐六如與林黛玉〉一文,一開頭就說,「讀者看了這個標題,想沒有一個不要笑的,以為我大約是在那邊大發 精神病了。」其實,這篇文章很有意思,並不是為了討笑,而是討論《紅樓夢》中黛玉葬花這個情節,在曹雪芹的創作過程中,應該有所本,是從唐伯虎的葬花故事 與落花詩得到啟發的。不知道俞平伯是否認為這篇附錄文章學術性不夠,屬於遊戲文章,在一九五二年修訂重版,並改書名為《紅樓夢研究》的時候,就把這篇文章 全刪了。 


劉旦宅〈黛玉葬花〉

俞平伯寫這篇文章,或許出發點帶着逗笑性質,卻翻閱了唐伯虎的詩文及軼事,以之對比《紅樓夢》黛玉葬花的描寫,考證性很強,也很有說服力。他列舉《紅樓夢》 第二十三回,有一段寫寶玉看到黛玉「肩上擔着花鋤,花鋤上掛着紗囊,手裏拿着花帚」,還跟寶玉說,「那犄角兒上我有一個花冢,如今把他掃了,裝在這絹袋 裏,埋在那裏,日久隨土化了,豈不乾淨。」又列了第二十七回,寫寶玉「一直奔了那日和黛玉葬桃花的去處。將已到了花冢,猶未轉過山坡,只聽那邊有嗚咽之 聲,一面數落着,哭的好不傷心。」接着就是黛玉的葬花吟了:「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明年花發雖可啄,卻 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傾。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俞平伯所舉的唐伯虎軼事,見於《六如居士外集》,是 這樣寫唐伯虎的:「唐子畏居桃花庵,軒前庭半畝,多種牡丹。花開時,邀文徵仲、祝枝山賦詩,浮白其下,彌朝浹夕。有時大叫痛哭。至花落,遣小伻一一細拾, 盛以錦囊葬於藥欄東畔,作落花詩送之。」這是寫唐伯虎落魄的時候,生活在蘇州城西北的桃花塢,任性恣情,放浪形骸,卻無法排遣內心鬱積的無限痛楚。年輕時 候的唐伯虎,才氣縱橫,不諳世事,以解元身份赴北京會試,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卻受到旁人的嫉恨,不幸身陷科場弊案,斷送了青雲直上的前程。褫奪功名之 後,唐解元再也無法晉身上層階級,與榮華富貴絕緣,成了一介布衣,只好靠賣畫謀生。身為詩人畫家,花開花落的絢麗與萎敗,深深刺痛他敏感的藝術心靈。落花 的景象,象徵着鮮麗人生的死滅,總讓他想起天真純潔的往昔,感歎美好世界的消逝。唐伯虎拾花、盛以錦囊、葬花、作落花詩,一連串的情景,的確可以提供素 材,作為曹雪芹描繪黛玉葬花的藍本。

唐伯虎著名的《落花詩》三十首,原來是〈和沈石田落花詩〉,卻成了感傷自己 命運的讖語,如第一首就慨歎自己才高八斗,卻無人賞識:「今朝春比昨朝春,北阮翻成南阮貧。借問牧童應沒酒,試嘗梅子又生仁。六如偈送錢塘妾,八斗才逢洛 水神。多少好花空落盡,不曾遇着賞花人。」他曾多次書寫《落花詩冊》,現今收藏在大陸的就有兩冊,一藏遼寧省博物館,一藏蘇州市博物館。蘇州所藏即蔬香館 法帖,有杭州西泠印社一九九七年的影印版,第一首就有異文:「剎那斷送十分春,富貴園林一洗貧。借問牧童應沒酒,試嘗梅子又生仁。若為軟舞欺花旦,難保餘 香笑樹神。料得青鞋攜手伴,日高都做晏眠人。」此外,根據周道振、張月尊補輯的《唐伯虎全集》(中國美術學院出版,二○○二),唐伯虎的落花詩有多種書帖 版本,與原作不同的有十七首之多。他還寫過許多詠歎花開花落的詩歌,慨歎人世無常,如〈桃花庵歌〉的「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 不願鞠躬車馬前。」〈花下酌酒歌〉的「枝上花開能幾日?世上人生能幾何?昨朝花勝今朝好,明朝花落隨秋草。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身比今年老。昨日花開又謝 枝,明日來看知是誰?明年今日花開否?今日明年誰得知?」〈一年歌〉的「一年三百六十日,春夏秋冬各九十。冬寒夏熱最難當,寒則如刀熱如炙。」我仔細翻閱 了《唐伯虎全集》,還找到不少類似的詩句,都可以作為黛玉〈葬花吟〉的粉本,所以,非常贊同俞平伯的提法,認為曹雪芹寫黛玉葬花的創作雛形是來自唐伯虎的 詩歌與軼事。

還不僅如此。《紅樓夢》多次提到唐伯虎,如第二回賈雨村講到天地生人,有聰俊靈秀之氣,可以化為情 癡情種,或逸士高人,所舉明朝的例子,就是唐伯虎與祝枝山。第五回寫賈寶玉進了秦可卿的臥室,在夢入太虛幻境之前,看到懸在壁上的畫,就是唐伯虎的〈海棠 春睡圖〉。清楚顯示,曹雪芹熟悉唐伯虎的事蹟與書畫,毫無疑問,是以之作為創作的源泉與素材。更明顯的例子是第二十六回,寶玉給薛蟠拜壽,說到寫字畫畫, 有這麼一段令人失笑的文字:

薛蟠笑道:「你提畫兒,我才想起來了:昨兒我看見人家一本春宮兒,畫的很好,上頭還有許多的字。我也沒細看,只看落的 款,原來是甚麼『庚黃』的。真好的了不得!」寶玉聽說,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畫也都見過些,那裏有個『庚黃』?…」想了半天,不覺笑將起來,命人取過筆 來,在手心裏寫了兩個字,又問薛蟠道:「你看真了是『庚黃』麼?」薛蟠道:「怎麼沒看真?」寶玉將手一撒給他看道:「可是這兩個字吧?──其實和『庚黃』 相去不遠。」眾人都看時,原來是「唐寅」兩個字,都笑道:「想必是這兩個字,大爺一時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自覺沒趣,笑道:「誰知他是『糖銀』是『果 銀』的!」

這段文字寫得生動精彩,但也是有來歷的。王世懋(1536-1588)的《二酉委譚》就記有這麼一段故事,是嘲笑一個北方的低級官員沒有文化,讀不通篆刻圖記,胡攪蠻纏了文徵明與唐伯虎的關係:

文 待詔徵仲,生年與靈均(屈原)同,嘗為圖書記,取《離騷》句曰:「惟庚寅吾以降。」徵仲書畫名盛,郡守令無不致敬者。有一貳守,北人也,不欲言其名。問人 曰:「文先生前,尚有善畫於先生者否?」或對曰:「有唐解元伯虎。」問:「唐何名?」曰:「唐寅。」貳守躍然起曰:「信然信然。吾見先生圖書曰『惟唐寅吾 以降』。」聞者為之絕倒。蓋唐、庚二字,篆書難辨也。

晚明文人之間流傳的雅謔,文縐縐的,必須有相當學養,才會為之絕倒,是學者群中通達詩書的笑料。到了曹雪芹的筆下,由薛蟠演示出來,就寫得更為通俗易懂,引人發笑。引用這段素材,在創造人物方面,《紅樓夢》寫薛蟠的不學無術,達到了雅俗共賞的效果。
有 趣的是,俞平伯在一九五二年修訂重版的《紅樓夢研究》,雖然刪去了〈唐六如與林黛玉〉一文,卻增加了〈讀紅樓夢隨筆二則〉。第二則是他讀清人褚人穫 (1625-1682)《堅瓠集》,看到的一條「衡山圖記」,內容與上引王世懋所記相同。俞平伯十分謹慎,「不敢說《紅樓夢》的作者一定用了這典故,或許 只是碰巧偶合。」我則認為,《堅瓠集》的「衡山圖記」,顯然是抄自《二酉委譚》,是當時流行的典故,也出現在《六如居士外集》卷一。曹雪芹是個飽學之士, 這些材料應該都知道的。

董橋:尺牘

聞小萱來電郵說她父親生前收集近現代文人信札,戰前收到戰後,滿滿兩個紙盒,五六十年代政治運動連綿不清,父親怕惹禍,全燒了。去年母親亡故,她回家料理 後事,清理家中陳年雜物,又找出兩個紙袋,裏頭全是剪報和影印信件,細細看了一個晚上,看出也是父親整理的文人信札,全是旅居異域的見聞感想,更多的是初 到彼邦的所見所思,清末的有一些,老民國的多極了,零零碎碎舊報刊舊文集剪存抄錄,註明年月,順序編號。聞小萱說一定是早年漏燒漏毀的漏網之魚,如今讀來 倍覺親切,很想繼承父親的興趣接着搜集,問我有沒有這一類信札可以影印給她。 


嬰戲圖彩箋

我 不認識聞小萱。她說她讀我文章多年,猜想我一定集藏不少旅居國外的文友書信,只要不涉隱私的客地觀感她都很想要些副本。旅英旅美的作家朋友和我通過信的有 一些,故世的不少,在世的也多,他們僑居國外多年了,魚雁往來寫的都是身邊瑣事,沒有初來乍到的所思所感,歲數畢竟都不小了。前幾天清理舊卷宗我找到梁實 秋給林海音一封舊信影印本,幾十年前林先生給的。那時候我在編雜誌,很想編一輯文人尺牘,寫信請林先生選幾封來鴻去雁給我。林先生謙稱她的信稱不上尺牘, 幾位老朋友的來鴻才珍貴,比如梁實秋,比如琦君,比如孟瑤,比如謝冰瑩。林先生於是影印梁先生這封信給我參考。信是民國五十九年四月三十日寫的。民國五十 九年是公元一九七○年,梁先生在西雅圖,林先生在台北:「西雅圖好冷好冷,早晨三四十度,最熱的一陣不過五十幾度。我們穿的衣服是春天的,此地氣候是嚴 冬!我們除了在家聊天,就是上街買東西──與其說是買,不如說是看。美國市場琳琅滿目,看了真想買,一想二十公斤的行李限制,心就冷了。吃的麼,可口的不 多,還是我們國內好──不過小紅蘿蔔真好,又嫩又甜又有水兒,比咱們北平的好像還勝一籌。不知你同意否?」梁先生和林先生一樣,早年北平住久了,一口京片 子,寫信寫文章白話乾淨,文言簡潔,處處情趣,讀來爽利。梁先生這封信一九九五年收入《雅舍尺牘》,余光中、瘂弦、陳秀英合編,蔡文甫的九歌出版社出版。 聞小萱想要的應該是這樣的文人信札,我回電郵提醒她找一本《雅舍尺牘》讀一讀。梁實秋林海音那樣的中文目下已然絕響。中國大陸的中文是中國大陸的中文。台 灣今日的中文好像也不是梁實秋林海音那一代人的中文了。香港更不一樣,中文廣東味,梁先生林先生也許讀不慣。

梁 先生那封西雅圖來鴻收尾說:「內人在飛機上下時暈得厲害,歐洲之行怕有取消之必要。好在莎翁已經去世,憑弔故居也沒有太大的趣味,不去也罷。我們身在海 外,心在台灣,想念我們那個污髒雜亂的家國!」梁翁翻譯莎翁全集,余光中先生說奇怪梁先生對莎士比亞故鄉斯特拉福似乎不怎麼神往,給陳祖文的信上說:「達 遵也不主張我去斯特拉福,他的理由是:莎氏在十八歲就離開家鄉,老時沒住幾年就死了,斯特拉福不是他一生活動的背景,有何可看?」梁先生給羅青的信還說: 「壯遊世界,真可羨慕。弟亦有此想,但力不從心矣。我所以未至英國一遊亦以此故。不過Arthur Waley終身研究中國文學,未曾一履中土,思之亦復何憾?」余先生寫〈尺牘雖短寸心長〉說,只要上溯半個世紀,不難想起閩侯的林琴南,一位不踐歐土的翻 譯家:「不過林紓不懂西文,是出不了國,梁先生略無語障,卻始終不遠遊朝莎,足見是遊興不濃」。早在一九六八年香港那麼近梁先生都不想一遊:「我是一個 family man,離不得家,」他寫信給陳秀英說,「所以我總是懶得到外邊去跑。最近香港中文大學又要我去講演三天,我還是拒絕了。俗語說:『金窩銀窩不如家裏的狗 窩』,我就是一個捨不得離開狗窩的人。」林海音說文人書信寫得文情並佳的要花時間慢慢翻找,找到了還要釐清版權問題。我想替雜誌做的文人尺牘專輯做不成 了。離開《明報月刊》我主編過中文版《讀者文摘》,每期都登梁先生說文解字專欄,梁先生偶然和我通信,都談公事,都不長,都寫文言文。

梁 先生是書法家,鋼筆字漂亮極了,廣州王貴忱先生喜歡,我選了一封真迹送給貴老。有一年張佛千先生為我撰聯,請了梁先生寫在灑金宣紙上,蜜桃那麼大的字豐潤 壯麗,功力深厚。集藏文人書法其實比集藏文人尺牘好玩。舊派文人都會寫字,中外皆然。新派文人電腦寫稿寫信,橫直撇捺成了點鍵印字,書法藝術式微是遲早的 事。中西文人尺楮寸箋我殊愛集藏,戰前戰後的都有,不多。近年價格上揚,朱自清一紙詩箋一百多萬人民幣,狄更斯一封短簡也數千英鎊,雅緣從此切斷,守着舊 藏消磨晚景而已。前一陣子美國魏紅來電話說舊金山她的美國老師最近賣掉兩封古董信札,一封柯爾律治,一封藍姆,大價錢,足夠老先生老太太兩年開銷。魏紅說 賣高價的不是藍姆是柯爾律治,大詩家,一卷《古舟子詠》照亮英國文學史。當代中國詩家余光中詩稿文稿信札鋼筆字工整清麗出名,余先生給我的信我都珍存,傳 給子孫也算一份家業了。

三十六年前我在愛丁堡舊書店看到格雷一頁文稿,沒頭沒尾,紙張霉爛,附了一份專家鑑定證 明真迹,不太貴,我猶疑沒買。兩年前倫敦李儂說拍賣行圖錄裏她認出那張破紙,拍賣賣了好幾千英鎊,說是要有簽名一定更貴。格雷詩作不多,一首《墓園輓歌》 生前身後享了大名,也不長壽,一七七一年五十四歲死在劍橋,死了四年約翰遜還忍不住說他一生遲鈍乏味,人前人後都毫無情趣,悶得大家說他了不 起:"Sir, he was dull in company, dull in his closet, dull everywhere. He was dull in a new way, and that made people think him GREAT."詩人是詩人,詩歌是詩歌,硬要人詩並論,事就多了。聞小萱說她父親早年珍藏龔定庵兩通信札,燒了,真可惜。龔定庵曠代逸才,詩寫得瑰麗奇 肆,詩集同治光緒年間人人爭買,品德聽說卻不很端正,先是勾引居停主人側室,事發引病逃脫,不久養了麗人靈簫,查出靈簫另有所歡,一怒命靈簫毒死情人,靈 簫暗中酒裏下毒毒死定庵,才四十九歲,外間頗有異詞,說他夾陰傷寒暴殁。龔定庵有個兒子龔半倫是英國人巴夏禮隨從譯員,傳說曾經領了英法軍隊到北京燒圓明 園。龔定庵反對孟子性善論,反對荀子性惡說,他說性無善無不善,事例無不變遷,風氣無不移易,清代筆記寫定庵軼事說他這樣善辯,失德之事不難裝扮得鬆動起 來。碰到他的手札買來探幽索隱也好:他的詩真是好得出奇。

香港女車神 李慧詩奧運奪獎

【倫奧爭光】「我得咗喇!」上周五在倫奧女子場地單車凱林賽,為港勇奪銅牌的李慧詩(Sarah)衝線一刻大叫。在牛頭角下邨長大的她,締造了公屋傳奇,繼「風之后」李麗珊96年奪金、「乒乓孖寶」李靜/高禮澤04年奪銀後,成為香港第四位奧運獎牌運動員。
相隔8年,終有港將再贏奧運獎牌,Sarah眼有淚光,笑咪咪地接受訪問:「好開心呀,其實我諗住攞第一,會有少少失望㗎。決賽入面五名對手,我都曾經贏過佢哋。衝到直路就知道自己攞到前三,一衝線再同自己講:『我得咗喇』!」

倫 奧場地單車館Velodrome上周五可謂星光熠熠,連美國籃球隊名將拜恩也是觀眾,不過香港焦點落在女子凱林賽。25歲的Sarah摘銅過程並非一帆風 順,但表現充滿香港人的拼搏精神;在初賽搶不到有利位置,大部份時間留在最後,末段稍為衝刺下僅得第四;幸她在復活賽獲得首名,因而起死回生,殺入次圈, 並取得第三名,晉級決賽。


林湛穎攝

晚餐吃豬髀配蔬菜

Sarah 依照賽前部署,決賽一起步即搶到第二位,直至最後兩圈,她和五名對手一齊發力衝刺,Sarah因為一度跌至第四位,於是放手一搏,踩出賽道較外位置,終找 到空位上前進佔第三位,最終保持同一位置衝線,勇奪銅牌。確定第三後,Sarah激動地與教練沈金康擁抱,她說:「多謝教練,多謝神;我唔係好運動員,仲 成日鬧教練。」

頒獎禮後,李慧詩與一眾隊友晚上返回選手村,終於可以飽吃一餐,Sarah還吃了豬髀配蔬菜,希望補充體力。由於李慧詩仍要角逐今日展開的場地爭先賽,所以她上周五晚11時已睡覺,翌日早上9時起床後,立即重投練習,在選手村練車。


Sarah(左)以第三名衝線後,教練沈金康(右)立即上前祝賀。徐嘉華攝

港缺車場海外受訓

雖 然凱林賽冠軍彭度頓、亞軍郭爽等也會出戰爭先賽,Sarah也充滿信心為香港再增獎牌,她說:「爭先賽偶然性很大,雖然自己是冷門,但不代表冇機會,我會 努力搵機會進攻。」香港單車隊領隊洪松蔭表示,這幾天不會讓Sarah看報紙及上facebook,以免增加壓力。阿松認為,如果爭先賽排名賽能取得前四 名,之後對手會較弱,有利Sarah爭牌。

風光背後,她付出的汗水難以用金錢衡量,由於香港沒有正式的鑊形單車場,連同赴海外比賽,她每年平均花 上大半年在雲南昆明、廣州等地接受高強度訓練,能夠舉起逾200磅重的啞鈴,雙腿練得又大又粗,「我自己冇度呀,可能廿幾吋啩」。為這一面銅牌,她過着紀 律性的生活,每日均要早睡早起,在空閒時間,篤信基督的她就會閱讀聖經和聖詩,或者聽偶像的歌,「夜蒲」一律禁止。「迪士尼開咗咁耐都未入過去,海洋公園 十幾年前去過,之後冇再去。今日比賽前,我聽農夫首《456 wing》,因為佢哋兩個都喺舞台上實現到夢想,我覺得自己都得!」

果然,她憑自己努力實現奧運獎牌夢,恩師沈金康稱讚愛徒臨場發揮好和服從性高,對她奪牌不感驚訝。沈教練說:「賽前我同她分析過,以她復活賽的時間,已經快過決賽好多對手,讓她重建信心出戰決賽。其實如果她不是要參加復活賽,我深信成績可以更前。」

記者徐嘉華、林湛穎倫敦直擊

李慧詩(Sarah)小檔案

年齡:25歲(12/05/1987)
身高:1米63 體重:65公斤
倫奧參賽項目:女子場地單車凱林賽、女子場地單車爭先賽
威水史:
•2010年廣州亞運女子500米計時賽金牌、爭先賽銅牌
•2011年亞錦賽500米計時賽金牌、爭先賽銅牌
•2012年倫敦站世界盃女子凱林賽銀牌、爭先賽銅牌
•2012年亞錦賽女子爭先賽金牌
•2012年倫敦奧運女子凱林賽銅牌
 
簡歷:
自小喜愛運動,曾加入學校田徑隊,專長100米短跑(圖);中三時獲學校推薦參加「明日之星」計劃,獲得香港單車總會挑選參與運動員訓練,直至會考畢業後,於2004年展開職業生涯。


陳夫婦與二房東 合編劇本被篤爆  買樓約列明劏開三房兩床位

《英治亂局 劏房醜聞》

發展局局長陳茂波與妻子許步明的劏房醜聞,兩人與二房東胡浩賢合編的劇本再露破綻。繼本報昨報道指,陳妻名下景捷發展在09年出售大角嘴仁利大樓單位,是連劏房租約一併出售。景捷目前仍持有的大角嘴海興大樓4樓A4單位,於1994年購入時的交易文件亦顯示,單位當時已劏成三房及兩床位出租,故須 連租約一同購入;而陳氏夫婦當年正是景捷董事,明確顯示兩人過去一直有參與劏房單位買賣。
記者:張岳弢、李凱琳 

景捷現仍持有大角嘴和上海街兩個劏房單位。陳茂波前日在政府總部解畫時強調,景捷租務由另一股東打理,對承租人 將單位違規改建成劏房出租,他與妻子也不知情,又強調單位不准分租,許其後發聲明亦重申此點。不過,根據土地註冊處資料,景捷在1994年以61萬元購入 大角嘴海興大樓4樓A4單位時,買賣合約列明,該個面積450方呎的單位已改成三間劏房及兩床位出租,與目前單位間隔相若。文件清楚列出,單位已有1號 房、2號房、3號房、上格床及下格床,當中除1號房空置,其餘均有租客,每月租金最平是上格床的99元,最貴則是3號房的950元,景捷同意連租約一併購 入。雖然當時代表景捷簽約者是區長善,但陳與許當時亦正是景捷五名董事之二。

大角嘴海興大樓單位原來早於94年,已被改成三劏房及兩床位出租,與目前間隔相近。 資料圖片

胡浩賢自打嘴巴

文 件亦令人質疑,近日突然現身,企圖將責任「攬上身」的二房東胡浩賢的說法。他最初向傳媒表示,自己六年前開始承租該單位,出資裝修改建劏房,並已通知景捷 董事區長城;之後又改口稱是自己暗中改建,景捷並不知情。但單位早於1994年已劏成三間房,那為何胡又稱是自己在六年前才將單位改成劏房?原來,他當日 亦一度說漏了嘴,指六年前承租大角嘴單位時已有三間房,但他嫌間得差,於是自己再改動。

文件又顯示,94年簽約時,三個劏房若全數租出,每月租金收入達3,500元。但兩年前續租的胡浩賢,租金只是4,000元明顯低於市價。相差18年,租金只增加500元。


陳、許有參與買賣

本報昨報道,景捷2010年出售大角嘴仁利大廈單位時,合約亦訂明買家須同時購入尚未完約的劏房租約,當中亦有許步明簽名,顯示陳茂波夫婦一直有參與景捷的劏房單位買賣,應知單位是劏房。

胡浩賢除首兩天主動現身,接聽電話回覆記者查詢,本報記者過去兩天再致電胡浩賢,都轉駁至傳呼台,一直未有回覆。記者昨亦曾到訪,有參與景捷買賣物業及租務的董事區長城與區長善報住的地址,但無人應門。發展局昨重申陳茂波對租務不知情。

此外,透過田生地產向景捷於09年購入大角嘴海安樓7D單位的恒基地產表示,樓價及搬遷費均經律師樓全額向稅務局申報打釐印,並繳足十足印花稅。

陳茂波許步明夫婦與二房東胡浩賢劇本破綻
 
─陳茂波夫婦─
不知有劏房:
•名下景捷94年連劏房租約一併購入大角嘴單位
•景捷09年連劏房租約一併出售仁利大廈劏房單位
無參與租務:
•景捷其中五個物業交易文件都有許步明簽署
•五間景捷註冊股東海外公司,許步明持100%股權
景捷董事身份:
•陳茂波94年已是董事,97年才辭任
•許步明94年已是董事,上月才辭任

─胡浩賢─
單位改成劏房:
•曾知會景捷董事區長城,翌日改口是暗中進行
•自資裝修根本無可能回本
租金水平:
•兩單位月租4,000元及4,600元,平市價至少一半

資料來源:蘋果資料室



陳妻公司十室五  陳茂波任董事時購入 3樓約列明房分租

【明報專訊】發展局長陳茂波捲入房風波再有新進展。本報偵查發現,陳茂波妻子持股權的景捷發展有限公司,於陳茂波夫婦擔任董事的19941996年間,斥逾600萬元密集買入10個位於大角嘴一帶的舊樓單位,其中最少有5個證實有房及分租,當中包括3個在樓宇買賣合約中註明分租。陳茂波昨天透過發言人表示,暫時沒有補充。

9496年購10單位

本報翻查陳茂波妻子許步明持股權及長期擔任董事的「景捷發展」於199496年購入的大角嘴及佐敦合共10個單位的全部買賣紀錄,發現3個單位於景捷購入時合約列明單位已屬房,合共有12房加兩個位,附連大量租約一同轉售。

另外,景捷3年前售予有意重建人士的海安樓7D室,仍可見5間相信是景捷留下的房間隔痕。連同景捷持有、正在經營的上海街1364樓的5房,景捷曾經或現在持有的10個單位中,有5個單位確認有房分租,其餘5個單位是否有房分租,暫時未能確定。

共涉22房租戶 揭有規模經營

景捷購入的10個物業中,樓宇買賣合約列明有房及分租的有3個,景捷亦在合約中明確同意保留這些分租租約,加上90年代中期香港仍實施租管,景捷不能隨意趕走租客,因此可以確認,景捷購入連房租約的物業後,曾繼續經營房。另外,景捷仍持有的上海街1364樓物業,現正經營5房,本報初步點算,景捷曾經或現在持有的5房物業,合共涉及至少22房租戶,顯示景捷曾有規模地經營房生意。

行政長官梁振英昨表示,不評論發展局長陳茂波夫婦涉及房的事件,他說市民可以聽傳媒及其他人對兩人的質疑,同時亦應聽兩人的聲明解釋。陳的同僚、運輸及房屋局長張炳良表示,陳茂波應該全面交代妻子涉及房的事件。張炳良在電台節目說,作為同事,他認為要給予時間對方公開有關資料。但他說,公眾對事件有懷疑是正常,因為公眾監察政府,對官員亦有期望。

問購現成房物業 陳妻未覆

陳茂波前日表示,他知道太太有份持有的景捷公司在大角嘴和上海街有物業,但陳茂波不清楚租務安排及詳情,至於物業買賣的事宜,他昨天透過發言人表示,暫時沒有補充。本報以電郵向陳妻許步明查詢,有關本報再發現她持股權的公司購買現成房物業,至截稿前未獲回覆。

議員﹕多次說謊 不適任局長

立法會房屋事務委員會主席李永達指出,事件發生至今,陳茂波夫婦已不能再蒙混過關,「收購時已列明有房,還要是不止一次收購有列明,而是幾次都有在合約列明,即使他們說不知情,也很難說服公眾」。李永達又稱,陳茂波夫婦當時同是景捷的股東和董事,夫婦二人沒可能同時不理公司多項業務,他認為陳在今次事件已多次說謊,不再適合擔任局長。

李永達是立法會新界西候選人,該區其他候選名單有梁志祥、郭家麒、陳恒鑌、譚耀宗、麥美娟、麥業成、田北辰、梁耀忠、陳樹英、陳強、陳偉業、李卓人、何君堯、曾健成、陳一華。


景捷8舊樓轉手勁賺七成  未計收租 帳面獲利467

【明報專訊】陳茂波夫婦出任景捷董事的19941996年期間,景捷大舉進軍大角嘴區投資舊樓,其中8個已轉售單位只有一個錄得帳面虧蝕,其他7個獲利,未計租金收入,公司帳面大賺467.2萬元,勁賺七成,陳茂波妻子許步明是景捷股東之一,自然能從中獲利。

10物業9個在大角嘴

土地註冊處資料顯示,陳茂波夫婦出任景捷董事期間,景捷最早在19947月進軍大角嘴,同年大手購入8個舊樓單位,另再於1995年及1996年各買入一個單位,10個單位購入價合共667.1萬元。

10個單位有9個位於大角嘴,另一個在上海街,其中5個趕及在1998年金融風暴來襲前放售,加上當年新機場快將落成,機場快線及東涌線即將通車,並增設奧運站,亦令大角嘴區內樓價升值,部分單位獲利達約一倍。另一海角樓5樓單位,延至199810月才放售,帳面微蝕10.7萬元。

5單位金融風暴前脫手

金融風暴後,景捷已大量減持至4個已確認有「房」的物業繼續收租,就算在2003SARS樓市低迷時仍不放盤,成功守過低潮期。其中兩個單位到2009年和2010年才出售,其中仁利大廈一個在1996年以45萬元買入的單位,在2010年以221萬元售出,持貨14年令景捷大賺3.9倍;另一在1994年以63.8萬元買入的海安樓單位,2009年出售時售價達120萬元,亦大賺近九成。

一單位前年賣 勁賺3.9

單是計算此10個單位,景捷的總投資額只需677萬元,到賣出價卻累計達1000萬元,未計兩個仍未賣出的單位,8個單位帳面獲利已達467.2萬元。

租務回報方面,本報發現大角嘴海興大樓4A4室,面積450方呎,根據1994年景捷購入時的合約顯示,單位已分間成3房另加2位,若全數租出,總租金收入達3500元,以購入價61萬元,年回報率達6.9厘,較差餉物業估價署於94年公布最小型單位(約400方呎)平均回報率5.4厘,高出1.5厘,可見該公司的投資眼光。

房更值租 回報高1.5

曾獲景捷看中的單位,隨大角嘴發展,部分已面目全非,其中景捷曾投資後放售的振榮街舊樓單位,到2002被市建局納入重建,現已成為豪宅海桃灣;另一幢景捷曾投資的仁利大廈單位,現亦已清拆等待重建。海安樓則剛由田生完成收購,有望發展成另一豪宅項目。

陳茂波妻子持股權的景捷發展,於2009年出售大角嘴海安樓7樓D室予參與重建的地產公司。昨日現場所見,單位仍有5間劏房的痕。(余俊亮攝)



數碼廣播9.11停播

開台僅數月的數碼廣播,因股東拒絕注資,將於9月11日,即立法會選舉落幕後結業。數碼廣播主席鄭經翰(大班)稱,四名拒絕注資的股東明顯有政治考慮,故不會幻想他們履行注資承諾,目前正設法保住數碼電台免於清盤。

鄭 經翰稱,各股東於成立數碼廣播時,早已約定分階段注資。各人本應於6月30日按計劃投資共5,000萬元,但李國寶、李國章、黃子欣及黃楚標四人「食 言」,致數碼廣播面臨清盤,「唔係突然要求佢哋額外畀錢出嚟,根本一早傾好咗,有晒文件」。他批評四人突拒絕注資不負責任,如所有股東履行承諾,數碼廣播 本可於一年後收支平衡,「以傳媒機構而言係好鼓舞嘅成績,話因為經營不善先搞到今日咁,完全係廢話」。


鄭經翰(箭嘴示)昨出席為放榜考生打氣的活動,表示數碼廣播將於下月結業。 李家皓攝

大班:被出賣感失望

有指四名股東拒絕注資是因收到「中央指令」,繼整頓香港電台後,一直狠批梁班子的數碼廣播成頭號眼中釘,務求令所有反對聲音噤聲。鄭經翰不排除事件涉及政治打壓,「其實罪魁禍首應該係我,唔係我DBC都唔使搞到家咁大鑊 」。
鄭經翰無奈指與李國寶、李國章等人向來關係良好,對被出賣感到失望,亦不期望他們回心轉意,故數碼廣播結業幾成定局。未來個多月會以僅餘的資金支撐,堅持開咪至立法會選舉之後。

望保牌照將來再發聲

數 碼廣播開台時從其他傳媒機構挖走不少資深傳媒人及幕後製作人員,該批員工的去向亦受關注。鄭經翰指已通知員工結業安排,並預留1,000萬元作薪金及遣散 費,「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一定會出足糧畀員工,如果佢哋搵到新工,隨時可以離開」。他稱無言感激員工的努力,必定盡力協助他們度過難關。

鄭經翰強調目前只是解散員工,是否清盤須留待股東大會決定。無論能否繼續開咪,他將盡力保住數碼廣播,「清咗盤就連個牌都冇埋,你知我申請個牌申請咗四年,唔容易」。他形容「目前不悲情,但仍然可以有激情」,期望保住廣播牌照,將來有機會再發聲。


港海污染兩周 梁班子仍沉默  「政府唔執我哋執」全民清膠

60億粒毒膠粒散落海港近兩星期,梁振英政府繼續沉默,推卸責任,全城憤怒。市民擔心聚丙烯膠粒在海洋不斷擴散,多個海灘勢必遭殃,網民急急發起全城沙灘 「清膠大行動」。逾200名年輕人昨日到重災區愉景灣「執膠」,有人痛心不只是家園受污,而是「點解要外國組織嚟提我哋,先知發生乜事?」多個環保團體今 日繼續發動市民參與拯救海洋行動。
記者:馮樂琳、關震海 

對於市民一呼百應,環保組織DB Green發言人Tracey Read表示感謝,並呼籲今晨11時在愉景灣附近的稔樹灣繼續清膠行動。另有網上組織,號召市民今晨11時半在中環碼頭集合,到梅窩進行清理行動。

世界自然基金會香港分會高級環境保護主任(海洋)李美華表示,現時仍有一個載有25噸的聚丙烯膠粒的貨櫃不知所終,明日起會前往索罟群島搜索。對於化學物料 散落海面是否有通報機制,環保署至今沒有回應,只言聚丙烯非有毒物質。但事實上膠粒吸收了海上毒素,便會成為致癌的毒膠粒。

大批90後義工昨晨9時,浩浩蕩蕩到愉景灣重災區的三白灣,其後人數更不斷增加,他們自備掃把、筲箕及沙網等在沙灘清理膠粒。雖然天氣時晴時雨,但無損年輕人環保的熱情,有赤膊壯男大力挖沙,亦有少女不怕風浪赤腳下海。


大批90後響應號召,在酷熱天氣下到愉景灣的三白灣,努力用筲箕清理藏在沙堆及垃圾中的聚丙烯,大汗淋漓在所不惜。關震海攝

「外國組織提我哋先知」

「政 府唔執,我哋執!」這些「清膠」言論,前日在多個交友網和討論區瘋傳,發起人之一、20歲的Dragon率先到場,穿上勞工手套、拿起筲箕便上陣:「呢個 係自己嘅屋企,冇理由俾人整污糟屋企你唔去執。」此外,17歲的阿K前晚在網上看到海港受污的相片,大感驚訝,於是相約同齡的Shirley晨早由荃灣到 大嶼山執膠粒。

「真係好嬲,點解要咁耐先知?仲要由外國組織嚟提我哋,先知發生乜事!」Shirley坦言對政府已失望。「其實佢哋(膠粒)好 細,已經入咗沙灘深處,所以要挖出嚟,或者要逐粒執」。阿K無懼昨日30度高溫,用筲箕挖起深沙,再用力篩走細沙,最後將遺留的小膠粒逐一拾起,放到黑膠 袋。不消兩小時,年輕人已執滿20個大袋。

事實上,這場生態災難已發生近兩周。本報日前已到愉景灣一帶了解,當時仍有不少包裝袋寫有「中國石化」製造的聚丙烯膠粒浮到海邊,雖然經環保團體連日清理,透明的膠粒已大量減少,但破袋而出的膠粒四散,很難清理。

至 昨日記者再到愉景灣附近的長沙欄及稔樹灣觀察,經大批義工協助下,情況已大為好轉。有份清理的19歲的廖同學心痛地說:「啲膠粒好似魚卵,啲海洋生物食咗 咪會死囉!」他不顧安危,在堤壩伸出半邊身撈起海面上的膠粒。至於其他災區,包括赤柱、石澳及龜背灣,上周已有泳客目睹有透明膠粒浮上海面,不少泳客也經 報道才得知膠粒是聚丙烯。


聚丙烯散落在重災區之一的南丫島東澳灣岩石上,猶如一地白雪,引發生態災難。受訪者Gary Stokes提供圖片

義工廖同學跨出半身,用小魚網打撈漂浮愉景灣稔樹灣海面的膠粒。關震海攝

蘋民洗版

Lorraine Cheung
呢個政府只識落區做騷,口講做實事,其實懶做事!

Gavilan Chow
真係唔係想乜都話政府,但係連呢啲咁關乎民生嘅事情都可以遲遲唔公佈唔處理,淨係想洗乾淨我哋個腦……唉……好心痛我愛嘅香港變成咁。

Fanny Fong
政府懶懶閒,中石化更當睇唔到,反而要器材不足的市民義工去打撈,呢個政府有功就出來抽水,有鑊就龜縮,完全變晒內地政府態度,豈有此理!

Eric Chan
香港已同強國接軌成功,學識封鎖消息,報喜不報憂!

Michael L Tien
幸好香港有熱心的外國人,否則以沾滿了大陸「報喜不報憂」文化的特衰政府,肯定不會把事件公開讓港人知道!

Tse Ying Hon
有冇搞錯?!事發已多日,香港政府為何不公佈?有冇重視市民的知情權?邊個政府部門要被問責?如此管治,怎得民心?

左校學生關注國民教育行動
又係一次好好的國民教育。致癌膠粒污染香港,中資公司不負責任,政府懶理,惟有熱心的小市民自己清理。

節錄自蘋果日報facebook留言

要在六個功能組別插紅旗  中聯辦發功搜集選民資料

《立會選戰》

立法會提名期剛結束,北京及中聯辦立即開動拉票機,干預特區選舉。受中聯辦幕後操控的港區省級政協委員聯誼會,日前突然以「換屆在即」為藉口,要 求會員提供在會計、醫學、資訊科技、法律、工程、建築測量等6個功能組別的個人或朋友選民資料,明顯為這些功能組別的建制派候選人收集選票。泛民候選人炮 轟北京借該聯誼會名義干預特區選舉,違反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外,有可能觸犯選舉條例及私隱條例,考慮向當局投訴。
記者:林俊謙 

港區省級政協委員聯誼會在去年區議會選舉中,已被揭為建制派候選人收集「人頭票」,左右區議會選舉結果,據知區 選一役泛民在多區落敗,特別是在港島山頂選區角逐連任的公民黨陳淑莊被拉下馬,中聯辦事後向北京提交的總結報告中,讚揚該聯誼會「在山頂戰役中把紅旗插上 山頂,立下汗馬功勞」,該會某些成員更「領功領賞」,所以中聯辦計劃在立會選舉中故技重施,再利用聯誼會在功能組別選舉中,為建制派候選人收集選票。


港區省級政協委員聯誼會近日發信,要求會員提供六個功能組別的朋友選民資料。

提供會員朋友資料

本 報近日就取得一封由港區省級政協委員聯誼會發出,並由該會專委會主任容永祺及常務副會長陳清霞署名的信件,信中以該會「換屆在即,需重新統計會員有關資 料」為名,要求該會地區召集人和委員,在今屆立法會選舉提名期結束前,將會員與會計、醫學、資訊科技、法律、工程、建築測量及城市規劃等界別有關個人資 科、以及會員朋友相關資料交回該會,以作統計。

不過有關信件同時附上兩張表格,第一份表格除要求會員提供所屬的政協職務、姓名、性別、住址、手提 電話外,也要提交所屬功能組別,直選所屬地區、以及聯絡到的專業界人士及團體數目。另一份表格則要求會員提供朋友姓名、居住地區、地址、電話和所屬專業界 別,明顯有關資料並非只用於「統計會員資料」,而是與立法會選舉拉票有關。


發信人之一容永祺。

莫乃光表示,考慮向選管會和私隱專員公署投訴。資料圖片

拒回應是否為選舉

本報昨日向發信人之一的容永祺查詢,容指信件雖有他的署名,但由於發信時自己不在香港,他無權代表該會回答任何問題,又不肯回應收集選民資料,是否會用於9月立法會選舉。
資 深大律師湯家驊指,聯誼會如在未獲那些政協朋友的同意下,透過政協取得他們朋友個人資料用作選舉用途,或已違返《個人資料(私隱)條例》守則。民主派資訊 科技界參選人莫乃光表明,會聯同其他受影響界別參選人,考慮向選管會和私隱專員公署投訴。工程界參選人黎廣德批評,北京透過內地省市政協作為選舉機器,干 預本港選舉,視一國兩制如無物。


拔掉閉路電視 鎖門單獨盤問 四警查網吧被轟濫權

「我覺得嗰日警察好似有牌爛仔,咁做根本唔合程序!」四名機動部隊警員(PTU)上周一巡查屯門一間網吧時,指網吧職員阿樂涉嫌管有危險藥物,竟將顧客趕走並拔掉現場閉路電視電線,再鎖上房門單獨盤問阿樂近一小時。阿樂指警員濫用權力,已向投訴警察課投訴。
24歲的阿樂在屯門鄉事會路一間連鎖網吧「陽光網絡」任職夜班,他兩個月前染上飲咳水惡習,他說經過今次事件會考慮戒掉:「好唔開心,件事令我好困擾!」

據阿樂稱,當日下午3時許,他下班後留在網吧的VIP房小睡,突然有四名新界北總區警察機動部隊(PTU)C連的隊員進入網吧巡查,發現阿樂身邊的枱面上放有兩個咳藥水樽,其中一個瓶內尚餘少量咳藥水,於是叫醒他,並隨即趕走房內三名正在打機的顧客。


網吧職員阿樂表示四名PTU警員入內後,將顧客趕走及拔掉閉路電視電線。 周子惇攝

警員拒聽店長查詢

阿樂稱,當時有警員將房間內的閉路電視接駁線拔掉,令錄影片段即時中止,之後更鎖上房門,將他整個人按住,再從他身上的斜孭袋搜出一支咳藥水。之後,警員開始盤問阿樂,「有冇黑社會背景,跟邊個大佬?」。

這時,在大堂的姓曹職員發現房內的閉路電視有影像,於是敲門詢問:「發生咩事?做咩熄咗閉路電視?」但警員卻不讓他內進。他隨即致電店長告知情況,店長要求透過電話向警員了解事件,但警員卻拒絕接聽。

約 15分鐘後,一名警長到場了解,並繼續盤問,全程達45分鐘,最後警方以阿樂管有危險藥物的罪名,將他帶返警署作進一步調查,其後准以500元保釋,下月 再返警署報到。阿樂對警員的行為非常不滿,已聯同店長及另一同事到投訴警察課投訴,認為警員有濫用權力之嫌,希望警方徹查事件。

督察協會主席曾昭科認為做法「不尋常」且「愚蠢」,「警員正式嘅訓練冇拔走CCTV線呢啲環節喎!」

PTU涉嫌濫權示意圖


1)四名PTU警員進入屯門一間網吧的偏廳,叫醒正在睡覺的夜更職員,問他枱上兩樽咳藥水是否他所有

2)警員趕走客人後,拔掉房內的閉路電視電線,然後關上房門

3)警員將男子按下盤問,並在他隨身斜孭袋內搜出一支咳藥水

4)經45分鐘盤問後,事主被帶署作進一步調查


黑人體操選手奪金後 播猴子玩吊環廣告  NBC涉種族歧視道歉

《倫奧追蹤》

美國16歲體操選手杜格拉絲(Gabrielle Douglas)上周四成為首位贏得奧運女子個人全能金牌的黑人運動員,美國舉國歡呼,但全國廣播公司(NBC)直播她奪金後,竟緊接播出猴子玩吊環的喜 劇廣告,遭網民炮轟有種族歧視之嫌。NBC馬上道歉,強調只是無心之失,絕無歧視之意。 

外號「飛天松鼠」的杜格拉絲,不但是首位贏得奧運女子個人全能金牌的黑人運動員,更是首位包攬同屆女子團體和個人全能兩金的選手,瞬即成為體壇矚目新星。美國首位黑人女性國務卿賴斯(Condoleezza Rice)也祝賀她。

NBC奧運節目主持科斯塔斯(Bob Costas)當晚分析完杜格拉絲在個人全能賽的表現,節目轉到廣告時段前,說:「可以說,今晚之後將有美籍黑人女孩子對自己說:『唏,我都想試一試啊。』」


杜格拉絲在今屆奧運一鳴驚人,贏得體操團體和個人全能兩面金牌。美聯社

杜格拉絲是首位贏得奧運女子體操個人全能金牌的黑人選手。互聯網

NBC喜劇宣傳片用上猴子玩吊環橋段,被轟種族歧視。互聯網

「廣告早已計劃無意冒犯」

豈料隨之而來的首個廣告,竟是NBC即將播出的處境喜劇《Animal Practice》宣傳片,當中一隻名為「水晶」(Crystal)的猴子,笑容滿面地在玩吊環,即時令人聯想到廣告有影射黑人體操運動員之嫌。

電 視觀眾看後都很慣怒,紛紛在Twitter等社交網站留言炮轟NBC種族歧視。有人批評:「NBC在杜格拉絲奪金後即時播出有猴子玩體操的Animal Practice廣告,令人反感。時間錯了,而且種族歧視!」另有人說:「在宣佈杜格拉絲成為首位贏得女子個人全能金牌的美籍黑人後,播出這個 Animal Practice廣告,實在冒險。」

NBC發言人在強大輿論壓力下發表聲明,為在錯誤時間播出該廣告道歉,強調純粹是無心之失。「杜格拉絲的金牌表現,成就既具歷史性亦令人鼓舞。這個『Animal Practice』廣告之前播過三次,以奧運為主題,早已計劃廣泛播出,絕對無意冒犯。」

杜 格拉絲在一夜間人氣急升,成為各方焦點,是非亦隨之接踵而來。除了NBC的廣告爭議,她在比賽時的髮型都成為網民批評對象,認為她應該像一般體操運動員那 樣,將頭髮紮成芭蕾舞團員式的髻。有人在社交網站留言說:「杜格拉絲必須搞一搞她的頭髮!那些髮夾和那啡色髮乳殘留物!」另有人就說:「奧運新聞,為何沒 有人試圖弄好杜格拉絲的頭髮?」有人就回應說:「這都是一項奧運體育項目啊。」
英國《每日郵報》/美聯社


自由體操是杜格拉絲在個人全能賽出戰的最後一個項目,表現出色。法新社



2012年8月3日星期五

《近代中國史綱上》郭廷以: 第二章 第三節 英國的砲艦政策



  一、決定用兵

  英人久有以實力打開中國門戶的議論,但尚不便為鴉片問題而斷然有所行動。當中國禁煙運動趨於緊張之時,英政府並無明確決策。一面警告英商,如因鴉片而蒙受損失,自行負責,政府不予保護;一面又命義律不得干涉英商的經營。一八三九年義律答應繳煙之後,在他四、五兩月致英國外相巴麥尊的報告中,一再建議採取迅速而堅強的行動,予中國以重大打擊,同時請印度總督加派軍艦東來。八月初,倫敦商人集會,討論對華問題。和中國有重大關係的英國公司組織的「印度與中國協會」(一八三六年成立),強調鴉片貿易對英利益,政府縱不再予保護,仍應發展正當商務,迫令中國賠償被沒收的鴉片,開放沿海及長江港口,中英商人直接交易,英人得攜眷居住,協議關稅;如中國不願加開港口,可割讓島嶼一處。並以為其時為對中國作戰的最好時機,武力可以收到意外效果。倫敦輿論為聳動聞聽,誇大英國官民在廣州受到暴力挾制,失去自由,飲食斷絕,幾乎餓斃,並以處死相威脅,英國國家同遭污辱。謂中國人之不許鴉片進口,是要自行種植,林則徐及其他官員,均從事這種經營。

  九月下旬,巴麥尊接到義律的報告,認為必須用兵。自粵回英的菸商查頓,多方運用,大事鼓煽,提供情報,力主對華作戰。國內各大城市的商人,亦紛紛上書政府,要求速採有效辦法,保護英人在華利益。十月十八日,巴麥尊通知義律,即將令海軍來。查頓擬一具體方案,要求為派遣軍艦若干艘,弁兵七千人,佔領香港、廈門、舟山,封鎖重要港口,迫令中國謝罪,賠償煙價,訂立條約,廣州之外加開福州、寧波、上海、膠州為通商口岸。一八四年一月,維多利亞女王在國會演說,謂正密切注意英人在華利益及國家尊嚴。這時英國人離開澳門以及穿鼻海戰的消息,相繼而至,英政府決命印度艦隊增援。二月,組織東方遠征軍,以好望角的海軍提督,義律的堂兄懿律(George Elliot)任海軍統帥兼正全權,義律為副全權。

  英國政府的對華方案,大致見於一八四年二月巴麥尊致中國宰相的照會及頒給兩全權的訓令。照會的前部,指斥中國行事不當,作為用兵的理由;一是廣州官憲為禁販鴉片,殘害英人,凌辱英國領事;二是關涉中外的法律,須不偏不倚,且不宜操之太急,廣州官憲一向包庇鴉片,北京政府明知不問,如要認真執行,應首治官憲之罪,今竟先來對付外人,而不預行知照英國政府。照會的後部,一是要求賠償沒收的煙價,昭雪領事的被辱;二是以後英國官員與中國官憲文移來往須待以文明國家之禮;三是讓與海島;四是賠償行商欠款。為早日達成以上事項,決定出動海陸軍「加力追討」,封鎖海口,扣留船隻,佔領地方,至圓滿解決為止,否則戰爭不停。英國已派全權,前往白河口,希望中國亦派欽差大臣淡判。至於此次所用軍費,須歸中國償付。訓令的要點為佔領舟山,進向白河口,投遞照會,如無滿意答覆,可決定進一步行動。如中國願訂條約,可放棄海島要求。這個條約須使英人生命財產獲得安全,英人在條約口岸得自由居住交易,不受公行限制,尊重領事,明定稅則。英人如夾帶違禁貨物,或走私漏稅,可予沒收,但不得侵害其身體,領事有審理英人之權。口岸以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為宜。

  當巴麥尊向國會報告對華用兵目的及軍費案時,支持政府的議員隨聲附和,謂中國污辱英國國旗,防害英國商務,劫奪英國財產,危及英人生命,須加膺懲。反對派抨擊政府不早日取締鴉片貿易,國旗應保護公正與榮譽,不得保護毒品。但國會終於四月初以極微的多數同意了政府的政策。英政府始終未正式宣戰,認為軍事行動只是一種報復(reprisal),而非戰爭。

  二、戰爭初起

  一八四年六月,來自好望角、印度的英軍艦十六艘、武裝輪船四艘、運輸艦二十八艘、海陸軍四千人,到了廣東洋面。英國的預定戰略是將壓力加於北方,迫使清廷早日屈服,所以未攻廣州,但予封鎖。路過廈門,曾有衝突,中國砲台營房多處被毀,弁兵傷亡二十餘名,英方亦有損失。七月初,英艦抵定海(舟山)附近,限地方官於一小時內交出城池堡台,第二天即將定海攻佔,大肆搶掠,激起了人民的敵視,秩序極不易維持,英軍給養大感困難,染病及死亡的不少。

  實行禁煙之初,很少人預料到會引起戰爭。林則徐尤無心啟釁,始終未採攻勢。他的友人龔自珍,雖知道夷民因利源斷絕,將有不逞之行,必須以武力勝之,但僅勸他修整軍備,防守海口,不許夷船入境,勿出海與戰。英軍艦在廣東海面出現後,林恐其趁南風北犯,即知照沿海各省籌防。除了調任閩浙總督的鄧廷楨在福建有所部署外,各省當局以事端起於廣東,均不以為意。其實即使有了準備,亦難期生效。中國軍備廢弛,紀律精神全無,所用武器不外弓、矢、刀、戟、藤牌、鳥槍、扛炮、噴筒。「全國七十萬眾,未必一千合用。」至於水師,英人謂「二艘軍艦即可將其趕散」,「中國之敵外國不過紙上言語」。

  林雖無意於戰爭,但形勢所趨,卒不能免。他預測英兵艦如「不能在粵思逞,必然改竄他省」,苟有疏失,各省督撫必然諉罪於他之「惹起夷釁」。及定海失陷,果如所料,舉朝震駭,不以禁煙為然的穆彰阿更有了口實。道光初尚嚴懲浙江巡撫、提督,仍命沿海剿堵。約十天后,即令兩江總督新授欽差大臣伊里布,密查英人啟釁情形,別諭直隸總督琦善相機辦理,如英船駛至天津海口,不必遽行開砲,應將所投文書進呈,政策顯已改變。不只是穆彰阿主和,定海失陷前四天,林則徐亦有密陳,謂英人逕赴天津,求通貿易,可「仍優以懷柔之禮」,倘有涉及他自身之處,請欽派大臣查辦。

  英艦以定海為基地,繼續北進。八月十一日,出現於大沽口(白河口),琦善首當其衝。他對林本有芥蒂,穆彰阿是他的奧援。近年林的聲望愈隆,琦善的忮心愈重,切身的利害,與滿漢的畛域均有關係。他歷任督撫二十餘年,深知為官之道。定海不守,中國軍事弱點暴露,天津、山海關一帶的防禦力量,他自然明白。浙江軍政大員已經獲罪,倘一旦京師的門戶不保,他將得何種懲罰?上諭既要他相機辦理並預有指示,他自知如何應付。義律和英國海軍司令伯麥(G.Bremer)一再以文告攻詆林則徐、鄧廷楨「行為無道「、「玩視聖諭」、「捏詞假奏」,英國不得不出動軍隊,讓皇帝明瞭實情,「使太平永承,妥務正經貿易」,此外「別無他意」。巴麥尊致中國宰相照會譯文亦說「因『廣州』官憲擾害本國在中國之人民,及該官憲褻瀆大英國家威儀,是以英國主調水陸軍師,前往中國海境,求討昭雪伸冤」。琦善愈認定英人所不滿的僅為林、鄧,與之勢不兩立。除將照會轉呈北京外,復極言英國兵船之大,大砲之多。「本年即經擊退,明歲仍可復來,邊釁一開,兵結莫釋。」

  道光的心理本已動搖,現在英艦迫臨近畿,威力又如此之強,大禍在於眉睫,但對他本人則仍示恭順。英國興師動眾,痛惡的只是廣州官憲,於是順水推舟,囑琦善告以林則徐「受人欺矇,措置失當,所求昭雪之冤,大皇帝早有所聞,必當逐細查明,重治其罪」,另派欽差大臣赴粵,「定能代伸冤抑」,命船艦南還,聽候辦理。對於照會中要求的各項條款,則一慨未允,可能是避重就輕,亦可能是未認清問題所在。琦善本著此一指示,與義律在大沽會談,「多方駕馭」,義律「粗豪強悍」,堅持所請,否則開仗。琦善隱忍懇勸,謂文移平行,割讓海島,日後均可相商,繳煙係林、鄧所為,朝廷不能賠償。道光說他「所辦俱好,可惡在煙價一條」,再諭以應付方針。琦善改行直接照會統帥懿律,謂將來欽差大臣到粵,必將繳煙情節細查,自有圓滿處理。他自稱係「隱約其詞」,懿律、義律則以為原則上他已答應英國的要求。加之北方氣候漸寒,不宜久留,定海英軍多病,處境艱難,遂允折回廣東,交還定海,以待續議。九月中旬,英軍艦離大沽南去。琦善被授為欽差大臣,入京面陳,林、鄧革職議處。主持浙江軍務的欽差大臣伊里布早已說英艦高大堅厚,不能抵禦,現在天津既經議和,愈為有詞,十一月初,與懿律商定停戰。林則徐獲咎後,雖力言鴉片必須嚴禁,英人慾望無厭,海防不可忽視,應造船製炮。道光謀和心切,斥為「一片胡言」。

  三、無結果的和談

  林則徐的國際知識固然欠缺,琦善似又不如。他對於英國的認識,初得之於兩次登上大沽口英船的千總白含章,繼得之於英國菸商的買辦鮑鵬【註:鮑鵬為廣東香山人,幼習英語。初充美國某洋行買辦,後為英國菸商顛地算帳十二年,因林則徐下令拿辦,潛逃山東,投濰縣知縣粵人招子庸。英艦過登州時,招子庸將他薦於山東巡撫托渾布,派往英艦聯絡,英人提出講和通商、追取煙價要求。托渾布轉將鮑鵬推介給琦善】。林則徐的態度堅定,琦善一意敷衍,兩人均望和平,結果同為戰爭。

  一八四年十一月杪,琦善到廣州,十二月初,派鮑鵬與義律談判,義律要求及早接受英方的全部條件,否則開戰。琦善允賠部分煙價及文件平行,惟拒給海島。鮑鵬再往懇商,義律「言語倨傲,動加呵斥」,「一啟口即言打仗」。琦善許賠煙價,義律表示,如於廣州之外,加開廈門、定海為口岸,即放棄海島要求。琦善有意允諾,但北京不肯。琦善南來之後,道光以定海英軍不即全撤,英艦仍在浙江游弋,復截擄粵海米艇、鹽船兵丁,兇心未已,詭詐多端,命琦善向義律詰問,「如退還定海,無俟勞師,實為上策;倘竟不遵守約束,種種逞刁,則另籌辦法」。琦善亦說英人較前更加傲慢。道光即調兵赴粵增援,準備大伸撻伐。

  琦善一反林則徐所為,以示對義律和好之誠,並故意磨難,拖延時間。義律看出他的居心,決定戰後再商。一八四一年一月七日,英軍突攻佔虎門的大角、沙角砲台,守軍死傷七百餘人,師船、拖船沉毀十一隻。琦善隨之讓步,與義律成立初步協議,即所謂「穿鼻草約」。包括割讓香港,賠償六百萬元,國交平等,恢復廣州貿易,釋放浙江被俘英人,英軍交還大角、沙角及定海。義律之所以願和,他以為貿易恢復後即可運回茶葉三千萬磅,英政府可有三百萬鎊的稅收,有了香港可不必多開口岸,商欠由商人自行解決,加之定海英軍死亡患病者太多,以儘速撤退為是【註:病者一千五百人,死者約四百餘人。一八四一年二月二十五日,英軍全部撤退】。一月二十六日,香港正式歸英所有。翌日,琦善與義律面晤,請將香港改為借居,賠償作為私了,草約亦不必由皇上批准,義律不允。二月十日,二次相會,約定十天后簽字。此時琦善已接到大伸撻伐的上諭,知道條約批准絕無可能。十天期屆,他只好稱病,不再與義律相見。

  道光早要琦善攻剿,及至大角、沙角不守,愈為震怒。一月二十七日(道光二十年正月初五),明白對英宣戰,命琦善與浙江的伊里布分別進兵。三日後續知香港已許英人,加派他的侄子御前大臣奕山為靖逆將軍,軍機大臣戶部尚書隆文、湖南提督楊芳為參贊大臣,續向廣州增兵,否認穿鼻草約。復以伊里布遊疑畏葸,改以主戰最力的裕謙代為欽差大臣,專辦浙江攻剿事宜,痛責琦善無能不堪,革職鎖拿解京,查抄家產,所受處分之重,遠在林則徐之上。

  二次會晤後,琦善的態度漸為義律所疑,增兵治防之事亦為所悉,決再採取行動。二月二十六日,亦即北京宣戰的前一天,英軍總攻虎門,砲台盡失,提督關天培戰歿。第二天虎門口內的烏涌砲台續為英軍佔領,守軍被俘及傷亡者各約千餘人,餘多不戰而逃,英兵船進至黃埔。三月初,新任參贊楊芳到達,時林則徐尚在廣州,勸他停戰。義律以兵力不足,廣州一時又無最高的負責人,亦願暫停攻擊,恢復通商。道光的戰志依然堅定,再三嚴促奕山進兵。新到各省的文武官員,「日日以算口糧、爭供應為事」,亦利一戰,不論勝敗,均可報銷軍餉。五月二十一日(四月初一日),水陸軍一千七百餘人,於黑夜之間分乘快船,挈火箭、噴筒出動,擲火焚燒。英船猝不及備,頗為所窘,夷館亦遭劫掠。次晨英軍二千四百人反攻。三路兵丁,一哄而潰。四天之內,廣州附近要地全失,城外大火,奕山指揮的一萬八千人盡退城內,秩序大亂,只好豎起白旗。有人說這次的兵敗,是因為林則徐查辦煙案以來,「禁興販,杜走私,未免操之過刻,故兵怨之,夷怨之,其私販莠民亦怨之,以絕我衣食之源也。故當夷逆蠢動之時,群相附和,……反恐夷不勝,鴉片不行」,自不全可信。中英戰爭期間,雖有莠民附和英軍,究竟有限。

  義律以廣州是一座人煙稠密的大城,英軍為數無多。炎熱難支,佔領之後,勢將激起粵人的敵視反抗,控制不易,定海已是前例。再者廣州距北京遼遠,清廷未必感到壓力,即行屈服,不如暫仍維持廣州通商,又可獲得現款賠償,待印度援兵到後,再向長江一帶進兵。五月二十七日,他與奕山的代表訂立了一個如下的和約:中國欽差大臣和軍隊於六天內退至廣州城外六十里地方,一周內繳出贖城費六百萬元,交清後,英軍退出虎門。事件未解決前,不得設防,賠償夷館損失三十萬元。

  年來在林則徐鼓勵之下,廣州一帶人民紛紛團練,敵愾之心頗熾。英軍紀律不佳,五月二十九日,自廣州近郊撤退,沿途淫掠,約有二百多名為數千鄉民圍困於城北三元里。第二天,英軍二千來援,鄉民依然不退。時雷雨大作,英兵火槍失靈,十分狼狽,死傷二十人。廣州知府勸鄉民解散,始獲無事,此為廣東民間第一次的直接抗英行動。繼發布「誓滅英逆」文告,情緒高漲,自信至強,各種反英的組織跟著成立。

  廣州和約等於完全投降。奕山惟有捏造謊言,對朝廷交代。他說:第一,因為廣州居民籲懇保全,英人自訴苦情,請「大皇帝開恩,追究商欠,俯准通商,即退出虎門,不敢滋事」,所以才暫准所請。第二,行商積債六百萬元,除自籌二百萬外【註:怡和行伍敦元任一百十萬元,同孚行潘紹光任二十六萬元,其他各行共任六十四萬元】,餘由庫貯撥借,分年歸還。第三,退駐廣州城外,係為彈壓土匪,且天熱雨多,亦不得不擇地安營。舉棋不定、忽剿忽撫的道光何嘗不明內情。事已至此,只好認可。煙禁久已不提了,痛剿也不談了,命調赴廣州各軍均撤原伍,沿海防守官兵裁撤,以為中英問題已了,孰料英軍正大舉而來。

  四、戰事繼續

  北京批駁琦善與義律的協議,為英軍進攻大角、沙角的主因;奕山的夜襲,為戰爭再起,導致廣州被圍及和約的由來。但是即令中國照准,不再反攻,問題仍不能了。倫敦同樣不滿於義律與琦善的交涉,如果中英之間當時有了電訊,義律勢必與琦善同時遭受處分。北京痛斥琦善違背命令,喪失的利權太大,倫敦深怪義律未曾達成任務,得到的利權不足。印度總督對大沽退兵,極為憤慨,對穿鼻草約指摘尤力。巴麥尊亦嚴責義律不遵訓令。四月三十日,內閣否認草約,召回義律,改以璞鼎查(Sir Henry Pottinger)為全權代表,對於過去的損失,要求更多的賠款,對於將來的通商,要求充分的安全。巴麥尊的具體指示,一是不在廣州談判,中國如不接受全部條件,軍事行動不停;二是重佔定海;三是煙價六百萬元,商欠三百萬元,軍費由印度總督決定,賠款未付清前,不退出定海;四是加開廈門以北口岸四處,否則另給東部海島;五是中國須先批准並履行條約;六是禁煙為不可能之事,最好上稅。另有補充訓令,準備佔領廈門、長江,保有香港。

  六月五日璞鼎查乘輪船離英,八月十日到澳門,為自歐西至遠東的一次最速的航行。十天之後,英國海軍第二次北犯,官兵約三千五百名。第一步攻佔廈門,總兵江繼芸戰歿,英軍將砲台破壞後,留兵鼓浪嶼,續向定海前進。負責浙江軍務的欽差大臣裕謙,數月以來,在定海積極設防,兵力近七千人。英軍三次攻擊,三總兵鄭國鴻、葛雲飛、王錫朋猛烈抵抗,終以武器懸殊,相繼陣亡,兵弁死者千人,英軍傷亡約三十人,定海第二次失陷。時為十月一日。定海人民仍舊不屈,英軍僅能控制縣城周圍十里。為便於大陸過冬,等候援師,十月十日,英軍續佔鎮海,裕謙自盡,總兵謝朝恩力竭而死。十三日,英軍唾手而得寧波,大肆擄掠、姦淫,鄉民繼續抵抗,俘英人四十餘。

  裕謙殉難,道光派另一皇姪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奕經為揚威將軍,鼓勵沿海團練鄉勇,修築土堡,堅壁清海,厚賞捐資助餉紳民,徵調及於九省(實僅一萬一千人),江蘇、天津、盛京各派大員負責,大有舉國動員之勢。凡此均非一朝一夕所克收功。奕經沿途逗留,勒索供應,四個月後,始於一八四二年二月抵達紹興。一如奕山,他毫無戰意,但上諭屢催進兵,不能不戰。三月十日(正月二十九日)黎明,水陸兵勇三萬餘人,三路進襲,一支突入寧波城內,復被擊退。一千二百餘英軍追擊至寧波以西的慈谿,雙方發生交手戰,副將朱貴以下死傷近千,英軍死傷約二十餘人,數月來的反攻準備,徹底失敗。

  英軍得到增援後,放棄寧波、鎮海,進向杭州灣的軍事要地乍浦。該地守軍約六千餘人,駐防的副都統疑忌漢人,軍民不和。五月十八日,英軍登陸,陝甘兵及部分旗兵奮勇抵抗,終未能挽救乍浦的命運。戰歿者六百餘人,男女平民被殺者七百餘人,英軍官兵死十三人(內有上校一人),傷六十二人。六月初,英艦抵吳淞口外,守軍約萬人。十六日晨,戰鬥開始,兩小時後,兩江總督牛鑑倉惶遁走,江南提督陳化成陣亡,吳淞、寶山俱失。上海官兵棄城而逃,英軍大掠四天後退走。

  英軍以華北酷寒,如果戰爭曠日持久,諸多不便,所以不再直趨大沽,改向氣候溫暖而富庶的長江下游進兵。不惟利於長期作戰,且可截斷南北交通。北京亦顧慮到英軍入江,阻止漕運。英軍攻擊的目標,正為長江運河交叉點的鎮江及江南名都金陵。七月初,英艦五十餘艘,輪船十餘艘,運輸船五十餘艘,官兵約九千人,自吳淞溯江西上。江陰要塞守軍竄散,英艦平安通過,遂至鎮江。鎮江駐軍約五千人,城內為旗兵,城外為綠營。駐防副都統海齡自聞乍浦、吳淞不守,驚惶失措,縱兵殺害漢人,指為漢奸,民情洶洶。七月二十一日,英軍六千六百餘人擊敗城外駐軍,越城而入,與一千五百旗兵巷戰,英軍死傷一百七十餘人,旗兵約六百人,居民自盡,被殺者尤眾,全城遭受焚掠,一片廢墟。鎮江對岸的揚州紳商,惶恐萬狀,接受了英軍五十萬元的勒索,作為不佔領的交換條件。但鎮江、揚州人民不為之屈,紛紛抵抗。八月四日,英軍直逼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