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26日星期二

陶傑: 領袖人緣



中文裏的「這個人,他的人緣很好」,是很特別的感覺,也沒有貼切的英譯。He is popular,最多只是「這個人很受歡迎」,從差利卓別靈到奧巴馬,或者披頭士樂隊,都很popular,但並不是「人緣好」。

人緣好,全都意會在心頭。「人緣」這個名詞,要害在一個「緣」字。中國人把一切不可解釋的事,幾乎都歸納為「緣」。「我跟他沒有什麼緣」,或者更玄一些:我跟他有緣,但沒有份,這些話都不可以向外國人士解說,因為宗教。

「緣」一是繫於前生的渺茫因果。以前欠了他,這一生遇上了,還那麼一點點宿債。二是今世的陰陽五行,譬如金剋木,一個命格帶金的人,跟屬木的遇上,不知何故就有一點點陌路的對抗,做朋友不可能,不成為仇敵已經是上吉。

至於女人和女人相遇,在緣份之外,更有一層直覺,另帶三分機心。女人與女人彼此不相識,初逢必有一股天生的敵意,把對方從頭打量到腳尖:是賢婦、淫娃、妖精,還是才女,女人用第六感應,瞬間一素描,即刻有了底。女性之間的友情都必由敵意開始,她比我年輕,但我比她漂亮;我的胸比她扁平,但不怕,她的大腿線條不及我倩好。

人際關係是一門高深學問,因為人緣。男人之間若相逢恨晚,亦如隔世尋回了一個失蹤多時的兄弟,或萍水相逢,即成莫逆;或茫茫人海,狹狹的偏遇上了,話不投機,一個眼神,一個坐姿,路數都看清楚了,像英諺說的,眼前這個人,不是你的那杯茶。

至於「從政」,哪能沒有人緣?從前英國派來的港督不必跟土著講人緣,你跟他攀關係,因為直覺他處事公正。世上也沒聽說過哪一個領袖一經欽點,背後人人低聲駡的,中國人古時都講「政通人和」,人不和,政如何通?鹿鼎記講的不就是這丁點道理?現在倒過來,人緣差劣,變成「無法收買」的優點。或許是真的,但形勢一變,將來敗寇成王,又是不一樣的說法。未來五年,真的有好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