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4日星期一

明報社評:政府若收緊悼念六四活動 港人必挺身捍衛核心價值




據支聯會表示,昨晚有逾18萬人出席維園燭光晚會。數以十萬計燭光,再次「迫爆」維園全部足球場和旁邊的草地,再一次向國人和世人宣示,港人未忘記23年前那場愛國民主運動中犧牲的同胞,緬懷之情更顯濃烈。舉世滔滔,港人23年來不斷延續這段香火,要求平反六四,這是「一國兩制」的重要表徵,也是港人堅持公義、自由、法治、民主等核心價值的體現。候任特首梁振英對香港核心價值的取態,未能使人釋懷,我們期望他與港人同呼吸、共命運,以處理悼念六四晚會為例,在他治下,起碼不倒退,若非如此,他將要付出政治代價。

更多年輕人出席燭光晚會 悼念六四薪火相傳完成

近年,愈來愈多年輕人出席維園六四燭光晚會,顯示薪火相傳已經完成。在六四事件,港人的執著、堅持和情操,與一貫予人現實功利的形象,截然不同;這種情,不應該解讀為與中央對覑幹,而是港人認同國家與捍衛香港核心價值,有以致之。

23年前,經歷六四事件的人,到今日仍然參加燭光晚會,悼念死難學生和民泷,可以理解,因為當年那一場波瀾壯闊的愛國民主運動,是何等令人刻骨銘 心、沒齒難忘;而大批80後、甚至90後年輕人出現在燭光晚會人潮中,他們沒有親身體驗,卻傳承六四的精神和訴求,固然與接觸到六四的資料有關,而他們在 接受教育過程中認同國家,關心國家,對一些同胞的遭遇感同身受,對中國不再疏離的心理和實踐,值得注意。

六四事件是一場愛國民主運動,被當權者以暴烈血腥手段鎮壓,整件事,與港人爭取的民主,珍惜的公義、自由、法治等核心價值,如出一轍,當權者在六四事件的做法,完全與港人渴求的核心價值背道而馳。所以,對國家認同、珍視核心價值,就是維園「燭光之海」的最深層原因和基礎。

回歸15年以來,支聯會每年都舉辦六四燭光晚會,港人可以無所畏懼地出席,對港人而言,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這個自由會否面臨考驗,值得密切關注。

首先,候任特首梁振英會否捍衛香港的核心價值,一直未能使人完全放心,就六四事件,23年前他曾經在報章刊登啟事,表示「深切追悼所有壯烈成仁的北 京愛國同胞」、「強烈譴責中共當權者血腥屠殺中國人民」,但是現在他回答記者有關六四事件的提問,標準答案是「沒有補充」。當年,梁振英立場鮮明,疾惡如 仇,現在則含糊其詞,這種轉變,設若僅限於個人層面,是其抉擇,不過,若他轉變之餘運用特首職權,試圖壓制港人悼念六四,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其次,現任特首曾蔭權這個「香港仔」,港人不會質疑他剝奪港人的基本權利,但是在他任內,特區政府對保釣人士出海宣示主權,諸般留難和禁制,現在,港人基本上已經失去出海宣示釣魚島主權的權利。另外,兩年前,特區政府突然調動大批警力,配合食環署人員,要「搶奪」擺在時代廣場的「民主女神」像;去年,警方在維園燭光晚會場地,臨 時封閉一些通道,被認為目的要阻礙更多市民出席晚會。這些舉措,顯示公權力試圖干擾悼念六四活動,所以,支聯會舉辦與六四相關的活動,是否仍然那麼理所當 然,已經不再那麼肯定。

梁振英若拿六四活動開刀 與港人為敵必斷送政治前途

第三,不少市民對悼念六四活動能否自由舉行,也開始憂疑。本報在2009年、2010年和今年的燭光晚會,曾經做問卷調查,了解市民對晚會自由度的 意見,發現2009年時接受訪問的市民,52%不感到悼念六四的自由有所收緊;2010年則有61.6%認為收緊了(相信與搶奪民主女神事件有關)。今 年,本報訪問市民關於梁振英治港,悼念六四的自由度會否變化,結果是認為將會收緊的有68.7%。這就是梁振英予人的觀感,至於市民觀感會否成為事實,就 看梁振英怎樣對應了。

港人對六四事件的認知和感情,若有人以為可以用壓制手段來消融,肯定與港人主流民意嚴重脫節。特別是梁振英,他甫當選特首,即表明爭取參選2017 年的首次普選特首,悼念六四和與之相關的核心價值,是港人的底線,不會有絲毫退讓,若梁振英拿悼念六四開刀,他實際上與港人為敵,等同政治自殺,這樣的 話,他想普選特首當選連任,就是在發春秋大夢。

梁振英或許深知箇中要害,但是身為特首,處於中央與港人之間,若他執行上峰要求,對付悼念六四活動,與港人的意志硬碰,梁振英能否交差尚在未知之 數,若出師未捷,梁振英在仕途壯烈犧牲,則幾可肯定。不過,若中央貫徹一國兩制,順應香港特殊情,繼續容許港人就六四事件的立場與中央不一致,讓有關運 作、運行與以往一樣,則梁振英毋須就此得罪絕大多數港人,有利其管治。

梁振英就六四事件,個人怎樣轉變是他的事,我們要明確地指出,悼念六四和相關核心價值,是港人的底線,會以無比決心去捍衛,若梁振英衝擊這條底線, 必然會遭到強烈反彈。所以,未來他就悼念六四活動採取放寬措施,固然最好,否則也決不應搞倒退,這是港人的起碼要求,如果搞倒退,肯定政局動盪。維園的燭 光之海,就是港人意志的體現。

 
周舵﹕(六四23周年)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十字路口

“編按:六四「天安門廣場四君子」之一周舵投書本報,談及中國政治體制改革問題。

周舵1989年時任北京四通集團公司綜合計劃部長,與劉曉波、侯德健、高新在198962日宣布絕食72小時,被稱為「廣場四君子」。六四後周舵被捕,遭關押一年。”

今年3月「薄王事件」之後的北京城,瀰漫覑一股1988年下半年、1989年上半年的味道,一股政局不穩、人心惶惶,「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政 治敏感的人們都預感將有大事發生,但會是什麼事,沒有人知道。比較謹慎的人,也都認定至少未來510年,巨變不可避免。劉易斯拐點到來,經濟增長趨緩, 全面腐敗侵蝕到社會每一個細胞,道德滑坡,社會潰敗,治理失效,貧富懸殊,群體性事件此起彼伏,各種政治主張不但互不相容並且日趨極端化,社會各界對執政 黨施政混亂、不作為亂作為的不滿幾乎到達沸點,不論到哪裏,只聽見罵聲一片……一切舻象都指向一個方向:爆發。60%以上的精英階層「用腳投票」,急於往 國外移民,就是一項最明確的「大變將至」的指標。

各界有識之士普遍認為:改革開放34年,執政黨現在已經走到了茫然失措、不知往何處去的十字路口。沒有方向,沒有路徑,沒有動力和魄力,沒有歷史責 任感,沒有綱領,沒有理論指導,沒有起碼的共識,完全是一團亂麻。混一天算一天,不作為、平庸無能,這已經是最客氣的評價。這就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 既包括民眾、也包括精英在內,紛紛對薄熙來的「敢作敢當」寄予厚望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作為,隨波逐流,「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裏算哪裏」,「拖」字訣治國,明顯地混不下去了,勉強拖下去的話,拖到嚴重的社會政治危機一起爆發,那時再想改革,就什麼都來不及了。薄熙來的開歷史倒車,企圖復活毛澤東思想和「文革」那一套,更是死路一條。除了這兩條路,剩下的無非是,要麼漸進、有序、可控地改革,要麼「不會改,亂改」,漸進改革變成激進革命,有序變成無序、可控變成不可控,整個國家被破壞性巨大的洪水畄向不可知的方向。

我本人歷來主張走漸進、有序、可控的改革之路,為此多年來發表了許多文章,一而再、再而三地鼓吹,最近還在我的新浪微博(網名「舵爺第一」)上發表 了一篇系統論述如何走通這條漸進改良之路的文章〈建設和諧社會需要高瞻遠矚的頂層設計〉,全文近3萬字,僅摘要也有7000多字。許多朋友看後批評說,現 在是速食文化時代,決策者不會看你這麼長的文章。其實想要簡單化也很容易,無非是兩大要點:對內抓住「憲政」,對外抓住「中美關係」,其他就都好辦了。

憲政,而非民主

政治體制不改不成,這已是當今朝野共識,但亂改還不如不改,卻相對而言被人忽視。民主化這道門不進不行,否則中華民族在當今世界就是另類、孤兒、野 蠻人、邊緣人,就無法解除「中國威脅論」的眾多疑慮,但「民主化」或「政治現代化」不是好玩的,衡諸歷史,世界各國政治現代化失敗的案例遠多於成功的榜 樣,德國和日本片面追求富國強兵的民族主義、法西斯主義道路,法國大革命、俄國十月革命的激進革命模式,都是政治現代化災難性大失敗的鮮明例證。

誰成功了?英國、美國,和一切善於學習英美現代化模式的聰明人、聰明民族。

英美模式,一言以蔽之,就是「先憲政後民主」;或者說,「先自由後民主」、「先法治後民主」、「先人權後民主」,因為,憲政、法治、自由權利、人權 保障,根本是一回事。而如果民主就是「普選制,一人一票投票然後少數服從多數」的話,如果民主就是民粹,就是多數人,特別是多數窮人不容置疑、不受約束的 統治的話,民主卻有可能和憲政、法治、自由、人權保障矛盾衝突,甚至根本不相容。

仔細想想當今中國所有的嚴重問題,哪一樣不是源於憲政不上軌道,因此各級黨政官員濫用權力,要麼胡作為,要麼不作為所致?解決之道不是民主,是憲 政,尤其是獨立司法,即公平正義的司法審判和強力執行。每年多達逾10萬起的群體事件,80%至90%是由於司法不公,司法不作為、亂作為;而這又是由於 各級黨委大權獨攬,把黨、政、軍、警、立法、司法等等權力集於一身,不受監督約束,任意干預司法所致。

說得稍稍誇張一點,解決了司法公平正義的問題,中國的問題就基本解決了,至少也是解決了一半多,而這是在一黨制之下,在沒有普選制的情下,也可以在相當大的程度之內解決的——雖然這種辦法不徹底、不理想,但風險小、可操作性大。

G2,而非多極世界

毛澤東的後半生昏招迭出,唯一可稱道處,是邀請尼克遜訪華,聯美反蘇,中國的國際地位頓時大變,一步登天,也給鄧小平主 政之後推行親西方的改革開放預鋪了道路。太遺憾的是,中共除經濟理論之外的主流意識形態至今僵死不變,還是馬列主義反西方、反資本主義那一套。流毒所至, 極端民族主義惡性膨脹,網絡上充斥覑昧於大勢,昏頭昏腦、不顧死活,自以為愛國、實則害國的非理性叫囂,與100多年前的義和團暴民,以及自命愛國清流, 實則蠢得要死,禍國殃民的倭仁之流如出一轍。奧巴馬上 台,原本對中國滿懷善意,頻頻向中共伸出橄欖枝,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提議和中國結成G2,中美共治天下。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中共主政者不但不接 招,反而再三羞辱美國總統,背離鄧小平「韜光養晦」的明智決策,跟隨軍內少壯強硬分子的叫囂起舞,公開提出「南海是中國的核心利益」,不但惹惱了美國,也 讓南海周邊國家頓生敵意,致使中共20餘年的外交努力付諸東流。

讀一點軍事史,就應當知道,自古以來,自大、輕敵,衝動、不理智,是最大的敗亡之道。中國近10年來的經濟高速發展,和搭上「全球化」的便車密不可分,而全球化這台車能跑起來,是靠「聯合國的合法性」加「美國的實力」這兩個輪子。美國霸權、霸道不假,經常自私自利還不承認也不假,但那不是平白無故從天而降的,是當年美國大兵和德意日法西斯血戰 掙來的,是美國的硬實力加軟實力無人可以取代,被世界各國公認而推舉出來的,是美國給全世界提供了「國際秩序」這個極其重要的公共產品而合理合法得來的。

多年前讀過一篇文章,至今印象深刻。那作者說,歷史上凡是和老大叫板、和老大作對的老二,全都沒有好下場,全被老大幹掉;而凡是入伙、搭老大便車的老二,最終都成了老大。
我們可以看看一個案例,林彪和鄧小平。林彪叫板,被幹掉;鄧小平服軟,給老大猛檢討,寫肉麻之極的效忠信,最終成了老大,得以開創改革開放的新局面。

中共軍中其實不乏智者,如劉精松上將就坦言,中國沒有要和美國叫板、想取代美國的意思,這既不可能,又不必要。可不是嗎,搭便車,又不出錢出力,又得大實惠,哪有不搭之理?就讓傻老美去幹那些出力不討好,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這有何不好,有何不對;哪點不好,哪點不對?

總括一句話:徹底告別馬列毛那一整套昏頭昏腦的極左意識形態,從中華民族的長遠、根本利益出發,緊緊抓住兩大關鍵——對內,緊抓憲政;對外,緊抓G2;中華振興、崛起,基本上可以說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呂秉權﹕與縣官酒局中的六四交手

中共經常敦促日本「以史為鑑,面向未來」,但卻不敢正視自身的歷史,「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在「六四」問題上,繼續處於「眾人皆醒我獨醉」的境地,試圖以「肥上瘦下」的經濟成就,麻醉歷史創傷和人民訴求。《人民日報》昨日頭版,以十六大以來的經濟輝煌功業,壓在六四日子上的「獻禮」報道,就是令人窒息之舉。

筆者就「六四」問題和內地官員最埋身肉搏的一次,要數2005年中共前總書記趙紫陽逝世的採訪。當年,筆者由北京的富強胡同,轉戰趙老河南滑縣的生前故居,走進趙老破落的寢室和書房憑弔,採訪趙家鄉親的哀思和追憶。雖以狂風掃落葉的15分鐘完成工作,但乘車駛出村口之時,即被地方官員連人帶車逮走,禁錮半天。

禁錮的地方為一酒家的包廂,縣官以一桌豐食和海量酒水,軟硬兼施逼供收帶,並藉此拖延時間,以待河南省公安廳人員到場收科。面對對方灌酒,筆者採取回敬,乘機自己「賴貓」假喝換取對方真喝,看誰不勝酒力,伺機行事。

酒過三巡,席間醉貓縣官以「國家大,穩定壓倒一切」和類似曾蔭權的「發展論」來游說本人棄「帶」投降。本人則報以良心拷問,不斷強調趙老為貴縣出產的名人和歷來最高級官員,即使不論功過,單以中國人對逝者應有的最基本尊重,閣下亦應對悼念的行為予以寬容,否則愧對良心和泉下的總書記。

喜出望外,酒醉三分醒的縣官老大,經多番良心責備,終竟將採訪隊放行,但雙方各下戰書,我說明早定必回訪趙宅,他說到時必重兵將我生擒云云。人算不如天算,在發送報道後,公司竟急召本人到福建採訪伊拉克人質事件家屬,筆者無法跟「良心」官員再交手。

地方官員的良心尚且被酒醉敲醒,中央官員的良心應不止這個水平吧?

作者是資深中國新聞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