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7日星期日

陶傑: 埃及變局



埃及發生了什麼事?一知半解的懶人在嘲笑:民選的埃及總統莫西被軍事政變推翻,證明一人一票的民主失敗。

但是「民主」只是一種手段,民主的目的,是保障自由。埃及人一年多之前選出了「穆斯林兄弟會」的總統,而埃及樂蜀城──對了,就是中國遊客塗的古蹟的那個城市──的市長,由莫西總統委任,隸屬一個伊斯蘭恐怖組織,這個組織一九九七年在樂蜀,屠殺了五十八名德國和歐洲遊客,與四名埃及人導遊。

埃及一人一票,選出了莫西,但這個總統卻是一名準恐怖份子。不是議會民主的失敗,而是這個民族的失敗。

前首相戴卓爾夫人:「只擁有民主,是不的,多數人的選票決定,不一定能改正根深蒂固的錯誤。民主要保障自由,而自由要由幾根支柱來體現:法治、新聞自由、隸屬國家而不是政黨的軍隊。」

戴卓爾夫人得對,中東的茉莉花革命,始於一個叫布齊西的小販。他在突尼西亞想開一個賣花的小攤,卻因無力賄賂警察,貨物充公,他憤而自焚抗議。

在穆巴拉克的埃及,開一家麵包店,要蓋二十九個政府部門的公章,每一關節都要賄賂,至少要經歷五百天。在阿拉伯國家做小生意,平均要提交五十多份表格,等候兩年,沒有錢賄賂官員的,只能轉入地下做黑市。「阿拉伯之春」因此而爆發:阿拉伯人不是白人,對議會民主並無認識,也不感興趣,他們只想喘息而生存。

但他們的文化傳統,像中國一樣,不可能衍生公正的資本主義。英美西方文明國家,民主和自由相輔相成,法治和自由之間,沒有貪賄賂的癌細胞。英國人領導香港,開設了廉政公署,即是為腐朽的中國文化注入一點變革,尚且不可持久,阿拉伯人仿效西方的民主,只學會一人一票,又如何會成功?

但埃及軍隊不忠於莫西,為國家利益,敢起而推翻一個錯誤的政權,已經比第三世界許多地方好。美國將世界上許多無法離野蠻的國家定為「失敗國」(Failed States),為它們定期公布排名,很有道理。

撒拉夫: 埃及=佔中:低水平的政治恫嚇

是日看到兩篇文章,用埃及總統穆爾西倒台為引子,最後於「民主就是靈丹妙藥」這句話之後打上問號。一篇是文匯報社論,為免浪費那終將逝去兼所餘無幾的青春,不談了;另一篇是阮紀宏在明報的《不祥的預兆》,水平實也不相伯仲,不過當中一段觀點頗堪玩味,就是他提到穆爾西一年前僅以不足3.5個百分點的優勢,擊敗對手沙菲克登上總統寶座,繼而將這個情況「本地化」引伸:

    香港所謂建制與反對派兩種勢力,從立法會選舉的票數看,也是不分伯仲之勢。一人一票選舉,任何一派推舉的候選人都有當選的可能(筆者按:這句跟黃興桂的「一係入一係唔入」,有異曲同工之妙,稿費真易呃)。問題是誰當選都極有可能是微弱多數,雙方爭論的問題並非取决於候選人的政綱,而是對一些基本理念的不同立場,這種立場不會因為選舉結果而改變(世上有政黨會在敗選後把固有理念作180度改變嘅咩)。輸掉大選的一方必定會繼續抗爭(咁唔通輸一場波就解散球隊咩),同樣極有可能因為一些民生議題而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結果也極有可能像埃及一樣,將抗爭的目標定位將特首趕下台(呢個目標而家已經定啦,阮生你七一無開電視無上網咩)。

以我的膚淺理解,阮紀宏可能想把穆爾西被轟下台的原因,成是「因為他當初無法取得壓倒性勝利,所以未能贏盡人心」,然後推論將來泛民與建制派候選人在特首選舉中要以點數分勝負,輸掉的一方必然忿忿不平,誓要想盡方法把勝出者拉倒,令中環變成開羅解放廣場。

這種推論,相當有趣,若給湯川學教授見到,九成暈低。

穆爾西上台以來最大爭議,是將總統權力擴大至離譜的地步,包括訂明在新憲法通過和新國會選出前,任何人均不能挑戰總統頒布的新法令,另外又逼走穆巴拉克時代軍方高層,及扭盡六壬意圖削弱軍方影響力(諷刺的是,去年獲穆爾西委任為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主席兼國防部長的塞西,今次卻食碗底反碗面,下令軍隊調轉槍頭),又廢除之前通過的限制總統權力憲法修正案。

穆爾西當時的理據很冠冕堂皇,是為了移交權力做準備、保護司法公平、防止司法「政治化」(跟香港保皇黨一樣「善用」這個詞語),最動聽的一句,是「保護革命成果」。原本屬於埃及人「公有」的革命成果,就這樣被穆爾西一個人,或所屬的穆斯林兄弟會「私有化」。

埃及約9成人口信奉伊斯蘭教,但一直奉行政教分離,穆爾西上任後的修憲建議,卻令基督徒和自由派大為反感,擔心新政府有意在憲法中滲入更多伊斯蘭信仰元素,最終令埃及成為伊斯蘭國家,加上穆爾西不斷在政府部門與地方政府安插穆兄會親信(即「穆粉」),更痴線到解散國會下議院,又無做好正經事挽救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最終導致民怨爆發。

看到這裡,大家有否感到我很像「中東/北非問題專家」?其實,這些都是從維基百科、新聞網站、加上一些零碎記憶拼湊,再綜合起來供諸位參詳。作為資深傳媒人,如今貴為「學者」的阮紀宏,不可能不知道一年前把穆爾西捧上台的埃及人,為何現在卻要把他們歷來首位民選總統拉下馬。假如他不是當讀者白痴,就必定以為現在是二十年前沒有互聯網的世界,我們都只靠傳統媒體那隻字片語獲悉世界大事,總之「權威」人士甚麼,我們便信甚麼。

假如阮紀宏的觀點成立,2000年戈爾贏普選票卻輸了選舉人票給喬治布殊後,美國應會再爆發南北戰爭;2004年連戰僅敗於陳水扁後,台灣該以濁水溪為界,分裂成「北台」與「南台」。當然,今次埃及本質上與軍事政變無異,不符合民主原則,但這是另一件事,用來對普選提出質疑,是啼笑皆非。

未來一段日子,把埃及再次變天與普選佔中扯成一線,講就似層層實質一舊雲的真知灼見,或許將會由北京和土共口中逐步發放,務求於香港社會蔓延(地官媒已經發功,而勇猛非常的蔣元秋亦已身先士卒了,還「發現了」日本換首相「原來」像食生菜,頻率比一些人換菲傭的更頻密)。

你以為「公民意識越來越強」的香港人,怎會這麼易上當?

咁「你個孫急病入醫院」、「等我幫你全家祈福」、「你估吓我係邊個」這些比中國足球更爛的爛點子,咪一樣隔幾日就有人中招?

其實每個地方都有所不同,借着所謂民主選舉的國家之動盪而大造文章,只是貽笑大方。埃及軍方才是國家的真正權力所在 (類似中共),這次示威暴亂究竟是怎樣生,眾說纷云,塵埃未定,孰是孰非皆是推論。現在發生的只不過是軍方重新洗牌回到穆巴拉克時代而矣。文匯報社論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西洋諺語  "You cannot justify a wrong with another  wrong." 埃及和土耳其反政府示威原因迥然不同,埃及經濟,民生及貪腐問題肆虐而土耳其則經濟增長,表象相似但示威原因及訴求卻有別。

無妄齋: 埃及民主的

自從兩年前突尼西亞爆發茉莉花革命,成功推翻當時的專制政權後,阿拉伯世界彷彿吹起一陣民主化的新風。革命峰火一旦燃起,旋即一發不可收拾,陸續有不少國家民眾走上街頭示威,聲討國的獨裁統治者。其後不久,埃及亦透過「一.二五」革命,將執掌大位三十年的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趕下舞臺,而在群眾的歡呼聲中,迎來了首任的民選總統穆爾西(Mohamed Morsi)。有人甚至認定第四波的民主潮,終於要在異國沙漠刮起一陣風暴,將執政多年的腐敗政權一掃而空。

很可惜,欲見埃及步向民主這個偉大目標,在一年後的今天即告夢碎:穆爾西在眾怒難犯下黯然下野,軍方積極介入其中,國民以反抗穆巴拉克同等的憤怒令流血革命的成果付諸東流,民主化遂淪為全世界觀察者的一廂情願。民主之所以無法在此地萌芽,究其因由,乃在阿拉伯國家的文化血脈之中,根本從未擁有培養民主的種籽與土壤;空有氣候轉變,不能改變根深柢固的守舊勢力,及民眾在的頑固因循。

中東諸國大部份都欠缺民主架構,以往實施經年的強人政治,甚或蘊涵強烈的宗教背景。國民雖有意識到群眾力量足可改朝換代,但亦僅此而已。今日打倒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獨裁者,他朝繼之而起的祇會是另一個極權統治者,或者各踞一方的幾名小獨裁者,而非通過人民民主選舉,選拔一位可以領導群倫、帶來社會改革的政治領袖。

即使現在表面上埃及總統由民主選舉生,但無論身為既得利益者的統治階層抑或參與其中的民眾,在本質都或多或少否定民主:前者認定維持治統方能保障自身利益,故施政上隱然保留威權政治的傾向,既未有著力改革亦無處理轉型正義的問題;後者空有推倒而欠缺建立的認知,未有民主的根本認識,故面對軍隊高層操作政變並制裁異己,他們並無多大異議。

為甚麼會如此呢?因為埃及人民素來沒有和平參與政治的傳統。不要輕率人民民主參與及培育民主質素的重要。國家欲徹底實行改革,必須動一系列的大手術,從全民制憲重訂社會契約、公民權利義務的瞭解、完善法制的保障、多黨政治平衡各方勢力、定期選舉提供政黨輪替契機、發表詳盡政綱、選舉過程公開透明、民眾尊重並接受結果、以至有正常渠道進行合法捐獻,以上元素皆缺一不可,否則國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習慣依賴廣場運動卻漠視背後的意義,斷不可能完成健全的民主政治過渡。

共和(Republic)源自哲學家柏拉圖的政治理想,是國民享有自由、平等理念的發端,及後更成為法國大革命之際召喚群眾的集會口號(Rally Calling)。後來法國在革命以後飽受數次共和體制的亂局,其間有帝制支持者密謀復辟,甚至拿破崙的位,最終才走出今天達至全面民主的局面。起來原因並不複雜:廢除帝制容易,而要以共和取而代之,卻要經過無數失敗慘痛的教訓,不能一蹴而就。

自法國大革命以降,民眾受到人文思想的蒙,奠定自由、平等、友愛(法語liberté、égalité、fraternité)等觀念為核心的價追求,由是衍生現代民主社會的雛型。在帝制治下的臣民,並無甚自由可言。普通市民與貴族僧侶地位之差不啻霄壤,僱農及地主之間亦不可能平起平坐,更莫要互相尊重彼此友愛了。因此,被苛暴政奴役得透不過氣來的法國農民、市民與新興中階級,率先爭取的是自由和平等。待兩者得以實現後,確立諸項基礎的人權原則,順理成章地會進而要求參與影響福祉的重要決定,民主概念遂應運而生。
破而後立,卻是一段漫長的陣痛。廣大市民從王朝手中奪得政權,開始為勢位而互相傾軋。先是吉倫特(Girondins)與雅各賓(Jacobin)兩派之間的鬥爭,繼而迎來羅伯斯比爾(Maximilien de Robespierre)的專權與恐怖政治,大肆捕殺異見份子。待熱月黨人合作剷除羅伯斯比爾以後,得到數年短暫的和平,復陷入你死我活的霧月政變,終被拿破崙趁機而起成為僭主。從混亂的帝國到穩定的共和國之間,沿途崎嶇不平,波折重重。

包括埃及在的多數中東國家之中,人權價依舊停留於奢侈品的層次,要走向民主共和更是遙遙無期。強行揠苗助長,徒然白費心機。而要改變國家體制,關鍵除了上述的元素以外,必須由其文化著手,其過程殊不容易,少不免屢受挫折。民主之夢如斯艱難,但待得公民意識真正落地生根,政治理想自然能大放異彩。

中國文化對民主的抗拒,與中東諸國可謂不遑多讓,相較大概是五十步與百步之比。稍為比阿拉伯國家優勝的,是中國在傳統思想中早存「大同社會」及「以民為本」的理念,而現代經歷社會主義的洗禮,誕生民主的前身-平等概念。但令人沮喪的是,新中國執意奉行一黨專政,新的特權階級崛起,儼然以貴族自居。舊社會階級觀念,亦不知不覺地死灰復燃。如今所見,資本階層在中國復辟,與領導幹部朋比為奸,形成政商軍複合的管治集團。當年共黨雖宣稱「解放中國」,實踐社會主義民主,但至今連民主門檻亦未有真正跨越,這無疑對民主發展損害甚鉅。

然而最使人感到心灰意的,還是香港。這個曾享有「東方之珠」美譽的前英國殖民地,本應為最有條件施行民主體制的城市,成為自由世界中的重要一員。香港具備一流國家的生活條件、教育、公民質素以至自由平等友愛的精神,優良的制度及法治保障公民權利,以上種種均足以傲視全球。但每逢變革的重要關頭,人大常委會一聲令下,釋法之聲一至,民主進程立刻受阻。希望不僅灰飛煙滅,追求民主的港人,更屢被譏為「不成熟」。

平情而論,不成熟的也許並非普羅港民,而是中共的領導者。「夏蟲不可語冰,非無冰也,以其未見冰也」,中國人所受的詛咒,是缺乏精研大學問的政治智慧,不懂理清抽象的政治概念,止於沉迷權術、派系鬥爭及人事起伏,罔顧民間對政治體制變革的訴求殷切,能否實現民主化更是漠不關心。

埃及的示,是中東諸國先天不足,導致長時期未能實現民主;香港的悲劇,則在於明明屬於一個由軟件到硬件同屬世界領先水平的城市,竟要聽令於管治滯留於第三世界水準的宗主國,即使爭取普選多年卻未竟全功,至今仍被中共牽著鼻子走,原地空轉荒廢經年。埃及猶處於水深火熱,我等卻是日復一日地溫水煮蛙,見此景象,怎能不教人心焦?


左報抽埃及水 否定民主反佔中

埃及民選總統穆爾西上任一年後,被軍方推翻。親中傳媒及傳媒人趁機以埃及比香港政局,指香港即使有普選,也未必會繁榮安定,隨時變為埃及的翻版。人民日報海外版刊出署名文章,指改善民生,要靠強人統治,對發展中國家來,經濟繁榮、社會穩定遠比「一人一票」重要。

《文匯報》今日社評,指埃及的動盪能給香港借鏡,再次證明,普選並非萬能。
埃及實現了普選,卻未帶來繁榮安定,民主沒能實現社會各階層的團結,沒能縮小宗教、種族間的隔閡,反而令政治鬥爭更加尖,社會更趨民粹化、暴力化……本 港也在討論政制發展,應該清醒地看到埃及普選帶來的種種亂象,吸取民主發展中的教訓,必須根據本港的實際情況推動政制發展,慎防不切實際的激進行動對本港 的社會安定、經濟民生造成難以彌補的衝擊和創傷。
(文匯報)

阮紀宏:中環或變開羅解放廣場

曾任職《文匯報》、《商報》的資深傳媒人阮紀宏在明報撰文。他指出,香港正在討論特首選之際,「佔領中環」的勢力已經密鑼緊鼓以暴力對抗,中環是否會成為開羅解放廣場的翻版,以一人一票選出的特首是否也會在一年後被「反對派」迫下台,實在難料。
「世事難料,香港市民不如埃及國民激動和暴力,是有可能改變的,預演佔中已露端倪。埃及政局帶來的不祥預兆,實在不得不令人深思。」(阮紀宏)
阮紀宏為民建聯創黨會員,前年特首選戰之初,已出席梁振英宣布參選的誓師大會,支持梁振英。

人民日報:改善民生 要靠強人

人民日報海外版今日刊出署名文章,以埃及的遭遇,否定民主。

政治變革是國之大事,直接關係國家興衰和根基穩固,不能「隨大流」,更不能「瞎折騰」。民主不是萬能靈藥。尤其對發展中國家來,實現經濟繁榮、社會穩定、國家安全等重大任務,遠比「一人一票」的西式民主重要得多。(人民日報海外版)

文章指出,要真正解決和改善民生,靠強人統治:

必須變革不合理的社會生關係,打擊不事生的特權階級。而完成這些任務,又需要強人統治和高度集權。(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