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19日星期二

鄒頌華: (香港觀察) 回歸十五年前夕的三個名字



六月敏感非常,無論是北京還是香港,無論是一九八九又或二零一二。這個月,有三個名字牽動了香港人的情緒:一位是因六四坐了廿多年冤獄後,最後「被自殺」的政治犯李旺陽;一位是現代嫦娥,在中國一片政治陰霾下升空的首位女太空人劉洋;一位是為緬甸民主奉獻半生而被軍方軟禁廿載,今天終於可以踏上奧斯陸領取廿年前所頒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昂山素姬。這三個名字,在香港的傳媒和社交媒體上交替出現,拼貼了一幅叫人百般滋味的圖像。

政治照妖鏡

李旺陽之死,稍有常識的,都知道是冤案。他在接受香港傳媒訪問之後突然死亡,令不少香港人在感情和道義上有責任為「被自殺」的李旺陽以及「被失蹤」的妹妹李旺玲出頭。就在六月七日,香港有至少二萬五千人走上街頭,要求當局調查箇中內情。

這三星期,中港兩地官方努力為事件降溫,官員以及建制派成員的反應,成為傳媒的焦點。但無論傳媒怎樣追問,候任特首梁振英在一天內十一次表示不評論事件,香港唯一的全國人大常委范徐麗泰也避而不答。至李旺陽死後的第十一日,中通社新聞稿才表示湖南省公安廳因有境外傳媒(明顯是指香港)關注事件,故要為他的死作刑事偵查。直到此時,中聯辦副主任李剛「才」表示已向中央反映意見,而候任特首「才」與中央統一口徑敢開腔談一談(連評論也不算)李旺陽。

那些姍姍來遲的回應,無論是出自梁振英抑或一眾建制派官員,都難以得到民心。他們在事件之初,對李旺陽之死三緘其口,直至中聯辦有所「指示」,才要求「調查事件」和「向中央反映」。箇中的動機和計算,實在無法令人相信他們憑良心做事。

事實上,我們又怎能要求一位並非由香港市民普選出來,甚至連民望基礎也欠奉的候任特首去代表香港向中央反映民意呢?就算梁振英在大是大非上沒有捍衛香港的核心價值,而只是對北京唯唯諾諾,我們實在拿他沒辦法的。記者的追問,只是羞辱這班阿諛奉承之徒,令他們出醜而已。

倒是快要歸回故里的食物及衛生局長周一嶽和和保安局長李少光,在掛冠而去之前講了「人話」,表示李旺陽之死疑點重重,期望能查個水落石出。當為官者不能講真話成了金科玉律時,這幾句良心話,立即換來了全城的掌聲。這個城市,幸好還未被國家的爪牙弄得體無完膚。

良心的最後防線

當然,在一切為政治服務的大前提下,當局還是要做一點事。例如,為了避免七一當日,胡錦濤來港主持特首和政府換屆之時有太多人上街,令國家主席難堪,建制派還是要幹點什麼令事件降溫,故紛紛表示已向中央反映港人意見云云。

但市民都知道,這都只是門面功夫,大家對未來特區政府和中央政府的信任程度,屢創新低。單從近日有解放軍的裝甲車在市區駛過而引起一陣子的恐慌就可知一二。即使解放軍駐港部隊指出只屬正常輪換調防,保安局和警務處也強調香港保安工作由警隊責任,絕無與解放軍合作之意,甚至連軍事專家也大派定心丸,仍然惹來不少人揣測是調動與七一防暴有關。這種草木皆兵的惶恐,反映市民對特區以及中央政府的信任有何低落。

在李旺陽被自殺的陰霾下,中國引以為傲的航天事業又進入另一個里程碑:中國首位女太空人劉洋升空了。香港傳媒也有報導,但盛況始終不及當年的楊利偉。而就在劉洋升空之際,香港傳媒另一關注焦點,卻落在另一位女性身上--她就是為緬甸民主獻身四分之一個世紀,被軍政府軟禁多年的昂山素姬,終於能夠親身前往挪威,去領取廿年前頒給她的諾貝爾和平獎。

昂山素姬和李旺陽,也是為爭取自由民主而長期與外界隔絕,但昂山素姬受到外界的高度重視,緬甸人對她的敬愛也是對她精神上的支持;而軍政府面對龐大的國際壓力,也不敢動她。相反,李旺陽一直沒沒無聞,身在黑獄中也沒有多少人關注,直至出獄受香港傳媒訪問後枉死才猛然喚醒我們:深圳河以北,仍有很多人只因說了句良心話,做了良心事而被囚,甚至飽受酷刑對待。

在中國這個每天都有人被失蹤被意外或被自殺死的國家裏,李旺陽在大陸沒有牽起太大的漣漪。然而在香港,他的離世卻提醒許多人,我們不單止為李旺陽,我們都曾為趙連海、陳光誠、譚作人、艾未未、劉曉波等人上街和發聲。香港這個彈丸之地成了中國良心的最後防線,故然令人感動和安慰,但這不是香港的光榮,而是國家在丟臉。

本來,有女太空人升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由楊利偉到劉洋,才八年零八個月;但我相信有更多人冀盼,劉曉波不用像昂山素姬,等足廿年才能領取他所得的和平獎,而李旺陽的「被自殺」冤案,也不需要等多八年八個月,才得個水落石出。畢竟,正如昂山素姬在演說中所言:「良心犯一個也嫌多。」