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5日星期四

童清峰: 林益世貪腐案重創馬政府



一向為馬英九倚重的來自高雄的國民黨政治明星林益世,因向爐渣業者收賄台幣六千三百萬而被羈押,林妻中視主播彭愛佳亦涉案。索賄案打爛馬政府的清廉招牌,國民黨要在南台灣再起的希望更渺茫。


七月二日深夜,台北地方法院燈火通明,各家電視台都守候在囚車經過的車道。凌晨時分,身穿藍色襯衣的行政院前秘書長林益世出現在地下室停車場,他戴上手銬,神情木然地步上囚車,要被羈押在台北看守所,預示這位南台灣耀眼明星的政治生命已經斷送。最近這禮拜,他涉及的索賄案把馬政府燒得哀號遍野。

深陷美國牛肉進口問題困局的馬政府,屋漏偏逢連夜雨,陳畄內閣五月二十日就職,至今已經折損兩員大將,前財政部長劉憶如才因證所稅案請辭,緊接著總統馬英九和行政院長陳畄都相當倚重的林益世又驚爆索賄,不僅重創馬的領導威信,他最引以為傲的清廉招牌也被吹得搖搖欲墜。

馬英九的潔癖並沒有阻退身邊想A錢(台語,貪污受賄之意)的人,第二任伊始,他念茲在茲的操守問題就直撲他器重的高雄大將。林益世仗著權勢進行勒索,並不顧惜國民黨對他的栽培,囂張的行徑跟地痞流氓毫無二致,也因為太過猖狂,逼得行賄廠商地勇選礦公司負責人陳啟祥走投無路,不惜以爆料方式玉石俱焚。

陳啟祥有生意人的精明特質,一連串動作都經過精心策劃,從選擇爆料時機(現為政治淡季)、爆料媒體(《壹週刊》)、他與林益世的關鍵照片適時提供給《聯合報》、到透過綠營立委轉述他偷錄的「保命錄音檔」等,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讓林一刀斃命。

整個行賄過程,陳啟祥早就預留一手。因此六月三十日上午特偵組拘提他到案時,他隨身帶有相關事證:包括與林益世通話錄音光碟、通聯紀錄,甚至今年三月,陳與女友程彩梅到林高雄家中的談話,也都錄音存證。若陳的陰謀是要「設計」林益世,摧毀他的政治生命,目的顯然已達到。

這宗索賄案並不複雜,,陳啟祥經營的地勇公司為取得中鋼子公司中聯資源與下游廠商中耀的爐渣採購合約,兩年前交付新台幣六千三百萬(約二百萬美元)給時任國民黨政策會執行長的林益世,今年林將要價提高到新台幣八千三百萬,陳不答應,致遭斷貨,公司面臨倒閉。

少年得志態度輕狂

今年四十四歲的林益世是國民黨新生代明星,出身政治世家。在講究輩分出身的國民黨內,林被視為是最幸運的新生代,三十八歲即當選國民黨青年團第一任總團長。國民黨為了彰顯對青年的重視,當時的黨主席馬英九規劃青年團總團長兼任黨副主席,於是林益世順理成章成為國民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主席。三年後,他又獲時任黨主席的吳伯雄提攜,成為黨史上最年輕的中央政策會執行長,也就是國會大黨鞭,嶄露頭角。外界多以為是馬英九提拔林益世出任國民黨政策會執行長,其實並不正確。

高雄多年來一直是綠營執政,國民黨在當地的政治空間緊縮,林以其從政資歷完整豐富,基層經營也相當深入,屢屢打贏選戰,成為該黨穩固高雄的一股力量,因此甚得馬英九賞識。他也是國民黨下任(二零一四年)高雄市長的熱門人選。不料這位前程似錦的政治新貴年初立委選舉以三千九百票意外落敗,立委五連霸失利,但他卻旋即轉任行政院秘書長,可以看出馬英九對他的關愛。

也許太早掌權,少年得志的林益世不時會流露輕狂舉止。民進黨立委黃偉哲指出,上屆立委選舉國民黨大獲全勝囊括四分之三席次,林益世躍升為大黨鞭,意氣風發盛氣凌人,跟在野黨協商時,常擺出一副要不要協商隨便你的姿態,造成議事杯葛不斷,這對凡事力求圓融的立法院長王金平來說,像是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當年倒扁熱潮,林益世厲聲批判陳水扁貪腐,還在博客撰清廉文,強調清廉是從政人物第一要務,現在看起來格外諷刺。在已曝光的證據逐漸擊中林益世要害情況下,這位橄欖球高手猶做困獸之鬥。他大言不慚說自己最重視廉潔,並發聲明反擊,「身陷政治謀殺工程」,稱面對羅織移接之控,一定會捍衛清白,甚至還一再跟陳畄保證「沒有錢的問題」,讓老實的陳畄一度信以為真,差點被陷害。

保命錄音成鐵證

馬政府以清廉為核心價值,過去四年,不曾有高官貪污先例。對林益世涉索賄案,民進黨見獵心喜,在林對《壹週刊》與陳啟祥提告,大動作反撲後,該黨於六月二十九日透露陳啟祥「保命錄音檔」,四十分鐘的內容,就像是林益世「現形」的致命證據。

全程聽完錄音內容的民進黨高雄市立委趙天麟轉述表示,他親耳聽到的訊息比《壹週刊》的報道更勁爆,錄音中,陳啟祥先主動提及兩年前如何交付六千三百萬元賄款,林未否認。隨後陳就問林:「這道(這次)要怎麼處理?」林回答「八三」,交付方式則為「三、三、二三」,陳的女友還重複這三個數字。林並保證﹕「一定處理到讓你很舒適(台語)!」

林益世食髓知味,一舉將賄款提高二千萬,陳啟祥無法接受,要求降價,林悍然拒絕:「(指爐渣鐵合約)誰變,誰就是不尊重我,誰變,誰就是違背我的命令!」講話口吻比大黨鞭對立委發號施令還兇惡。

索賄時彭愛佳在場

今年三月間林益世向陳啟祥索賄時﹐他妻子中視主播彭愛佳也在場,特偵組七月三日以證人身份約談她﹐並清查相關帳戶﹐若查獲不明資金﹐可能轉列被告。

六年前,林益世跟彭愛佳結婚時﹐被視為是政治金童與媒體玉女的結合﹐羨煞很多人。在婚禮上﹐林還嘲諷陳水扁女婿趙建銘連婚禮都有廠商贊助﹐不像他是個窮光蛋﹐只送得起兩克拉鑽戒﹐依偎在他身旁的愛妻狀似嬌嗔地說:「今天拿藍鑽﹐明天吃牢飯。」沒想到當年的玩笑話﹐一語成讖。

本案犯罪者應不只林益世一人,光憑林一人不足打通從上到下所有關節。從兩年前陳啟祥將新台幣六千三百萬分成四筆美金送進林家,到今年三月林要求將新台幣八千三百萬分成三份,加上特偵組依錄音檔光碟中,林益世說:「這我要處理好幾個委員」,令人懷疑背後至少有三個利益集團。

地勇公司經營的是涉及污染的行業,當陳啟祥不願交付八千三百萬賄款時,高雄市環保局以有人檢舉為由,指地勇大量堆積金屬礦渣,對該公司連續開罰十三次,累計罰款約新台幣一百四十萬,並發文中鋼要求地勇未處理前,嚴禁上游廠商交付地勇爐渣,中聯便以這個理由不願供料。表面上這是環保問題,但如果深入檢視,會發現陳啟祥先前交付六千三百萬賄款之後,就「剛好」沒有污染環境問題,環保局也不曾取締,其中奧妙不言而喻。

林益世索賄讓馬英九的清廉招牌蒙灰,國民黨要在南台灣東山再起的機會更加渺茫。馬已無連任壓力,可能接班的副總統吳敦義和新北市長朱立倫等都因此灰頭土臉,該黨覬覦已久的高雄綠地更難變藍天。

林益世涉貪,馬和陳畄等識人不明難辭其咎,雖然他們已公開道歉,但民進黨磨刀霍霍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好戲還在後頭。



林益世1968年出生,台灣高雄茄萣人,父親為原高雄縣紅派大老、台灣省議會議員林仙保。中國國民黨籍,曾任四屆立法委員,一路獲馬英九長期栽培。曾任國民黨副主席、青年團總團長、政策委員會執行長(俗稱大黨鞭)等多項重要黨職。2012年年初選舉立委落敗,後高升行政院秘書長,今年629日索賄案爆料一天後辭職。

 
聯合報社論: 中鋼會否有人因林案坐牢

行政院前秘書長林益世涉嫌貪汙案,並已供承部分犯行。但目前偵查行動似還限於林益世、其妻彭愛佳及若干家人和親信;唯若要突破「可能像一串肉粽」的案情,中鋼高層及其子公司的角色,亦應查個水落石出。

林案隨著地勇公司負責人陳啟祥的錄音內容曝光,不僅讓林益世囂張的索賄行徑原形畢露,也透露了政府高層、乃至民代「喬人」、「喬事」、「喬錢」的惡形惡狀。單單是林益世承認收賄的六千三百萬元,究竟還用來打點了什麼人?中鋼及其子公司作了什麼配合?有無損及中鋼公司經營及股東權益?這一路查下去,恐怕不只是「一串」肉粽,而可能是「好幾串」肉粽!

中鋼雖已「民營化」,但中鋼董事長和子公司的董事長均需經行政院核定。經濟部長施顏祥強調中鋼已用民營公司方式運作,和國營事業完全不同;但問題是,中鋼及子公司的董事長既由行政院核定,依陳啟祥在錄音帶對林益世所說,都是「你(行政院秘書長)管的,你一句話任何人也不敢說話」,還是充滿政治操作的空間。

因而,政治人物對公司營運也能「上下其手」。尤其,國際鋼價看好時,中鋼除了鋼材配額人人搶,煉鋼過程產生的爐石、爐下著磁料及脫硫渣,也因為可以利用技術「將垃圾變成黃金」,可觀商機遂帶來激烈競爭,從中央的立委,到地方政府、地方民代,都成為業者爭相拉攏、央求代為爭取配額的對象;業者依恃政商關係保有廢料配額,民代則假「選民服務」之名以中飽私囊,這便是林益世涉嫌貪汙案的「原型」。

施顏祥宣稱中鋼已民營化,可怪的是,民營公司設置「國會聯絡人」到底在聯絡什麼?究竟在應付立委什麼需索?若不是林益世與陳啟祥的照片曝光,讓「中鋼國會聯絡人」也跟著現形,外界恐怕一時之間還搞不清中鋼在官員、民代與業者之間扮演的角色;如今,中鋼「國會聯絡人」在林益世案中的出現,讓外界對其穿針引線的角色充滿想像空間。

熟悉立法院生態的人都知道,國營事業及像中鋼這類「假民營/真國營」公司設置的「國會聯絡人」,一天到晚往立委辦公室跑,任務不外乎「聯絡」立委交辦事項;許多立委請客吃飯,也找這些國會聯絡人埋單,順便「聯絡」感情。這還不包括幾年前爆發的國營事業睦鄰經費爭議,立委動輒要求台電、中油等公司提供活動經費補助或贊助獎品,形同將之視為「提款機」;目前雖已轉為制度化,卻還是發生有立委「超額申請」,必須向未達限額的立委「調額度」的誇張戲碼。

國營事業「聯絡」如此頻繁,以致連中鋼民營化之後仍須設置「國會聯絡人」,更令人質疑:到底是國營事業被立委掐住人事、預算,而不得不然?還是兩者之間已然形成不堪聞問的共犯關係?影響所致,「聯絡」的效用猶勝過「遊說」,讓一部《遊說法》形同具文,也實在令人搖頭嗟嘆。公民監督國會聯盟已建議,中央政府與國營事業的預算除涉及機密外,應該全部公開上網提供民眾查詢檢視,不失為亡羊補牢之計。我們認為,至少應從公布所有「國營」事業的「聯絡」明細做起。

中鋼雖已「民營化」,實際仍為「國營」,因而亦殘留國營事業的陋習,甚至因為中鋼在形式上已轉為「民營」,對國會的資訊揭露反而不及國營事業那般透明,國會監督密度下降,更加深了官員、民代上下其手的空間。這不但腐化了官員及民代的操守,且亦影響了中鋼的紀律與經營。林益世在曝光的錄音帶中,除了說「這次我要處理好幾個委員」,也多次提及中鋼轉投資的「中聯資」高層,似已讓「這一串肉粽」露出了線頭,就看特偵組如何順藤摸瓜,撈起整串肉粽了!

像中鋼這類的企業,長期處於政治夾縫中,應也早已感到不堪其擾。此次若查有中鋼人員須為林案坐牢,未來這類企業也許就能有正大的理由把那些政治黑手逐出公司大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