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8日星期日

拒捐﹕錢,唔係咁捐




文 黃藥師

香港政府提出撥款一億元,直接交予四川省政府作為蘆山地震賑災之用。結果未出閘先脫腳,上周二在立法會未能表決,泛民派議員熱烈發言,把內地政府貪污腐敗、縱容豆腐渣工程、打壓維權人士的劣績再翻炒一遍,簡直是為內地政府添煩添亂,難怪有口痕政客私下表示﹕「四川政府根本唔恨呢一億,寧願香港唔提仲好。」

建制派人士以「血濃於水」大打人情牌,說不捐錢是懲罰災民,但被反駁成「血濃於酒,Lafite呀?」,貽笑大方。而民建聯立法會議員葛珮帆的「包生仔論」更是笑死人冇命賠,她說﹕「好似你娶老婆要包生仔,都唔係今日娶聽日就生,家未生到,唔係話以後一定生唔到,係咪就要脅佢,唔畀飯佢食呢?」

這個比喻完全錯誤,皆因內地政府收到的捐款,大部分落入貪官奸商手中是有實例可循,那種關係不是在說娶老婆,而是遇上祈福黨。明知已多次受騙,這次又來了,還敢跟港人說﹕「上次祈福冇效,唔代表今次冇,祈個福求安心都好。」在沒有任何監察機制下把錢交給內地政府,任憑的就是出個「信」字,可是對於中共,港人就是不信,主流意見就是不肯盲捐公帑。

「拒當傻仔」是港人的大原則

市建局主席兼行政會議成員張震遠說,一億元賬災捐款不是大數目,不明白為什麼不捐。張震遠似乎不明白這不是錢的問題,香港人從來不吝嗇做善事,但最棹忌被當「傻仔」,給貪官的錢,一分錢都嫌多。「拒當傻仔」是港人的大原則,只是未必時時都能守住,例如眼見許多「梁粉」或極左人士被委任做公職或政府人員,納稅人明明千萬個不願意,但在現行制度下就是無力反對,被迫用稅金向此等人士支薪,說來也真冤枉。這種人該慶幸自己任命毋須經立法會審批,否則能否通過都成問題。

有線中國組前記者兼浸會大學新聞系客席高級講師呂秉權說,災民不是缺錢,而是缺乏制度,港人想重建的不止是一座建築物,更想重建的是公義,「許多跑過大陸(中國組)的行家,一個仙都不會捐(給內地賑災)」。

呂秉權說的不捐,是指不捐錢給官方機構或淪為退休高官俱樂部的民間組織,但仍建議大家捐款到國界醫生、苗圃行動及為協助災民裝義肢的「站起來」等有信譽的志願團體,相信捐款能直達災民手中。

中聯辦收1.51億捐款

然而諷刺的是,今次四川蘆山地震後,本港收到最多捐款的機構,不是呂秉權推薦的名單,更加不是歷史悠久的香港紅十字會或救世軍,而是近年積極介入港人事務的中聯辦。截至26日晚,即地震後第六天,根據中聯辦網站顯示,已累積收到151億元捐款及1萬罐奶粉,由小至個人名義的100元到嘉里控股有限公司的2500 萬元都有,而1萬罐奶粉則是自由黨送贈,數目早就超越政府千辛萬苦都暫時未能爭取表決的1億元撥款,真是情何以堪。

中聯辦官員對親中媒體表示,一定負責任地將善款及時、完整地送到災區。但到了災區以後又如何呢?能否負責任地交到災民手上,或者是否完整地用於救災?反正就只要信,不要問。

我不知道那些善心的捐款機構或個人,是否因為中聯辦最可信才作出如此選擇,但最少大額捐款者可以和中聯辦要員來個大合照,那張接收支票的圖片還上載到官方網站上,善心被國家機構記上一筆,這種合照總比電視台籌款節目更耐看吧?

蘆山地震揭開港人對內地天災的「抗捐運動」第一波,但實情是除了香港,內地亦出現抗捐情緒,不少人在五年前的汶川大地震後汲取了教訓,傾向暫時不捐錢,內地志願組織收到的善款急跌逾九成。可以預見的是,假如制度一天不完善,抗捐情緒肯定會延續下去。

面對天災人禍,受難一族仍是值得關心和支援,捐款有時更是一種緩解不安情緒的「需要」,總覺得為苦難盡了點綿力。如果真的想捐錢,就要先釐清最重要的問題﹕誰最需要幫忙?怎樣才可以真正幫到他們?

記者走在最前線,看到災後最緊急是救傷扶危,那可不是一般人捐錢就能幫,而是看國家的救災機制是否完善。近日趕赴蘆山的香港記者已陸續回港, 據說這次救災的工作比五年前的汶川有規律,但救援人員肩負極其重要的任務,就是要為所屬單位多做宣傳,每隊人馬都幾乎有一個專門拍攝人員,拍下救災隊的「英勇事」。由於災情不如當年嚴重,部分重災區的路被堵塞,不能即時到達,所以有時要做做樣子拍樣板照,不少相片遭網民踢爆涉嫌造假。

過了救人的黃金72小時,災區開始力安頓生還者,前線記者觀察所得,只要交通能夠到達,有救災隊或義工所到之處,應付溫飽的物資很快到位,但棲身之所仍要設法張羅,財力雄厚的政府、內地各個工商機構以及志願民眾的支持,一般能滿足災民的基本所需。

救災三部曲後就是維穩

到了災情穩定後,下一步工作就是援助災民和重建家園,的確需要龐大資金,一般的理解,外界捐款就是在這個階段發揮效用。但這時期亦是貪官和奸商肆虐的好時機,捐款被挪用、物資被侵吞、優質價錢買劣質建材,這些都是司空見慣,大部分捐款就這樣枉花了,但災民接受有限的援助或賠償後,咬牙關仍可展開新生活。

在官式的救災三部曲以後,還有一道從來不會被記載的隱沒階段——維穩。中國天災必定伴隨人禍,大部分災民閉眼忍過去就算,但總有些具良知和正義感的災民誓要討回公道。正如汶川地震後,豆腐渣校舍殺掉數以千計學童,有些家長和政府簽訂協議書,取得一筆款項後重新上路,但亦有家長堅持政府要有個說法,堅持要有人承擔責任,堅持往後嚴密監察杜絕豆腐渣工程。這群喪子父母不肯簽協議而得不到政府的賠償,生活很苦。他們有些人踏上上訪之途,結果是被官方以各種手段打壓,有再懷孕的母親被粗暴毆打至兩度流產,從此不育。那種慘事,或者更慘的事,至今仍持續。

維權人士更需支持

看國情,無論是否有天災,在中國致力維權的人,從來都是最需要支持的一群。正如去年六四後「被自殺」的李旺陽,其胞妹李旺玲等摯親被軟禁,但不等於受國家供養,還得在官方人員監視下到地盤搬磚掙錢過活,那其實是維權公民的普遍狀。

因此,要捐款,除了呂秉權提到的非牟利機構,也可以設法捐給維權人士,雖然難與龐大的維穩費抗衡,但對於弱勢一族來說卻是很大幫助。有什麼途徑可以達至善款有效地達到他們手中呢?別奢望官方提供機構名單,所以要靠自己找出途徑。

較為方便是捐助天安門母親,那批父母的子女在八九六四時身亡,事隔已近24年,但父母連拜祭子女、通訊自由、人身自由、接受捐款等權利亦被剝奪,目前香港天主教正義和平委員會和「中國人權」都會代收捐款,而六四晚會亦籌款義賣,所得款項會設法補助受難者家屬。

五年前的川震,不少到內地採訪災情的記者,沿途都把身上現金交給有需要的災民,事後亦有記者向豆腐渣學童的親人給予資助,但畢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如果想捐助維權人士,可以登入「六四天網」(內地中央電視台設有「天網官網」, 可別 click錯),那裏滿是內地維權新聞,創辦人黃琦是四川人,網站原本是協助尋人,受到政府機關大力讚揚,後來成為維權信息發放據點,受盡官方打壓。黃琦先後被控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和非法持有國家機密,分別判刑5年和3年,2011 6 月才放監,但仍繼續其維權之路。近日蘆山地震後,他欲赴災區做義工,但即時被公安機關擋住,可見內地對救災和維穩是同步進行的。

坐監維權公民信譽比政府口號強

多次到汶川採訪的記者說,他捐得最多錢的地方,就是六四天網,可透過Twitter、電話、電郵和Skype和網站聯絡,更可以捐給指定人士,急切受助者由悲慘的訪民到大頭奶粉受害家庭都有。捐款者從不擔心會出現「收100元,災民實得1元」的情,因為黃琦那傷痕纍纍的人生履歷表,就是最好的保證。近日六四天網就記載了,台灣俠女藝人伊能靜將捐一萬元人民幣予陝西73歲訪民王英強。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萬元是百分百交到訪民手上,一個仙都不缺。

香港人都知道,維權人士譚作人因呼籲調查汶川大地震中校舍工程質量,最後被控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監五年,這次地震時他身處安雅監獄,與災民再次憂戚與共。如果內地政府有心重建公義制度,不妨立即釋放譚作人,讓他成立一個機構賑災戶口,以個人名義接收香港人的捐款,並且讓他領頭進行災區公民調查。如果真的成事,我敢說善款數目輕易就能達十億八億元,因為在中國,一個坐監的維權公民的信譽,要比中共政府的各種口號保證強得多。

是的,捐款是一種信念,港人不捐,因為不信。

黃藥師  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