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2日星期四

明報社評: 要「批判性」國民教育 不要「中華人民共和國式」國民教育



德育及國民教育科(下稱國教科)對社會影響深遠,不過,近日就此事的討論,焦點被罷課的說法模糊了,昨日,香港教育學院學生會幹事會及編輯委員會在《明報》刊登的立場書(下稱立場書)「論國民教育科與香港教育制度的失衡」,正好使大家重新聚焦,討論國教科所引發實質疑慮。特首梁振英昨日也在報章撰文,表示「我完全理解並認同市民對香港核心價值的高度關注。但對有關問題和其他政治問題的討論必須有事實基礎」,請特首梁振英注意,立場書羅列的事實和論述,提供了一個理性務實討論國教科的框架,且看政府如何回應。

教院立場書理論實際兼備  政府須以事實道理說服港人

國教科並非單純的教育問題,它觸動了關於香港與內地是否可以保持差異的神經,而數以萬計市民冒覑酷暑遊行,反對洗腦教育,政府的回應只是成立專責委員會,對國教科提供意見和建議云云,顯然未能消除家長和社會人士的疑慮。

官民就國教科的角力,會是一場持久戰,未來變數甚多,現階段要求民間排除一些手段(例如罷課等),不切實際,因為以國教科影響之深遠,為了對下一代負責,若政府冥頑不靈,不應排除以任何手段迫使政府做正確的事。當然,現在民間希望、也極力爭取透過務實理性討論,解決問題。事實上,單就技術層面,政府對一些事仍然支吾其詞,不肯清晰交代。

例如,教育局資助教聯會轄下國民教育服務中心出版的《中國模式》國情教學手冊,部分內容連教育局長吳克儉也說偏頗,家長和社會人士則認為此乃教育局推行洗腦教育的證據,但是教育局偏偏不肯與洗腦教材劃清界線,又不要求國教服務中心撤回手冊,任由它在學校流通,教育局實際上扮演了什麼角色,使人滿腹疑團。另外,教育局編製的一些教材、教案內容,學者認為乃指導教師對學生進行灌輸式洗腦教育;還有是教育局製作「愛國評核」問卷,監察全港學校推行國教科的效果,搞「校校過關、人人過關」,完全脫離了香港的經驗範疇。

這種種情,由梁振英以降一泷官員,一直不肯面對解釋,只是重申政府無意推行洗腦教育而已,不過,已知教育局所做的一些事涉及洗腦教育,這些事實基礎,有必要討論和需要釐清,政府也有責任交代清楚。

上述國教科教材、教學方法和評核是技術層面操作,教院學生會幹事會及編委會的立場書,從教育、教學理論探索和解構國教科,則為討論國教科提供了一個更廣闊的框架。立場書有關中共割裂歷史文化,構建「中華人民共和國式」獨特國民身分與國民教育的論述,甚為精闢。立場書指出,一個沒有過去的國家,當權者重新強行灌輸意識形態,完全扭曲國民教育的真正意義,把國家等同政權,形成「洗腦教育」,這就是香港懼怕和抗拒的劃一思想和國民教育。

立場書指出,中國歷史、中國文學以至所謂文化源流,都帶出一個隱含的身分認同,學生可以主動尋根而非被動灌輸,立場書因而認為國教科並非真正的國民教育,而是「偽國民教育」,不存在任何價值。

近期,許多人討論國教科,都有觸及國家等同政權之不當、割裂歷史損害國民身分認同等,但是都不及立場書結合理論與實例的條陳縷析,使人清楚而深入地了解國教科的關鍵之處,值得關心國民教育的人士仔細閱讀,以認識整體事態。

論點清晰結論清楚:  立場書要求「立即撤回國民教育科」

除了理論探索,立場書按通識科與國教科的課程指引,指出兩科重疊之處,認為通識科課程基本已經包含國教科的內容,其宗旨與課程規劃亦無大異,而通識科實踐5年以來,已經達至培養學生批判性多方面思考之目的,與「批判性國民教育」接近,對此,立場書認為教育局理應感到欣慰,而今卻強制推行性質、宗旨與課程設計近乎重疊的國教科,立場書因而質疑當局的動機和目的,認為「另有意圖」。

立場書論點清晰,結論清楚,有理有據,要求「立即撤回國民教育科」,期望大泷除了關心國民教育,更應藉此檢討整個教育制度,皆因國教科揭示了香港教育制度的荒謬。教院學生會幹事會及編委會提出這份立場書,相信樂於有人提出商榷和辯論,國教科表面上是教育問題,但是箇中的政治性質和意涵,不言而喻,政治的事,留待「政治家」去處理,若社會上從教育理論結合實際,為國教科定性、定位,相信可以為梳理此事,提供一個理性的空間。

立場書要求立即撤回國教科的理據和質疑,教育局不宜以「聽到不同意見、尊重不同意見」等廢話回應,要有實質意義的釋疑,讓公泷看到道理究竟在哪一方。就香港核心價值,梁振英希望有關問題和其他政治問題的討論,必須有事實基礎,我們認為,教院學生會幹事會及編委會的立場書,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平台和機會,期望梁振英政府參與辯論,以事實和道理說服家長接受國教科;如果迴避問題,強制學生接受洗腦教育,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

 
鄭經翰:硬推「國民教育」是政治任務

由中學生組織「學民思潮」和家長組成的「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發起的反對「國民教育」大遊行,人數遠比預期為多,高達九萬人,但實際上其實不止於 此,相信至少在十萬以上。今次遊行最大的特色是,政黨和基層組織參與的人數甚少,連教協也是後知後覺,並非主要的搞手,佔九成以上都是家長、學生和幼童, 主要是中產階級,而且議題單一,就是反對政府今年9月強行於小學率先推行所謂「國民教育」,實質「洗腦」。

《環球》承認「國教科」是政治任務

正如我過去說過,「國民教育」真正觸動中產階級的神經,損害他們最篤信的家庭核心價值,因為「洗腦」教育和教材殺入學校,直接向還沒有辨別是非能力的小學生 灌輸,禍害之大,教人不敢想像。因此,什麼也可以忍、可以讓步,但下一代子女的教育,絕不能掉以輕心,任人魚肉,把他們當作白老鼠。

面對民 眾的不滿憂慮,即使暴曬烈日當空,也攜同幼子稚女以至少於一歲的嬰孩上路,特區政府竟然可以無動於中,仍然一意孤行,不肯撤回或擱置「國民教育」。政務司 司長林鄭月娥只宣布將成立一個所謂「開展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委員會」,邀請各界代表加入,共同監察「國民教育」的推行。

一直躲在幕後不敢面對公眾的特首梁振英本周一也終於開腔,表示政府在徵詢委員會的意見後,會督促教育局把該科中「當代國情」部分的參考教材上載網頁,由公眾監督;他又強調推行「國民教育」並非現屆政府的政治任務,而是上任政府的政策,並表示會分三年推行,不會強推。

事實上,硬推「國民教育」卻是不折不扣的政治任務,因為隱藏的議程是要為未來特區推行普選,而由今年開始「洗腦」,將來可以投票的年輕選民,便會按照國家利 益投票,共產黨要改造香港的政治意願,從來沒有變過。事發後,吳克儉已經秘密上京接受指令;中央喉舌《環球時報》前天的社評更明言,反對者是受殖民「洗 腦」,政府不能讓步。證明推行「國民教育」的確是政治任務。

梁振英巧言令色,目的其實只是推卸責任,如果真的不是政治任務,為何現屆政府不把「國民教育」叫停?三年後全面推行明顯是以拖字訣過關,最終還是要執行政治任務,對稚子進行「洗腦」教育。

林 鄭月娥說的更是廢話,所謂邀請社會各界加入委員會,明顯是搞統戰,「學民思潮」、「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和教協均表明不會加入,屆時獲邀加入委員會的自然 是贊成「國民教育」的親政府人物,如親中地區組織及出賣民眾的政客如狄志遠之流,目的就是用「團結大多數、孤立一小撮」的鬥爭策略,製造民意,為硬推「國 民教育」製造輿論聲勢。

全面抹黑家長學生

事實上,在政府的策劃下,十七個地區的家教會走出來反對罷課,可見政府決不會讓步。

特區政府的強硬和狡猾態度,根本沒有釋除家長和學生的疑慮,因此不會為家長和學生接受,反「洗腦」教育運動恐怕只會升級,一直落後於群眾的教協已經表明會考慮罷課,而愈戰愈勇的「學民思潮」馬不停蹄,立即組織落區宣傳,團結廣大民眾,準備打一場持久戰。

另一方面,特區政府的辯護士亦空群而出,輪流上陣,在輿論上製造聲勢,向教師、家長和學生施壓。

首先是抹黑。而左派傳媒一向優而為之,充當打手。它們集中攻擊家長組織的召集人陳惜姿,因為她曾經在《壹週刊》做記者,便誣指人家充當黎智英的走卒,把教育 問題政治化。卑污的手段連年紀輕輕的黃之鋒也不放過,除了個人攻擊以外,還誣衊「學民思潮」的經費來歷不明。但十萬參與遊行的家長和學生,以及千千萬萬支 持他們的港人都眼睛雪亮,清楚知道反「國民教育」大遊行目的單純,與政黨全然無關,無恥和背離事實的誣衊,只會令民眾更質疑政府硬推「國民教育」的動機。

其 次是製造輿論。可惜水平之低,令人不忍卒睹。支持「國民教育」的論據,最主要是國民有認識自己國家的責任和義務,不可推卸,而證諸世界其他國家,都有「國 民教育」,所以不存在「洗腦」問題。可是,為了支持推行「國民教育」,有些論述竟然習非成是,連明明是低劣的教材,也用來合理化「國民教育」的推行。以中 大工程學院副院長(外務)黃錦輝的言論為例,便知有關謬論只會令人反感,更難接受「國民教育」。

他說:「讓國民認識自己的國家及國情是任何國家重要的一環,『國民教育』的推行在中國、日本、美國等發達或發展中國家比比皆是,在這些國家中,『國民教育』在中、小學甚至是必修科,國民自小便可以認識國家,建立愛國心。」

又說:「在編寫『國民教育』教材中,各國教育部往往會以國家的價值觀為主導,對某些歷史事件提出自己獨特的見解。例如,在日本『國民教育』教科書本中從來沒 有承認『南京大屠殺』的罪行;又例如,美國教材亦從來不會否定攻打伊拉克的結果。所以,今次香港在『國民教育』的爭拗上的核心問題與『一國兩制』息息相 關,例如在詮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發展歷史中國別的事件上,究竟是以誰(國家或香港)的價值觀先行呢?」

愛黨愛到黑白不分

根據黃錦輝的邏輯,就是既然人家在「國民教育」上也是隱惡揚善,那麼在中國的領土香港推行「國民教育」,不提「六四」、不講豆腐渣工程和毒奶、不談李旺陽, 實在是天經地義的愛國行為,又有什麼不妥?他還特別指出,對於日本政府歪曲歷史和事實的「國民教育」,例如說釣魚台是日本領土,九成九日本人都認同,團結 一致,熱愛國家,證明鍥而不捨地推行「國民教育」是好事。

正是黃錦輝這樣子愛國至上、黑白不分、顛倒是非的「國民教育」和教材,令全港家長不可接受,認為是不折不扣的「洗腦」,嚴重戕害下一代的成長,不能不挺身而出,全力以赴,反對特區政府硬推「國民教育」。

梁振英以為把責任推向上屆政府,便可置身事外,殊不知正是曾蔭權虛與委蛇,推延「國民教育」的推行,才減少對港人的禍害,誰才是真正捍衞香港的核心價值,清楚不過。為了平息民怨,紓緩社會的深層次矛盾,曾蔭權任內派糖二千億元,梁振英以為照辦煮碗,一樣可以過關。

梁振英上次出席立法會答問大會,變相推出小型《施政報告》,派錢七十億;粗略計算,每兩個月派一次,五年任期剛好派糖二千多億元。但中產階級最重視的是核心價值,派糖又豈能打動他們;沒有中產階級的支持,香港可以長期穩定繁榮嗎?


 
紀曉風: 國民教育「幕後黑狗」夾着尾巴走

近期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得以鬧得熱烘烘,這個當然要「歸功」於《中國模式:國情專題教學手冊》的 「豐富」內容。然而,要「論功行賞」,就不能缺少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專責委員會(下稱「國教會」)的份兒,事關國教會修訂出的課程指引,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而委員會主席李焯芬亦成為眾矢之的。但事情卻是「黑狗惹禍,白狗當災」,而那隻「黑狗」,就是教育局首席助理秘書長(課程發展)張國華。

須知道,國教會由課程發展議會所設立,而後者則由特首委任,離不開政府官員作主導。事實上,國教會的主席及成員,充其量只為負責指引的大方向研究,用作充撐場面之用;最大責任及擔任最重要角色的,倒是背後的官員,亦即是張國華。張國華作為首席助理秘書長,會帶住兩個助理秘書長,每年約接手兩個大課題,而其中 一個,就是德育及國民教育科(下稱「國教科」)。

如今國教科弄得一團糟,張國華自然責無旁貸,日前《蘋果日報》就報道,作為事件「大旗手」的張國華,將在明年2月離開教育局。

查實,張國華任內是非多多,098月,在教學語言微調方案出台時,當局突然宣布取消雙語試卷安排,旋即惹來抨擊,張國華就在教育局網頁撰文指,校方可選擇 教學語言,不再分「中中」或「英中」,所以雙語試卷不需存在,但遭到英文中學聯會主席陳璐茜指摘局方是違背承諾,更揚言直接向局長孫明揚反映事件。

至於另一個「大炸彈」,就是課本與教材分拆的問題,直到孫明揚卸任前亦未得到完全解決。局方被指是問題的始作俑者,而近年接手處理者,又是張國華。據報道,孫明揚非常不滿張國華的工作表現,加上推行國教科的效果更是「一絕」,故逼令他辭官歸故里。

說是歸故里,只因張國華是由學術機構借調到教育局任職,故其職並非公務員職位,過往亦有類似例子,如警隊在9802年,就借調周富祥到新成立的機場保安公司出任總經理。

張國華在20092月「空降」至現職,今年2月獲續約一年,明年2月後就會約滿。資料顯示,首席助理秘書長一職月薪可逾12萬元。但他不愁無落腳處,皆因在加入政府前,曾任多個教育相關組織的成員,如家庭與學校合作事宜委員會主席、教育統籌委員會委員、教統會升中機制及中學教學語言檢討工作小組委員,香港教育學院及香港兆基創意書院校董的職務。他更在香港大學工作十多年,升至港大教育學院助理教授。總之,今次失意官場,張國華大可重返學術機構,只是害苦了莘莘學子及難為了芸芸家長。

話得說回頭,被張國華拖累的李焯芬,可謂啞子吃黃連。李焯芬多次被抨擊,最新一次是上周四獨自代表國教會,為國教科解畫,強調並非「洗腦」。但筆者側聞,要求他出席記者會的人,並非同屬「佛門中人」的行會召集人林煥光,而是張國華,當時李焯芬還以為是一眾國教會成 員集體會見傳媒,誰知到場才知只有自己一人,但李焯芬也惟有硬着頭皮單槍上陣。

李焯芬肯「捱義氣」,也是個老好人,其實他任職港大副校長時,已經廣結善緣,推動成立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其中林煥光及王永平等前高官,都在該中心修讀碩士課程。

 
李純恩: 杜絕壞品味

一個在香港中資公司工作的北京年青人跟我說,他不明白香港人為什麼要反對德育和國民教育。

我告訴他,香港人反對的,不是德育和國民教育,而是一種壞品味。我們不想這種壞品味影響我們的孩子,進而侵蝕整個社會。

好品味要用很長時間來培養,歷兩三代人,才初見成效。但是要搞壞它,摧毀它,卻很容易,就像中國的文字史,簡體字只用了十幾年時間,就摧毀了兩千年的中國文字文化系統。又如「文革」十年,便打爛了三千年文化傳承,釀成了今天中國人道德和良心的災難。壞品味的氾濫,跟前些日子水淹京城的暴雨一樣,一下子就可以將許多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好東西摧毀。

所以,要防患於未然,要在壞品味接觸到我們孩子之前,就把它斷掉。所以,香港人才那麼激動,那麼不辭辛勞,在近四十度的高溫下,冒着中暑的風險,拖兒帶女出來反抗。你以為他們不想在冷氣中跟孩子一起舒舒服服享天倫之樂?

至於壞品味─我還沒說下去,北京年青人就接口說,我明白你說的「壞品味」是什麼了,這個我比許多香港人清楚。這就好,我不用再給他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