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9日星期四

方志恒﹕業餘政客,還能生存嗎?



「劏房風波」愈演愈烈,上任不久的發展局長陳茂波,政治生命已在倒數之中。

也許有人會說,「劏房風波」是立法會選舉的政治炒作,甚或是「有組織集團」進攻梁班子的陰謀云云,但回看過去事件過程,整場風波之所以一發不可收拾,關鍵是陳茂波夫婦輕率地以為,傳媒無法找出經營劏房的細節及紀錄,於是在風波開始之時,試圖以「全不知情」的說法蒙混過關,結果當傳媒翻出更多罪證之時,陳茂波夫婦的誠信已完全破產。

為什麼陳茂波夫婦會認為,他們經營劏房的紀錄不會被翻出來?

美式選戰流行「政治偵查」

看一看美國政壇的情,有助我們認清問題關鍵。

美式選舉工程分工精細,專業水平之高全球無出其右。當中「政治偵查」(Political research)這門技術,更被視為選舉工程的靈魂所在。所謂「政治偵查」,並非指進行違法的資料盜竊或跟縱偷聽,而是透過公開及合法的途徑,例如翻查國會投票紀錄、政治捐獻申報、公開發言及報章訪問等等,全方位蒐集及分析各項資料,以配合整體選舉策略(由於違法行為一旦被揭發,候選人必被千夫所指,因此「政治偵查」只會按合法途徑進行)。

具體而言,「政治偵查」可分為兩類。第一類是「敵方研究」(Opposition research),即全面翻查對手的從政履歷以至個人紀錄,以嘗試找出對手弱點,例如有否任何隱瞞、說謊、誇大的情。最高明的「敵方研究」,不會玩弄「下三濫手段」(Dirty tricks)或進行「人格謀殺」(Character assassination),而是透過攻擊對手往績,以突顯相應的選舉話題(framing the debate)。

例如2008年總統選舉中,奧巴馬團隊翻查《國會季刊》投票紀錄,發現共和黨對手麥凱恩在參議院中,投票支持了布殊政府九成法案,遂大賣廣告指麥凱恩只會延續布殊政策,以突顯奧巴馬「改變」(Change)的競選訴求,成功把麥凱恩打得一敗塗地(廣告網址:http://www.youtube.com/watch?v=8xukbiS8q9s&feature=channel)。

「政治偵查」的另一面,是「我方研究」(Candidate research)。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除了透過「敵方研究」找出對手弱點,美式選戰亦會全方位調查我方候選人,以掌握任何可能被對方攻擊的材料,並預先進行消毒及作出防備。「我方研究」一旦做得不夠徹底,隨時會斷送整場選舉。

2008年總統選舉中,奧巴馬團隊翻查其個人紀錄時,曾經意識到其教會牧師萊特(Jeremiah A. Wright Jr.)的問題,卻掉以輕心未有全面審視萊特的講道內容。結果其後對手找到萊特講道的錄影片段,影片中萊特大喊「不是天佑美國,是該死的美國」(Not God Bless America. God damn America.),奧巴馬立即被對手攻擊違反美國社會價值,竟與萊特這種偏激分子長期交往。若非其後奧巴馬發表言辭懇切的演說《更完美的聯邦》(A more perfect union)成功轉移話題,奧巴馬恐怕早已敗選。奧巴馬的競選經理普樂夫(David Plouffe),其後在個人自傳《大膽去贏》(The Audacity to Win)中便承認,未有預先審視萊特的講道內容,是整個選舉工程的最大失誤,差點兒賠上奧巴馬的政治前途。

業餘球員踢英超職業賽

回到香港,陳茂波的「劏房風波」,到底帶給我們什麼啟示?

傳媒踢爆陳氏夫婦的所謂罪證,並非透過資料盜竊或跟蹤偷聽,而是從合法公開的途徑取得,包括從公司註冊處拿到「景捷發展有限公司」的董事及股東名單、從土地註冊處找出劏房的買賣及分租紀錄、從舊報章中發現陳茂波曾在訪問中大談投資舊樓心得等等。這些所謂罪證,其實任何人只要願意花費一點時間及費用,完全可在公司註冊處及土地註冊處進行查冊,以及透過慧科Wisenews新聞資料庫蒐集得到,陳茂波卻天真地以為可以瞞天過海,最終被傳媒踢爆賠上個人政治前途,又豈能怪責別人?如果陳茂波上任之時,先全面翻查自己的財務紀錄並自行引爆,結局會否有所不同?如果陳茂波在風波爆發之時,立即意識到傳媒有機會從公司註冊處及土地註冊處找到相關紀錄,還會否信誓旦旦地表示對經營劏房「全不知情」?可惜,政治鬥爭是沒有如果的。

歸根究柢,是香港政治已走上開放競爭之路,但大部分政客卻停留在業餘水平無法跟上:今天香港政治體制的開放及競爭程度,相比歐美民主國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包括反對派窮追猛打、傳媒全方位監察追蹤及社交網站24小時轉載,但政客們卻停留在殖民地「行政吸納政治」的業餘水平。政府以為找來一批履歷一流的商界、學界及專業界精英出任問責官員,實際不過是找了一批業餘球員來踢英超職業賽,結果自然是醜態百出大敗而回。

今日的香港,業餘政客(Political amateurs)已無法生存,我們需要是專業政客(Political professionals),他們必須具備議會政治經驗、應對傳媒技巧、政治演說能力、親近民眾手腕,更要有一批專業政治顧問在幕後提供支援。但現時政府的問責官員,不少卻是政治歷練有限,在議會只懂照稿讀、在居民大會說狗屎唔關我事、在海灘向執膠巿民問垃圾徵費的業餘政客。

一個早已破爛沒有認受性的政制,再加上一批業餘政客,香港管治又怎能不敗壞?

◆延伸閱讀

作者: Dennis W. Johnson

書名:《No Place for Amateurs: How Political Consultants are Reshaping American Democracy

網誌:http://brian-fong.blogspot.com

作者是新力量網絡副主席、香港城巿大學專上學院社會科學部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