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4日星期一

李怡:年輕人的奮起見證中國和香港未來




「沒錯,我們累了。但別忘記,當權者何嘗不累?正義,總是站在能堅持的一方。請看昂山、甘地,他們有誰是十年八載就能改變社會氣候呢?即使我們改變不了國家,我們的下一代會繼續的。」這一段昨天在〈蘋論〉網頁的讀者留言,被昨晚維園的燭光見證了。為一個歷史事件每年數以十萬計人群集會悼念、提出相同的訴求,持續23年,累不累呀?記憶中的這個事件不會模糊嗎?每年參加同樣的活動沒有彈性疲乏嗎?

當初積極參與這活動的人群,有的可能真是累了,有的更是離開人世,但這個每年的燭光集會不僅仍然進行,而且從2009年開始,人數更從十多年來的45萬人,飆升到15萬人,達到甚至超過屠城的翌年──1990年。今年更超去年達到18萬人。這是香港人創造的一個人類活動的記錄,也可以說是一個奇蹟,應該可以入健力士大全了。甚麼原因?燭光集會上許多年輕的臉提供了答案。支聯會多年前提出「薪火相傳」的口號,但相傳不會有人數激增的「躍進」,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參與,是因為他們從這幾年的許多事實看到,這個國家的掌權者是殺害年輕一代並摧毀中國未來的統治集團。

早幾天是中國兒童節,年輕作家韓寒在他的博客中,寫他近年看中國新聞的「一個最深的感受:這個國家最對不起的其實就是兒童。從計劃生育到三聚氰胺,從嫖宿幼女到克拉瑪依,從食品安全到應試教育,從小悅悅到校車……無論城市,無論山區,這個號稱正在盛世的國家一直沒有能夠給予兒童足夠的庇護,就連出個天災,最倒楣的也是在校舍裏念書的孩子。」為甚麼中國盡是有關傷害兒童的新聞?因為這是23年前發生的一場殺孩子的六四慘劇所延伸的惡果。孩子是人類的未來,青年是國家的未來。毛澤東1957年在莫斯科對中國留學生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託在你們身上。中國的前途是屬於你們的。」毛說的是事實,但他只是說得漂亮,實際上他最會利用年輕人去達到他的權力慾望。只不過,中共過去不會否定中國的未來是屬於青年的,一個政權絕不可以自己毀掉自己的未來,直到89年的六四。

六四的槍聲伴隨掌權者的叫囂:不惜再殺20萬,換來20年穩定。接下來的新聞除了韓寒所提到的之外,還有血汗工廠的童工,山西的黑窯童奴,劣質奶粉造成的大頭娃娃,地震中豆腐渣校園學童,還有接連不斷的校園屠殺到延綿不絕地打工青年們的跳樓自殺……這一切,都是六四殺害年輕人的結果和延續。因為當掌權者不再珍惜年輕人的生命,以屠殺孩子換來自己權力的「穩定」,那麼政權和社會也就不會保護孩子。六四無疑是毀滅中國年輕人的標記。

統治集團的掌權者只顧自己的權力,這23年他們以斂財和把財產、家人轉移國外為職志。他們又不顧香港基本法的規定,把權力魔掌伸向香港。中國的年輕人敢怒而不敢言。香港的年輕人奮起了,這是參加六四燭光集會的年輕人越來越多的原因。

中國的政治現實難令人樂觀,香港的政治也漸被中共的專權政治蠶食了。老一輩的民主大佬李柱銘退下後,接棒的中生代不成氣候,支持民主的市民無所適從。昨日有留言說:「含淚到維園的人,祇有雙重含淚。」但年輕人永遠是我們的希望,他們愛真理、擁正義,不怕苛政猛於虎。見證中國和香港未來的,不是如狼似虎的政權及其在香港的延伸,而是昨夜那感動全世界的燭光。


張華: 今年六四歪論特別少

六四廿三周年了,香港仍有數以萬計燭光照亮維園,六四亡靈可堪告慰。正因為廿三年來維園的不滅燭光,令受難者家屬得到少許安慰,也提醒惶惶不可終日的劊子手們,我們並沒忘記那場屠殺。正因為港人及天安門母親等人的堅持,中共對六四態度終於出現微妙變化,就連專擦中共鞋的香港小丑,也不再大放厥詞,以致今年的六四歪論特別少。

所謂六四歪論,無非就是:一、鎮壓並非屠城,坦克並沒輾死示威者;二、當年的學運領袖一心想流血,錯過很多撤出廣場的機會,且不理戒嚴令,才導致鎮壓的悲劇;三、若非當日果斷鎮壓,不會有之後的高速經濟增長,就不會有今天的經濟成就。

這些歪理在數年前還頗有市場,特別是中國經濟似乎一枝獨秀,也確實令數以億計的中國人脫貧,一片欣欣向榮之象,更推出「中國模式」、「和平崛起」等論說,說甚麼廿一世紀是中國人世紀等。在他們口中,「事實」勝於雄辯,並認定六四鎮壓換來多年的穩定,而穩定的社會環境又帶來經濟高速發展。但這種說法的邏輯紊亂,更何況當日還有很多其他方法去解決問題,絕非只得坦克及機槍鎮壓一途。
但是,今年他們都「龜縮」起來,不再公開為六四血腥鎮壓開脫了,為甚麼?筆者相信,他們當然也感受到北京當局對六四的態度,正在悄悄改變,一旦北京轉軚,他們「跟車太貼」,必陷難以及時轉軚的尷尬。

更重要的是,六四後中共一味催谷經濟、不思政治體制改革,希望透過經濟發展去維持政權合法性的短視做法,以致中國在畸形制度下作畸形的發展,其後遺症之大已超過其好處,且時間越久,弊端越明顯。經濟發展了,但一切向錢看之下,國人道德急速敗壞,為了錢,幹盡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也毫無愧色,製造無數互相毒害的有毒食品而面不改容,貧富懸殊之大就連當局也不敢公佈堅尼系數;為了錢,環境被污染得無以復加,所有山幾被砍光挖空,江河被攔腰壩斷,污染的河水製造無數癌症村;為了錢,貪官們醜態百出,買官賣官、貪贓枉法、以權謀私、侵吞公款等,層出不窮。更甚者,社會的公平正義,也被這種畸形發展模式吞噬,每天都有老百姓要以死對抗拆遷、反對徵地等。
如此千瘡百孔的國度,連溫家寶也不斷疾呼要推動政改去改變它,中共及馬屁精們,還能以「驕人的經濟成就」掩蓋每年要七千多億元去維穩的爛體制嗎?

李怡: 缺乏應對能力

內定梁班子的律政司司長袁國強,被記者詢問他對六四的立場,他回覆說:「我個人的立場不重要」。若他不是要擔任律政司司長,個人立場對廣大市民來說,當然不重要;但聯繫到不少市民近期遇上支聯會中人,都非常擔憂昨晚會否是香港最後一個六四燭光集會,那即將接任律政司司長的人,他對六四的立場就非常重要。不知道個人在這件事上的立場對市民有多重要的人,也就等於不知道他的未來職位有多重要,或是否比他的廣東政協委員更重要。

梁振英和未來梁班子的人,對問題閃爍迴避兜圈講題外話都不是辦法,假作聽不清電話更顯示連基本應對的本事都欠奉。沒有基本應對能力的班子要讓市民有信心也難。

整班人一起想想怎麼回應這問題吧:是今是昨非,還是昨是今非?又或者是隨風倒?總有個說法吧。

邁克: 自閹一天

去年第一次在微博過六四,親身領教了小秘書刪帖的厲害。凡他們認為敏感的,狠狠斬草除根,能夠活過三十分鐘的悼念、追討和控訴絕無僅有,清洗現場屠城血跡一樣掩蓋歷史真相。因為身處歐陸,時間比天朝慢了六小時,三號晚臨上床就發現網絡世界的暴行,體內沉睡的熱血青年立即被吵醒,決心與惡勢力搏鬥。周公慘遭冷落,奮身和那些助紂為虐的客戶服務員鬥快,一見到相關博文便果斷轉發,刪了再發永不言敗。不是不知道玩這種遊戲非常幼稚,薄弱的聲音傳了出去不見得有什麼具體影響,然而面對霸權強權就是不忿氣,寧願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也不躺下讓他們為所欲為。

今年更離譜,前一天開始有認證的用戶統統被剝奪貼圖功能——大概鑑於去年封殺蠟燭符號,大家改拍蠟燭照片替代。這還不止,連先前有嫌疑的帖也連根拔起,刪呀刪的,妄殺無辜在所不惜:我的朋友賈寶先生即將起程赴名古屋御園座看市川海老?演歌舞伎,一番好意貼了紀念品圖片詢問需不需要代買,兩把漂亮的紙扇不知如何竟冒犯了小秘書的神經線,一個唔該憑空抽起。還是雷詞老祖梁栢堅抵錫,條條大道在他筆下都通羅馬,陳奕迅的《六月飛霜》變成這樣:「當未慣靜默靜得聽到心跳,看更太緊張。密碼自動系統安檢保養,圍博未正常,網上掃場。夠鐘,習慣六月自閹一天保障,睇邊個夠薑。避免用戶亂點香燭口癢,全博沒冥鏹。烏托邦,去掉惡夢怕夜長,烏托邦,我哋頌讚領導人,頌讚領導層,全日無相無樣放視窗。誰明白這異象……」

陳也: 孩子的六四

帶着牛王頭,已經八年,除了坐月子那一年沒辦法出門,孩子跟我們年年到維園,在大喇叭高分貝廣播着「平反六四」口號時,那一年孩子才一歲,趴在我背上的嬰兒架中,歪着小腦袋睡着了。兩歲開始,他不再爬上我們的背,爸爸把他抱着,維園那些熟悉的角落,他坐得很慣似的,沒扭計。上了幼稚園,他更懂事了,雖然不大情願,有時會掩着耳朵,可還是陪着我們到維園,風雨不改。有一年還是發着低燒,以為他會為難我們,結果沒有。也許是藥物影響,他比平時安靜,樣子獃獃的,燃點燭光時,孩子眸子裏閃閃的,像承受不住六四傷痛的淚光。我眼淚差點掉下來。天安門父母親失去了孩子,天安門妻子失去了丈夫,天安門孩子失去了父母,年年六四,他們的眼淚,比維園這片燭海閃得更厲害,全年就有這麼一個夜晚,維園在低泣。燭光淚影廿三年,這不是流淚比賽啊,看着別人灑淚的那批表示「不願置評」的政治動物,還算是生物,我很疑惑。

我像電視台記者那樣問牛王頭為什麼六四要去維園,「是紀念那些死去的人。」他毫不遲疑回答。嗯,孩子正直,將來肯定不會做特區領導人。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