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3日星期六

盧峯: 村上春樹敗了




近兩、三年都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大熱的村上春樹再次倒灶。有趣的是,他今年「敗給」中國作家莫言 (紅高粱等小說作者)。在中日就釣島主權爭持不下的時候出現這個結果,各種各樣的「陰謀論」肯定滿天飛。一些喜歡阿Q精神勝利法的人甚至可能沾沾自喜說中國勝日本一比零。

沒有看過莫言的小說,只看過改編自小說的電影「紅高粱」,還主要被鞏俐的艷光吸引,故事情節卻不太記得,實在沒有資格談莫言,更沒有資格評斷勝負。唯一敢說的是,村上春樹明年、後年、大後年仍會是熱門,直到他戴上桂冠爲止。

總覺得文學獎跟幾個科學奬或經濟學獎不同,帶的主觀喜好更多,客觀標準較少。馬奎斯(Garcia Marquez)、大江健三郎、帕慕克(Orhan Pamuk) 跟莫言是否處於相近水平只怕誰也說不準。但是,偉大的作家除了細緻的筆觸,獨特的風格,過人的觀察力外,他們還得有不落俗套的世界觀與視野。

村上春樹對現代都市人的孤寂有深刻了解,對權力架構充滿鄙棄與提防。他在耶路撒冷文學奬提出的「雞蛋與高牆」論,那一句在雞蛋與高牆之間永遠站在雞蛋一方的豪言壯語盡展他的人文關懷。

近期中日因釣魚台起爭議,網上紙上充斥火爆過激言辭,一派磨拳擦掌準備開戰的胡言亂語。倒是村上冷眼旁觀,寫出「劣酒宿醉論」,提醒所有人那些關於海島主權的亢奮言論「就像劣質酒類所造成的宿醉。劣酒只需幾杯就能讓人醉倒、腦子充血。人們的聲音變得高亢、行動變得粗暴。理論變得單純、思維成了繞不出去的圈。但熱鬧騷動之後,一旦清晨從宿醉中醒來,剩下的只是惱人的頭痛。」

這雙看透世情的冷眼,這份寬廣的襟懷,這種超脫的識見,讓他源源不絕寫出動人的作品,感染萬千讀者,也早晚能打動諾貝爾奬評審諸公。



安裕周記﹕諾貝爾獎和中國人

余生也晚,一九五七年楊振寧和李政道得諾貝爾物理學獎時華人世界是如何瘋狂不得而知,是翻到諾貝爾獎官方網頁找尋資料時,才知道三十五歲的楊振寧和三十一歲的李政道那時是一臉早慧的聰穎。楊李得獎是不是有助華裔子弟在物理學上的精進是後話,不過華人在物理學確有能力,楊李之後有丁肇中、朱棣民、崔琦及高錕,有量子物理也有應用物理;鄧小平在改革開放初期就決定砸下巨資興建正電子對撞機,相信也是從推進高能物理的角度出發。

對於五十年代國窮民弱的廣義中國來說,諾貝爾物理學獎確在心理上起著極大作用,某程度他們是中國人民心目中的神。這一印象到一九八六年李遠哲獲得諾貝爾化學獎後開始改變﹕諾貝爾獎科學家說到底都是常人。擠在三藩巿國際機場歡迎李遠哲的人群當中,近距離瞥到李教授襯衫上好像有一小塊墨水漬,蓬鬆頭髮下是深色膠框眼鏡,溫和聲音和一臉倦意的笑容。這和柏克萊加大芸芸教授一樣,只是他回到學校之後獲得只有諾貝爾得獎教員才有的待遇——專用車位——僅此而已,別無其他。若干年後台灣政壇驚天動地,李遠哲站在陳水扁一方,有人指李遠哲不應說「給陳水扁一個機會」,也有人用不堪的字眼說他罵他。我對這些五毛論沒有感覺,我只是記得寒風習習的冬日,在狹小的三藩巿國際機場見到的那一小塊藍漬。

莫言得獎後,中共處於一個極其尷尬的位置,不過七百多天之前才破口大罵諾貝爾獎當局,因為委員會把和平獎送給劉曉波。那時中共宣傳機器的話要多狠就有多狠,反正把中國和挪威外交關係降級也在所不惜,這和十二年前把給高行健的文學獎罵得一錢不值的情差不多。然而世事往往弄人,到了莫言得獎,中共如何從今日的我打倒昨日的我,把推倒了的文學獎價值及榮光在一天之內重建,從曲拉直的文宣重任,是足以爭奪下屆諾貝爾文學獎的參選作品。

諾貝爾獎於一些人而言是煩惱的來源。楊振寧和李政道一九五七年以宇稱不守恒定律獲諾貝爾獎,五年後全面決裂,不僅沒有在物理學上的合作,連友誼也一筆勾銷。楊李二人從那時起不再提對方名字,朋友學生都不會問這個極為敏感的問題。大陸有一個說法是,鄧小平曾經想把楊李再拉在一起,結果鄧雖有改變中國命運的回天之力,卻無法填平楊李兩者間的人為鴻溝。一九八二年,楊振寧六十歲,出版《論文選集》(Selected Papers 1945-1980 with Commentary),提到他在物理學上的成就;三年後,李政道完成三大冊的《李政道論文選》(T.D.Lee Selected Papers),首次提起楊李分裂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排名先後次序。李政道在文選中名為〈破壞了的宇稱〉(Broken Parity)的文章說﹕「第一篇論文中有兩個定理,大部分是我證明的。我們寫完那篇論文後,楊振寧問我是否介意把他的名字放在我的前面,因為他比我年長幾歲。我對這個要求感到驚訝,但是由於中國尊敬年長者的傳統,我同意了。」

排名爭拗 分道揚鑣

台灣《中國時報》前主筆江才健二○○二年在《楊振寧傳.規範與對稱之美》詳細寫出了楊李之間的衝突。初讀此書時,我那時還不明白,兩個可以一同獲得諾貝爾獎的著名科學家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那是極其令人心碎的分手,一九六二年四月十八日,這兩位早於五十年代便和愛因斯坦同在普林斯頓一同工作的學者,進行兩人之間的最後一次長談。八十年代楊李的兩部論文集都有提到這次談話,楊振寧寫道﹕「我們回顧了自一九四六年以來發生過的事情……正如同家庭中的衝突一樣,這是一個感情宣泄的歷程……幾個月後,我們就永遠的分手。」李政道也回憶了四月十八日的這次長談,他說楊振寧再度提出排名的問題,同年六月,楊振寧寫了幾封信給李政道,「……信的內容讓人極端不快並且充滿敵意,我對這所有的事感到非常傷心,並意識到我們的友誼已經不存在了……」。

楊振寧和李政道都是吳大猷在西南聯大的學生,楊李在獲得諾貝爾獎的同一天,即一九五七年十月三十一日,各寫一封信給吳大猷,今天看來,飲水思源的感情滿溢而出,二人執弟子禮令人動容,楊振寧在信中說:「大猷師,值此十分興奮、也是應深自反省的時刻,我要向你表達由衷的謝意,在一九四二年春天引導我進入對稱原理與群論這個領域」;李政道則重提「……現在的成就,大部分是由於在昆明時您的教導,而假使在四六年沒有能來美的機會,那更根本不可能會有這幾年的工作,此點我深深感受,特此致意……」。兩個學力超群的物理學家,一九五七年十月仍然生活在澄明的科學世界,可惜的是,諾貝爾獎帶來的衝擊遠比他們學有所成的物理學複雜得多,兩個人的姓名誰先誰後,在紙上僅是一英寸距離,卻把兩人從此天涯海角相去十萬八千里。

楊李之爭牽扯出的是中國人是否難以承受諾貝爾獎之重,這是一九六二年十月以來困擾一切中國人的問號。作為歷史的延續,莫言得獎後講的一番話也相當得體,有人說這是上級指導而成的官樣文章,也有說是肺腑之言,無論如何,這都記帳在莫言頭上。然而迴蕩唏噓的是中共對小小一個獎牌的大大反應,十二年前高行健得獎,《人民日報》網頁上的言詞完全是文革式的批判。文學獎只是給了一個在法國的華人,或者說,給了一個對中共偶有批評的華裔作家,而這個作家幾十年前是在中共教育體制下長成起來的。莫言得獎當晚,《陽光時務》在互聯網上迅速貼上十二年前後《人民日報》網站的兩篇文章,今昔互見,是更深的太息。

今天的中國是世界經濟第二,鋼鐵產量世界第一,是美國和歐盟伸手要錢的金主,可是表現出來的卻是如此沒有胸襟的狹隘,與大國地位完全不相配。中共絕對可以批判諾貝爾獎,完全可以拒絕諾貝爾獎,說到底這是西方一小部分精英的評選,前幾年奧巴馬得和平獎便是極具爭論的一次,上任一年不到,沒有一項促進世界和平的功績,相反是幾個月後就是他下令增派駐阿富汗美軍,可就是這個人得和平獎。我想,既然與諾貝爾翻臉,中共也就毋須涎臉去領這屆文學獎。這不是骨氣,這是原則,絕不可能在這方面實用主義當頭的見壞即收見好就上,然而現實是周五那天連「綜合國力」這四字也拿來形容莫言。日本近二十年經濟凋敝,儘管文學獎公布前日本社會對村上春樹奪得期許很大,莫言獲獎,日本主流媒體及官方沒爆出「諾貝爾文學獎欠權威」這種語言。勝負已分,明年再戰,且,恐怕連村上春樹都明白,諾貝爾獎只是一場戲


一個文學獎 貽笑大方

西方看在眼裏心裏笑出來,一個文學獎就玩得你中國讓人竊笑。西方社會不是只一個諾貝爾文學獎,英國的布克獎(Booker Prize),美國也有國家書卷獎(National Book Award),遼寧出生的哈金一九九九年便憑《等待》(Waiting)一年之內先奪書卷獎再拿下福克納獎,之下還有普立茲獎等一大串。相比之下,諾貝爾文學獎只是年輪多了幾圈,百年來滄海遺珠多不勝數,沈從文,老舍,魯迅都被認為是有力競爭,但他們都不是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人,他們不夠格嗎?答案當然是一個「不」字。莫言奪魁,我寫這些不是替別人不值或為其他作家吃酸葡萄,而是文學的莫言不必、也毋須被官方左右的政治莫言操控。周六清晨細讀過莫言見記者的對話,八股是有一點的,但有勇氣說出「希望劉曉波早獲自由」絕不簡單。所謂「文學的歸文學,政治的歸政治」,僅是一廂情願的良好願望,文學哪有不涉及政治,問題是多少,而不是「有」或「沒有」。然而莫言得獎涉及的大國政治是如此令人失笑,十二年前高行健的人們或已淡忘,兩年前劉曉波那一回是不可能忘記的。一國兩變,此之謂歟。

一切為名

諾貝爾獎令到天朝大國由盛怒而大喜,從五毛黨的層次來說,這無疑是極為難堪的一刻,西方物事本應踩在腳下再啐一口沫,可今天卻當作爺們般小心揣在懷裏,這是何解,其實誰都知道只為一個「名」字,說白了便是面子重要。在中國歷史上,名留青史固然是一個「名」字了得,留得青樓薄倖名也是一個「名」字出事。楊振寧李政道都是中華民族精英,都是舉世聞名的科學家,卻也無法跳出這一窠臼。一九八九年七月七日,楊振寧在寫給恩師吳大猷的長信,詳細報告他和李政道分裂的經過。長信末段,楊振寧是這樣寫的﹕

……關於後者,我做過大錯事,如果一九五六年Parity文章我寫了以後,把作者簽為Yang and Lee,就不會發生後來的悲劇。

這封信會給您帶來不快甚至痛苦,請原諒,即問夏安。

生 振寧上

痛苦不會單是眼看兩個優秀學生以決裂收場的吳大猷,楊振寧是痛苦的,毫無疑問李政道也是痛苦的。完全可以相信,時光倒流六十年,楊李必然寧願沒有共同寫出論文而永遠留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所。當年研究所的人都知道,楊李的房間常常傳出笑聲以及國語對話,楊振寧兒子還和愛因斯坦合照。改變這一切的,是那圓圓的一枚物理學獎。




孫文心:中國人奪諾獎,三年抱兩

20121011日,是個載入史冊的日子,因為終於有中國籍的作家,獲得了象徵最高榮譽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家莫言(代表作有《紅高粱》、《檀香刑》、《豐乳肥臀》等)拔得頭籌。一時間,中國的網絡變成了狂歡的盛宴。當然,中國網民在高興之餘,也沒有忘記2010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中國作家劉曉波。中國人三年兩獲諾獎,堪稱「奇蹟」。

諾獎推倒防火牆

莫言是今年熱門的獲獎人選之一,熱門程度與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不相上下。所以,早在負責評選的瑞典皇家文學院宣布消息之前,各種小道消息就已經在中國的網上四處亂飛。有傳新華社今年收到邀請前去報到,是莫言獲獎的信號。又傳莫言在頒獎前一天失蹤,是去瑞典領獎。更有騙子,已經用諾獎行騙。有網民爆料稱收到如下字樣的簡訊:「瑞典作協溫馨提示:您已獲得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獎金100萬瑞典歐元。為了辦理您赴瑞典領獎的手續,請匯款人民幣1萬元到以下指定的農行帳戶。」如此行騙,可見諾貝爾文學獎在中國民眾心中的普及程度。

諾獎網站在頒獎前夕突然癱瘓,有懷疑指過多中國網民上網導致。但諾獎網站在內地是被屏蔽的,不知當時有多少人翻閱防火牆?

北師大化身Beijing Nobel University

網民「宋石男」在獲悉莫言獲獎後的第一反應是:「北師大牛逼,給中國培養出兩個諾獎得主了。恭喜莫言。」原來,莫言曾經就讀北京師範大學,和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還是校友。

在莫言獲獎之後,北師大在網上立刻化身為「Beijing Nobel University」,北師大校友盡情享受。為了躲避敏感詞審查,他們說:北師大出了兩位諾獎得主,一位叫莫言,一位叫「莫言」(不要說)。

現於香港的北師大校友何謙介紹說,原來當今中國文壇的不少作家,都畢業於北師大中文系,比如小說家遲子建、蘇童,散文家畢淑敏,詩人楊葵,紀實文學作家鄢烈山……所以,北師大中文系是作家的搖籃。如果中國誕生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北師大校友的機率極高。

莫言獲得諾獎,其人一下子被神話了,彷彿成了「筆仙」、「詩聖」般的人物高高在上。但其實,現實生活中的莫言是個什麼樣的人,讀者是否知道呢?上個月,他還和朋友笑談獲獎是「不可能的事情」。十一長假,莫言正到老家休息,沒想到獲獎的消息就從天而降了。當年一部電影800元稿費的作者,如今大不同了。

曾稱諾獎不可能給中國人

杭州曉風書屋的老闆姜先生說,莫言已經多次到參加曉風書屋的活動,最近一次就是上個月。當時,內地幾位重量級的作家,如麥家、蘇童等濟濟一堂。在用餐時,因為莫言年紀大、資歷深,眾人都叫他為「莫大爺」,他也總是樂呵呵的。姜先生說,私底下的莫言山東口音很重。當時大家問他:「你下個月是不是要拿諾貝爾文學獎啦?」莫言直搖頭說:「這是不可能的事,諾貝爾文學獎怎麼會頒給中國人呢?」莫言還說,他的作品被譯介的西方的不多,只有三四種。但就是這麼出人意料,諾貝爾文學獎就花落「莫」家了。

上海的媒體人賈小姐也在今年8月見過莫言一面。她說,當時莫言在上海書展開「文學與影像」的講座,講到自己早年和電影導演張藝謀合作的經歷。莫言說,那是他的作品第一次改編成電影。那時候每個月的工資是四五十元,張藝謀一次就給了莫言800塊。莫言以為自己要發大財了,就投入劇本創作。他就在心裏想,要為張藝謀創作一部電影,女主角就是鞏俐。寫完了給張藝謀看,張說:這是什麼玩意兒啊!莫言才意識到,不能為了賺錢而寫作,老老實實回歸小說。

莫言「全集」即將面世?

莫言90多歲的父親還健在,和他的兄長現在住在山東高密的老家農村。莫言主要住在北京,但他在高密市區有一套房子,有時候會住在這裏。逢過年等傳統假日,則會回農村探望父親及兄長等親朋。早前,莫言在北京《檢察日報》上班。現在已經離職,在中國作家協會擔任副主席。據說,莫言素日為人隨和,高密市政府請他吃飯,他從來不推託,哪裏吃、吃什麼,全都是客隨主便。

有消息指,莫言的著作,主要由國內兩家出版社/出版公司代理。一家是上海文藝出版社,主要出版莫言的小說;一家是精典博維圖書公司,代理出版小說以外的其他著作。出版行業消息人士透露,出版方已經開始籌備出版莫言「全集」,很快就會面世,印數驚人。那麼,在今年的「作家富豪榜」上,莫言是否會摘得桂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