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5日星期日

南方朔: 總統第二任會比第一任好?


關於總統的第二個任期和表現,有兩種說法﹕

第一種說法是第二個任期沒有了連任的選票壓力,因此更能無所顧慮的去做事,因此第二任會比第一任好。台灣目前就是在宣傳這種論調。

第二種說法是第一任為了要爭取連任,當然會去做政績,至於第二任不必再理會人民反應,反而會自以為是的一意孤行,最後會造成天怒人怨,因而更沒有政績。

美國總統連任 兩個基本規律

這兩種說法乃是一種口水問題,各有道理。為了要避免在口水裏浪費精神,我們最好去參照別國的經驗與教訓。而恰恰好的,乃是當代美國總統問題的權威學者,也是美國國家人文基金會傑佛遜講座的麥唐納教授(Forrest Mcdonald)在他的傑出著作《美國的總統職位﹕一部知性歷史》的最後一章即深入的討論到這個問題。麥唐納教授在書中指出,總統的第二任,我們與其將它視為賜福,毋寧更應當視為是厄運,因為根據美國的總統史,有兩個基本規律﹕

(一)總統在第一任時,由於他在位的預期時間尚久,他需要國會議員同志的幫忙來製造政績爭取連任,而同黨的國會議員也需要他的幫忙,俾在國會有表現,亦有利於他們的連任或更上層樓,這叫做「攀龍附鳳效應」(Coattail effect),意謂覑國會議員願意和總統合作,相互得利。但到了第二任時,由於總統的可利用價值已降低,有企圖心的國會議員已必須為自己打算,或者各擁繼承人,或者自行拉幫結派,形成自己的勢力,這時候以往的「攀龍附鳳效應」,就會被「跛腳鴨症候群」(Lameduck Syndrome)所取代。總統對凝聚國會共識的能力將大幅降低,施政的內部溝通更會難度增加,最糟的是會造成「跛腳鴨總統」。

(二)麥唐納教授在書中明言﹕「第二任總統,他的行為會變得自大驕傲,並傾向於陶醉在海外冒險中,他與國會的緊密關係會因此而更加惡化。」他的意思是說第二任總統會驕傲自大,凡事自以為是,不再聽別人意見,而被一小撮人包圍只想去做外交冒險,以圖歷史留名。但內政上他可以自己控制局面,外交則有太多他不能控制的因素,最後一定局面難以控制,焦頭爛額。

麥唐納教授全面分析了美國歷任總統史,他發現上述兩大原則,其實從華盛頓、傑佛遜以降,即毫無例外的一直反覆覑。有些總統由於生逢其辰,問題並不嚴重,只是格外勞心勞力而已;有的則難免一塌糊塗。舉例而言,第三任總統傑佛遜乃是個偉大的總統,但他第二任黨爭不斷,任滿前的1809年他即說道﹕「再五個多禮拜我即任滿,從此脫離這個我已忍受不了的工作。」林肯因為打贏內戰,維持了國家統一而功在美國,但他第二任被刺之前,卻對國家亂局挫折不已,他身心俱疲,有個朋友勸他多休息,他說﹕「休息對我的身體或許有助,但對我的精神疲憊卻完全無法觸及。」

麥唐納教授在書裏特別提到幾個第二任下場最為悽慘的總統﹕

——第28任總統威爾遜,他使美國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並主導了後來的和約,但一戰的和議後來被證明是一場失敗,威爾遜曾任普林斯頓大學校長,他第一個任期很被推崇,但因介入一戰而開始飽受非議,於是他開始忙覑去到處說明,最後中風半身癱瘓;除了身體外,他精神更是形同崩潰,他整夜祈禱,無法入睡。最後他在身心均惡化下任滿離職,3年後在睡夢中死亡。

 



——第36任總統詹森,原是甘迺迪副手,甘迺迪遇刺死亡後補正,他自己又選了一任。當時他為了越戰而焦頭爛額,當時他「在暗室中非熬到早晨無法入睡,一定要把棉被蓋住下巴,醒後根本不想起脇」;「我每天根本不敢看報,下午看了晚報對我的批評,我整個晚上即無法入睡!」

——第32任總統小羅斯福是個亂世豪傑,一直幹了312年,他也力求表現得很正常,但事實上他身心俱疲,1943年有個他的好友記者如此寫道﹕「他的面色灰暗,沒有血色,眼睛矇矇無力,子都是皺紋,他過去的襯衫穿在身上,衣領看起來大了好幾倍。」任滿的當年他即病逝。




因此,總統連任究竟是福還是禍,真的很難說。麥唐納教授指出,美國總統每5個有1個死在任上,平均死亡年齡為57歲,絕大多數都是任滿離職後3年內即告死亡。他還注意到在南北內戰前,美國總統平均可活到70歲,而今醫學更進步,美國內戰後的總統平均壽命反而降到了63歲。

由美國總統的經驗,一個總統幸而能夠連任,當然是好事,但連任的總統並不必然一定就有政績,也不必然就會歷史留名。今天台灣的馬英九幸而連任,但他的第二任真的會像國民黨所宣傳的那像會有政績嗎?那仍是個有待證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