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8日星期一

劉細良: 拜見陳白沙兼論南北思想

陳白沙學生湛若水手書「千秋仰止」
陳白沙學生湛若水手書「千秋仰止」

一代宗師電影講武術南北之分,北方形意拳、八極拳、通臂拳最盛,瞧不起以廣東為代表的南方拳術。同樣在學術上一樣重北輕南,所謂嶺南是蠻夷化外之地,對中 原學術思想影響甚微。但廣東有兩位對中國知識階層影響深遠的大師,一是禪宗六祖惠能,另一是受六祖思想影響,明中葉革新儒家理學的新會人陳獻章陳白沙,他 與學生廣東湛若水開啟了王陽明心學思想。
六祖惠能真身今天仍供奉在韶關南華寺,若由深圳坐武廣高鐵到韶關十分方便,當地乃禪宗重鎮,除南華寺外,民國時代虛雲老和尚復興的乳源縣雲門宗雲門寺也值 得到訪,雲門寺正在大興土木,搞旅遊業,古樸的寺廟環境快將消失。雲門寺是少數至今仍保留唐代禪宗寺院制度,僧侶耕作自給自足,寺外是大片稻田,寺內僧人 收割後在曬谷。禪宗提倡一切皆有佛法,僧人勞動也可領悟。惠能思想在中國佛教史上其地位猶如馬丁路德宗教改革,他的激進主張是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與 馬丁路德因信稱義,皆獲救贖如出一徹,惠能打破了佛教教義知識傳播方法,將佛教由制度化僵化的繁瑣鑽研解放出來。至於數百年後的陳白沙,便是將六祖精神引 入僵化的朱子理學之中,革新了明代敗壞的知識分子風氣 。

思想解放

陳白沙家祠位於江門白沙大道西,始建於十五世紀明代萬曆年,是一座有御賜貞節牌坊及四進規模的家祠。年初四來到白沙家祠,只有一個遊客,入門先見到陳白沙 雕像,下置學生湛若水書法石碑,上刻「高山仰止」四個大字。大門前方有一坐造型古雅的牌坊,是明代風格,最後一進是兩層高的碧玉閣,牌匾書法是湛若水手 筆。穿過家祠後邊是新近改造的「白沙故里」,是將附近村屋翻新而成,一直往後走,經過小亭,便是陳白沙父母墓地。這裡古樸寧靜,實在想不到在江門地區有此 明代古蹟。新會江門地區還有兩大文化名人故里,一是梁啟超,另一是歷史學家陳垣。

要理解陳白沙地位,需放回明代專制黑暗的政治脈絡之中,明太祖朱元璋出身寒微、不學無術,自卑之下因此產生一套權術控制觀,他獨尊宋代朱熹理學,並偷換概 念,將父孝變作忠君,朱元璋定朱熹為唯一正統『官學』。明成組更進一步,由官方製定「國民教育教科書」,編修《性理大全》、《五經大全》、《四書大全》等 朱子和宋儒的學說與註解,全國讀書人要跟從朱熹對儒家經典的詮釋,再通過八股科舉,控制知識分子思維。中國知識階層猶如人人打機過版「升呢」,而失去了自 由獨立的心靈。

以心求道

陳白沙學說是反對迷信聖人黨八股,強調:「獨立思考,以心求道。」對聖人要抱懷疑態度,自己反覆思考,靜坐求道而自得,錢穆認為白沙的獨立思考和懷疑精 神,開創了明朝中後期思想解放的先河。王陽明心學之興起,與白沙思想有重要連繫。陳白沙在生時一度獲皇帝重視,但卻受正統儒生官僚集團排斥,多次奉詔上京 而不獲重要官職,死後萬曆為他在江門修建家祠,成為白沙家祠崇正堂,是廣東唯一官修祠堂,而陳白沙也是廣東唯一能供奉於孔廟的讀書人。

六祖惠能與陳白沙代表的南宗思想,背後都有一種革新主流的顛覆能力,將由學術宗教門弟,師承關係網所壟斷「文化資本」,還給每一個獨立的人。學術與宗教若 以考証詮釋為主流時,權力自然是由上而下,定於一尊,由權威人物判定誰的詮釋正確,而政治權力趁機介入,學術宗教自然變為政治工具。反之南方邊陲文化,無 法晉身既有利益集團,便有六祖及白沙等具顛覆能力的革新思想。

皇帝御賜貞節牌坊


家祠內陳白沙書法碑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