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_紅眼
香港「佔中」滿 兩個月，黃絲帶堅守孤城六十天，警力再推，黃傘不散，戰况遠較想像來得慘烈和漫長；而另一邊廂，在台灣素來視為兩年後總統大選前哨戰的九合一選舉*，總參 選人數直撲兩萬人，規模之大史無前例，當中最矚目的莫過於台北市市長選舉，兩大候選人連勝文與柯文哲背後象徵的，不再是過往多年的藍綠之爭，而是新舊世代 的對決，同時是太陽花學運之後國民黨所面對的一次嚴峻衝擊。
兩城同歷時代轉捩點
一九九四年，台北市改制為直轄市後第一次舉行市長選舉，陳水扁當選，民進黨
奮起，那一年於台北出生的孩子，二十年來經歷了藍綠兩黨三位市長，今屆有部分人已經當家作主可以投票。而九七年出世的香港孩子，改學制後屈指一算，如今亦 已有部分人考進大學，還有更多此刻正在金鐘紮營撐傘，默默抗爭。兩個城市，走在時代的轉捩點，為數不少的家庭正面臨着兩代糾紛，寶島上有誓保國民黨，不希 望台灣「搞分裂」出亂子的一群，而獅子山下安穩世故的「踏實」一群，同樣不希望孩子出來與社運分子「搞搞震」，大局既定，無謂白白流血，口徑相當一致。
然而，黃傘之下，太陽花後，比他們更一致的，是那股新風吹起的氣象。風吹草低，盡見年輕人的面孔。
施救者成政路大敵
今 年的台北市市長選舉，對壘陣容說得上開啟了新時代面貌，連勝文代表國民黨參選，他的主要對手則是無黨派候選人柯文哲。連勝文乃台灣政界名門連家之後，國民 黨榮譽主席連戰長子，父蔭兩字對選情有利有弊，一方面有國民黨藍旗的傳統票源支持，未出戰先打了個底，但另一方面卻要承受官二代、「靠爸」族的批評，尤其 背負着身家顯赫的連家，自身又無實政經驗，便予人堂堂貴公子不識民間疾苦之感，更不容易得到基層百姓的擁戴。
至於競敵柯文哲，傳奇色彩更是 濃厚，學院出身，任台大醫學院教授，脫袍從政，時稱柯P（Professor），與連勝文的恩怨情仇更堪比電影。四年前的市長選舉，連勝文替國民黨「站 台」拉票時發生永和槍擊事件，當日負責搶救臉部中槍的連勝文，並對外證實其負傷細節的，正是台大醫院主任柯文哲。就結果而言，槍擊事件對國民黨正面作用極 大，柯文哲可謂幫了藍營一把。四年後兩人再度碰頭，卻成了政路上的大敵。
柯文哲是次雖以無黨籍身分參戰，亦表明當選後不會加入民進黨，但本
身其實「深綠」，有深厚的綠營背景。二十年前陳水扁選市長，柯文哲就已擔任後援，是其堅定支持者，而今屆台北市市長選舉，亦是在民進黨同意不推出候選人的 前題下，由柯文哲代表在野聯盟出陣。民進黨與柯文哲的競選策略，加上柯文哲當年間接有恩於國民黨，與其說是「墨綠」，倒不如說是大大淡化了政治立場上的着 色，掃走了過往多年藍綠之爭、黨派對立使人民厭倦的悶氣。也因為一個是學院出身的無黨籍候選人，另一個卻是出自名門，無人不曉的國民黨「少主」，選戰的解 讀便從藍綠爭持變成一個更直接的提問，先不要說顏色了，到底國民黨在台灣還有多少民望？
太陽花學運引發世代之爭
經過太陽花學 運、核四以及地溝油問題，馬英九的執政受到強烈譴責，直接導致國民黨民望大跌。縱觀過去多年，台北市素來是國民黨重鎮，即使再不爭氣都不能讓台灣添亂，民 進黨等於台獨、等於分裂台灣的觀念甚重，「含淚投藍」可說是不少家庭的家規。不過，孩子會長大，時勢亦會有挪移的一朝。經歷服貿黑箱事件，喚醒了年輕一代 對政治的認知和投入，今年甚至還有幾百個年輕人自己出來要選里長，與此同時，國民黨可謂失去了那些從太陽花學運走出來的「新選票」，筆者舉目身邊的大學生 和研究生，不一定就是表示認同民進黨，但要找一個支持藍營的學生，原來着實不容易——不妨幽默一句，台灣的大學入學率高過百分之一百，新時代下全台灣大學 生，一個大學教授要打敗一個吃老本的政黨，也不是天方夜譚。柯文哲予筆者的感覺其實有點「寸嘴」，有種從學院裏浸出來的自信和孤傲，他曾戲言，自己參選就 是要讓向來「躺着選」的國民黨多花二百億經費兼且落敗，本文執筆之時台北市市長花落誰家尚未分曉，但面對應付這場硬仗、這位臨陣磨槍的大學教授，連勝文即 使沒多花二百億，亦必然吃盡苦頭。
「幫國民黨找回黨徽」
國民黨過去的執政大黨優勢逐漸遭民怨磨平，如今藍營背景反而某程度上
成為了候選人的負擔，連勝文當然扭盡六壬都無法擺脫「父即黨、黨如父」的巨大背影，雖有鐵票撐場，但票倉出現關鍵斷層，在眾多民調中，本身表現稚嫩失色， 加上政黨背景不討好，相比柯文哲劣勢明顯；另一邊嘉義市市長候選人陳以真更是一例，競選宣傳時隻字不提國民黨，連黨徽都沒有，與國民黨切割的企圖甚為明 顯，結果惹來民眾不滿，發起「幫國民黨找回黨徽」的鬧劇。
這反映一個意義深遠的真相，也許在另外一些國家，國大於民，黨大於國，但台灣卻不 是那麼一回事。黨再大，每隔四年都會洗牌，要切牌，連勝文或柯文哲都不是必勝之師，陳水扁有倒台落泊之時，馬英九也有被人謾罵的一天，他們會有失勢、遮不 住天的時候，還是必須冒上陰晴不定的風險，受到民心左右而變天。
特區政權「不需」民心
相反，推窗看看我城的街道，看到的就是 有恃無恐，濫權執法，媒體的燈光下，街道的十字路口上，盡是冷眼下瞰不把你當一回事的無人敵嘴臉。就因為沒有全民選舉這一關在把守，民心不是一個政權的條 件，於是政客和執法者就毫無顧慮愈加放肆，容許了暴力無上限擴張，輕易地趕走人民，不屑民心。有人說，台灣的太陽花學運在國際上關注程度遜於香港雨傘革 命，筆者卻不這樣認為，畢竟台灣的年輕人除了吶喊之外，手上仍有實實在在的一票，可以用選票教訓這個政府，這是被骯髒地巴結的本錢。不像香港這個一貧如 洗、戰鬥力零的民族，當政權變成極權，囂張地壓下來，卻只能戴安全帽、撐雨傘去檔，去「鳩嗚」，悲壯地唱《海闊天空》。
最近在旺角街頭，黃幡飄揚下，有維園阿伯依然喋喋不休重提「經濟繁榮，民主無用」的論調，或者說，經濟繁榮只能讓人愉快，但民主可以讓人無比痛快。誰用鐵棍當頭打下來，你可以用選票還擊，看似無力但毒辣地搧那些當你透明的人一票。
一票傾城，夫復何求，痛快到不行。
*即九項選舉同時進行，分別為直轄市長、縣市長、直轄市議員、縣市議員、鄉鎮市長、鄉鎮市民代表、村里長、直轄市原住民區長及區民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